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6章 短篇 長篇

一、青云自踏

第一章雪擁孤峰

朔風(fēng)卷著雪沫子,往沈硯秋的領(lǐng)口鉆。他蜷縮在破廟里,懷里揣著半塊凍硬的麥餅,牙齒打著顫,卻死死盯著廟外那座黑黢黢的山。

三個月前,他還是太學(xué)里最被看好的學(xué)子,一篇策論引得太傅擊節(jié)贊嘆,說他“青云可致“。可一夜之間,父親遭人構(gòu)陷下獄,家產(chǎn)查抄,他從云端跌進(jìn)泥沼,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罪臣之子。

“沈兄,認(rèn)命吧?!拔羧胀斑f來的錢袋被他推回去,“那山是絕境,多少人想攀都摔死了?!?

沈硯秋沒說話,只是把麥餅往嘴里塞。餅渣剌得喉嚨生疼,他卻嚼得用力——那山叫“斷云嶺“,嶺上有座廢棄的觀星臺,據(jù)說藏著先朝治水的秘圖。父親當(dāng)年總說,若能尋到秘圖,便可解江淮水患。如今父親身陷囹圄,這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雪下得更緊了。他裹緊單薄的衣衫,踩著沒膝的積雪往山上爬。巖縫里的冰棱像刀子,割得手心淌血,血珠滴在雪上,洇出點點紅梅。爬到半山腰時,腳下一滑,整個人朝著深淵墜去。

他下意識地抓住一根枯藤,藤蔓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咯吱聲。低頭是翻滾的雪霧,抬頭是望不到頂?shù)那捅?。風(fēng)里傳來山下的犬吠,像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我命由我不由天......“他咬著牙,把凍僵的手指往石縫里摳,指甲斷裂的疼讓他清醒了幾分。不知爬了多久,當(dāng)?shù)谝豢|晨光刺破云層時,他終于看見了觀星臺的輪廓。

第二章劍影紅塵

觀星臺里積著厚厚的灰,墻角結(jié)著蛛網(wǎng)。沈硯秋在破壁后摸索,指尖觸到一塊松動的磚——磚后藏著個布包,里面裹著一卷泛黃的圖紙,還有一柄三寸長的青銅小劍。

圖紙正是治水秘圖,可他捧著圖,卻生出些茫然。一個罪臣之子,如何能將圖遞到朝堂?

下山時,他在山腳的酒肆歇腳。鄰桌的鏢師正聊起江南水患,說官府賑災(zāi)的糧款被層層克扣,百姓已在啃樹皮。沈硯秋攥緊了拳頭,指節(jié)泛白。

“小哥,瞧你面生得很?!熬票_f來一碗熱酒,“這世道,活著不易。“

他仰頭飲盡,酒液燙得食道發(fā)疼,卻燃出一股熱意?!拔蚁胪先ァ!?

“江南?“酒保搖頭,“路斷了,說是山洪沖了橋,多少人困在半道。“

沈硯秋摸出懷里的青銅劍,這是他如今唯一的物件。“這劍,能換匹馬嗎?“

酒保打量著劍,又看看他眼里的光,忽然笑了:“馬沒有,倒是有匹瘦驢,你若不嫌棄......“

他牽著瘦驢走在官道上時,才懂了“紅塵贈我三尺劍,酒換瘦馬一世街“的意思。那劍不是殺伐的利器,是劈開困局的勇氣;那驢雖瘦,卻能載著他往想去的地方。

第三章絕澗獨行

行至淮水渡口,果然見石橋塌了大半,渡口擠滿了滯留的人。船夫們坐地起價,說要等官府修橋,至少得半年。

“半年?“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哭起來,“我男人在對岸等著救命的藥......“

沈硯秋望著湍急的河水,對岸的山影在霧里若隱若現(xiàn)。他想起斷云嶺的雪,想起那些說“不可能“的聲音。

“我知道有條路?!八D(zhuǎn)向人群,“從上游的'一線天'走,那里水淺,能蹚過去?!?

人群里炸開了鍋。“一線天?那是絕澗!去年有商隊試過,全沒了蹤影!“

“是啊,太險了,還是等吧?!?

沈硯秋沒再勸。他卸下驢背上的行囊,往上游走去。走了約莫三里,果然見兩山夾著一道窄澗,水流雖急,卻只沒到腰際。他試探著踩下水,刺骨的寒意順著腿往上爬,水底的碎石硌得腳掌生疼。

剛走到澗中央,忽然聽見身后有腳步聲。回頭一看,竟是那個抱孩子的婦人,還有幾個扛著貨擔(dān)的商販。

“小哥,我們信你。“一個商販喘著氣,“總不能坐著等死?!?

水流在耳畔轟鳴,像在嘲笑他們的自不量力。沈硯秋伸出手,婦人把孩子遞給他,自己扶著石壁往前走。他一手托著孩子,一手劃水,腳下的石頭滑得厲害,好幾次險些摔倒。

當(dāng)所有人都踏上對岸時,夕陽正落在山尖。婦人抱著孩子跪下磕頭,他慌忙去扶,卻見自己的褲腿已被碎石劃得襤褸,膝蓋滲著血。

“前面就是驛站了。“他指著遠(yuǎn)處的炊煙,“到了那里,就能找到船。“

第四章峰巔見我

在江南,他沒急著找官府。他帶著秘圖走訪受災(zāi)的村落,畫下堤壩潰決的痕跡,記下百姓的證詞。有人說他傻,說這些東西遞上去也沒用;有人偷偷塞給他干糧,說“后生,你做的是積德的事“。

三個月后,他帶著厚厚的卷宗回到京城。此時父親的案子已有轉(zhuǎn)機(jī),新上任的御史正在重審舊案。沈硯秋將秘圖和卷宗呈上,御史看著圖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又看看他磨破的草鞋,沉默了許久。

“你可知,這圖若被奸人所得,你我都性命難保?“

“我只知,江淮的百姓在等一個公道?!?

半年后,治水的新策頒行天下,用的正是秘圖的法子。父親沉冤得雪,官復(fù)原職。沈硯秋卻拒絕了朝廷的封賞,說想再往江南去。

“你這孩子,放著青云路不走......“父親不解。

他站在曾攀爬過的斷云嶺上,望著遠(yuǎn)處的云海。風(fēng)掠過耳畔,像當(dāng)年那碗熱酒的溫度。他終于懂了,所謂“山登絕頂我為峰“,從不是站在高處俯瞰眾生,而是當(dāng)你踏過風(fēng)雪,看過疾苦,依然肯為那些需要的人,再攀一次險峰。

山下傳來瘦驢的嘶鳴,是酒保托人送來的那匹,如今養(yǎng)得壯實了。沈硯秋笑了笑,牽著驢往山下走。前路或許還有風(fēng)雪,但他的腳步,比任何時候都更堅定。畢竟這紅塵萬里路,從來都是,我自凌云,自踏青云。

二、風(fēng)止意難平

選自:《禹雨之期》

作者:霖筆?康喬烈夫

時間:二零二三年三月五日傍晚

地點:貴州銅仁府邸

第一章初逢

二零二三年三月五日傍晚,貴州銅仁的暮色如墨,悄然漫進(jìn)康喬烈夫的府邸。檐角銅鈴在微風(fēng)里輕晃,碎金般的夕陽,正一點點舔舐著雕花回廊。

霖筆·康喬烈夫立在廊下,望著庭院里漸次暈開的光影,心底泛起些微波瀾。這日,本是他歸鄉(xiāng)小住的尋常時刻,卻因一個人的闖入,攪亂了滿心寧靜。

她叫阿寧,是鄰院故友家的遠(yuǎn)親,因瑣事暫借住幾日。初遇時,她抱著舊漆木箱,從月洞門踉蹌而來,箱角磕在青石板上,濺起細(xì)碎的響。抬眼那瞬,康喬烈夫望見她眸中驚惶,像被驚飛的鴿,卻又藏著股子倔強,在暮色里生生撞進(jìn)他的心。

此后幾日,庭院成了無聲的戲臺。他常于晨露未晞時,瞥見她在木香花架下侍弄花草,指尖撫過葉片的輕柔,讓他想起春日解凍的溪。她也會在暮色四合的回廊,撞見他倚欄凝思,身影被廊柱切割成斑駁的影,像幅古老的水墨畫。

第二章心動

愛意的藤蔓,在目光交匯的間隙瘋狂生長??祮塘曳蜷_始留意她發(fā)髻上的絹花樣式,算準(zhǔn)她經(jīng)過藏書閣的時辰,假作翻閱舊卷,等她身影晃過窗欞,再偷偷望一眼。阿寧亦會在烹茶時,多備一盞,借著送茶之名,把清香與忐忑,都擱在他案頭。

可命運偏要作弄。阿寧的故友來信,催她返程。那日午后,陽光透過雕花窗,在地上織成羅網(wǎng)。阿寧攥著信,站在他書房外,唇瓣緊抿。康喬烈夫望著她背影,喉頭似塞了棉,那些在心底盤桓許久的話,如鯁在喉。

“我……”他開口,卻被她轉(zhuǎn)身的淚光噎住。阿寧強笑:“先生,阿寧要走了。”空氣里漂浮著塵埃,每一粒都載著未說出口的情愫,沉甸甸地墜著。

第三章離別與掙扎

離別的前一夜,府邸的桂花香浸著月色,漫進(jìn)阿寧的廂房。康喬烈夫在庭院徘徊,鞋跟叩擊青石板,聲響碎在風(fēng)里。他數(shù)次抬手欲叩門,終是垂落。而廂內(nèi)的阿寧,把卷了邊的絹帕揉皺,聽著門外漸遠(yuǎn)的腳步聲,淚濕衾枕。

第二日清晨,阿寧抱著木箱離開。康喬烈夫立在廊下,看她的身影穿過月洞門,像一場無聲的默劇謝幕。此后,他常于暮色里獨坐花架下,指尖摩挲當(dāng)日她遺落的花瓣,任回憶如潮水,把自己淹沒。

他試過對這份情感置之不理,把自己埋進(jìn)繁瑣事務(wù),可每當(dāng)夜深人靜,阿寧的笑靨、發(fā)間的香,就會從記憶縫隙里鉆出來,啃噬著心臟。那些刻意的冷漠,不過是自欺欺人的殼,剝開后,內(nèi)里早已千瘡百孔。

第四章意難平

日子如銅仁的溪水,靜靜流淌,卻帶不走心底的執(zhí)念??祮塘曳蜃哌^許多地方,見過不同的風(fēng)景,可每遇相似的暮色、聞到熟悉的花香,阿寧的影子便會清晰浮現(xiàn)。

在某個異鄉(xiāng)的雨夜,他于客棧挑燈獨坐,雨聲淅瀝如那年庭院的銅鈴?;秀遍g,他又看見阿寧抱著木箱,從月洞門走來,身影卻漸漸消散在雨幕里。他猛地驚醒,才知這愛而不得的遺憾,早已成了生命里的印記,像府邸老墻的苔,歲歲蔓延,在歲月里靜靜訴說著一場風(fēng)止后的意難平……

后續(xù)可沿著康喬烈夫與阿寧的情感余韻延展,比如安排多年后重逢,看歲月打磨下兩人的抉擇;或是深挖他們各自在遺憾中,如何與生活、與自我和解,讓這份“意難平”有更豐富的故事走向,你若有具體想側(cè)重的情節(jié)方向,可接著聊~

第五章舊物與回聲

秋深時,銅仁府邸的銀杏落了滿地??祮塘曳蛘頃?,指尖觸到一個積了薄塵的木匣——是去年阿寧借住時遺下的。他掀開匣蓋,里頭靜靜躺著半塊斷裂的玉佩,青白色,雕著纏枝蓮紋,斷口處還留著細(xì)密的裂痕。

他忽然想起,阿寧初來時,衣襟上總系著這塊玉佩。那日她在花架下絆了一跤,玉佩撞在石階上,應(yīng)聲而裂。她當(dāng)時紅了眼眶,撿起碎片時指尖都在抖,輕聲說:“這是祖母給的,說能護(hù)佑姻緣。”

原來那時,她心里也藏著這樣的期許??祮塘曳蚰笾雺K玉佩,指腹撫過冰涼的斷口,像觸到了那年未說出口的話。窗外的風(fēng)卷著銀杏葉掠過窗欞,恍惚間,竟似傳來阿寧的聲音,帶著銅仁姑娘特有的軟糯:“先生,這花該澆水了?!?

他猛地抬頭,空蕩蕩的庭院里,只有老銀杏在風(fēng)中搖晃,投下斑駁的影。

第六章雨落重逢

次年春,康喬烈夫因事再赴銅仁鄰縣。細(xì)雨濛濛中,他在渡口候船,聽見身后有人喚“康先生”。那聲音穿過雨幕,帶著幾分遲疑,卻像驚雷炸在他心頭。

回頭時,阿寧就站在青石板路的那頭。她撐著油紙傘,鬢邊別著朵素白的梔子花,比去年清瘦了些,眉眼間卻添了幾分沉靜。雨絲落在她傘面,濺起細(xì)碎的水花,也濺濕了兩人之間的沉默。

“阿寧?!彼麊舅拿?,喉結(jié)滾動,才發(fā)現(xiàn)這兩個字在心底盤桓了太久,竟有些生澀。

她走近幾步,傘沿微微傾斜,露出半張臉:“先生也來這邊?”語氣平淡,可捏著傘柄的指節(jié)泛白,泄露了心緒。

船來了,渡工吆喝著催促。兩人并肩踏上跳板,木槳攪碎水面的雨影,也攪亂了康喬烈夫的心。他望著她映在船舷的側(cè)影,忽然開口:“去年你留下的木匣,我見了?!?

阿寧的肩膀幾不可察地一顫,半晌才低聲道:“碎了的東西,本就該丟棄的?!?

“可裂痕里,還留著纏枝蓮?!彼抗獯┻^雨霧,“就像有些念想,斷了,卻還在根里?!?

第七章風(fēng)再起時

船到對岸,雨勢漸歇。阿寧要去鎮(zhèn)上尋一位故人,康喬烈夫恰好同路,便一路同行。青石板路被雨水洗得發(fā)亮,倒映著兩人并肩的影子,忽長忽短。

路過一家老茶館,阿寧停住腳步:“先生要不要喝杯茶?”

竹椅吱呀作響,茶博士端上兩碗碧螺春,熱氣裊裊中,阿寧輕聲說起分別后的日子:她回了故里,侍奉病榻上的祖母,夜里常想起銅仁的月光,想起花架下的閑談。

“我總以為,刻意不去想,就能忘了。”她攪動著茶水,“可祖母臨終前說,有些債要還,有些心要認(rèn)?!?

康喬烈夫望著她,忽然從袖中取出那半塊玉佩,放在桌上:“我這里,也有半塊?!?

阿寧抬眼,淚珠落在茶盞里,漾開一圈漣漪。

風(fēng)穿過茶館的窗欞,帶著雨后的清潤,拂動她鬢邊的梔子花。這一次,風(fēng)沒有停,而是卷著未盡的情愫,重新吹進(jìn)兩人心底?;蛟S有些遺憾終難圓滿,但此刻,他們終于敢承認(rèn):那份隨風(fēng)而起的愛意,從未真正平息。

后續(xù)可以寫兩人如何面對現(xiàn)實的阻礙(比如家庭、地域),或是在坦誠心意后,選擇以另一種方式守護(hù)彼此,讓“意難平”里生出幾分溫柔的可能——畢竟風(fēng)會再起,而心,總要有處可棲。

第八章檐下聽風(fēng)

茶館的茶涼了半盞,阿寧指尖終于觸到那半塊玉佩。青白色的玉面貼著掌心,像握住了去年銅仁府邸的月光,也握住了那些被刻意塵封的心跳。

“祖母說,這玉佩原是一對?!彼曇糨p得像雨絲,“當(dāng)年她與祖父定親,祖父走商途中失散,只尋回這半塊。她守了一輩子,說等不到圓滿,也要守著念想。”

康喬烈夫沉默著,忽然懂了阿寧眸中的掙扎。有些遺憾,從來不是兩個人的事,而是牽扯著歲月里的期許與重量。

離了茶館,雨徹底停了。日頭從云隙里漏出來,給青石板路鍍上金邊。阿寧要去的巷子就在前頭,她停住腳,轉(zhuǎn)身時鬢邊的梔子花掉了一片,落在康喬烈夫鞋尖。

“先生,就此別過吧。”她彎腰去撿花瓣,指尖卻被他輕輕按住。

他望著她泛紅的眼尾:“銅仁的府邸,木香花該開了?!?

阿寧猛地抬頭,撞進(jìn)他深邃的目光里。那目光里有未說盡的話,有藏了許久的執(zhí)拗,像府邸檐角的銅鈴,風(fēng)一吹,就晃出心底最真的聲響。

第九章花信如約

三月末,康喬烈夫收到一封來自阿寧故里的信。信封上的字跡娟秀,邊緣沾著些細(xì)碎的花粉,拆開時,竟掉出一片干枯的梔子花瓣。

“祖母的后事已了?!毙爬飳?,“昨日路過花店,見梔子開得正好,想起先生說的木香花。若花期如約,我想再去銅仁看看?!?

康喬烈夫捏著那片花瓣,忽然笑了。他轉(zhuǎn)身走到庭院,去年阿寧侍弄過的花架下,木香花骨朵已綴滿枝頭,鼓鼓囊囊的,像藏了一整個春天的期待。

他提筆回信,只寫了一句:“檐角銅鈴未銹,花架下的茶,溫了等你來?!?

第十章風(fēng)住花未停

阿寧再來時,銅仁正落著綿綿的春雨。她沒帶木箱,只拎著個小小的布包,站在月洞門前時,檐角的銅鈴恰好叮當(dāng)?shù)仨?,像在替康喬烈夫說那句等了太久的“歡迎”。

他迎上去,接過她手里的包,指尖相觸的瞬間,兩人都頓了頓,又像怕驚擾了什么似的,輕輕移開。

花架下的木香花真的開了,一串串雪白綴在枝頭,香氣漫了滿院??祮塘曳蛑罅诵虏瑁幾谌ツ甑奈恢蒙希粗硖?、注水,動作里帶著熟悉的安穩(wěn)。

“其實我來之前,想了很多?!卑幣踔璞K,熱氣模糊了眉眼,“想過會不會打擾,想過是不是不該再貪心……”

“風(fēng)停了,花還在開。”康喬烈夫打斷她,目光落在她鬢邊——這次沒別梔子花,卻別著朵小小的木香花,“有些心意,原就該順著花期,慢慢生長。”

阿寧低頭笑了,茶盞里的漣漪晃啊晃,映出檐外的雨,映出架上的花,也映出兩人眼中漸漸清晰的光。

或許這世間,并非所有“意難平”都要圓滿成相守。有時,能在分別后再遇,能把未說的話慢慢講,能讓那份隨風(fēng)而起的愛意,在歲月里找到溫柔的棲息地——就像這銅仁的雨,停了又下,卻總能滋養(yǎng)出滿院的芬芳。

風(fēng)止了,可那些因愛而起的波瀾,正以另一種方式,在時光里靜靜流淌,再也未曾平息。

三、金山歲痕

選自:《禹雨之期》

作者:霖筆?康喬烈夫

時間:二零一一年六月

地點:日本東京府邸

第一回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1960-1965)

金山村的晨霧裹著新麥香漫進(jìn)土坯房時,方謹(jǐn)乾正用半截鉛筆在煙盒紙上默寫《滕王閣序》。十六歲的少年腕骨清瘦,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混著窗外素香蓮捶打衣裳的棒槌聲,成了山村最特別的晨曲。

“方知青,這字咋跟廟里的碑刻似的?”素香蓮挎著木盆經(jīng)過窗欞,粗布裙擺掃過門檻邊的野菊。她發(fā)間別著根銅簪,是過世的父親留下的,據(jù)說是當(dāng)年教私塾時,學(xué)生家長送的謝禮。方謹(jǐn)乾抬頭,見她沾著皂角沫的指尖在陽光下發(fā)亮,忽然想起漢江市老宅書房里那方刻著“守拙”的硯臺。

那年他隨下放隊伍到金山村,帆布包里除了課本,還有本線裝的《唐詩選》。隊長把他分到素家隔壁,夜里總能聽見墻那頭香蓮教弟弟念濤背“床前明月光”,有時念錯了,姐弟倆會笑成一團(tuán),驚飛檐下的燕子。

1964年秋收后,縣里舉辦知青征文比賽。方謹(jǐn)乾寫了篇《金山夜話》,記的是香蓮爺爺講的山精故事。素香蓮替他謄抄時,在文末添了句“月照金山雪,梅香滿竹籬”,字如其人,清瘦里帶著韌勁。文章獲了頭獎,獎品是支英雄牌鋼筆。方謹(jǐn)乾把筆送給香蓮,她卻用布包好還回來:“你要寫大事的,我只配編草繩?!?

離開金山村去縣文工團(tuán)報到那天,香蓮在車站塞給他個油紙包。打開是塊桂花糕,還溫?zé)嶂?,“聽說縣里的點心不如家里的甜”。拖拉機(jī)顛簸著駛離山口時,方謹(jǐn)乾回頭望見她站在老楓樹下,銅簪在秋陽里閃著光,像枚不肯褪色的印章。同車的霍先云撞他胳膊:“傻小子,金山村的月亮哪有縣城的圓?”

第二回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1966-1971)

同化縣文工團(tuán)的排練廳里,曼寧的唱腔驚飛了梁上的麻雀。她穿著洗得發(fā)白的演出服,正排練《紅燈記》,眼神亮得像舞臺追光?!澳憔褪欠街?jǐn)乾?”她甩著水袖下臺,搪瓷缸子在腰間晃悠,“我爸是縣革委會主任,以后有誰敢刁難你,報我名字?!?

霍先云已是保衛(wèi)科干事,常拎著二鍋頭來宿舍。酒過三巡就拍桌子:“謹(jǐn)乾,別惦記那山坳里的丫頭!曼寧才是你的梯——”話沒說完,就被方謹(jǐn)乾潑了滿臉酒。夜里他總摩挲著香蓮寄來的信,信封上的郵戳從“金山村”變成“公社”,字跡卻始終娟秀,末尾總寫“念濤認(rèn)得五十個字了”。

1969年冬,文工團(tuán)要選送干部去漢江進(jìn)修。曼寧把方謹(jǐn)乾的劇本改成“革命樣板戲”,在審查會上拍著胸脯:“這劇本要是通不過,我跟我爸去說!”最終他拿到進(jìn)修名額那天,曼寧在食堂打了份紅燒肉,“到了漢江可得記著我,將來我也要去大戲臺唱戲”。

臨行前夜,方謹(jǐn)乾往金山村寄了封信,說想接香蓮來縣城?;粝仍茀s在半路截了信,當(dāng)著他的面燒成灰:“你想毀了自己?素香蓮的成分夠你喝一壺的!”方謹(jǐn)乾攥著拳頭沖出去,雪地里摔了好幾個跟頭,指節(jié)蹭出的血珠落在白雪上,像極了香蓮種的山茶花。

第三回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迎春風(fēng)(1972-1978)

漢江師范學(xué)院的紫藤架下,歐陽詹正用毛筆蘸著清水在青石板上寫字。見方謹(jǐn)乾盯著“逝者如斯”四個字發(fā)呆,老人笑:“字會干,可意思留得住?!边@位被打倒的老教授偷偷教他讀《楚辭》,說“真正的文章在骨頭里”。

曼寧也調(diào)到了漢江,在市京劇團(tuán)當(dāng)主演。她常來找方謹(jǐn)乾,帶些糧票和紅糖,“我爸說了,等你畢業(yè)就安排進(jìn)市委宣傳部”。方謹(jǐn)乾望著她舞臺妝未卸的臉,忽然想起香蓮編草繩時專注的神情,心里像被草葉劃了道口子。

1977年恢復(fù)高考那天,念濤突然出現(xiàn)在學(xué)院門口。十七歲的少年背著帆布包,補丁摞著補丁,“俺娘讓俺來考大學(xué),說你在這兒”。方謹(jǐn)乾拉他去食堂吃面,念濤卻從懷里掏出個布包,里面是雙布鞋,鞋底納著“平安”二字,“俺娘說,漢江的冬天比山里冷”。

去金山村找香蓮的念頭瘋長。方謹(jǐn)乾借了輛自行車,騎了兩天兩夜到村口,卻見素家老屋換了新主人。鄰居說香蓮去年嫁去了鄰縣,男人是燒窯的,“走的時候哭得厲害,說這輩子再也不回金山村了”。他在老屋前的桃樹下站到天黑,樹是香蓮當(dāng)年栽的,如今已能遮半畝地,花瓣落了滿身,像場無聲的雪。

第四回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言者無二三(1979-1985)

方謹(jǐn)乾的名字出現(xiàn)在《漢江日報》副刊時,他正給歐陽詹的平反材料蓋章。老人摸著報紙上那篇《金山憶舊》,嘆息:“字里有淚啊?!甭鼘幋┲拇_良襯衫來道賀,手腕上的上海牌手表晃眼,“下個月我們結(jié)婚吧,房子都給你安排好了”。

霍先云已是市公安局副局長,婚禮上喝得滿臉通紅:“我說啥來著?謹(jǐn)乾你這步走對了!”方謹(jǐn)乾望著滿座賓客,忽然想起香蓮爺爺?shù)脑挘骸盁狒[的宴席散得最快?!币估锼鲐瑝簦倝粢娤闵徴驹谔覙湎?,銅簪子掉進(jìn)泥里,再也找不著。

1983年秋,念濤在大學(xué)圖書館找到本舊雜志,封面上的女企業(yè)家素香蓮正給工人發(fā)獎金。照片里的她剪著齊耳短發(fā),眼神銳利,完全不是記憶里那個羞怯的姑娘。“俺娘說,這輩子不想再跟文化人打交道?!蹦顫穆曇舭l(fā)澀,“她在鄰縣辦了磚窯廠,去年評上了三八紅旗手。”

方謹(jǐn)乾去鄰縣開會時,特意繞去磚窯廠。遠(yuǎn)遠(yuǎn)望見素香蓮戴著安全帽指揮裝車,袖口卷到肘彎,手臂上有道明顯的疤痕。他在廠門口站了兩小時,最終還是轉(zhuǎn)身離開——褲兜里揣著的那支英雄鋼筆,筆帽早已磨得發(fā)亮。

第五回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fēng)雨也無晴(1986-1992)

歐陽詹去世前,把畢生收藏的拓片都留給了方謹(jǐn)乾。老人在病床上攥著他的手:“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闭磉z物時,發(fā)現(xiàn)張字條:“香蓮?fù)形肄D(zhuǎn)你,說金山的桃樹都砍了,改種果樹了?!?

曼寧的生意越做越大,家里的電話總響到深夜。她勸方謹(jǐn)乾辭職下海:“寫那些酸文能當(dāng)飯吃?”他卻把書房改成了拓片室,每天對著《曹全碑》琢磨到天亮。兒子方文不解:“爸,媽說你守著這些破紙,是跟自己過不去?!?

1990年春節(jié),念濤帶著妻兒來拜年。小家伙舉著塊桂花糕:“奶奶做的,說方爺爺愛吃。”方謹(jǐn)乾咬了口,甜得發(fā)苦。念濤低聲說:“俺娘去年生了場大病,總念叨金山的老楓樹?!贝巴獾谋夼诼曊憰r,他忽然明白,有些傷口永遠(yuǎn)長不好,只是結(jié)了層硬殼。

霍先云因受賄被查那天,方謹(jǐn)乾正在拓片。墨汁滴在宣紙上,暈成片烏云??词卣f霍先云要見他,見面卻只說:“當(dāng)年香蓮沒嫁燒窯的,她去了XJ,嫁給個養(yǎng)路工……我騙你的,怕你去找她?!狈街?jǐn)乾望著鐵窗里那張枯槁的臉,忽然覺得,這輩子所有人都在騙他,包括他自己。

第六回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1993-1999)

方謹(jǐn)乾的書法集出版時,他在序言里寫:“吾之筆墨,皆賴三山:金山的土,同化縣的風(fēng),漢江的水?!甭鼘幵趹c功宴上替他擋酒,珍珠耳環(huán)在燈光下流轉(zhuǎn):“我家老方現(xiàn)在是文化名人了?!彼鴿M桌的山珍海味,胃里卻空落落的。

1996年冬,金山村來人說要修村史,請方謹(jǐn)乾寫序。回去那天正趕上下雪,當(dāng)年的土坯房變成了二層小樓,只有老楓樹還在,樹干上刻著的“謹(jǐn)乾”二字已模糊不清。村長說:“素老板去年回來過,給村里蓋了學(xué)校,臨走前在這樹下站了半宿?!?

念濤帶他去看新學(xué)校,教室里的課桌椅锃亮。黑板上方貼著素香蓮寫的校訓(xùn):“知山知水,知書知禮”。“俺娘說,這是你當(dāng)年教她的。”念濤指著墻角的展柜,里面擺著支英雄鋼筆,“她說是一位故人送的,現(xiàn)在留給孩子們?!?

方謹(jǐn)乾在學(xué)校住了三天。夜里躺在宿舍的木板床上,聽著窗外的風(fēng)雪聲,忽然想起1965年那個冬夜,香蓮在煤油燈下給他補衣裳,針腳密得像蛛網(wǎng)。他摸出紙筆,寫下“回首向來蕭瑟處”,墨跡未干就被淚水暈染——原來這么多年,他從未走出過那片風(fēng)雪。

第七回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2000-2006)

方文出國留學(xué)那年,方謹(jǐn)乾去機(jī)場送行。兒子抱著他哽咽:“爸,你跟媽好好的,別總琢磨那些舊紙片?!彼w機(jī)消失在云層里,忽然覺得自己像片被風(fēng)卷走的拓片,無依無靠。

曼寧被查出糖尿病時,正在簽份大額合同。她把病歷塞進(jìn)抽屜:“等這批貨出手再說?!狈街?jǐn)乾每天給她熬藥,藥香混著書房的墨香,倒成了難得的安寧。有天她忽然說:“其實我早知道你心里有她,只是我不信贏不了。”

2003年秋,素香蓮在XJ病逝的消息傳來。念濤去接骨灰時,方謹(jǐn)乾正在寫《祭香蓮文》,手抖得握不住筆。骨灰下葬那天,金山村飄起細(xì)雨,墓碑上沒有照片,只刻著“素香蓮 1943-2003愛蓮說”。念濤說,母親臨終前交代,墓碑要朝漢江的方向。

霍先云出獄后成了流浪漢,方謹(jǐn)乾在橋洞下找到他時,他正啃著冷饅頭?!拔覍Σ黄鹉悖矊Σ黄鹚!崩先藴啙岬难劾餄L下淚,“她當(dāng)年去XJ,是我逼的,我說你要娶曼寧了……”方謹(jǐn)乾把他帶回家,曼寧雖不情愿,卻也沒多說什么——有些恩怨,到了該落幕的時候。

第八回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2007-2013)

歐陽詹的拓片展在市博物館開幕那天,方謹(jǐn)乾站在《蘭亭序》復(fù)制品前,忽然看不清那些熟悉的字跡。醫(yī)生說他眼底黃斑變性,再拖下去會失明。曼寧給他收拾行李:“去BJ治,錢不是問題。”他卻搖頭,“我想回金山村。”

村小學(xué)給他騰了間教室,窗臺上擺著從家里搬來的硯臺。方謹(jǐn)乾每天摸著石碑寫字,念濤的女兒給他讀報紙,小姑娘的聲音像當(dāng)年的香蓮。有天她突然問:“方爺爺,你寫的字里,是不是有個奶奶的故事?”

曼寧偶爾來住幾天,會坐在廊下看他寫字?!爱?dāng)年要是知道你這么念舊,我就不逼你了?!彼o香蓮的墓碑獻(xiàn)了束白菊,回來時眼眶發(fā)紅,“她比我強,守著心里的東西過了一輩子?!?

2012年冬,霍先云在睡夢中去世。臨終前攥著方謹(jǐn)乾的手說:“我夢見年輕時了,你在寫文章,她在編草繩,我在旁邊看……真好啊?!狈街?jǐn)乾給老友寫了挽聯(lián):“半世荒唐半世醒,一生恩怨一生空”,墨跡落在紙上,輕得像聲嘆息。

第九回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2014-2020)

方謹(jǐn)乾八十大壽那天,金山村的祠堂擺了流水席。方文帶著洋媳婦回來,孫子用生硬的中文喊“爺爺”。念濤的磚窯廠改成了文創(chuàng)園,展出著素香蓮當(dāng)年的創(chuàng)業(yè)日記,扉頁上那支英雄鋼筆被放在玻璃罩里,成了最特別的展品。

曼寧穿著旗袍,給老人們分壽桃。她鬢角的白發(fā)已遮不住,卻比年輕時溫和許多:“謹(jǐn)乾,你看這滿堂兒孫,多好。”方謹(jǐn)乾望著祠堂梁柱上的對聯(lián)——那是他親手寫的“金山不老,文心長存”,忽然笑了,眼角的皺紋里盛著歲月的暖。

有游客問起墻上的老照片,念濤指著穿藍(lán)布衫的姑娘:“這是我母親,她教會我們,人活著得有點念想?!庇种钢┲猩窖b的青年,“這是方爺爺,他教會我們,念想得藏在骨子里。”

夕陽穿過雕花窗欞,照在方謹(jǐn)乾的白發(fā)上。他摸出懷里那支磨亮的鋼筆,筆尖還帶著墨香。遠(yuǎn)處的漢江在暮色里流淌,像條寫滿往事的長卷,而金山村的炊煙正裊裊升起,把那些未說出口的話,都融進(jìn)了溫柔的晚風(fēng)里。

第十回(2021-2027)

方謹(jǐn)乾的視力越來越差,卻堅持每天用手“讀”碑。他把歐陽詹的拓片和素香蓮的日記都整理好,交給念濤:“這些該留給金山?!狈轿南虢铀?,他卻搖頭:“我得在這兒等個人。”

2025年春,村里發(fā)現(xiàn)了香蓮爺爺藏的舊書,其中有本《唐詩選》,扉頁上有行小字:“謹(jǐn)乾贈香蓮 1963”。方謹(jǐn)乾摸著那熟悉的字跡,忽然想起當(dāng)年送書時說的話:“等我回城了,就帶你去看漢江?!痹瓉碛行┏兄Z,遲到了一輩子也得還。

曼寧的記憶力漸漸衰退,卻總記得要給香蓮的墓碑擦灰。有天她指著碑上的字問:“這是誰呀?你總來看她?!狈街?jǐn)乾笑著說:“是位老朋友,跟我們一樣,守著金山過了一輩子?!?

2027年清明,方謹(jǐn)乾在香蓮的墓碑旁,親手種下棵桃樹苗。念濤的孫女給他遞水,他望著遠(yuǎn)處的漢江,忽然說:“你奶奶最愛桃花了……”話音未落,就慢慢閉上了眼睛,手里還攥著那支英雄鋼筆。

葬禮那天,漢江的水格外清澈。方文打開父親的遺囑,只有簡單幾句:“葬于金山,伴香蓮。碑無字,自有春風(fēng)題。”曼寧站在墓前,把那本《唐詩選》放在碑上,輕聲說:“你們的故事,該由春天來記著了?!?

春風(fēng)拂過新栽的桃樹,嫩芽在枝頭顫巍巍地舒展。遠(yuǎn)處傳來孩子們的讀書聲,是《愛蓮說》,清脆得像當(dāng)年香蓮和謹(jǐn)乾初遇時,那聲帶著山野氣的問候——原來最好的歲月,從不會真正離去,只是變成了風(fēng),變成了雨,變成了金山村永遠(yuǎn)的春天。

四、滄海歸客

第一章驟雨摧帆

閩江口的咸腥風(fēng)里,陳硯秋總帶著桅木的氣息。二十五歲的船主站在“望潮號“甲板上,望著碼頭上穿月白布衫的林含薇——她捧著剛繡好的船旗,靛藍(lán)絲線繡的海浪在夕陽里泛著光,發(fā)間別著他送的珠貝簪,隨海風(fēng)輕晃。

“下月初八開船,回來就娶你。“陳硯秋替她攏了攏被風(fēng)吹亂的鬢發(fā),掌心觸到她耳垂的溫度。含薇把船旗塞進(jìn)他懷里,指尖在他手背上劃了道淺痕:“帶這面旗走,海神會護(hù)著你?!?

那年是1932年,陳硯秋的船隊剛打通南洋航線,碼頭管事霍九拍他肩膀:“陳家小子,這趟回來,你就是福州城的船王了?!八麤]瞧見,霍九轉(zhuǎn)身時,眼里淬著毒——誰讓陳硯秋不肯分他三成利,還搶了他看中的林含薇。

開船前夜,稅局的人突然闖進(jìn)門,在貨艙搜出“通共“的傳單。陳硯秋被按在甲板上時,看見霍九站在碼頭燈籠下,朝他舉了舉酒壺。林含薇瘋了似的沖過來,被兵丁推倒在石階上,珠貝簪摔成兩半,一半嵌進(jìn)她掌心的血里。

“我沒做過!“他在囚車?yán)锼缓?,鐵柵欄外,含薇的哭聲被車輪碾成碎片。三個月后,他被押上開往南海孤島的囚船,聽說“望潮號“已歸霍九所有,而林含薇,在他入獄后第三天就投了閩江。

第二章石室藏珍

孤島上的礁石比刀子還利。陳硯秋被扔進(jìn)半山腰的石室時,左腿已經(jīng)潰爛。獄卒把發(fā)霉的糙米甩在地上,鐵鏈拖過石壁的聲響,像極了含薇繡活時的繃架聲。他蜷縮在潮濕的草堆里,總夢見珠貝簪摔碎的瞬間——那道裂痕,像極了命運的形狀。

第五個年頭的暴雨夜,隔壁石室傳來鑿石聲。陳硯秋扒著石壁縫隙看,見個披囚衣的老者正用磨尖的骨片挖墻,月光從洞口漏進(jìn)來,照亮他胸前的刺青:半枚龍紋令牌。

“后生仔,想出去?“老者轉(zhuǎn)頭時,左眼只??斩吹陌毯邸K乔扒搴1I頭領(lǐng)顧滄海,據(jù)說藏了滿船金銀在某處海島。三個月后,老者咳著血把張羊皮卷塞給他:“北緯二十三度,有座紅礁島......“話音未落,就被獄警拖出去斃了,槍聲驚起的海鳥,翅膀劃破了黎明。

陳硯秋用三年時間挖通了石壁。逃出去那天,他抱著顧滄海的尸骨跳進(jìn)漲潮的海水,任鯊魚在周圍盤旋——反正這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在紅礁島的洞穴里,他摸到了冰涼的寶箱,打開時,黃金的光刺得他睜不開眼,箱底壓著本《海疆志》,扉頁寫著:“冤有頭,債必償“。

第三章假面歸來

1941年的上海霞飛路,突然多了位姓孟的南洋富商。他總穿黑色西裝,左手戴只遮住半掌的玉扳指,據(jù)說那玉能驗毒。沒人知道,這玉扳指里藏著半枚珠貝簪的碎片。

孟先生的商船隊一夜之間壟斷了長江航運,連青幫大佬都要賣他三分面子。他在法租界的公館里設(shè)宴,請來的都是上海灘的頭面人物——其中就有霍九,如今的“閩江船運總辦“,手指上戴著枚珠貝戒指,笑起來眼角的皺紋里還沾著碼頭的煤煙。

“霍總辦這戒指倒是別致。“孟先生舉著酒杯,玉扳指與玻璃杯輕碰,發(fā)出清越的響。霍九摩挲著戒指,眼里閃過一絲慌亂:“亡妻留下的,不值錢。“陳硯秋望著那枚用含薇的簪子改的戒指,喉結(jié)滾動,杯中的紅酒突然泛起鐵銹味。

宴席散后,他在花園撞見個穿學(xué)生裝的姑娘,眉眼像極了林含薇?!懊舷壬?,我叫蘇晚潮,是霍總的秘書。“姑娘遞來份文件,指尖的薄繭與當(dāng)年含薇繡活時的一模一樣。陳硯秋盯著她領(lǐng)口露出的半枚珠貝吊墜,突然明白——顧滄海的《海疆志》里夾著的字條沒說錯:含薇當(dāng)年被漁民所救,生下的女兒,隨了母姓。

第四章網(wǎng)羅恩怨

孟先生開始不動聲色地收網(wǎng)。他先是放出消息,說霍九的船隊偷運鴉片,引得海關(guān)突然稽查;又讓蘇晚潮“無意間“發(fā)現(xiàn)霍九與日本人勾結(jié)的信件,匿名送到軍統(tǒng)手里。

霍九焦頭爛額時,孟先生遞來橄欖枝:“我在南洋有航線,霍總辦若信得過,咱們可以合作?!昂灱s那天,霍九喝得酩酊大醉,拍著孟先生的肩膀:“孟老弟,不瞞你說,我這船運總辦的位子,是踩著人命上來的......當(dāng)年有個叫陳硯秋的,被我整得家破人亡......“

蘇晚潮在屏風(fēng)后聽得渾身發(fā)抖,手里的茶盞摔在地上。陳硯秋轉(zhuǎn)頭時,正撞見她眼里的淚——像極了當(dāng)年含薇在碼頭掉的那滴。夜里,他把半枚珠貝簪碎片放在她桌上,第二天一早,碎片旁多了那枚吊墜,合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珠貝。

含薇其實沒死。她被漁民救起后,隱姓埋名在鄉(xiāng)下教書,去年病逝前,才把真相告訴女兒?!叭フ谊惓幥?,若他還活著,告訴他......我等了他半輩子。“蘇晚潮攥著母親的遺書,在陳硯秋面前跪下來:“孟先生,求您救救霍九......“

陳硯秋望著窗外的黃浦江,江水渾濁得像他此刻的心。他以為復(fù)仇是把火燒盡一切,卻忘了火滅之后,只剩一片焦土。

第五章潮落歸海

霍九最終沒能逃脫。他在碼頭被軍統(tǒng)逮捕時,正想帶著金條跑路,懷里還揣著那枚珠貝戒指。臨刑前,陳硯秋去見他最后一面,隔著鐵窗扔過去半枚簪子:“認(rèn)得這個嗎?“

霍九的臉?biāo)查g慘白:“你是......陳硯秋?“他抓著鐵欄桿嘶吼,“我知道錯了!含薇呢?她還活著嗎?“陳硯秋轉(zhuǎn)身離去,身后傳來槍聲——有些債,必須用血來還,卻不必用耳朵聽。

蘇晚潮收拾母親遺物時,發(fā)現(xiàn)本日記。1937年那頁寫著:“今日見霍九,他說硯秋已死在孤島......若有來生,愿做閩江里的水,不記前塵,只向東流。“陳硯秋摸著泛黃的紙頁,突然明白,含薇早已替他放下了仇恨。

他把所有財產(chǎn)都轉(zhuǎn)給蘇晚潮,自己買了艘小漁船,回到閩江口。每當(dāng)漲潮時,他就駕船到當(dāng)年“望潮號“停泊的地方,撒一網(wǎng),收網(wǎng)時往往只有些碎貝殼。

1950年的春天,有人看見個白發(fā)老者坐在礁石上,手里捧著枚拼合的珠貝簪,任憑海浪打濕衣褲。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像條船,終于找到了可以??康陌?。遠(yuǎn)處的歸帆點點,潮水拍打著礁石,仿佛在說:所有失去的,都會以另一種方式歸來。

而閩江的水,依舊向東流著,把那些愛恨嗔癡,都悄悄送進(jìn)了大海。

作者努力碼字中
主站蜘蛛池模板: 新邵县| 绍兴县| 于都县| 游戏| 阜新市| 邹城市| 龙井市| 岫岩| 美姑县| 海阳市| 于田县| 漯河市| 兴安盟| 岳阳市| 托里县| 兴国县| 水城县| 曲阳县| 南木林县| 辽阳市| 宁陕县| 尚义县| 友谊县| 兴安县| 东丽区| 浏阳市| 道孚县| 隆德县| 锡林浩特市| 日土县| 太保市| 吕梁市| 长泰县| 南安市| 天门市| 西乌珠穆沁旗| 山东省| 平阴县| 沁水县| 鲜城| 商南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