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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青樺三生記(1~6回)

第一回昆侖初見,仙緣初結

昆侖墟深處,玉衡殿懸浮于九霄云海之上,殿頂覆著千年不化的玄冰,折射出星河流轉的微光。文曲星歐陽謙正立于殿中玉案前,指尖拂過一卷泛黃的《周天星軌錄》。書頁翻動間,竟有細碎的星子簌簌落下,在他腳邊凝成半闕星圖——他乃執掌人間文運之星,自上古便居于昆侖,看慣了仙界流云、星河更迭,性子也如這殿中玄冰般,清冷溫潤,不染塵埃。

忽聞殿外傳來一聲尖銳的狐鳴,似是受了極重的傷。歐陽謙眉峰微蹙,推開殿門。門外云海翻涌,一株千年瑤草下,蜷縮著一只通體銀白的狐貍。它左前腿被天雷劈得焦黑,皮毛上凝著暗紅的血珠,唯有一雙琥珀色的眼,在痛苦中仍亮得驚人,像是揉碎了昆侖的月光。

“渡劫失敗?”歐陽謙俯身,指尖剛觸到狐身,便覺一股灼熱的靈力反噬——這狐貍竟已有千年修為,渡劫時遭心魔所擾,引來了九重天外的誅仙劍雷。他輕嘆一聲,自袖中取出一只白玉瓶,倒出三滴“月華露”。露珠落在狐身焦處,立時騰起白煙,那銀狐痛得渾身一顫,卻死死咬住牙關,沒再發出一聲哀鳴。

片刻后,狐身泛起銀光,竟緩緩化作人形。那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女,身著素白狐裘,墨發披散,發梢還綴著幾縷未褪盡的銀毛。她抬眸時,眼尾微微上挑,帶著狐族特有的野性,可眼底的倔強卻比昆侖的玄冰更甚。“多謝上仙相救。”她屈膝行禮,聲音帶著剛化形的生澀,左袖空蕩蕩的——方才天雷竟生生劈斷了她一條手臂,此刻正以靈力勉強凝聚著虛影。

“我名歐陽謙,在此整理星軌。”他指了指殿內,“姑娘若不嫌棄,可入殿暫歇。”

少女愣了愣,似是沒想到這位清冷的仙官會邀自己入殿。她垂眸看了看自己虛化的左臂,低聲道:“小狐宇文青樺,青丘狐族。”說罷,竟毫不扭捏地跟著他走進玉衡殿。

殿內四壁嵌著夜明珠,照亮了滿架的古籍。青樺好奇地踮腳張望,見最高一層的書架上擺著一卷《山海靈錄》,伸手便要去夠——她修行千年,最喜讀人間志怪。可指尖剛觸到書頁,便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攔下。

“此錄記載上古兇獸,姑娘靈力未穩,恐遭反噬。”歐陽謙取下書卷,翻到記載青丘的一頁,“你看這里,狐族本是祥瑞,只是……”他頓了頓,見青樺正盯著“千年狐渡劫,心魔最烈”一句,便合上書卷,“心魔源于執念,姑娘可有放不下的事?”

青樺低頭撫過袖中虛化的手臂,忽然笑了,眼尾的野性化作一絲狡黠:“我執念于自由。青丘長老總說,狐族當守著一方領地,可我偏想去人間看看,去星河走走。”她說著,忽然指向窗外流轉的星河,“上仙看那北斗第七星,昨夜我渡劫時,它明明偏了半分,為何星錄上卻說它萬年不動?”

歐陽謙一怔。他執掌星軌萬載,從未有人質疑過星錄的記載。他走到窗前,凝神望去——那搖光星果然較星錄所記偏了半分,只是微不可察,唯有心細如發者才能察覺。“姑娘竟能看透星軌微動?”他眼中難得露出一絲訝異。

“我自小就能聽見星星說話。”青樺仰頭望著星空,琥珀色的眼眸映著星河,“它們說,天道不是死的,是活的,就像人間的河流,總會繞著石頭轉彎。”

這句話竟讓歐陽謙心頭一震。他守著星錄萬載,早已習慣了“天道恒定”的規訓,卻從未想過,天道也有變通之處。那一晚,他們從星軌聊到人間,從兇獸聊到狐族秘術。青樺講青丘的月下狐舞,講她偷喝長老的桂花釀被追得滿山跑;歐陽謙則講星河的更迭,講人間朝代如流星般起落。他發現,這只野狐雖修行尚淺,卻比許多老仙更懂“活”的道理。

三日后,青樺的手臂已能凝聚實形,只是仍留著一道淡金色的雷痕。“我該回青丘了。”她站在殿外,望著云海翻騰,“否則長老又要派人來抓我了。”

歐陽謙取出一枚玉佩,上面刻著北斗星紋:“此乃文曲星令,若遇危難,可憑它尋我。”

青樺卻從袖中取出一根銀色的繩索,繩上綴著七顆米粒大的星辰,觸之微涼。“這是牽星繩,青丘至寶。”她將繩索遞給他,指尖不經意擦過他的掌心,“它能引著命星找到彼此。上仙說過,天道會繞著石頭轉彎,那我們的緣分,應該也不會斷吧?”

歐陽謙握住牽星繩,繩上的星辰忽然亮起,與他胸前的文曲星印遙相呼應。他望著青樺轉身躍入云海,銀狐真身掠過之處,竟有細碎的星光灑落。那一刻,他忽然覺得,萬載不變的昆侖墟,似乎有什么東西,開始不一樣了。

三百年后,玉衡殿的星錄上多了一頁,是歐陽謙親筆所書:“昆侖墟遇宇文青樺,見星河有痕,知天道無常,緣乃活物。”而那根牽星繩,被他系在玉案的星盤上,日夜隨星軌流轉,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像極了人心的起伏。

第二回凡塵初墜,家道中落

天界異變,起于一場星軌之亂。

彼時,人間正值夏朝末年,桀王暴虐,民不聊生。按天道規訓,文曲星當降下警示,引賢能出世。可歐陽謙觀星時,卻見紫微星旁忽現一顆妖星,其軌跡竟與牽星繩隱隱相合——那是青丘的方向。他心中一動,竟擅自改動了星軌,將警示之兆引向了青丘附近的一座荒山,避開了可能波及青樺的災劫。

此事很快被天帝知曉。凌霄殿上,天帝震怒:“文曲星執掌天道,竟敢因私情改動星軌!你可知,那妖星本是桀王的將星,你一改動,人間戰火要多燒三年,百姓多死十萬!”

歐陽謙俯身下跪,脊背挺得筆直:“臣知罪,但……”

“無需多言!”天帝拂袖,“貶你下凡,歷三世人間疾苦,洗去塵心!待你悟透‘天道無情亦有情’,方可歸位!”

話音未落,一道金光劈下,歐陽謙只覺靈臺劇痛,再睜眼時,已落入人間一個啼哭的嬰孩體內。

他降生在江南歐陽家。這歐陽家本是書香門第,祖上出過三位狀元,門前的“文曲星照”匾額還是前朝皇帝親賜。可到了他這一代,父親歐陽敬雖是飽學之士,卻不善鉆營,只在當地書院做個先生。母親生下他時,夢見文曲星入懷,便為他取名“謙”,盼他謙遜有禮,重振家聲。

歐陽謙帶著仙識降生,自幼便顯露奇才。三歲能背《詩經》,五歲可作律詩,書院的先生常對著歐陽敬感嘆:“令郎怕是文曲星下凡啊!”可他卻總覺得心頭空落落的,像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人,頸間常戴著的半塊玉佩(那是他降生時握在手中的文曲星令),總在月圓之夜微微發燙。

他七歲那年,歐陽家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是個雪天,母親正在院中掃雪,忽聞柴門外有犬吠聲。開門一看,竟是個穿著單薄青衣的少女,凍得嘴唇發紫,懷里抱著一只受傷的銀狐。“夫人行行好,讓我借住一晚吧。”少女抬頭,眼尾微微上挑,正是尋他而來的宇文青樺。

原來,歐陽謙被貶后,青樺在青丘感應到牽星繩異動,算出他落入凡塵,便不顧長老勸阻,私自離了青丘。她本是千年狐仙,可離了青丘靈力大減,又遇上天降大雪,只得化作人形趕路,途中救下一只被獵人打傷的銀狐,卻也耗盡了力氣。

“姑娘何處人氏?要往哪里去?”母親心善,見她可憐,便將她請進屋內。

“我叫青禾,無家可歸,只想找個安身之處。”青樺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急切——她能感覺到,文曲星的氣息就在這屋內。

這時,歐陽謙從書房走出。他穿著件月白棉袍,捧著一卷書,見了青樺,忽然覺得心口那處空缺像是被什么填滿了。“母親,這位姐姐是?”

青樺抬頭望他,看清他眉眼的瞬間,喉頭一哽——縱然沒了仙骨,這雙眼睛,還是和昆侖墟的文曲星一模一樣。只是此刻,這雙眼睛里沒有了仙界的清冷,多了幾分人間的溫潤。

“青禾姑娘無家可歸,我看她手腳麻利,不如就讓她留下做個侍女吧。”母親見青樺對歐陽謙并無避諱,便做主留了她。

青樺就這樣留在了歐陽家,化名“青禾”,貼身照顧歐陽謙。她夜里悄悄以靈力梳理他的經脈,助他調養仙識帶來的體弱;他讀書累了,她便端上一碗加了靈草的蓮子羹,說是“家傳的方子”;他被同窗欺負,她總能不動聲色地讓那些孩子第二天肚子疼——狐族的小幻術,對付凡人正好。

歐陽謙漸漸離不開“青禾”。他寫的詩,總第一個給她看;他解不出的難題,和她聊幾句便豁然開朗。他常望著她眼尾的弧度發呆,總覺得在哪里見過,可問起時,她只說是“天生的”。

安穩日子過了五年。歐陽謙十二歲那年,父親歐陽敬忽然被卷入一場科場舞弊案。

主考官是父親的同窗,收了考生的賄賂,卻在東窗事發時,將罪責推到了負責謄抄考卷的歐陽敬身上。一夜之間,官差抄了歐陽家,“文曲星照”的匾額被劈碎在門前,父親被打入大牢,母親急得一病不起。

昔日門庭若市的歐陽家,轉眼變得門可羅雀。債主臨門,仆從散去,只剩下病榻上的母親、束手無策的歐陽謙,和執意留下的青樺。

“阿謙,家里的銀子都被抄走了,你母親的藥錢……”青樺看著米缸里僅剩的半袋米,眼圈泛紅。她雖有靈力,卻不能憑空變出銀子,否則會引來凡人猜忌。

歐陽謙攥緊了拳頭,指節發白。他第一次嘗到“無力”的滋味——昔日筆下的錦繡文章,此刻換不來半文藥錢;腦中的經天緯地之術,竟救不了父親出獄。夜里,他偷偷跑到牢外,只聽見父親在里面喊:“阿謙,爹沒做虧心事!你要好好讀書,將來為爹平反!”

回到家,卻見母親已氣絕身亡。她臨終前,手里還攥著那半塊文曲星令,像是知道這玉佩能護兒子周全。

安葬了母親,歐陽謙病倒了。高燒不退,夢中總出現一片云霧繚繞的山,一個銀發少女在星空下對他笑。青樺守在他床邊,取出自己的狐丹,以舌尖渡入一絲靈力。那靈力入體時,歐陽謙忽然睜開眼,抓住她的手:“你是……青樺?”

青樺心頭一震,卻慌忙抽回手:“公子燒糊涂了,我是青禾啊。”

他望著她眼尾的雷痕(那是渡劫時留下的,化為人形也無法完全遮掩),忽然想起三歲那年,他曾問過母親:“為什么青禾姐姐眼角有顆金痣?”母親說那是“福痣”。可此刻他才明白,那不是痣,是他在昆侖墟見過的傷痕。

“牽星繩……”他喃喃道,頸間的玉佩忽然發燙,與青樺袖中另一半牽星繩遙相呼應。

青樺再也瞞不住,淚水滑落:“是我。歐陽謙,我來找你了。”

那一晚,她告訴他昆侖墟的初見,告訴他他是文曲星下凡,告訴他她如何一路尋來。歐陽謙聽著,心中空缺的地方終于被填滿,可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痛苦——他連母親都護不住,連家都保不住,算什么文曲星?算什么能護她周全的人?

“你走吧。”他別過頭,聲音沙啞,“我如今是罪臣之子,家徒四壁,護不了你。”

青樺卻笑了,眼尾的野性又露了出來:“我宇文青樺要護的人,就算是天帝也攔不住。你想重振家聲,我便幫你;你想為父平反,我便陪你。”她從懷中取出一本泛黃的書,“這是你當年在昆侖墟說過的《帝王策》,我抄下來了,或許能幫你。”

歐陽謙翻開書卷,見上面的字跡娟秀有力,正是青樺的筆跡。書頁間,還夾著一片干枯的瑤草葉,那是昆侖墟特有的植物。他忽然想起她說過的話:“天道會繞著石頭轉彎。”或許,他的石頭,就是眼前這個不肯放棄他的狐仙。

窗外,雪還在下,可屋內的爐火卻燒得很旺。青樺正低頭給他縫補磨破的袖口,火光映著她的側臉,溫柔得像昆侖墟的月光。歐陽謙望著她,暗下決心:這一世,無論多難,他都要站起來,不僅為了父親,為了歐陽家,更為了身邊這個,跨越千年尋他而來的人。

第三回紅顏薄命,初涉情劫

五年光陰,彈指即過。

在青樺的暗中相助下,歐陽謙的日子漸漸有了起色。她以狐族幻術,將破舊的茅屋幻化成體面的宅院,讓他能安心讀書;又引他找到先祖藏在書院地窖里的古籍,助他學問日益精進。十六歲那年,歐陽謙考中秀才,雖未能立刻為父平反,卻已在當地小有名氣。

父親歐陽敬在獄中聽聞兒子得中,老淚縱橫,托人帶話:“阿謙,爹不盼你高官厚祿,只盼你早日成家,續上歐陽家的香火。”

這話戳中了歐陽謙的心事。他與青樺朝夕相處,早已情根深種,可他知道,人妖殊途,更何況他是罪臣之子,給不了她安穩。而青樺似有察覺,總在他欲言又止時,笑著岔開話題,仿佛只要能陪在他身邊,名分與否并不重要。

轉機出現在他十七歲那年。

當地鄉紳張員外看中歐陽謙的才華,覺得他將來必有出息,竟主動提出,要將女兒倩玉許配給他。這張員外雖非官宦,卻家底殷實,更與知府沾親帶故——若能娶倩玉為妻,不僅能解決生計,更能借張家之力,為父親翻案。

“阿謙,這是個好機會。”青樺將倩玉的庚帖放在桌上,指尖微微顫抖,“倩玉姑娘知書達理,容貌秀麗,配你正好。”

歐陽謙望著她故作平靜的臉,心中刺痛:“我心里只有你。”

“可我是狐妖啊。”青樺別過頭,聲音輕得像嘆息,“人間容不下人妖相戀,官府更容不下罪臣之子與妖為伍。你娶了倩玉,才能站穩腳跟,才能救你父親。”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等你功成名就,再……再談我們的事。”

歐陽謙知道她說的是對的。他咬著牙,點了點頭,卻沒看見青樺轉身時,袖口的牽星繩已黯淡無光。

提親、納采、問名……一切都按部就班。青樺親手為歐陽謙縫制喜服,繡鴛鴦時,針腳數次扎進指尖,滲出的血珠滴在紅布上,像極了淚痣。迎親那天,她站在街角,看著歐陽謙騎著高頭大馬,迎娶那頂八抬大轎里的倩玉,忽然覺得昆侖墟的星光,竟比人間的嗩吶聲還要冷。

倩玉確實是個好姑娘。她知書達理,溫柔賢淑,得知歐陽家的變故,不僅沒有嫌棄,反而拿出自己的嫁妝,打點上下,為歐陽敬奔走。她待青樺也親厚,總說:“青禾姐姐是我們家的恩人,該當敬重。”

可歐陽謙的心,總像隔著一層霧。他對倩玉相敬如賓,卻總在不經意間喊出“青樺”的名字;他看著倩玉為他研墨,卻想起青樺在昆侖墟為他翻書的模樣;夜里躺在婚床上,他望著帳頂的鴛鴦,手里卻攥著那半塊文曲星令。

倩玉何等聰慧,早已看出端倪。新婚第三日,她屏退左右,對歐陽謙說:“公子心里,是不是有青禾姐姐?”

歐陽謙一怔,竟不知如何作答。他望著倩玉清澈的眼眸,那里面沒有怨懟,只有了然與溫和,心頭頓時涌上愧疚。

“我……”他喉頭滾動,終是低低道,“對不起。”

倩玉淺淺一笑,拿起桌上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公子不必愧疚。我嫁入歐陽家,本就知曉你的過往。青禾姐姐陪你走過最艱難的日子,你們之間的情誼,不是我能比的。”她頓了頓,看向窗外,“只是公子,人間情愛,不止有轟轟烈烈,更有相濡以沫。你若心里裝著別人,對我、對你自己,都是煎熬。”

歐陽謙沉默了。他知道倩玉說得對,可他對青樺的情愫,早已深入骨髓,哪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青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知道自己該離開,不該再攪亂歐陽謙的生活,可雙腳像被釘在了原地,怎么也挪不開。她只能加倍對倩玉好,將府里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條,讓歐陽謙能專心讀書,也讓自己能有個留下的理由。

日子就這樣不咸不淡地過著。歐陽謙在倩玉的幫助下,漸漸在當地站穩了腳跟,與官員們也有了些往來,為父親平反的事有了些眉目。他和倩玉的關系也緩和了許多,雖無濃情蜜意,卻也多了幾分夫妻間的默契。

然而,天有不測風云。

新婚剛過一月,倩玉忽然得了急病。起初只是咳嗽,后來竟咳出血來,請來的大夫都束手無策,只說是“怪病”,脈象紊亂,藥石罔效。

歐陽謙急得團團轉,四處尋訪名醫,甚至不惜放下身段,去求那些平日里不屑往來的權貴。青樺更是動用了狐族的秘術,取來山中靈草,熬成湯藥給倩玉服下,可也只能暫緩病情,無法根治。

夜里,歐陽謙守在倩玉床邊,看著她日漸憔悴的臉,心如刀絞。倩玉拉著他的手,氣若游絲:“公子,別費力氣了……我這病,怕是好不了了。”

“不會的,一定會有辦法的!”歐陽謙紅著眼眶,聲音哽咽。

倩玉搖了搖頭,看向站在門口的青樺,對歐陽謙道:“讓青禾姐姐進來吧。”

青樺走進來,眼圈泛紅。倩玉對她露出一抹虛弱的笑:“青禾姐姐,我有話想對你說。”

待歐陽謙出去后,倩玉握住青樺的手:“姐姐,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

青樺渾身一震,猛地看向倩玉。

倩玉輕笑:“姐姐不必驚慌。我自幼能看見一些常人看不見的東西,比如姐姐偶爾露出的狐尾虛影,比如姐姐身上那股不同于凡人的靈氣。”她頓了頓,眼神變得懇切,“我知道你與公子情根深種,只是緣分弄人。我走之后,還請姐姐好好照顧公子,助他完成心愿。”

青樺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滾落下來:“你……”

“這或許就是我的命吧。”倩玉嘆了口氣,“紅顏薄命,大抵如此。能嫁給公子,我已無憾。”

說完這句話,倩玉的手緩緩垂下,閉上了眼睛。

“倩玉!”歐陽謙沖了進來,抱住倩玉冰冷的身體,發出痛苦的嘶吼。

那一夜,歐陽家再次被悲傷籠罩。靈堂前,歐陽謙跪在棺木旁,雙目赤紅,一夜白頭。他看著倩玉安詳的遺容,腦海里不斷回響著她生前的話,心中的愧疚與痛苦交織,幾乎將他吞噬。

這時,有人開始在背后議論,說倩玉的死是因為歐陽家有妖氣,是青樺這個“異類”克死了少夫人。這些話像毒箭一樣射向歐陽謙,本就悲痛欲絕的他,竟也開始懷疑。

他猛地轉頭看向青樺,眼中充滿了血絲:“是不是你?是不是因為你是狐妖,才會克死倩玉?若不是你糾纏不休,她怎會遭此橫禍!”

青樺被他眼中的恨意與懷疑刺得心口劇痛,她張了張嘴,想解釋,卻發現一切言語都那么蒼白。她看著眼前這個因悲傷而失去理智的男人,那個曾在昆侖墟與她暢談天地大道的文曲星,如今竟如此陌生。

“我沒有。”她的聲音顫抖,卻帶著一絲倔強。

“沒有?那她為何會突然暴斃?為何所有的不幸都在你出現后發生?”歐陽謙步步緊逼,眼中的痛苦幾乎要化為實質。

青樺看著他,淚水模糊了視線。她知道,此刻無論她說什么,他都不會相信。人心一旦被懷疑占據,便再難容納真相。

“好,我走。”她慘然一笑,轉身化作一只銀狐,奔入了茫茫黑夜。頸間的牽星繩在她離開的瞬間,徹底失去了光澤。

歐陽謙看著銀狐消失的方向,猛地癱倒在地。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說出那樣傷人的話,只是心中的痛苦需要一個宣泄口,而青樺這個“異類”,恰好成了他遷怒的對象。

可當銀狐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夜色中,他才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空虛。他摸了摸胸口,那半塊文曲星令不知何時已變得冰涼。

他失去了倩玉,也趕走了青樺。

從此,歐陽家只剩下他和牢中的父親,以及滿院的孤寂與悲涼。而他與青樺的緣分,似乎也在這一刻,走到了盡頭。可他不知道的是,命運的絲線早已將他們緊緊纏繞,這一世的糾葛,才剛剛開始。

數日后,倩玉下葬。歐陽謙站在墓前,看著那塊冰冷的墓碑,忽然想起倩玉生前說過的話,心中悔恨交加。他終于明白,倩玉的死并非青樺所致,而是命運的安排,是他自己的懦弱與無能,才讓悲劇發生。

他對著墓碑深深一拜:“倩玉,我定會完成你的遺愿,重振歐陽家,為父平反。只是……我欠你的,怕是永遠也還不清了。”

說完,他轉身離去。背影蕭索,卻帶著一絲決絕。他知道,他必須振作起來,不僅是為了自己,為了父親,為了倩玉,更是為了那個被他傷害的、他心中最深處的那個人。

他開始瘋狂地讀書,鉆研青樺留下的《帝王策》,四處結交有識之士,為將來鋪路。他的眼中不再有往日的溫和,只剩下堅韌與銳利。只是在夜深人靜時,他總會拿出那半塊文曲星令,對著夜空喃喃自語:“青樺,你在哪里?”

而此刻的青樺,正躲在深山之中,舔舐著心靈的傷口。她看著頸間黯淡的牽星繩,心中充滿了委屈與不甘。她不明白,為什么他們的緣分總是如此坎坷,為什么相愛的人卻要互相傷害。

“歐陽謙,你這個混蛋!”她對著山谷大喊,聲音在空曠的山谷中回蕩,帶著無盡的悲傷。

可喊完之后,她還是忍不住擔心他。她知道他此刻定然不好過,既要承受喪妻之痛,又要面對家道中落的困境。

最終,她嘆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堅定。她不能就這么放棄,她要等,等他冷靜下來,等他明白真相,等他們的緣分再次開啟。

于是,她在深山之中定居下來,默默關注著人間的一切,關注著歐陽謙的動向。她相信,總有一天,他們會再次相遇,而這一次,她絕不會再輕易放手。

時光荏苒,轉眼又是數年。歐陽謙在這幾年中,憑借著過人的才華和堅韌的毅力,終于在朝堂上嶄露頭角,得到了一位重臣的賞識,為父親平反的事也有了重大進展。

而他與青樺的再次相遇,卻發生在一個戰火紛飛的亂世之中。

第四回亂世初顯,烽火遇故

十年光陰,足以讓江南的桃花開落十次,也足以讓人間換一副天地。

歐陽謙終究沒能在江南等到為父平反的那一天。新帝登基后,聽信外戚讒言,大肆清洗舊臣,江南官場動蕩,那位曾賞識他的重臣被構陷下獄,歐陽謙也成了“黨羽”,被列入緝拿名單。他連夜逃出江南,一路向北,恰逢藩鎮割據,戰火燎原,索性投了一支義軍。

這支義軍的首領名喚江萬天,原是邊關將領,因不滿朝廷苛政,揭竿而起。此人雖出身行伍,卻敬重讀書人,見歐陽謙談吐不凡,又獻上《帝王策》中的安營之法,當即任命他為參軍,掌管軍機要務。

軍營之中,刀劍無眼,卻也最見人心。歐陽謙褪去了江南書生的溫軟,眉宇間多了幾分殺伐決斷。他為江萬天出謀劃策,或奇襲敵軍糧道,或離間藩鎮聯盟,短短三年,便讓這支原本勢單力薄的義軍,成了北方最不可小覷的勢力。

只是夜深人靜時,他總會坐在帳中,摩挲著那半塊文曲星令。十年了,他再沒見過青樺。有時在戰火中看到銀狐的影子,他會瘋了似的追出去,卻只抓到一把帶血的枯草;有時聽到狐鳴,他會徹夜不眠,直到天明才發現是幻覺。他甚至開始懷疑,昆侖墟的初見,青丘的誓言,是不是一場太過真實的夢。

這日,義軍攻破一座城池,城中瘟疫橫行,傷兵無數。軍醫束手無策,江萬天急得滿嘴燎泡。歐陽謙正在帳中翻看醫書,忽聞帳外傳來一陣騷動,伴隨著士兵的驚呼:“這姑娘是誰?竟敢闖軍醫帳!”

他起身出去,見一個穿著粗布衣裙的女子,正被兩個士兵攔著。那女子身形清瘦,臉上蒙著一層灰,可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眼尾微微上挑——正是他刻入骨髓的模樣!

“青樺?”他失聲喊道,心臟狂跳,幾乎要沖破胸膛。

那女子猛地轉頭,看到他時,眼中閃過一絲震驚,隨即是深深的疏離。她搖了搖頭:“將軍認錯人了,民女董璇,是個游醫。”

歐陽謙這才看清,她眼角沒有那道淡金色的雷痕,掌心也沒有狐族特有的薄繭。可那眼神,那神態,分明就是青樺!他沖過去,抓住她的手腕:“你騙我!你就是青樺!”

董璇被他抓得生疼,蹙眉道:“將軍放手!民女只是來救人的,若將軍不信,大可將我拿下。”

這時,江萬天聞訊趕來,見歐陽謙失態,忙打圓場:“歐陽參軍,這位姑娘說她能治瘟疫,不如讓她試試?”

歐陽謙這才松開手,卻死死盯著董璇。只見她取出一個藥箱,從中拿出幾株草藥,對江萬天道:“取烈酒來,燒紅這枚銀針。”她的動作嫻熟利落,絲毫不像尋常女子。

半個時辰后,第一個染病的士兵竟真的退了燒。江萬天又驚又喜,當即讓董璇掌管軍醫營。歐陽謙站在帳外,看著董璇忙碌的身影,心中疑竇叢生——她不是青樺,可為何舉手投足間,都帶著青樺的影子?

夜里,他悄悄潛入軍醫帳。董璇正在煎藥,火光映著她的側臉,鬢角有一縷碎發垂落,像極了當年青樺在昆侖墟為他翻書時的模樣。

“你到底是誰?”他站在她身后,聲音沙啞。

董璇手一抖,藥勺掉進藥罐,發出“哐當”一聲。她緩緩轉身,眼中沒有了白日的鎮定,反而多了幾分慌亂:“將軍深夜闖入民女帳中,不合規矩吧?”

“你認識我,對不對?”歐陽謙步步緊逼,“你知道我的過去,知道青樺,甚至……知道牽星繩。”他從懷中掏出那半塊文曲星令,“這玉佩,你見過,是不是?”

董璇的目光落在玉佩上,臉色瞬間蒼白。她后退一步,撞在藥架上,藥瓶滾落一地。“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她的聲音帶著顫抖,“我只是個游醫,路過此地。”

就在這時,帳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士兵的呼喊:“歐陽參軍,不好了!顏將軍說董姑娘是奸細,帶了人來抓她!”

歐陽謙心中一緊。顏旭是江萬天的副將,一直嫉妒他得到重用,如今竟拿董璇開刀。他剛要開口,董璇卻忽然抓住他的手,眼神急切:“別管我!顏旭早就看你不順眼,這是沖你來的!”

話音未落,顏旭已帶著人闖了進來,手中握著一把沾血的匕首:“歐陽謙,你勾結妖女,意圖謀反!這匕首上有你的私印,你還有何話可說?”

歐陽謙看向那把匕首,瞳孔驟縮——那是他前幾日丟失的防身之物,竟被顏旭用來構陷他!他剛要辯解,卻見董璇忽然擋在他身前,對顏旭道:“將軍弄錯了,這匕首是我撿的,與歐陽參軍無關!”

“妖女休要狡辯!”顏旭冷笑,“我親眼看見你夜里與敵軍密會,還敢說不是奸細?”他揮了揮手,“把這妖女和歐陽謙一起拿下,聽候主帥發落!”

士兵們一擁而上,歐陽謙下意識地將董璇護在身后,拔出腰間的劍。可他一介書生,哪里是這些沙場老兵的對手?沒幾個回合,便被按倒在地。

混亂中,董璇忽然從懷中掏出一枚銀針,刺向自己的指尖。一滴血珠飛出,落在歐陽謙胸前的玉佩上。那玉佩瞬間發出金光,歐陽謙只覺腦中劇痛,無數畫面涌了上來——昆侖墟的星圖,青樺的銀狐真身,倩玉臨終的眼神,青樺被他趕走時的背影……

“青樺……”他在劇痛中嘶吼,終于明白,董璇不是青樺,卻與青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董璇看著他痛苦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不忍,隨即對顏旭道:“我跟你們走,放了他。”

顏旭本就想單獨扳倒歐陽謙,見董璇妥協,便順水推舟:“把這妖女帶走!歐陽謙,暫且押入大牢,等主帥定奪!”

士兵將董璇拖走時,她回頭看了歐陽謙一眼,嘴唇動了動,無聲地說了三個字。歐陽謙看懂了,那是“對不起”。

他被關在牢里,腦中混亂不堪。董璇的眼神,董璇的舉動,還有那枚突然發光的玉佩,都在告訴他一個難以置信的可能——董璇是倩玉轉世!

他想起倩玉臨終前對青樺說的話,想起倩玉腕間若隱若現的牽星繩殘影,想起董璇與倩玉七分相似的容貌……原來,命運從未放過他們。倩玉用一世的命,換了他的安穩;如今她轉世為董璇,竟又要為他陷入險境。

“青樺……青樺……”他捶打著牢門,心中的悔恨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他恨自己當初懷疑青樺,恨自己沒能保護倩玉,更恨自己如今連董璇都護不住。

就在這時,牢門外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像落葉踩在雪上。一個穿著黑衣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牢門前,手中拿著一串鑰匙。

“你……”歐陽謙抬頭,看清來人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人摘下臉上的黑布,露出一張清絕的臉,眼角的雷痕在月光下泛著淡金——正是他尋了十年的宇文青樺!

“好久不見,歐陽謙。”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滄桑,“看來,你還是這么需要人救。”

歐陽謙的眼眶瞬間紅了。千言萬語堵在喉頭,最終只化作一句哽咽:“你回來了。”

青樺打開牢門,扔給他一把劍:“沒時間說廢話了。顏旭要燒死董璇,嫁禍給你,江萬天已經被他蒙蔽,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那你呢?”歐陽謙抓住她的手,這一次,他絕不會再放開。

“我去救董璇。”青樺抽出他手中的劍,眼神決絕,“她是倩玉轉世,不能死。你從后門走,去城西的破廟等我,我會去找你。”

“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了只會添亂。”青樺瞪了他一眼,眼尾的野性又露了出來,“你忘了你是文曲星嗎?你的命比誰都金貴!留著你的命,將來才能查清真相,才能……”她頓了頓,沒再說下去,轉身便要走。

“青樺!”歐陽謙在她身后喊道,“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

青樺的腳步頓了頓,卻沒有回頭。她化作一道銀光,消失在夜色中。

歐陽謙握緊手中的劍,沖出牢房。他知道青樺說的是對的,他一介書生,在亂軍中確實幫不上什么忙。可他更知道,他不能再像十年前那樣,懦弱地看著她獨自面對危險。

城西的破廟里,歐陽謙等了一夜。天快亮時,他終于聽到了腳步聲。他欣喜地迎出去,卻只看到青樺一個人回來,她的狐裘上沾滿了血,臉色蒼白如紙。

“董璇呢?”他顫聲問。

青樺閉上眼,淚水滑落:“顏旭放了火,我沖進去時,只找到這個……”她攤開手,掌心是半塊燒焦的玉佩,正是倩玉的陪嫁之物。

歐陽謙只覺天旋地轉,踉蹌著后退幾步,撞在柱子上。他又失去了她,以另一種方式。

青樺走上前,輕輕按住他的肩膀:“她臨終前說,不怪你。她說,這是她的命,也是你的劫。”

“劫……”歐陽謙喃喃道,看著青樺蒼白的臉,看著她狐裘上的血跡,忽然明白了什么,“你為了救我,是不是……”

青樺避開他的目光,攏了攏狐裘:“我沒事。只是耗了些靈力。”

可歐陽謙看得清楚,她的尾尖(她化為人形時,偶爾會露出一截狐尾)上,少了一撮毛——那是狐族生命力的象征。她為了救他,自毀了一尾靈力!

“你為什么這么傻!”他抓住她的手,聲音哽咽,“你明知道我不值得!”

“值得不值得,是我說了算。”青樺看著他,眼中沒有了疏離,只有沉淀了十年的深情,“從昆侖墟初見那天起,就值得。”

朝陽從破廟的窗欞照進來,落在他們緊握的手上。遠處傳來戰馬嘶鳴,戰火還在繼續,亂世的齒輪已經開始轉動。他們不知道前路有多少刀光劍影,不知道命運還會布下多少陷阱,可此刻,他們知道,他們再也不會分開。

青樺輕輕靠在歐陽謙肩上,像當年在昆侖墟靠在玉衡殿的廊柱上一樣。“你聽,”她輕聲道,“星星又在說話了。”

歐陽謙側耳傾聽,只聽到風吹過破廟的聲音,卻奇異地平靜下來。他知道,無論未來有多少磨難,只要身邊有她,他就能走下去。

只是他沒想到,這場亂世的考驗,遠比他想象的更殘酷。顏旭的構陷只是開始,真正的風暴,還在后面。而他與青樺的愛恨糾纏,也將在這烽火狼煙中,掀起更洶涌的波瀾。

第五回紅顏禍水,流言四起

城西破廟的晨露還未干透,青樺已帶著歐陽謙潛入密林。她以狐族幻術遮掩二人蹤跡,又在沿途留下迷惑追兵的氣息——那是她昨夜特意收集的野狼糞便,足以讓獵犬迷失方向。

“顏旭不會善罷甘休。”青樺邊走邊說,將一株止血草嚼碎,敷在歐陽謙手背的傷口上(那是昨夜越獄時被士兵劃傷的),“他既要除掉你,定會在軍中散布謠言,說你投敵叛國,順便把董璇的死也栽贓到你頭上。”

歐陽謙望著她專注的側臉,指尖還殘留著她掌心的溫度。他忽然想起十年前,她也是這樣為他處理傷口,只是那時她叫“青禾”,他還不懂珍惜。“對不起,”他低聲道,“又讓你為我冒險。”

青樺抬眸,眼尾的雷痕在晨光中泛著微光:“再提‘對不起’,我就把你丟在這里喂狼。”她嘴上說著狠話,嘴角卻微微上揚,“我們現在是同謀,誰也別想甩開誰。”

二人在密林深處尋到一處廢棄的獵人小屋,暫且安身。白日里,青樺出去打探消息,歐陽謙則在屋內梳理思緒,將顏旭的構陷、董璇的死、江萬天的態度一一串聯,試圖找出破局之法。夜里,他們圍著篝火取暖,青樺會講青丘的趣事,講她如何捉弄那些自視甚高的狐族長老;歐陽謙則講人間的典籍,講他對《帝王策》的新解。仿佛回到了昆侖墟的初見,只是這一次,他們之間多了人間煙火的牽絆。

不出青樺所料,三日后,軍中流言四起。有說歐陽謙早已與敵軍勾結,董璇是他傳遞消息的棋子;有說董璇根本不是凡人,是歐陽謙引來的狐貍精,專門魅惑主帥(這話不知怎的,竟隱隱指向青樺);更有甚者,編造出“歐陽謙為妖女殺妻”的戲碼,將他描繪成一個忘恩負義、沉溺美色的奸佞之徒。

“紅顏禍水啊!”士兵們私下議論,“自古書生多薄幸,果然沒錯!”

這些流言像長了翅膀,很快傳到了江萬天耳中。江萬天本就對歐陽謙與董璇的關系存疑(他對董璇亦有好感,只是礙于歐陽謙,一直未曾表露),如今聽聞“殺妻投敵”,雖不全信,卻也生了芥蒂。顏旭趁機煽風點火:“主帥,歐陽謙此人野心勃勃,又與妖女糾纏不清,留著必是禍患!依末將看,不如傳令各營,懸賞捉拿,以儆效尤!”

江萬天猶豫再三,終是點了頭。他雖賞識歐陽謙的才華,卻更重軍心——亂世之中,一個“不忠不義”的名聲,足以毀掉整支義軍。

懸賞令貼滿了周邊的城鎮,歐陽謙的畫像被畫得面目猙獰,旁邊赫然寫著“擒獲此獠及同黨妖女者,賞黃金百兩,官升三級”。

青樺將打探來的消息告訴歐陽謙時,他正對著篝火發呆,手中握著那半塊燒焦的玉佩(董璇的遺物)。“江萬天終究是信了顏旭。”他聲音平靜,聽不出喜怒。

“他不是信顏旭,是信‘流言’。”青樺將一塊烤熟的野兔遞給他,“亂世之中,人心比刀槍更可怕。士兵們需要一個理由來解釋戰敗,來發泄恐懼,而你和我,就是最好的靶子。”

歐陽謙咬了一口兔肉,卻覺得味同嚼蠟。他想起自己曾為江萬天運籌帷幄,想起義軍攻破城池時百姓夾道歡迎的場景,心中五味雜陳。“我不甘心。”他攥緊拳頭,“顏旭構陷忠良,江萬天是非不分,這樣的義軍,就算得了天下,又能如何?”

“所以我們要活下去,要查清真相。”青樺的眼神忽然變得銳利,“董璇死得蹊蹺,顏旭的構陷太過順利,這里面一定有貓膩。我懷疑,他背后還有人。”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青樺瞬間化作銀狐,竄上房梁;歐陽謙則握緊匕首,藏身門后。

門被推開,一個穿著灰袍的老者走了進來,手里提著一個藥箱,正是城中那位曾為董璇看過病的老軍醫。“歐陽公子,別來無恙?”老者捋著胡須,眼神溫和。

歐陽謙認出他,松了口氣,從門后走出:“李軍醫?您怎么會來?”

“有人托我來送樣東西。”李軍醫從藥箱里取出一封信,“是董姑娘臨終前寫的,她說若是她遭遇不測,就把這封信交給您。”

歐陽謙接過信,指尖顫抖。信封上的字跡娟秀,正是董璇的筆跡。他拆開信,只見上面寫道:

“歐陽公子親啟: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不在人世。別為我難過,這是我的命數。顏旭構陷你,非為私怨,是受‘幕中書’所托。幕中書乃當朝權臣,暗中扶持顏旭,意圖掌控義軍,待時機成熟,便里應外合,覆滅江萬天。

我本是凡女,卻因前世與你有牽連,被卷入仙緣糾葛。牽星繩顯影那日,我便知自己活不久——凡人承載仙緣,本就是折壽之事。

青禾姐姐是真心待你,別再負她。你們的緣分,跨越三生三世,不該止于流言蜚語。

若有來生,愿你我只是陌路,愿你與青禾姐姐,得償所愿。

董璇絕筆”

“幕中書?”歐陽謙瞳孔驟縮。他曾在江南聽過這個名字,此人是當朝宰相,權傾朝野,據說與妖族也有勾結,手段陰狠,不少忠良都死于他手。沒想到他竟把手伸到了義軍之中!

青樺從房梁躍下,化為人形,臉色凝重:“我知道他。青丘古籍記載,幕中書曾為求長生,盜取過狐族的‘月魂珠’,害死了我三位族人。”

李軍醫嘆了口氣:“董姑娘真是個好孩子。她早就察覺顏旭不對勁,暗中查探,才得知幕中書的陰謀。她本想告訴你,卻被顏旭發現,這才招來殺身之禍。”他從藥箱里取出一個小瓷瓶,“這是她讓我給你的‘避塵散’,能隱匿氣息,或許能幫你躲過追殺。”

送走李軍醫,歐陽謙將信湊到篝火邊點燃。灰燼隨風飄散,像董璇無聲的嘆息。“我要回去。”他忽然道。

青樺一愣:“回去?回義軍大營?那不是自投羅網嗎?”

“我要揭穿幕中書的陰謀,讓江萬天看清顏旭的真面目。”歐陽謙眼神堅定,“董璇不能白死,那些被幕中書蒙蔽的士兵,也不能白白送死。”

“可江萬天已經信了流言,你回去只會被他砍頭!”青樺急道,“你忘了‘紅顏禍水’的說法?現在軍中都說你被我這個‘妖女’迷惑,他怎么可能信你?”

“那就讓他親眼看到真相。”歐陽謙看向青樺,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我需要你的幫助。”

青樺看著他,忽然明白了他的打算。她知道,自己勸不住他——這就是歐陽謙,無論轉世多少次,骨子里總有那份文曲星的執拗與正義。她咬了咬牙,眼尾的野性再次顯露:“好,我陪你回去。不過得聽我的,我可不想再救你一次。”

二人商議妥當,決定兵行險著:青樺化作董璇的模樣(狐族幻術可模擬人形七日),潛入義軍大營,假意“死而復生”,引起軍中混亂;歐陽謙則趁機混入大營,找到江萬天,呈上董璇的信(幸好他早已記下內容,可憑記憶默寫),同時揭露顏旭與幕中書的密信(青樺能憑氣息追蹤,找到顏旭藏匿密信的地方)。

三日后,義軍大營。

顏旭正召集將領,商議如何“追剿”歐陽謙,忽聞帳外傳來士兵的驚呼:“董姑娘!是董姑娘回來了!”

他心中一驚,沖出帳外,只見“董璇”站在營中,衣衫襤褸,面帶淚痕:“顏將軍,我沒死!是歐陽公子救了我!他不是叛徒,是你勾結敵軍,想殺我滅口!”

士兵們嘩然。顏旭臉色煞白,厲聲喝道:“妖女!你不是董璇!董璇已經被燒死了!”

“我若不是董璇,怎知你昨夜與幕中書的人在城西密會?怎知你把他的密信藏在帥帳的房梁上?”“董璇”冷笑,句句直指要害。

顏旭慌亂之下,竟拔劍便刺:“胡說八道!看我斬了你這妖女!”

就在這時,歐陽謙帶著幾名曾被他救過的士兵(他們一直不信流言,暗中追隨他)沖了出來,擋在“董璇”身前:“顏旭!你敢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人滅口嗎?”

江萬天聞訊趕來,見此情景,眉頭緊鎖:“到底怎么回事?”

“主帥!”歐陽謙跪地,呈上默寫的董璇絕筆信,“這是董姑娘的遺信,揭露顏旭與幕中書勾結,意圖謀反!他藏在房梁上的密信,便是證據!”

江萬天接過信,越看臉色越沉。顏旭見狀,知道大勢已去,竟想趁機挾持江萬天,卻被青樺(她早已繞到顏旭身后)一鞭抽中手腕(那是她用靈力凝聚的狐尾鞭),匕首落地。

士兵們一擁而上,將顏旭捆了個結實。有人爬上帥帳房梁,果然搜出了幕中書的密信,上面赫然寫著“待顏旭掌控義軍,便獻城降敵,共分天下”。

真相大白,軍中一片嘩然。那些曾聽信“紅顏禍水”流言的士兵,看著“董璇”(青樺)的身影,再想起董璇生前救死扶傷的善舉,無不羞愧難當。

江萬天看著密信,又看了看被捆的顏旭,長嘆一聲:“我竟險些錯殺忠良,辜負了董姑娘的一片苦心!”他走到歐陽謙面前,拱手道,“歐陽參軍,是我糊涂,委屈你了。”

歐陽謙起身,搖了搖頭:“主帥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當務之急,是防備幕中書的反撲。”

就在這時,“董璇”忽然身子一晃,化作一道銀光,消失在眾人眼前——青樺的幻術已到時限。

士兵們再次驚呼,看向歐陽謙的眼神又多了幾分敬畏與疑惑。江萬天卻似有所悟,對歐陽謙道:“那位姑娘……便是你口中的‘青樺’吧?”

歐陽謙一怔,點了點頭。

“難怪你對她情深義重。”江萬天嘆了口氣,“如此奇女子,世間少有。只是……”他頓了頓,看著帳外的士兵,“‘紅顏禍水’的流言雖破,可她是狐仙之事,終究難被凡人接受。你們若留在軍中,怕是……”

歐陽謙明白他的意思。人妖殊途,縱是一時被理解,也難長久被接納。更何況幕中書虎視眈眈,他們留在義軍,只會讓江萬天為難。

“我明白。”他看向青樺消失的方向(她已按約定去了城外的山坡),“我會帶她離開。”

江萬天從懷中取出一枚令牌:“這是我的通關令牌,可保你們暢通無阻。若將來有需,持此令牌來尋我,江某定當相助。”

歐陽謙接過令牌,深深一揖:“多謝主帥。”

他轉身離開大營,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城外山坡上,青樺正坐在一塊巨石上,望著遠處的烽火。聽到腳步聲,她回頭,眼中帶著笑意:“都解決了?”

“嗯。”歐陽謙走到她身邊坐下,“我們該走了。”

“去哪?”

“不知道。”歐陽謙望著天邊的晚霞,忽然笑了,“天下之大,總有我們容身之處。去看看你說過的人間河流,去走走那些沒走過的路。”

青樺靠在他肩上,尾尖輕輕掃過他的手背:“好。”

遠處,戰火仍在燃燒,朝代的更迭如同潮水,起起落落。他們不知道前路還有多少磨難,不知道幕中書會不會善罷甘休,更不知道三生三世的糾葛何時才能了結。

可此刻,他們握緊彼此的手,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只要在一起,便無所畏懼。

只是他們沒料到,“紅顏禍水”的流言,并未因真相大白而消散。它像一道魔咒,刻在了世人的偏見里,終將在未來的某一天,再次將他們拖入深淵。而幕中書的勢力,遠比他們想象的更龐大,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悄然醞釀。

第六回愛恨交加,血染沙場

離開義軍大營后,歐陽謙與宇文青樺一路向西,避入秦嶺深處。江萬天的通關令牌雖能擋去尋常盤查,卻護不住他們避開幕中書的眼線——那位權傾朝野的宰相,顯然不打算放過“漏網之魚”。

秦嶺山脈連綿千里,古木參天,瘴氣彌漫,本是絕佳的藏身之處。可青樺的靈力因上次救董璇時自毀一尾,又強撐幻術化作董璇模樣,早已損耗嚴重,此刻在瘴氣中行走,臉色愈發蒼白。歐陽謙看在眼里,心中焦灼,卻只能背著她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將僅存的干糧和清水都省給她。

“放我下來吧。”青樺趴在他背上,聲音虛弱,“你本就體弱,這樣下去會被我拖垮的。”

歐陽謙卻走得更穩了:“當年在昆侖墟,你為我擋天雷;在江南,你陪我守家破人亡;在義軍大營,你為我冒險……現在換我背你,有何不可?”他頓了頓,聲音低沉卻堅定,“再說,我是文曲星,命硬得很。”

青樺被他逗笑,眼尾的雷痕在林間微光中泛著暖光。她輕輕咬住他的肩膀(狐族表達親昵的方式),低聲道:“等我靈力恢復,就抓最肥的山雞給你補身子。”

二人在一處隱蔽的山洞安頓下來。歐陽謙每日外出采摘野果、尋找水源,青樺則在洞內調息,試圖修復受損的靈力。夜里,他們依偎在篝火旁,聽著洞外狼嚎猿啼,倒也生出幾分相依為命的安穩。

可安穩日子沒過多久,幕中書的追兵便尋到了秦嶺。領頭的是個面容陰鷙的黑衣人,手持一把淬毒的匕首,據說此人是幕中書豢養的死士,專殺異己,手段狠辣。

這日清晨,歐陽謙剛走出山洞,便見數支冷箭射來,直奔洞內的青樺!他想也沒想,撲過去擋在洞口,箭頭深深刺入他的后背,劇痛瞬間席卷全身。

“歐陽謙!”青樺在洞內驚呼,猛地化作銀狐沖出,狐尾一甩,將剩下的箭盡數掃落。她看著歐陽謙后背的鮮血,眼中瞬間燃起怒火,銀狐真身暴漲數倍,對著黑衣人嘶吼,獠牙閃著寒光。

“妖女,受死!”黑衣人冷笑,揮匕首刺向青樺。青樺側身躲過,狐尾纏住他的手腕,猛地一甩,將他擲向巖壁。可黑衣人顯然受過特殊訓練,落地后一個翻滾,再次撲來,匕首直取青樺心口。

歐陽謙忍著劇痛,撿起地上的石塊砸向黑衣人。石塊雖傷不了他,卻逼得他暫緩攻勢。“青樺,走!”他嘶吼道,“別管我!”

青樺怎會丟下他?她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忽然張口噴出一口精血,那精血落在地上,瞬間化作一道血色結界,將黑衣人困在其中。“這是狐族禁術,能困他一時。”她扶起重傷的歐陽謙,聲音顫抖,“我們快走!”

可結界只能困住凡人,黑衣人竟從懷中取出一張黃色符箓,口中念念有詞。符箓燃起,血色結界瞬間破裂!“區區狐妖,也敢在我面前弄術?”黑衣人冷笑,追了上來。

青樺扶著歐陽謙一路狂奔,可他失血過多,腳步越來越沉。眼看黑衣人就要追上,青樺忽然停下腳步,將歐陽謙推到一棵大樹后:“你在這里等我,我去引開他!”

“不要!”歐陽謙抓住她的手,血染紅了她的衣袖,“要走一起走!”

“聽話!”青樺瞪了他一眼,眼尾的雷痕因動用禁術而變得鮮紅,“你是文曲星,不能死在這里!我會去找你,一定!”她用力掙脫他的手,化作銀狐,朝著與歐陽謙相反的方向奔去,故意留下明顯的蹤跡。

黑衣人見狀,果然追了上去。

歐陽謙靠在樹上,看著銀狐消失在密林深處,心臟像是被生生撕裂。他想追,卻連站都站不穩,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為他引開危險。后背的傷口還在流血,可他感覺不到疼,只有深入骨髓的悔恨——若不是他無能,怎會讓她一次次為他冒險?若不是他拖累,她本可以在青丘無憂無慮,做她自由自在的狐仙!

不知過了多久,他昏了過去。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輛馬車上,身上的傷口已被包扎好。趕車的是個面容憨厚的青年,見他醒來,笑道:“公子你醒了?我是山下的獵戶,昨日上山打獵,見你暈倒在樹下,就把你救回來了。”

歐陽謙掙扎著坐起:“我朋友呢?你有沒有見過一只銀狐?”

青年搖了搖頭:“沒見著。不過我昨天在東邊的山谷,看到有打斗的痕跡,還有不少血跡,像是……像是有大獸被殺死了。”

歐陽謙的心瞬間沉入谷底。他不顧青年阻攔,跳下車,踉蹌著朝東邊山谷跑去。山谷里果然有打斗的痕跡,地上散落著幾根銀色的狐毛,還有一灘尚未干涸的血跡——那血跡泛著淡淡的金光,是狐仙的血!

“青樺!青樺!”他瘋了一樣在山谷里呼喊,聲音在空曠的谷中回蕩,卻得不到任何回應。他看到一塊巖石上有深深的爪痕,旁邊還有半截斷裂的狐尾——那尾巴上的毛柔軟順滑,正是青樺的!

“不……不會的……”他撿起那半截狐尾,渾身顫抖,淚水洶涌而出。他想起青樺說過,狐族的尾巴是命根子,斷一尾便損百年修為,若九尾盡斷,便會魂飛魄散……

就在這時,他看到狐尾旁壓著一張字條,上面是青樺的字跡,雖因失血過多而有些潦草,卻依舊有力:

“歐陽謙,當你看到這字條時,我已脫身。別找我,找也找不到。青丘長老說,我與你緣分已盡,再糾纏下去,只會讓你魂飛魄散。

我取了你的半塊文曲星令,用它暫時遮蔽了你的命星,幕中書的人不會再找到你。

你是文曲星,肩負人間文運,不該困于兒女情長。好好活著,完成你的使命。

從此,橋歸橋,路歸路。

青樺絕筆”

“橋歸橋,路歸路……”歐陽謙喃喃念著,將字條緊緊攥在手心,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不信,他絕不相信!青樺怎么可能就這樣離開?她一定是怕他擔心,才故意寫了這封信!

他在山谷里守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直到體力不支再次暈倒。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客棧里,床邊坐著個熟悉的身影——竟是江萬天!

“你總算醒了。”江萬天遞給他一碗粥,“我收到消息,說你在秦嶺遇襲,就趕來了。青樺姑娘……”

歐陽謙猛地抬頭:“你見過她?”

江萬天嘆了口氣:“我在山下遇到她了。她傷得很重,靈力耗盡,幾乎化不成人形。她托我照顧你,說……說你們緣分已盡,讓你忘了她。”

“她在哪?”

“她走了。”江萬天避開他的目光,“往青丘的方向走了。她說,只有青丘的靈泉能救她,再晚就來不及了。”

歐陽謙看著江萬天躲閃的眼神,心中瞬間明白——青樺一定傷得極重,江萬天是怕他沖動,才故意這么說!他掙扎著下床:“我要去找她!”

“你去哪找?”江萬天按住他,“青丘在哪,沒人知道。就算你找到了,青丘長老也不會讓你進去。青樺姑娘為了救你,已經斷了三尾,你若再去打擾她,只會讓她死得更快!”

“三尾……”歐陽謙如遭雷擊,癱坐在床上。他想起那半截狐尾,想起山谷里的血跡,終于明白青樺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江萬天繼續道:“幕中書已經聯合敵軍,攻破了三座城池,義軍危在旦夕。天下百姓流離失所,哀嚎遍野,這才是你該管的事!你是文曲星,不是只會兒女情長的凡夫俗子!”

“文曲星……”歐陽謙喃喃道,看著自己的手。這雙手,曾握過昆侖墟的星圖,曾寫過安邦定國的策論,可現在,卻連自己心愛的人都護不住。

“青樺姑娘臨走前說,她最大的心愿,是看到你完成使命,讓人間不再有戰亂,不再有流離失所。”江萬天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她用自己的命換了你的命,不是讓你在這里自怨自艾的!”

歐陽謙沉默了。他看著窗外,想起青樺在昆侖墟說過的話:“天道不是死的,是活的,就像人間的河流,總會繞著石頭轉彎。”或許,他的石頭,從來都不是青樺,而是這亂世中的百姓,是這搖搖欲墜的人間。

他緩緩握緊拳頭,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給我一匹馬。”他對江萬天道,“我跟你回義軍。”

江萬天眼中露出欣慰之色:“好!”

離開秦嶺的那天,歐陽謙最后看了一眼東邊的山谷,將那半截狐尾和字條貼身收好。“青樺,”他在心中默念,“你等我。等我結束這亂世,定要尋到你,哪怕闖遍青丘,哪怕逆天而行,我也要把你找回來。”

他翻身上馬,跟隨江萬天奔向戰火紛飛的前線。后背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那是青樺為他擋箭的證明;心口的空洞越來越大,那是思念的重量。

從此,他是義軍參軍歐陽謙,是運籌帷幄、殺伐果斷的謀士。他不再輕易流露感情,只是在夜深人靜時,會對著青丘的方向,默默拿出那半截狐尾,一看就是一夜。

而青樺的下落,成了他心中最深的牽掛。他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回到了青丘,是否真的能被靈泉治愈;他更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橋歸橋,路歸路”,不過是命運捉弄的開始——當他再次見到青樺時,她已不再是那個為他奮不顧身的狐仙,而是站在他對立面的、讓他愛恨交加的陌生人。

秦嶺的風,吹散了血跡,卻吹不散他們之間的羈絆。這場血染沙場的分離,終將在未來的某一天,以更慘烈的方式,將他們再次捆綁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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