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仙凡相隔,百年孤寂
青樺被狐族長老甪霜華帶回青丘時,已是油盡燈枯。她斷了三尾,靈力潰散,狐丹上布滿裂紋,若非甪霜華以千年修為護住她最后一絲元神,恐怕早已魂飛魄散。
青丘深處的鎖妖塔,并非囚禁惡妖之地,而是狐族用來鎮壓心魔、療養重傷的秘境。塔內布滿玄冰,寒氣刺骨,卻能安撫躁動的靈力。甪霜華將青樺安置在塔頂的冰榻上,看著她蒼白如紙的臉,嘆了口氣:“癡兒,為了一個被貶的文曲星,值得嗎?”
青樺虛弱地睜開眼,嘴角扯出一抹苦笑:“長老,您不懂?!彼穆曇魵馊粲谓z,尾尖僅剩的幾縷銀毛無力地垂著,“遇見他之前,我以為自由是山林奔跑、星河縱覽;遇見他之后,才知自由是……能陪在他身邊?!?
甪霜華搖了搖頭,取出一枚晶瑩剔透的蓮子:“這是青丘圣物‘還魂蓮’,能修補你的狐丹,只是……”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不忍,“服用之后,你會忘記前塵往事,包括……歐陽謙。”
青樺猛地睜大眼睛,掙扎著想要坐起,卻被玄冰的寒氣釘在榻上:“不!我不要忘!”她死死抓住甪霜華的衣袖,指甲因用力而泛白,“就算魂飛魄散,我也要記得他!記得昆侖墟的星圖,記得江南的茅屋,記得秦嶺的血……”
“你這又是何苦?”甪霜華拂開她的手,語氣嚴厲起來,“你與他本就仙凡殊途,強行糾纏只會兩敗俱傷。他是文曲星,肩負天道使命;你是狐族少主,將來要統領青丘。你們的緣分,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青樺閉上眼,淚水從眼角滑落,在觸及玄冰的瞬間凝結成霜:“錯了……也要錯到底?!?
甪霜華無奈,只得放棄讓她服下還魂蓮的念頭。她布下結界,將鎖妖塔與外界隔絕,只留下一縷靈絲,連接著昆侖墟的星軌——她要讓青樺看著歐陽謙完成使命,看著他在人間娶妻生子,或許這樣,她才能徹底死心。
鎖妖塔內的時光,緩慢而凝滯。青樺日復一日地坐在冰榻上,望著結界外的水鏡。水鏡中,映著歐陽謙在人間的蹤跡:他隨江萬天征戰沙場,運籌帷幄,眉宇間的溫和被堅毅取代;他攻破皇城,輔佐新帝登基,成了開國功臣;他為父平反,重振歐陽家,卻終身未再娶妻。
她看著他在慶功宴上獨酌,酒杯里映著孤影;看著他在江南老宅的庭院里,對著一株瑤草發呆——那是當年她偷偷種下的,如今已長得郁郁蔥蔥;看著他鬢角染霜,在燈下批注古籍,手邊總放著那半塊文曲星令。
百年光陰,于仙者不過彈指,于凡人卻是一生。青樺在鎖妖塔里,陪著歐陽謙走完了他的第二世。
他晚年得子時,水鏡里映出嬰兒粉嫩的小臉,眉眼間竟有幾分青樺的影子。歐陽謙為孩子取名“儒鋒”,抱著他時,眼中第一次有了久違的溫柔。青樺看著那孩子,忽然想起董璇信中寫的“愿你我只是陌路”,心口一陣刺痛,卻也生出幾分釋然——他終究是有了牽掛,有了人間的煙火氣。
儒鋒十歲那年,歐陽謙病倒了。他躺在病榻上,已不能言語,只是緊緊攥著那半截狐尾,望著窗外的月光。青樺在水鏡前,看著他的呼吸漸漸微弱,看著他最后望向青丘的方向,眼中似有千言萬語。
“歐陽謙……”她輕聲呼喚,聲音在空蕩的塔內回蕩,帶著百年的孤寂,“我在這里。”
水鏡中的歐陽謙,像是聽到了她的聲音,嘴角微微上揚,緩緩閉上了眼睛。那半截狐尾從他手中滑落,落在枕上,沾染了他最后一絲體溫。
他走的那天,江南下了一場大雪,與他們初遇時的昆侖墟一樣,白茫茫一片,仿佛要掩蓋所有痕跡。
青樺看著水鏡中儒鋒為歐陽謙下葬,看著新帝追封他為“文曲公”,看著歐陽家再次興盛……她忽然笑了,笑著笑著,淚水便落了下來。這一世,他完成了使命,護了人間太平,卻終究沒能等到她。
“長老,”她對結界外的甪霜華道,“我想出去?!?
甪霜華走進塔內,看著她眼中褪去的癡戀,多了幾分滄桑:“你想通了?”
“嗯?!鼻鄻妩c頭,撫摸著自己緩慢生長出的新尾(百年靜養,她的靈力已恢復大半),“他有他的人間,我有我的青丘?;蛟S,橋歸橋,路歸路,才是最好的結局?!?
甪霜華以為她真的放下了,便撤去了結界。可她不知道,青樺枕下的冰磚里,藏著一縷她用心頭血凝聚的靈識——那是她百年孤寂中,唯一的執念。
離開鎖妖塔的青樺,成了青丘的新任族長。她褪去了年少的野性,變得沉穩威嚴,將青丘治理得井井有條。只是無人知曉,每個月圓之夜,她都會獨自來到昆侖墟的玉衡殿,看著歐陽謙曾經整理過的星圖,一看就是一夜。
而人間的歐陽家,并未因歐陽謙的離世而衰落。儒鋒繼承了父親的才華,官至太傅,輔佐幼帝,清正廉明,頗有歐陽謙當年的風范。他時常對兒孫們說起祖父的故事,說祖父一生牽掛著一位“青禾姐姐”,說祖父臨終前還在念著一個名字,只是那名字太過模糊,沒人聽得清。
百年后的一個春日,江南歐陽家的后花園里,一個七八歲的孩童正追著一只銀狐跑。那銀狐通體雪白,眼尾有一道淡金色的雷痕,正是偷偷來到人間的青樺。她看著那孩童,眼中閃過一絲溫柔——那是歐陽謙的曾孫,眉眼間與他如出一轍。
“小狐貍,你跑慢點!”孩童笑著喊道,手中拿著一塊桂花糕,那是歐陽謙生前最愛的點心。
青樺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銜過他手中的桂花糕,轉身消失在花叢中。她知道,自己與歐陽謙的緣分,并未真正結束。文曲星轉世輪回,總有一天,他會再次出現。
只是那時的她還不知道,下一次相遇,等待他們的不是重逢的喜悅,而是更殘酷的命運糾纏——人間將迎來新的亂世,而她與他,將在朝代更迭的洪流中,再次站在愛恨的十字路口。
鎖妖塔的百年孤寂,磨平了她的棱角,卻磨不掉她對他的執念。當新的輪回開啟,她終將再次奔赴人間,哪怕前方是萬丈深淵。
第八回盛世重逢,身份懸殊
三百年光陰流轉,人間已入盛世。
新朝開國皇帝勵精圖治,輕徭薄賦,百姓安居樂業,史稱“太康盛世”。江南蘇州城更是富庶之地,商賈云集,文風鼎盛,處處歌舞升平,一派繁華景象。
這一日,蘇州城萬人空巷。新科狀元跨馬游街,接受百姓的歡呼。狀元郎身著大紅官袍,腰系玉帶,面如冠玉,眉目清朗,正是歐陽謙的第三世轉世——仍名歐陽謙。
他騎在高頭大馬上,對兩側的人群拱手致意,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眼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自懂事起,他便時常做一個奇怪的夢:夢里有云霧繚繞的山峰,有星光璀璨的大殿,還有一個眼尾帶痣的銀發女子,看不清面容,卻讓他心頭莫名悸動。
游街隊伍行至護城河邊的畫舫旁時,一陣悠揚的琴聲傳來。那琴聲清越婉轉,帶著一絲淡淡的憂愁,仿佛能穿透喧囂,直抵人心。歐陽謙不由自主地勒住馬韁,望向畫舫。
畫舫珠簾半卷,一個女子正憑欄撫琴。她身著月白紗裙,墨發如瀑,一支白玉簪斜插發間。微風拂過,裙擺輕揚,宛如月下仙子。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帶著幾分慵懶與魅惑,眼角那顆淡金色的“痣”,在陽光下若隱若現。
是她!
歐陽謙的心臟猛地一跳,夢中的身影與眼前的女子漸漸重合。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翻身下馬,朝著畫舫走去。
“狀元郎,您去哪?”隨從連忙跟上。
歐陽謙沒有回頭,目光死死盯著畫舫上的女子。
女子似乎察覺到他的注視,停下撫琴的手,抬眸看來。四目相對的瞬間,時間仿佛靜止了。
宇文青樺看著岸上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手中的琴弦“嘣”地一聲斷了。是他,真的是他。三百年了,她終于再次見到了他??伤此难凵瘢錆M了驚艷與探究,卻沒有一絲熟悉。他,不記得她了。
心頭涌上一陣苦澀,青樺強壓下翻涌的情緒,對他淺淺一笑,笑容疏離而禮貌:“這位公子,可是被琴聲驚擾了?”
她的聲音清冷如玉石相擊,歐陽謙卻覺得無比熟悉,仿佛在哪里聽過無數次?!肮媚锏那俾?,宛如天籟,在下歐陽謙,一時失了態,還望姑娘恕罪。”他拱手行禮,語氣中帶著連自己都未察覺的急切。
“原來是新科狀元歐陽大人?!鼻鄻逦⑽㈩h首,“小女子青娘,是這畫舫上的樂伎。大人日理萬機,怎可因小女子耽誤行程?”
“青娘……”歐陽謙默念著這個名字,總覺得哪里不對,“姑娘的琴聲中,似有心事?”
青樺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笑道:“大人說笑了,樂伎的琴聲,不過是取悅他人罷了,哪有什么心事?!彼f著,起身便要退回艙內。
“姑娘留步!”歐陽謙連忙喊道,“在下……在下想向姑娘請教琴藝,不知可否?”
這話一出,不僅隨從驚呆了,連畫舫上的其他樂伎也竊竊私語。新科狀元,前途無量,竟要向一個畫舫樂伎請教琴藝,傳出去怕是要引起軒然大波。
青樺也沒想到他會如此直白,她看著他眼中的執拗,像極了當年在昆侖墟與她爭論星軌的文曲星。心中一動,她點了點頭:“既然大人有命,小女子敢不從命。三日后的黃昏,大人可來畫舫一敘。”
歐陽謙喜出望外,連忙答應:“多謝姑娘!”
三日后,黃昏。
歐陽謙如約來到護城河邊。畫舫上已備好了清茶點心,青樺正坐在窗邊,手中拿著一支玉笛,望著天邊的晚霞。
“青娘姑娘?!睔W陽謙走上畫舫。
“歐陽大人?!鼻鄻宸畔掠竦?,為他斟上茶,“大人想請教什么?”
“我想知道,姑娘琴聲中的憂愁,從何而來。”歐陽謙直視著她的眼睛。
青樺握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隨即笑道:“大人真是說笑了,或許是琴弦舊了,才會有雜音吧。”她避開他的目光,拿起一旁的琴,“大人想聽什么?小女子為您彈奏一曲。”
歐陽謙沒有再追問,只是靜靜地看著她撫琴。琴聲響起,不再是那日的憂愁,而是變得歡快靈動,仿佛青丘的林間,有銀狐在奔跑。
他聽著琴聲,腦海中那些模糊的夢境漸漸清晰起來:昆侖墟的星空,江南的茅屋,秦嶺的血跡……一些破碎的片段閃過,讓他心頭陣陣刺痛。
“這曲子,叫什么名字?”他輕聲問。
“《牽星引》?!鼻鄻宓穆曇艉茌p。
“牽星引……”歐陽謙喃喃道,胸口的玉佩(這一世,他依舊帶著那半塊文曲星令)忽然微微發燙。
青樺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熟悉氣息,心中波瀾再起。她知道,他正在慢慢想起過去。可這真的是好事嗎?她看著眼前這個溫潤如玉的狀元郎,想起他前兩世的坎坷,心中充滿了猶豫。
這一世,他身處盛世,前途無量,或許,不該再被她這個“妖”所牽絆。
從那以后,歐陽謙時常借著請教琴藝的名義,來到畫舫與青樺相會。他們談詩論畫,聊天下大勢,默契十足,仿佛認識了很久很久。
歐陽謙在她面前,漸漸卸下了狀元郎的拘謹,會和她開玩笑,會和她爭論學問,甚至會在她面前流露出孩子氣的一面。他越來越確定,青娘就是他夢中的女子,是他冥冥中一直在尋找的人。
而青樺,也在與他的相處中,漸漸放下了心防。她會和他說起青丘的趣事(當然,是以“聽說”的名義),會在他遇到難題時,不經意地提點一二。看著他眼中的笑意,她幾乎要忘記前兩世的傷痛,想要就這樣,在這盛世中,與他安穩度日。
然而,好景不長。
歐陽謙頻繁出入畫舫,與“青娘”過從甚密的消息,很快傳遍了蘇州城,甚至傳到了京城。
“新科狀元被畫舫妖女迷住了!”
“聽說那青娘是狐貍精變的,專門魅惑男子!”
“紅顏禍水?。W陽大人怕是要毀在這女人手里了!”
流言蜚語如潮水般涌來,比當年的“紅顏禍水”之說更加惡毒。朝中的御史開始上書彈劾歐陽謙,說他“沉溺美色,荒廢政務”,請求皇上嚴懲。
歐陽謙的恩師,當朝太傅石方文也找到他,語重心長地勸道:“謙兒,你是文曲星下凡,前途不可限量,怎能被一個畫舫女子耽誤?速速與她斷了聯系,否則悔之晚矣!”
歐陽謙卻不為所動:“恩師,青娘姑娘并非傳言那般,她是個好女子?!?
“好女子?”石方文怒道,“一個流連于畫舫的女子,能是什么好女子?你可知‘紅顏禍水’四個字,足以毀掉你的一生!”
歐陽謙看著恩師憤怒的臉,又想起外界的流言,心中無比煩躁。他想保護青樺,想告訴所有人她不是妖女,可他只是一個新科狀元,人微言輕,根本無力對抗這洶涌的輿論。
這日,他再次來到畫舫,卻發現青樺正在收拾東西。
“你要走?”他心中一緊。
青樺轉過身,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眼中卻藏著一絲決絕:“歐陽大人,我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如今流言四起,再糾纏下去,只會害了你?!?
“我不怕!”歐陽謙抓住她的手,“我會向皇上稟明一切,我會證明你的清白!”
“不必了。”青樺輕輕抽回手,“我本就不屬于這里。歐陽大人,你有你的青云路,我有我的逍遙鄉。橋歸橋,路歸路,各自安好,便是最好?!?
她說完,轉身便要離開。
“青娘!”歐陽謙在她身后喊道,“你告訴我,你到底是誰?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青樺的腳步頓了頓,卻沒有回頭。她輕聲道:“我叫宇文青樺。至于見過與否,已不重要了?!?
說完,她縱身一躍,跳入護城河中,瞬間沒了蹤跡,只留下一縷淡淡的桂花香氣,在空氣中彌漫。
歐陽謙沖到河邊,望著平靜的水面,心中一片茫然。
宇文青樺……
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劈開了他塵封的記憶。昆侖墟的初見,江南的相守,秦嶺的分離……所有的片段瞬間涌上心頭,清晰無比。
“青樺!青樺!”他對著河面嘶吼,聲音嘶啞,淚水洶涌而出,“我記起來了!我全都記起來了!”
可回應他的,只有河水潺潺的流淌聲。
他終于記起了她,可她,卻再次離開了他。
盛世重逢的喜悅,轉瞬即逝。等待他們的,是更加洶涌的命運浪潮。他知道,他不能讓她就這么離開,他要找到她,無論她在哪里,無論付出什么代價。
而此時的青樺,并未走遠。她就在河底的水府中,聽著他撕心裂肺的呼喊,淚水無聲地滑落。
她知道,他們的緣分,終究無法逃脫命運的糾纏。這一世,亂世的陰影已在暗處滋生,幕中書的后人仍在蠢蠢欲動,她與他,注定還要在這盛世的表象下,經歷一場血與火的考驗。
只是這一次,她不會再輕易放手。
第九回奸人構陷,亂世又至
宇文青樺跳入護城河后,并未遠走。她以狐族秘術匿于水府,聽著歐陽謙在岸邊嘶吼,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血珠滴在河底的卵石上,暈開一朵朵細碎的紅。
她何嘗不想與他相認?可護城河邊那些“妖女”“禍水”的罵聲,像淬毒的針,扎得她心口生疼。這一世他是盛世狀元,前途無量,她若以狐仙身份留在他身邊,只會重蹈覆轍——流言會毀了他的仕途,猜忌會磨掉他們的情分,就像前兩世一樣。
“等風波平息……”她對著河水喃喃,卻不知這“平息”二字,在亂世的陰影里,何其奢侈。
歐陽謙在河邊守了三日三夜,滴水未進。隨從勸他回去,他只搖頭:“她會回來的。”第四日清晨,他忽然想起青樺最后說的“宇文青樺”,想起夢中那抹銀狐身影,猛地一拍額頭——她是狐仙,水性極佳,定是藏在附近!
他不再嘶吼,而是對著河面輕聲道:“青樺,我知道你在。我不管你是狐仙還是凡人,不管別人怎么說,我只要你。你若不愿見我,我便在這河邊守著,守到你愿出來為止?!?
這話剛落,水面忽然泛起一圈漣漪。青樺化作一道銀光,落在他面前,眼眶通紅:“你這傻子……”
歐陽謙一把將她擁入懷中,力道大得幾乎要將她揉碎:“再也不許走了。”
“不走了?!鼻鄻迓裨谒乜?,聲音哽咽,“但我們得先離開蘇州?!?
她已察覺城中氣息不對。近日常有黑衣人在畫舫附近徘徊,身上帶著與當年幕中書相似的陰邪之氣;更有密探潛入知府衙門,似乎在搜尋什么。她懷疑,幕中書的后人已盯上了歐陽謙——或許是沖著文曲星的氣運,或許是為了報當年的舊仇。
二人當夜便離開了蘇州,一路向北。歐陽謙將半塊文曲星令交給心腹,讓他轉交京城的恩師石方文,告知自己暫離的緣由;青樺則以靈力探查前路,避開黑衣人追蹤。
行至淮河岸邊時,忽聞前方城池被叛軍攻破的消息。那叛軍首領名喚江烈,自稱是江萬天的后人,打著“清君側,誅奸佞”的旗號,一路燒殺搶掠,所過之處生靈涂炭。
“亂世還是來了。”歐陽謙望著逃難的百姓,眉頭緊鎖。他想起青樺說過的“盛世表象”,心中沉到了谷底。
青樺握住他的手:“別怕,有我?!?
他們本想繞道而行,卻在渡口被一隊叛軍攔下。為首的校尉見青樺貌美,竟想強搶回去獻給江烈。歐陽謙上前理論,被校尉一腳踹倒在地:“哪來的酸儒,也敢管爺爺的事!”
青樺眼中寒光一閃,正欲動手,卻見一支冷箭射來,正中校尉心口!叛軍大亂,只見一隊官兵沖殺過來,領頭的是個身著鎧甲的少年,眉目銳利,正是歐陽謙的兒子儒鋒轉世——這一世他投生于將門,名喚林銳,奉命征討叛軍。
“爹?”林銳認出歐陽謙,又驚又喜。他雖無前世記憶,卻對歐陽謙有種莫名的親近。
父子相認,恍如隔世。林銳將二人接入軍營,告知朝中變故:當今皇帝沉迷享樂,不理朝政,權臣幕容(幕中書的曾孫)把持朝政,排除異己,江烈的叛亂正是他暗中縱容,意圖趁機奪權。
“幕容還說,爹您勾結妖女,叛出蘇州,早已是朝廷欽犯?!绷咒J看著青樺,眼中帶著警惕,“爹,這位姑娘是……”
“她是我的妻子,宇文青樺?!睔W陽謙握住青樺的手,語氣堅定,“所謂‘妖女’之說,皆是污蔑?!?
林銳雖有疑慮,卻敬重父親,便不再多問。
可他們沒想到,幕容的眼線早已安插在軍中。當晚,便有人將“歐陽謙與狐妖同入軍營”的消息傳回京城。幕容大喜,當即以“通敵叛國,私藏妖女”為由,下令削去歐陽謙的功名,命人圍剿林銳的軍隊,企圖將父子二人一網打盡。
消息傳到軍營時,林銳的軍隊正被江烈的叛軍圍困在一座孤城。前有叛軍,后有朝廷追兵,糧草斷絕,水源被污,城中百姓哀嚎遍野,儼然人間煉獄。
“爹,我們怕是守不住了?!绷咒J看著城樓下密密麻麻的叛軍,聲音嘶啞,“幕容這是要讓我們父子死無葬身之地!”
歐陽謙望著城中餓殍,想起當年秦嶺的血色,心中痛如刀絞。他對林銳道:“你帶百姓從密道突圍,我與你娘斷后?!?
“爹!”
“聽話!”歐陽謙厲聲道,“你是將門之后,要護百姓周全。我與你娘……自有辦法脫身?!?
青樺知道他的打算,取出狐族至寶“青丘令”:“持此令可入青丘避難,那里有狐族庇護,幕容的人不敢擅闖。”
林銳接過令牌,看著父親與青樺眼中的決絕,含淚點頭:“爹,娘,你們一定要活著!”
當晚,林銳帶著百姓從密道撤離。歐陽謙與青樺則登上城樓,準備迎戰。
江烈的叛軍開始攻城,箭如雨下,投石機將城墻砸得搖搖欲墜。青樺以靈力凝聚結界,護住城樓,可叛軍太多,她的靈力在飛速消耗。歐陽謙則指揮殘余的士兵射箭、扔滾石,額角青筋暴起。
激戰至天明,結界終于出現裂痕。江烈在城下狂笑:“歐陽謙,識相的就交出妖女,本將軍還能饒你不死!”
青樺一口精血噴在結界上,暫時穩住裂痕,對歐陽謙道:“你先走!我斷后!”
“要走一起走!”歐陽謙將她護在身后,手中握著一把撿來的劍,“當年秦嶺你護我,今日換我護你!”
就在這時,一支淬毒的弩箭破空而來,直奔歐陽謙后心!青樺眼疾手快,推開他,自己卻被箭射中肩膀!毒箭帶著滅妖符的力量,瞬間侵蝕她的靈力,她眼前一黑,險些栽倒。
“青樺!”歐陽謙扶住她,眼中赤紅。
“妖女中箭了!兄弟們沖??!”叛軍見狀,瘋狂攻城。
結界徹底破碎,叛軍蜂擁而上。歐陽謙背起受傷的青樺,殺出一條血路,卻被江烈攔住。“哪里跑!”江烈揮刀砍來,刀風凌厲。
歐陽謙側身躲過,卻被江烈一腳踹中胸口,噴出一口鮮血。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支冷箭射來,正中江烈手腕!
“誰?”江烈怒吼。
只見林銳帶著一隊士兵殺了回來:“爹,娘,我不走!要戰一起戰!”
原來他放心不下,半路又折了回來。
父子二人背靠背,與叛軍廝殺。青樺強撐著站起來,凝聚最后一絲靈力,化作銀狐真身,沖入叛軍之中,狐尾橫掃,慘叫連連。
可叛軍實在太多,他們漸漸體力不支。就在這時,遠處傳來號角聲——是石方文帶著京城的援軍來了!
“石太傅!”歐陽謙又驚又喜。
石方文策馬奔來,對他喊道:“謙兒,我已聯合眾臣,彈劾幕容通敵叛國,皇上已下令將其打入天牢!”
叛軍見援軍到來,頓時潰散。江烈見勢不妙,想趁機逃跑,卻被青樺一爪拍倒在地,當場斃命。
戰亂平息,孤城得以保全。可青樺的傷勢卻越來越重,滅妖符的毒性已侵入狐丹。石方文看著她虛弱的模樣,嘆道:“只有青丘的靈泉能解此毒,我送你們去?!?
歐陽謙抱著青樺,踏上前往青丘的路。沿途的城池一片狼藉,百姓流離失所,盛世早已蕩然無存。他望著懷中昏迷的青樺,想起她曾說的“亂世荒涼”,心中一片冰涼。
這一世的亂世,比前兩世更加殘酷。而他與青樺,還要在這人間煉獄中,繼續他們的三生糾葛。
青丘越來越近,青樺的呼吸卻越來越微弱。歐陽謙緊緊抱著她,在心中默念:“青樺,撐住。我們說好的,再也不分開了?!?
他不知道,青丘等待他們的,并非只有靈泉,還有甪霜華的阻攔,以及一個關于他們三生三世的驚天秘密——原來,他們的緣分,從一開始就是天帝設下的考驗,而這亂世,便是考驗的最后一關。
前路漫漫,殺機四伏。但只要他們還握著彼此的手,便有走下去的勇氣。
第十回儒鋒現世,恩怨難斷
青丘邊界的迷霧如紗,歐陽謙抱著昏迷的宇文青樺,循著靈泉的氣息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石方文派來的護衛守在霧外,這里是仙凡交界,凡人擅入只會被迷霧吞噬。
“青樺,再堅持一下。”他低頭看著懷中的人,她臉色蒼白如紙,唇瓣干裂,肩頭的箭傷雖已止血,那滅妖符的黑氣卻順著血脈蔓延,在頸間凝成一道暗色的紋絡——那是狐族瀕臨死亡的征兆。
穿過三重迷霧,眼前豁然開朗。潺潺靈泉從玉石間涌出,水汽中帶著濃郁的靈力,泉邊的瑤草開得正盛,與昆侖墟的舊景重疊。歐陽謙剛要將青樺放入泉中,一道冰棱突然射來,擦著他的耳畔釘在身后的古樹上!
“誰?”他猛地轉身,只見甪霜華站在靈泉對岸,銀發如瀑,眼神冰冷如霜。
“文曲星,青丘不是你該來的地方?!碑f霜華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她是狐族少主,你是凡間文曲,仙凡殊途,趁早離開,還能保她一線生機?!?
“她快死了!”歐陽謙紅著眼嘶吼,將青樺護得更緊,“滅妖符的毒只有靈泉能解,你要眼睜睜看著她魂飛魄散嗎?”
“那也是她的命!”甪霜華揮手,泉邊突然升起冰墻,將靈泉與他們隔絕,“她為你斷尾三次,為你逆天兩次,難道還要讓她為你毀了狐族根基?靈泉是青丘命脈,怎可用來救一個凡人的情劫?”
“情劫?”歐陽謙冷笑,胸口的文曲星令發燙,“我們的緣分,不是你一句‘情劫’就能斬斷的!從昆侖墟初見,到江南相守,再到秦嶺血染,三生三世,我們早就分不開了!”
他說著,竟不顧冰墻的寒氣,徒手去推!指尖被冰棱劃破,鮮血滴在冰墻上,竟泛起淡淡的金光——那是文曲星的仙血,能融萬物。
甪霜華瞳孔驟縮:“你竟已覺醒仙骨?”
就在這時,靈泉中突然傳來一聲清亮的龍吟。水面翻涌,一只通體雪白的獨角獸破水而出,額間的獨角閃著七彩靈光,正是青丘的守護神獸甪端。它對著歐陽謙躬身行禮,竟主動用獨角撞向冰墻!
“甪端!”甪霜華又驚又怒,“你要背叛狐族?”
甪端嘶鳴一聲,似在回應。冰墻轟然碎裂,靈泉的水汽撲面而來,帶著治愈的暖意。歐陽謙不及細想,抱著青樺躍入泉中。
靈泉水觸到青樺頸間的黑氣,立刻泛起白沫,發出“滋滋”的聲響。她痛苦地蹙起眉,卻緩緩睜開了眼,看到歐陽謙浸在泉中為她渡入靈力,淚水瞬間涌出:“傻子……你會被靈力反噬的……”
“我沒事?!睔W陽謙笑了,指尖的傷口在靈泉中漸漸愈合,“你看,連神獸都幫我們?!?
甪霜華站在泉邊,看著甪端溫順地伏在歐陽謙腳邊,終于長嘆一聲。她取出一枚玉簡扔過去:“這是《三生石記》,你自己看吧?!?
玉簡落在歐陽謙手中,靈光閃過,浮現出密密麻麻的字跡——原來,他與青樺的緣分并非天帝考驗,而是上古時期的一樁舊案:千年前,文曲星為護蒼生,以身祭星軌,魂魄潰散前,是一只小銀狐(青樺的前世)用千年靈力護住他最后一絲元神,才得以轉世。天帝感其情,許他們三生三世的糾纏,實則是讓他們在輪回中補全魂魄,待三世圓滿,便可同歸仙班。
“儒鋒……不,林銳是你前世的執念所化,董璇是你欠的情債所償,連幕中書的糾纏,都是天道為了讓你們在磨難中覺醒?!碑f霜華的聲音柔和了些,“只是我沒想到,你們的情比石堅,竟連甪端都認你為主。”
歐陽謙握著玉簡,心中百感交集。原來所有的苦難,所有的重逢,都是命中注定。
青樺在靈泉中漸漸恢復血色,她望著歐陽謙,忽然笑道:“那我們現在,是不是可以不用再分開了?”
話音未落,泉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林銳渾身是血地沖進來,身后跟著幾個狐族護衛:“爹!娘!不好了!儒鋒……不,是前前世的儒鋒轉世,帶著人殺進來了!”
“儒鋒?”歐陽謙一怔。
甪霜華臉色驟變:“是‘執念’化形!他記恨你當年為了青樺忽略他,竟勾結了幕容的殘余勢力,要毀了青丘!”
話音剛落,一陣狂笑從迷霧中傳來:“歐陽謙!宇文青樺!你們欠我的,今日該還了!”
只見一個身著玄衣的男子緩步走出,眉眼間與林銳有七分相似,卻帶著化不開的戾氣——正是儒鋒的惡念所化,他恨歐陽謙兩世偏心,恨青樺“搶走”父親,竟在亂世中集結了怨毒之氣,成了半人半妖的怪物。
“你是誰?”歐陽謙將青樺護在身后,仙骨覺醒的靈力在周身流轉。
“我是被你遺忘的兒子!”玄衣男子揮手,身后的叛軍與妖物立刻撲了上來,“我要毀了這青丘,毀了你們珍視的一切!”
青丘頓時陷入混戰。狐族護衛與叛軍廝殺,甪端怒吼著撞向妖物,林銳則護著甪霜華退守靈泉。歐陽謙與青樺并肩作戰,他以文曲星的浩然正氣凈化妖物,她以狐族秘術凍結叛軍,配合依舊默契,卻難敵對方人多勢眾。
玄衣男子瞅準時機,祭出一把漆黑的長劍,直刺青樺心口:“先殺了你這妖女!”
“小心!”歐陽謙撲過去擋在她身前,長劍刺穿了他的肩膀,黑氣瞬間蔓延!
“歐陽謙!”青樺目眥欲裂,九尾齊現,銀狐真身暴漲數倍,對著玄衣男子噴出狐族最烈的“焚心焰”!
火焰燒得玄衣男子慘叫連連,他看著歐陽謙為青樺舍命的模樣,眼中戾氣更盛:“憑什么!憑什么你永遠護著她!我也是你的兒子!”
“因為她是我的命。”歐陽謙忍著劇痛,握住青樺的手,“而你,早已被執念吞噬,不是我的儒鋒了?!?
這句話仿佛擊潰了玄衣男子最后的防線。他嘶吼著撲上來,卻被靈泉中的甪端一腳踏碎了元神。臨死前,他望著歐陽謙,眼中閃過一絲清明,隨即化作點點黑氣消散。
戰亂平息,青丘滿目瘡痍。歐陽謙靠在靈泉邊,肩膀的傷口仍在滲血,那黑氣竟能腐蝕仙骨。青樺抱著他,淚水滴在傷口上,金光與銀光交織,黑氣漸漸退去。
“你看,”她哽咽著笑,“我們總能救活彼此?!?
甪霜華走上前,遞過一枚蓮子——正是當年那枚還魂蓮:“服下它,能補全你的仙骨。只是……”
“只是會忘了這三世的糾葛,對嗎?”歐陽謙接過蓮子,看著青樺,“若忘了你,仙骨又有何用?”
青樺握住他的手,搖了搖頭:“就算忘了,我們也會再相遇。就像昆侖墟初見,就像蘇州畫舫重逢,緣分是斷不了的。”
歐陽謙看著她眼中的堅定,將蓮子放入口中。清甜的滋味在舌尖化開,前世今生的記憶如潮水般褪去,最終定格在昆侖墟的星圖前——他是文曲星,她是小銀狐,四目相對,恍如初見。
“你是誰?”他茫然地看著青樺。
青樺笑著抹去眼淚,像當年在昆侖墟那樣,尾尖輕輕掃過他的手背:“我是宇文青樺,你的……朋友。”
甪霜華看著這一幕,輕嘆一聲?;蛟S,忘記也是一種圓滿。
三日后,歐陽謙與青樺離開青丘。他恢復了文曲星的仙力,卻沒了三世的記憶,只記得要護著身邊這個叫“青樺”的狐仙;她斷了三尾,靈力大損,卻守著兩世的記憶,決心這一世,換她來護他。
人間的亂世仍在繼續,朝代更迭的齒輪碾過焦土。他們并肩走在廢墟中,看著炊煙在斷壁殘垣中升起,看著幸存者互相攙扶著重建家園。
“青樺,你看,”歐陽謙指著那縷炊煙,眼中有了溫度,“人間雖苦,卻總有希望?!?
青樺望著他的側臉,想起三生三世的磨難,忽然明白:所謂歷經滄桑,不是為了記住傷痛,而是為了懂得珍惜眼前的微光。
他們的故事,還在繼續。橋歸橋路歸路的誓言早已被風吹散,剩下的,是牽著的手,是共赴前路的勇氣。無論未來是盛世還是亂世,是仙界還是人間,只要身邊有彼此,便是最好的結局。
第十一回青丘劫難,狐族悲歌
歐陽謙歸位文曲星后,于玉衡殿閉門三月。他梳理著殘缺的記憶碎片,指尖撫過星圖上與青丘對應的位置,總覺得心口空落,仿佛遺忘了什么至關重要的人。直到那日,他在整理古籍時,翻出一根銀白狐毛——那是青樺留在靈泉邊的,沾著淡淡的靈泉水汽。
指尖觸到狐毛的瞬間,前世今生如潮水般涌來:昆侖墟的瑤草、江南的茅屋、秦嶺的血、青丘的靈泉……還有青樺含淚的眼、帶笑的唇、為他擋箭時決絕的背影。
“青樺!”他猛地起身,星盤上的牽星繩突然亮起,直指青丘方向,繩身卻在劇烈震顫,似有不祥之兆。
此時的青丘,正經歷著滅頂之災。
儒鋒的惡念雖散,卻在消散前以精血立下血咒,引來了天界的注意。天帝本就不滿文曲星與狐妖糾纏不休,更忌憚青樺體內那股融合了仙凡妖三界的靈力(那是三生三世糾葛的饋贈),竟借“妖禍亂天”之名,派天兵天將圍剿青丘。
先鋒官正是甪端的天敵——雷澤神獸。它口吐天雷,所過之處,青丘的靈樹化為焦炭,靈泉蒸騰成霧。狐族雖奮力抵抗,卻怎敵天界正規軍?香之是青樺最貼心的侍女,為護年幼的狐崽,硬生生扛了一道天雷,銀白的皮毛瞬間焦黑,臨終前還朝著青樺的方向嘶鳴:“姑娘……快跑……”
青樺站在青丘祭壇上,看著族人一個個倒下,眼中血絲密布。她九尾齊張,狐丹在體內瘋狂運轉,卻只能勉強撐起一道結界。甪霜華擋在她身前,銀發被硝煙熏黑:“傻孩子,這是天界的旨意,我們抗不住的!你帶著牽星繩去找歐陽謙,或許……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我不走!”青樺的聲音嘶啞,“要走一起走!”
“聽話!”甪霜華猛地將她推入祭壇下的密道,“你是狐族最后的希望!記住,無論發生什么,都不要恨他……他身不由己……”
密道的石門在身后關閉,隔絕了外面的廝殺與哀嚎。青樺沿著石階往下跑,淚水模糊了視線。她知道甪霜華的意思——歐陽謙是文曲星,歸屬于天界,他若知曉圍剿之事,會如何抉擇?是護天界規矩,還是護她這個“妖”?
密道盡頭連著人間的忘川河畔。青樺剛鉆出地面,便見一群天兵追來,為首的天將冷笑:“宇文青樺,束手就擒吧!文曲星已在天帝面前立誓,與你恩斷義絕!”
“你說什么?”青樺如遭雷擊,腳步踉蹌。
“他說,三生三世皆是錯緣,愿親手斬除你這妖障,以證天道無私!”天將揮劍刺來,劍氣凌厲。
青樺本能地躲閃,心口卻比劍鋒更痛。她望著昆侖墟的方向,牽星繩在掌心灼熱發燙,似在反駁天將的謊言。可青丘的哀嚎猶在耳畔,族人的鮮血仿佛就在眼前——她不敢信,也不能信。
“歐陽謙……你若真如此,我便恨你三生三世!”她嘶吼著,九尾暴漲,轉身沖入忘川河。河水刺骨,卻洗不掉她身上的血跡與絕望。
此時的玉衡殿,歐陽謙正被天帝召見。凌霄殿上,天帝將一面水鏡推到他面前,鏡中映著青丘的慘狀:“文曲星,你看清楚了。此妖亂天,致使狐族與天界為敵,若不除之,難安三界?!?
歐陽謙看著鏡中焦黑的青丘,看著那道銀狐身影在戰火中掙扎,心臟像是被巨手攥住。他剛要開口,卻見天帝取出一道金光閃閃的法旨:“朕命你持此‘斷緣符’,下凡斬除宇文青樺。此舉既顯你大義滅親,也可了卻你三生執念,何樂而不為?”
“斷緣符……”歐陽謙看著那道符,指尖冰涼。他想起青樺在靈泉邊的笑,想起她尾尖掃過掌心的癢,猛地抬頭:“臣,恕難從命!”
“放肆!”天帝震怒,“你敢抗旨?”
“臣不敢。”歐陽謙躬身,卻字字堅定,“但青樺并非妖障,青丘劫難亦有隱情。臣請天帝徹查,若她真有過錯,臣愿與她同受天罰!”
這番話擲地有聲,凌霄殿上的眾仙皆驚。天將們竊竊私語,都說文曲星被狐妖迷了心竅。唯有石方文的仙魂(他壽終后歸位仙班,成了天庭史官)站出來:“陛下,文曲星所言有理。宇文青樺三世護他,從未為惡,此事確有蹊蹺。”
天帝看著歐陽謙眼中的執拗,又看了看水鏡中浴血的青樺,終是冷哼一聲:“好,朕給你三日時間。三日之內查不出真相,休怪朕無情!”
歐陽謙謝恩后,化作一道金光下凡。他循著牽星繩的指引,在忘川河畔找到了青樺。她蜷縮在一塊礁石后,渾身濕透,九尾斷了四尾,剩下的也沾滿血污,正抱著香之的遺體(她拼死從密道帶出的)無聲落淚。
“青樺……”他輕聲喚道。
青樺猛地抬頭,眼中布滿血絲,看到他時,竟露出一抹凄厲的笑:“文曲星大駕光臨,是來斬我這妖障的嗎?”
“不是的,我……”
“不是?”她打斷他,指著香之的遺體,聲音嘶啞,“那他們呢?我的族人呢?青丘沒了!都沒了!這就是你歸位仙班的代價嗎?”
歐陽謙看著她滿身傷痕,看著她眼中的恨意,心如刀絞。他想解釋,卻發現任何言語都蒼白無力。他緩緩蹲下身,伸出手想要觸碰她的傷口,卻被她狠狠打開:“別碰我!我嫌你身上的仙氣臟!”
牽星繩在二人之間劇烈震顫,金光忽明忽暗,似在承受著愛恨的撕扯。
就在這時,雷澤神獸帶著天兵追來,遠遠便嘶吼:“文曲星,你若再不斬妖,休怪我們動手!”
青樺看著歐陽謙,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她猛地站起身,將香之的遺體藏進礁石縫,然后對著歐陽謙笑道:“歐陽謙,你看,我們終究是仙凡殊途,正邪不兩立?!?
她說著,竟主動朝著雷澤神獸沖去,九尾齊張,似要同歸于盡!
“青樺!”歐陽謙目眥欲裂,縱身追上,將她護在身后。他祭出文曲星印,金光萬丈,逼得天兵后退數步?!罢l敢傷她,先過我這關!”
“文曲星,你這是公然抗旨!”雷澤神獸怒吼。
“抗旨便抗旨!”歐陽謙握緊青樺的手,她的手冰冷顫抖,卻沒有再掙開?!拔覛W陽謙,三生三世,護的從來不是天道,是她!”
青樺看著他的背影,淚水再次涌出。原來,他沒有騙她。原來,他還是那個會為她擋在身前的歐陽謙。
二人并肩而立,面對千軍萬馬,竟生出一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決絕。牽星繩在此時突然爆發出璀璨的光芒,將二人緊緊纏繞,仙力與妖力交融,竟形成一道堅不可摧的結界。
雷澤神獸見狀,知道硬闖討不到好,只得暫時退去,揚言要回天庭稟報。
危機暫解,歐陽謙才發現青樺已力竭昏迷。他抱著她,將她安置在一處山洞,又取回香之的遺體,以仙力護住她最后一絲元神。
山洞里,他為青樺包扎傷口,看著她沉睡中仍蹙著的眉,心中暗下決心:一定要查清真相,還青丘一個公道,還她一個清白。
他不知道,這場青丘劫難,并非天帝本意,而是幕中書的殘魂在作祟——他死前以怨毒之氣詛咒,竟引來了上古兇獸“窮奇”,是窮奇偽裝成天兵,挑起了天界與青丘的戰火,目的就是為了讓歐陽謙與青樺反目,好趁機吞噬他們的靈力。
而甪霜華并未戰死。她被窮奇擒住,囚于青丘祭壇下,日夜受噬魂之苦,只為逼她說出青丘守護的“混沌原石”的下落——那是能顛覆三界的至寶,也是窮奇真正的目標。
夜色漸深,忘川河的水流嗚咽,似在哀悼狐族的悲歌。歐陽謙守在青樺身邊,看著她頸間若隱若現的雷痕,忽然想起甪霜華在靈泉邊說的話:“所有的磨難,都是為了讓你們看清彼此的真心。”
或許,這場劫難,是他們三生糾葛中最痛的一關,卻也是最能證明彼此心意的一關。
當青樺再次醒來時,看到的便是歐陽謙趴在床邊,眉頭緊鎖,手中還握著那根銀白狐毛。她輕輕伸出手,想要撫平他的眉,卻在觸到他的瞬間,猛地縮回——她怕自己的妖血弄臟了他的仙衣。
可這一次,歐陽謙抓住了她的手,緊緊握?。骸皠e躲。”
他的眼中沒有嫌棄,只有疼惜。青樺看著他,淚水終于決堤,這一次,不是絕望,而是壓抑已久的委屈。
“我們一起查。”歐陽謙的聲音低沉而堅定,“無論是誰在背后搗鬼,我都會讓他付出代價?!?
青樺點了點頭,將頭輕輕靠在他肩上。洞外的月光照進來,映著他們緊握的手,也映著洞壁上因靈力波動而顯現的字跡——那是香之生前刻下的:“青丘永不落,情義永不忘?!?
狐族的悲歌尚未唱完,但只要他們還在一起,便有希望讓青丘重現榮光。而這場橫跨三界的陰謀,也終將在他們的攜手之下,露出真相的獠牙。
第十二回混沌原石,三界終局
青樺醒來后,將青丘守護混沌原石的秘密告知了歐陽謙。那原石藏于青丘祭壇之下,是開天辟地時遺留的混沌之氣所化,能吞噬三界靈力,亦能重塑萬物,自古便是狐族用性命守護的至寶——甪霜華被擒,定是因窮奇覬覦此物。
“窮奇生性殘暴,若得原石,三界必遭浩劫。”青樺指尖撫過洞壁的血跡,那是她逃出時被碎石劃傷留下的,“我們必須趕在它找到原石前,救出長老。”
歐陽謙取出星盤,牽星繩正指向青丘方向,繩身纏繞著淡淡的黑氣——那是窮奇的妖息?!八诩缐浇腔?,顯然還沒找到原石入口?!彼壑虚W過一絲銳光,“青丘祭壇的機關,你可還記得?”
“記得?!鼻鄻妩c頭,眼中燃起斗志,“需以狐族血脈與文曲星印共同開啟,這也是當年長老們為防意外,特意設下的雙保險。”
二人當即動身,循著黑氣蹤跡潛入青丘。昔日仙境已成焦土,靈泉干涸處露出龜裂的大地,瑤草化作焦炭,空氣中彌漫著血腥與焦糊的氣息。青樺看著族人身后的殘骸,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血珠滴在地上,竟喚醒了一株瀕死的瑤草——那是狐族血脈與青丘土地的羈絆。
“別難過?!睔W陽謙握住她的手,仙力順著掌心傳入她體內,“等結束這一切,我們一起重建青丘?!?
祭壇位于青丘之巔,此刻正被一層黑霧籠罩。黑霧中傳來甪霜華的痛呼,夾雜著窮奇的狂笑:“老狐貍,再不說出原石在哪,我便讓你魂飛魄散!”
“休想!”甪霜華的聲音雖虛弱,卻帶著不屈的傲氣。
青樺與歐陽謙對視一眼,同時出手。青樺化作銀狐,以狐火撕開黑霧一角;歐陽謙祭出文曲星印,金光如利劍般刺入,逼得黑霧中的兇獸顯露真身——那是一只虎身鳥翼的怪物,獠牙上掛著血絲,正是窮奇。
“文曲星?狐妖?”窮奇舔了舔獠牙,眼中閃過貪婪,“正好,吃了你們倆,我的靈力便能再漲千年!”它猛地撲來,利爪帶起腥風,直取青樺心口。
歐陽謙將青樺護在身后,星印在掌心旋轉,金光形成屏障。窮奇的利爪拍在屏障上,震得他氣血翻涌,后退數步?!斑@兇獸靈力竟如此強悍!”他暗自心驚,“青樺,你去救長老,我來拖住它!”
“不行!”青樺九尾齊張,狐火如瀑布般傾瀉而出,逼得窮奇暫緩攻勢,“要走一起走!”
就在這時,祭壇下傳來甪霜華的嘶吼:“用原石!青樺,啟動原石!”
青樺一愣,隨即明白長老的用意——與其讓原石落入兇獸之手,不如啟動它,以混沌之力與窮奇同歸于盡!可啟動原石者,亦會被混沌之氣吞噬,魂飛魄散!
“長老!”青樺眼眶通紅。
“別廢話!”甪霜華的聲音帶著決絕,“狐族守護原石,本就是為了三界!你與文曲星……要好好活著!”
窮奇似聽懂了他們的對話,狂笑道:“想啟動原石?晚了!”它猛地撞向祭壇石柱,整個山巔劇烈震顫,祭壇下的石門竟被撞開一道縫隙,露出里面閃爍的幽光——那是混沌原石的氣息!
“就是現在!”歐陽謙突然喊道,將文曲星印拋給青樺,“你去啟動原石,我引它入祭壇!”
“你要做什么?”青樺接住星印,心頭涌上不祥的預感。
“混沌之氣雖能吞噬萬物,卻怕浩然正氣?!睔W陽謙沖她一笑,那笑容竟與江南初遇時重合,“我是文曲星,我的仙骨能暫時壓制它。你啟動原石后,立刻帶著長老離開,別回頭!”
他不等青樺反駁,轉身沖向窮奇,故意露出破綻,引著它往祭壇深處跑。窮奇果然中計,嘶吼著追了上去,利爪在他背上撕開數道血口,仙血滴在地上,冒出白煙。
“歐陽謙!”青樺淚如雨下,卻知道此刻不能猶豫。她將星印按在石門上,同時割破指尖,將狐血滴在門環——石門緩緩打開,露出祭壇中央懸浮的混沌原石,它通體漆黑,卻散發著吞噬一切的吸力。
甪霜華被鐵鏈鎖在原石旁,看到青樺,急道:“快啟動它!窮奇已入陣,再晚就來不及了!”
青樺顫抖著伸出手,指尖剛觸到原石,便被一股強大的吸力扯住。她回頭望向祭壇深處,歐陽謙正與窮奇纏斗,他的仙骨在混沌之氣的侵蝕下,竟泛起了裂紋!
“啟動!”歐陽謙嘶吼著,拼盡最后一絲仙力,將窮奇死死按在原石前,“青樺,活下去!”
青樺閉上眼,淚水滑落,滴在原石上。她猛地催動狐族血脈,與星印的金光交融,注入原石——漆黑的原石瞬間爆發出刺目的白光,混沌之氣如海嘯般席卷祭壇,吞噬著窮奇的妖力,也開始侵蝕歐陽謙的仙骨!
“不——!”青樺想要沖過去,卻被甪霜華拉住。
“這是他的選擇!”甪霜華老淚縱橫,“文曲星以身祭原石,才能徹底凈化混沌之氣,保三界太平!”
白光中,窮奇發出凄厲的慘叫,身體漸漸被混沌之氣分解。歐陽謙看著青樺,眼中帶著溫柔的笑意,仙骨寸寸碎裂,化作點點星光,融入原石的白光中。
“青樺,三生三世……遇見你,真好。”
他的聲音消散在白光里,人也化作了漫天星屑。
青樺看著他消失的地方,心口像是被整個剜去。她想隨他而去,卻被原石的白光彈開——歐陽謙的仙力在最后一刻,為她設下了結界,護住了她的性命。
白光漸漸散去,混沌原石化作一顆瑩白的珠子,落在青樺手中。窮奇已被徹底凈化,祭壇的焦土上,竟冒出了嫩綠的新芽——那是被凈化后的混沌之氣滋養的生機。
甪霜華解開鐵鏈,扶住搖搖欲墜的青樺:“他以仙骨換三界太平,以星屑護你周全……這是他的大義,也是他的私心?!?
青樺握緊手中的瑩白珠子,那里面仿佛還殘留著歐陽謙的溫度。她抬頭望向昆侖墟的方向,玉衡殿的星圖上,文曲星的位置空了,卻在青丘對應的地方,多了一顆明亮的新星——那是歐陽謙的星屑所化,永遠守著青丘。
三百年后,青丘重現生機,靈泉潺潺,瑤草青青。青樺成了最年長的狐族長老,時常坐在祭壇的新綠旁,對著那顆新星說話。
“歐陽謙,你看,今年的瑤草開得比當年還好?!?
“山下的人間又換了朝代,百姓安居樂業,你護的三界,很太平?!?
“我找到香之的轉世了,她成了人間的醫者,救了很多人?!?
她的九尾早已長齊,卻總在撫摸那顆瑩白珠子時,尾尖微微顫抖。珠子里偶爾會傳來細碎的星光,落在她的鬢角,像極了當年昆侖墟的月光。
這日,一個身著月白長衫的少年來到青丘,他眉目清朗,胸口掛著半塊玉佩,正是歐陽謙的轉世。他望著青樺,眼中帶著熟悉的驚艷與茫然:“姑娘,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你?!?
青樺抬頭,看著他眼中的星光,笑了。眼尾的雷痕在陽光下泛著淡金,像極了昆侖墟初見時的模樣。
“或許吧?!彼p聲道,“我叫宇文青樺,你呢?”
“我叫歐陽謙?!鄙倌晷χ?,伸手遞給她一株剛摘的瑤草,“這草很像我夢中的花,送給你。”
陽光穿過新綠的枝葉,落在他們相觸的手上。三生三世的磨難,三界傾覆的浩劫,終究化作了此刻的歲月靜好。
原來最好的結局,不是同生共死,而是歷經滄桑后,還能在人海中認出彼此,笑著說一句:“好久不見?!?
青丘的風,帶著瑤草的清香,拂過他們的發梢,仿佛在訴說一個未完的故事——關于星軌、狐火、牽星繩,關于三生三世的等待與守護,關于無論仙凡妖,都能跨越時光的,愛。
第十三回瑤草為證,新篇再啟
少年歐陽謙遞來的瑤草上,還沾著青丘晨露,晶瑩剔透,像極了昆侖墟玉衡殿檐角的冰珠。青樺指尖觸到草葉的瞬間,心口那道因歐陽謙仙骨碎裂而留下的空洞,忽然被一股暖意填滿。
“多謝?!彼舆^瑤草,指尖不經意擦過他的掌心——與前世無數次觸碰一樣,帶著熟悉的溫潤。
少年撓了撓頭,眼神清澈:“我是跟著星圖來的,總覺得青丘有我要找的東西?!彼麖膽阎刑统鲆痪矸狐S的星圖,正是當年歐陽謙在玉衡殿整理的那卷,邊角已被摩挲得發白,“你看這里,標注著‘瑤草生處,緣之所系’,是不是很奇怪?”
青樺看著星圖上的字跡,眼眶微熱。那是他歸位仙班前,特意在星圖上添的注腳,當時她還笑他“仙官也信這些”,如今看來,他早為重逢埋下了伏筆。
“不奇怪?!彼龑幉輨e在發間,眼尾的雷痕在笑意中柔和下來,“青丘的每株瑤草,都記得一段緣分。”
少年似懂非懂,卻被她眼中的溫柔吸引。他跟著她走過靈泉(如今已恢復潺潺流水),走過祭壇(新綠覆蓋了焦痕),走過當年藏著香之遺體的礁石(如今開滿了紫色的小花)。他嘰嘰喳喳地問東問西,像極了當年在江南書院追著她問“星星為什么會動”的少年。
“青樺姐姐,你看那只銀狐!”他指著林間一閃而過的白影,“它的尾巴好漂亮!”
青樺望去,那是香之的狐崽,如今已長成健壯的成年狐,正帶著幼崽在瑤草叢中嬉戲。她笑著點頭:“那是青丘的守護狐,很通人性。”
“就像你一樣?”少年脫口而出,說完又覺得唐突,臉頰微紅,“我……我是說,你很像我夢中的狐仙?!?
青樺的心輕輕一顫。他終究還是記得,哪怕轉世輪回,哪怕仙骨碎裂,那份刻在魂魄里的記憶,從未真正消失。
他們在青丘住了下來。少年幫著狐族修補結界(他天生對星軌陣法敏感),青樺則教他辨認靈草(他總能準確說出每種草的藥性,仿佛前世學過)。夜里,他們坐在祭壇的新綠旁,少年會指著星空,講他夢中的星圖;青樺會靠著他的肩,講青丘的傳說,只是那些關于“三生三世”的細節,她悄悄藏了起來——有些傷痛,不必讓轉世的他再承受。
這日,少年在靈泉邊打坐時,胸口的玉佩忽然發燙。他取出玉佩,只見半塊文曲星令上,竟浮現出一行字:“文曲歸位,青丘共守。”
“這是……”他茫然地看向青樺。
青樺握住他的手,將自己的半塊牽星繩與他的玉佩放在一起。兩物相觸的瞬間,金光與銀光交織,化作一枚完整的星狐令牌,懸浮在靈泉上空。
“你不是普通的少年?!鼻鄻遢p聲道,眼中閃過釋然,“你是歐陽謙,是文曲星,是用仙骨換三界太平的人?!?
她終于告訴他所有真相:昆侖墟的初見,江南的家破人亡,秦嶺的血色分離,青丘的滅頂之災,還有他以身祭原石的決絕。少年靜靜地聽著,沒有震驚,沒有恐懼,眼中只有心疼——不是為自己,是為那個歷經磨難的她。
“原來……我讓你受了這么多苦?!彼兆∷氖?,掌心的溫度燙得驚人,“對不起。”
“不用說對不起?!鼻鄻鍝u搖頭,指了指靈泉邊新生的瑤草,“你看,枯木能逢春,碎骨能重圓,只要我們還在一起,過去的苦,都是值得的。”
星狐令牌在此時發出璀璨的光,融入少年體內。他周身泛起金光,仙骨重塑的噼啪聲中,他漸漸褪去少年的青澀,變回了那個溫潤如玉的文曲星,只是眉宇間多了人間的煙火氣。
“青樺?!彼麚硭霊眩曇魩еФ鴱偷玫念澏?,“這一世,換我守你。”
青樺靠在他胸口,聽著他沉穩的心跳,笑著點頭。
三日后,天帝派人送來旨意,許文曲星常駐青丘,與狐族共同守護三界結界。原來,歐陽謙的仙骨雖碎,卻以混沌之氣重塑,成了三界唯一能平衡仙妖之力的存在;青樺的九尾蘊含著混沌原石的生機,與他相輔相成,正是守護結界的最佳人選。
玉衡殿的星圖被搬到了青丘,與狐族的地脈圖合并,成了新的三界守護陣。歐陽謙每日整理星軌,青樺則在旁研墨,偶爾會指著某顆星,笑他當年“算錯了星軌”;青丘的狐崽們會纏著歐陽謙,聽他講人間的故事,他總會故意說錯幾個細節,等著青樺來糾正——就像當年在昆侖墟一樣。
人間的朝代依舊更迭,青丘的瑤草枯了又榮。他們偶爾會去人間走走,看江南的桃花,聽塞北的胡笳,在市井的喧囂中,做一對尋常的“歐陽郎”與“青樺娘”。
這日,江南歐陽家的后人來青丘拜訪,帶來了一幅畫——畫中是蘇州護城河邊的畫舫,一個紅衣狀元望著舫上撫琴的白衣女子,筆法稚嫩,卻情意滿滿。
“這是曾祖父畫的,他說要留給‘青禾姐姐’。”少年捧著畫,眼中滿是好奇,“青樺姐姐,您認識她嗎?”
青樺看著畫,忽然笑了。歐陽謙從身后擁住她,下巴抵在她發頂:“認識,她是我三生三世,唯一想共度余生的人?!?
畫中的桃花落在他們相握的手上,像極了昆侖墟初見時,瑤草上的露珠。
原來,最好的緣分,不是躲過磨難,而是歷經磨難后,還能牽著彼此的手,看遍人間煙火,守著歲月長寧。
他們的故事,還在繼續。在青丘的靈泉邊,在昆侖墟的星軌下,在人間的每一個春天里,永遠未完待續。
第十四回星狐同輝,三界長安
青丘的結界在星狐令牌的滋養下,漸漸生出瑩白的光膜,將整座山籠罩其中。這光膜一半是文曲星的浩然正氣,一半是狐族的靈韻,尋常妖邪觸之即潰,天界神兵靠近時,也會被溫柔的靈力彈開——它不再是冰冷的屏障,成了仙凡妖三界和諧共處的象征。
這日,甪端神獸馱著一個小小的身影來到青丘。那是個粉雕玉琢的女童,梳著雙丫髻,眼尾有一道淺淺的金痕,正是青樺與歐陽謙的女兒,名喚“念星”,取“思念星辰”之意。
“爹爹!娘親!”念星從甪端背上跳下來,撲進歐陽謙懷里,手中舉著一朵剛摘的七色花,“你看,這是雷澤叔叔送我的,他說以后再也不劈青丘的樹了!”
歐陽謙笑著接過花,揉了揉她的頭發:“雷澤神獸知錯能改,是好孩子?!?
青樺走上前,替女兒擦去臉上的泥漬:“又去雷澤潭邊玩了?那里的水涼,仔細著涼?!?
念星吐了吐舌頭,偷偷指了指遠處——雷澤神獸正縮在靈泉邊,笨拙地用爪子給瑤草澆水,顯然是在彌補當年的過錯。青樺與歐陽謙相視一笑,眼中滿是釋然。
三界太平的日子里,趣事漸多。人間的書生們聽說青丘有文曲星坐鎮,紛紛來此求學,青樺便在靈泉邊建了座書院,歐陽謙當先生,她則負責打理膳食,偶爾也會給學生們講些狐族的典故。
有個叫陸少游的江南書生,總愛纏著念星,問些“狐貍真的會煉丹嗎”“文曲星會算姻緣嗎”之類的傻問題。念星被問得煩了,便掏出歐陽謙給的星盤:“自己看!你的姻緣在城西豆腐鋪,再煩我,就讓你娶不到老板娘的女兒!”
陸少游紅著臉跑開后,歐陽謙笑著敲了敲女兒的頭:“小小年紀,倒會替人算姻緣了?!?
“還不是跟爹爹學的!”念星抱住青樺的腿撒嬌,“娘親,爹爹當年是不是也這樣算過我們的姻緣?”
青樺看了歐陽謙一眼,眼中含笑:“他呀,當年連自己的姻緣都算不清,還是我主動找的他呢?!?
歐陽謙無奈搖頭,卻將她的手握得更緊。
這日夜里,青樺做了個夢,夢見昆侖墟的初遇,夢見江南的茅屋,夢見秦嶺的血,夢見青丘的火……醒來時,發現歐陽謙正坐在床邊,借著月光看她鬢角的瑤草。
“又夢見過去了?”他替她擦去眼角的淚。
“嗯。”青樺點頭,“夢見你以身祭原石的時候,嚇死我了?!?
“傻丫頭?!睔W陽謙笑了,將她攬入懷中,“那不是夢,是我們走過的路。正是那些路,才讓我們懂得珍惜現在?!彼噶酥复巴?,“你看,星星都在笑我們呢。”
窗外,文曲星與青丘對應的新星相互輝映,光芒柔和而溫暖。牽星繩化作的流光在兩顆星之間流轉,像一條看不見的橋,連接著仙與妖,過去與現在。
數年后,念星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繼承了母親的靈力與父親的智慧,時常帶著甪端去人間游歷,幫百姓化解些小災小難,成了三界聞名的“星狐仙子”。
有一次,她在江南遇到陸少游——他果然娶了豆腐鋪的女兒,還開了家小書院,教孩子們讀書??吹侥钚?,他笑著作揖:“仙子當年的姻緣算得真準?!?
念星笑著搖頭:“不是我算得準,是緣分本就藏在自己手里?!?
這句話傳回青丘時,歐陽謙正與青樺坐在祭壇的新綠旁,看瑤草隨風搖曳。他轉頭看向身邊的人,她鬢角的瑤草開得正好,眼尾的雷痕在夕陽下泛著金光,與初見時一般動人。
“你看,孩子們都懂了。”他輕聲道。
青樺靠在他肩上,聽著靈泉潺潺,書院的讀書聲,還有遠處狐崽們的嬉鬧聲,心中一片安寧。
原來,三生三世的糾纏,不是為了上演一場驚天動地的悲歌,而是為了證明:愛能跨越仙凡,能戰勝磨難,能在歲月的長河里,開出永不凋零的花。
他們的故事,沒有終點。就像青丘的瑤草,枯了又榮;就像天上的星辰,落了又升。在每一個平凡的日子里,在每一次相視的微笑里,在念星偶爾響起的笑聲里,繼續著,溫暖著,直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