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是在午后三點零七分開始下的。起初只是零星幾滴,砸在陳家館的玻璃櫥窗上,像有人用指尖輕輕叩門。陳陽正趴在柜臺上數硬幣,一分的、五分的、一角的,在柜面排成小小的隊伍。他聽見第一滴雨的聲音時,硬幣“?!钡貪L到地上,鉆進了冰柜底下——那是臺用了十五年的“雪花牌”冰柜,制冷管早就銹了,每次開柜門都像在扯塊生銹的鐵皮。
“阿陽,撿起來。”陳阿福的聲音從后廚傳來,伴隨著“哐當”一聲——大概是鐵鍋碰在了灶臺上。他正在熬咖喱醬,黃姜和香茅的味道順著門縫溜出來,混著街對面洗衣店飄來的肥皂香,在空氣里織成一張暖暖的網。
陳陽趴在地上,手指在冰柜底下摸索?;覊m鉆進鼻孔,癢得他直打噴嚏。冰柜的壓縮機嗡嗡作響,像只疲倦的老蜜蜂?!鞍?,這冰柜該換了,”他終于捏到了那枚五美分硬幣,指尖沾著團灰絮,“昨天凍的魚糜都有點發黏?!?
“換啥換,”陳阿福端著咖喱鍋出來,鍋沿的油漬亮閃閃的,“這冰柜比你歲數都大,當年我從三藩市運過來時,你媽還說‘能用到阿陽娶媳婦’?!彼彦伔旁诿籂t上,火苗“噼啪”舔著鍋底,咖喱醬漸漸泛起橙黃色的泡沫。
陳陽把硬幣扔進鐵盒,“嘩啦”一聲混進其他硬幣里。他抬頭看了看墻上的掛鐘,時針剛過三點。窗外的天突然暗了下來,像有人拉上了塊灰黑色的幕布。街對面的雜貨店老板正手忙腳亂地收攤,幾袋洗衣粉被忘在門口,很快就被越來越密的雨點打濕,包裝袋上的“Tide”字樣暈成了一片模糊的藍。
“要下大雨了。”陳陽說。他的目光越過玻璃櫥窗,落在街角的郵筒上。那是個墨綠色的鐵皮郵筒,頂上的漆掉了一大塊,露出里面的鐵銹?,斏拿妹米蛱靹偧膩矸庑牛斏f郵票上的圖案很特別,畫著個戴斗笠的漁夫,舉著顆圓滾滾的東西,像魚蛋,又像墨西哥的玉米丸。
“下吧,”陳阿福往咖喱鍋里撒了勺鹽,“下大點才好,把街上的灰都沖干凈?!彼氖种戈P節粗大,指腹上布滿老繭,那是幾十年顛勺磨出來的。陳陽記得小時候,父親總用這雙手給他剝橘子,指甲縫里還沾著咖喱的黃漬,剝出的橘子瓣帶著點淡淡的辛香。
三點十五分,暴雨傾盆而下。
起初是風先起的,卷著地上的落葉和塑料袋,在街面上打著旋。接著,雨點像被誰從天上倒下來似的,密集地砸在玻璃上,發出“啪啪”的聲響。陳陽看見對面的洗衣店老板抱著臺縫紉機往屋里跑,縫紉機的鐵皮外殼被雨水打得發亮,像塊巨大的銀色肥皂。
“關窗!”陳阿福喊了一聲,手里的鍋鏟差點掉進咖喱鍋。陳陽趕緊沖過去,抓住窗框用力往上推。窗框的合頁早就銹死了,他使出全身力氣,胳膊上的肌肉突突跳,才勉強把窗關上。玻璃上瞬間布滿了水珠,像蒙上了層毛玻璃,把外面的世界變成了一團模糊的影子。
就在這時,門上的風鈴“叮鈴”響了。
陳陽轉過頭,看見一個老頭站在門口,手里舉著把黑色的雨傘。傘面濕漉漉的,邊緣還在往下滴水,在光潔的地磚上積成小小的水洼。老頭穿著件深藍色的中山裝,袖口磨出了毛邊,領口別著枚褪色的徽章,上面的字已經看不清了。他懷里緊緊揣著個塑料袋,袋口扎了三道結,像藏著什么寶貝。
“阿福老板,在嗎?”老頭的聲音有點啞,像是被雨水泡過。他收起雨傘,傘骨“咔噠”響了一聲,有根細骨已經斷了,用鐵絲草草綁著。
陳阿福從后廚探出頭,圍裙上沾著塊咖喱漬,像片小小的晚霞。“是林伯啊,”他笑了笑,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今天怎么有空過來?你不是說這禮拜要去唐人街辦僑民證嗎?”
“辦完事順道過來,”林伯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特意把塑料袋墊在屁股底下,“剛在曼哈頓區等車,雨太大,司機都不肯停?!彼难澞_濕透了,深色的水漬順著褲管往下爬,在椅墊上暈開小小的圓點。
陳陽遞過去一塊毛巾,是瑪莎昨天剛洗過的,還帶著股薰衣草的香味?!傲植敛涟伞!?
林伯接過毛巾,在臉上胡亂抹了兩把。他的頭發花白了,貼在額頭上,像層薄薄的雪?!爸x謝阿陽,”他把毛巾放在桌上,“來份咖喱魚蛋,要多加點醬?!?
“好嘞。”陳阿福轉身回后廚,鐵鏟在鍋里攪動,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林伯,您這是第八回了吧?”他的聲音透過門縫傳出來,“上回您說我這魚蛋太彈,不像檳城的味道,我特意少放了點木薯粉?!?
林伯沒說話,只是從懷里掏出個硬紙筒。紙筒是用舊報紙卷的,外面纏著根紅繩,繩結打得很復雜,像小姑娘扎辮子的花樣。他解開紅繩,小心翼翼地抽出張紙。那紙已經泛黃了,邊緣卷得像波浪,上面印著“檳城廣東會館”幾個褪色的字,中間貼著張小小的匯票,墨跡已經發藍——是 1956年的僑批。
陳陽端著茶杯走過來,杯底還沉著片沒泡開的茶葉。他看見那張僑批時,腳步頓了頓。紙角的折痕很深,像是被人反復揣在口袋里?!傲植?,這是……”
“我媽當年寄的僑批,”林伯的手指輕輕拂過紙面,動作溫柔得像在摸塊易碎的玻璃,“1956年,我剛滿十歲,她在檳城給我寄了塊手表,還有這張批。”他指著僑批角落的小圖,那是個印著“福記咖喱粉”的商標,畫著個戴斗笠的漁夫,手里舉著顆圓滾滾的魚蛋,“她總用這種咖喱粉,說里面摻了椰漿,甜絲絲的,不像香港的咖喱,辣得燒心。”
陳陽把茶杯放在桌上,杯底的茶葉終于舒展開來?!拔野值目оu里也放了椰漿,”他說,“上回您說要甜一點,他特意多加了兩勺?!?
林伯拿起僑批,對著光看。紙面上有幾個模糊的指印,是經年累月的汗水浸出來的?!安灰粯?,”他輕輕搖了搖頭,“我媽做的咖喱魚蛋,椰漿味是滲在魚蛋里的,不是澆在外面的。她總說,‘好味道要像一家人,得混在一塊兒’。”
后廚傳來“哐當”一聲,陳阿福端著魚蛋出來了。白花花的魚蛋在漏勺里晃悠,水珠“滴答滴答”落在托盤上。“林伯,嘗嘗這個,”他把魚蛋倒進咖喱醬里,用鐵鏟翻了翻,“這次的魚糜里加了點蛋清,嫩得很。”
林伯沒動筷子。他把僑批重新卷起來,放進硬紙筒,又仔細地纏上紅繩。窗外的雨更大了,風卷著雨絲斜斜地打在玻璃上,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有人在外面翻一本厚重的書。街對面的洗衣店已經關了門,卷簾門上的“OPEN”字樣被雨水泡得發脹,像個哭花了臉的孩子。
“阿福老板,你去過檳城嗎?”林伯突然問。他的目光透過雨霧,落在遠處的碼頭方向。那里停著幾艘貨輪,桅桿在雨里像幾根光禿禿的筷子。
陳阿福擦著鐵鏟,動作頓了頓?!澳贻p時去過一次,”他說,“1968年,跟著船隊運大米,在檳城港待了三天?!彼淖旖俏⑽⑸蠐P,像是想起了什么,“那里的咖喱魚蛋確實不一樣,路邊攤的阿婆總往魚蛋里加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有次我吃到一顆,里面竟然有玉米粒。”
“不是玉米,是玉米粉,”林伯糾正道,眼睛里閃過一絲光亮,“我媽說,加了玉米粉,魚蛋才會彈牙里帶著點粉,像……像抱著團棉花?!彼闷鹂曜?,叉起一顆魚蛋,在咖喱醬里滾了滾,卻遲遲沒放進嘴里。
陳陽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看著林伯的手。那是雙飽經風霜的手,指關節粗大,虎口處有塊褐色的疤痕——林伯說過,那是年輕時在碼頭扛麻袋被麻繩勒的。此刻,這雙手正微微顫抖著,筷子上的魚蛋晃來晃去,像個猶豫不決的孩子。
“阿陽,去把瑪莎叫來,”陳阿福突然說,“讓她把桌角的醬油瓶收一下,別擋著林伯吃飯。”
陳陽剛站起來,就聽見門上的風鈴又響了。瑪莎抱著摞干凈的桌布跑進來,頭發上還沾著點洗衣粉的泡沫——她剛在對面的洗衣店幫忙熨完衣服?!瓣愂澹植?,”她的廣東話里帶著點西班牙語的調子,“外面的雨太大了,街尾的排水口都堵了,水快漫到膝蓋了?!?
“先把桌布放下,”陳阿福指了指墻角的柜子,“順便把林伯桌角的醬油瓶收起來?!?
瑪莎答應著,彎腰去撿醬油瓶。她的圍裙蹭到了林伯放在桌上的僑批,紙角輕輕掀起?!鞍パ?,對不起!”她趕緊用手去扶,指尖卻突然停住了。
僑批角落的“福記咖喱粉”商標,像塊磁石吸住了她的目光。瑪莎的眼睛一下子瞪圓了,手忙腳亂地在圍裙口袋里摸索,掏出張皺巴巴的信封。信封的邊角已經磨破了,上面貼著枚墨西哥郵票,圖案竟然和僑批上的商標一模一樣:同樣的戴斗笠漁夫,同樣舉著顆魚蛋,連斗笠上的破洞都分毫不差。
“這個……”瑪莎的聲音有點發緊,手指捏著信封的邊緣,指節都發白了,“林伯,您看這個?!?
林伯接過信封,手指抖得更厲害了。他把僑批和信封并排放在桌上,對著光仔細看。雨水順著窗縫滲進來,打濕了信封的一角,郵票上的漁夫漸漸暈開,像在水里慢慢游動?!斑@郵票……”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你從哪來的?”
“我妹妹寄的,”瑪莎的睫毛上沾著點水汽,“她說在墨西哥城的舊貨市場淘到的,覺得圖案好玩,就貼在給我的信上了?!彼钢]票上的漁夫,“我一直覺得這圖案眼熟,好像外婆的食譜上也畫過類似的。”
“你外婆?”林伯追問,眼睛里的光亮得驚人。
“嗯,”瑪莎點點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圍裙上的紐扣,“她是從墨西哥來的,年輕時在檳城待過一段時間。她說那里的魚蛋很好吃,比墨西哥的玉米丸有韌勁。”
陳陽端來剛沏好的茶,放在林伯面前。茶葉在水里慢慢舒展,像朵淡綠色的花?!傲植?,嘗嘗這個,”他說,“這是爸特意給您留的鐵觀音,說是從福建老家帶來的?!?
林伯沒動茶杯。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僑批和信封上,像是在解讀什么神秘的密碼?!?956年,”他突然開口,聲音里帶著點恍惚,“我媽在檳城開了家雜貨鋪,就在喬治市的海邊。那年夏天,來了好多墨西哥人,都是坐船逃過來的,身上帶著海腥味和汗味?!?
雨還在下,玻璃上的水汽越來越厚。陳陽看見街對面的雜貨店老板舉著把大掃帚,正在疏通排水口。掃帚柄不小心碰倒了路邊的垃圾桶,垃圾順著水流漂過來,像團灰色的海綿。
“有個墨西哥女人,總帶著個小女孩在我家鋪子門口徘徊,”林伯的聲音很輕,像在說給自己聽,“那女人的眼睛很大,像兩汪清水,就是總帶著點怕人的樣子。她不說話,就盯著貨架上的魚蛋罐看,手指在口袋里攥得緊緊的?!?
陳阿福從后廚出來,手里拿著個搪瓷碗,碗里盛著剛煮好的魚蛋?!傲植?,嘗嘗這個,”他把碗放在桌上,咖喱醬的香味一下子濃了起來,“這次我在魚糜里加了點椰漿,您看看是不是這個味?!?
林伯叉起一顆魚蛋,放進嘴里。他慢慢咀嚼著,眉頭卻一點點皺了起來??о男料阍谏嗉馍㈤_,帶著點椰漿的甜,可總覺得少了點什么?!安粚?,”他搖了搖頭,把嘴里的魚蛋咽下去,“還是不對。我媽做的魚蛋,彈牙里帶著點粉乎乎的勁,像……像里面裹著團云。”
“粉乎乎的?”陳阿福愣了一下,鐵鏟在手里轉了個圈,“魚蛋要的就是彈牙,加了粉還怎么彈?您是不是記錯了?”
“沒記錯,”林伯很肯定,他指著僑批背面模糊的字跡,“這里寫著呢,‘魚糜摻兩成玉米粉’。當年我太小,看不懂這幾個字,可我記得我媽往魚糜里倒過一袋黃澄澄的粉,她說那是‘墨西哥來的寶貝’?!?
“玉米粉?”陳阿福的嗓門一下子提高了,鐵鏟“哐當”掉在地上,“咖喱魚蛋放玉米粉?那不成糊糊了!林伯,您這是胡鬧呢!”
林伯沒說話,只是把僑批小心翼翼地折起來,放進貼身的口袋里。他拿起筷子,又叉起一顆魚蛋,慢慢放進嘴里。這次他嚼得很慢,像是在仔細品味每一絲味道。窗外的雨小了點,風卻更急了,卷著雨點打在玻璃上,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有人在外面哭。
“阿福老板,”林伯咽下魚蛋,抬起頭看著陳阿福,眼睛里帶著點懇求,“明天……明天您能不能按僑批上的方子試試?就一次,要是還不對,我以后再也不來麻煩您了?!?
陳阿福撿起地上的鐵鏟,臉上的表情有點復雜。他看著林伯花白的頭發,看著他懷里鼓鼓囊囊的塑料袋,突然嘆了口氣?!靶邪?,”他說,“明天你早點來,我讓阿陽去買玉米粉?!?
林伯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被點燃的燈籠?!爸x謝阿福老板!”他站起來,手忙腳亂地收拾好僑批和信封,“我明天一早就來,不耽誤您做生意。”他拿起雨傘,走到門口時又停住了,“對了,我媽說,玉米粉要選墨西哥產的,顆粒細,像面粉一樣?!?
“知道了,”陳阿福揮了揮手,“快走吧,雨好像小了點?!?
林伯推開門,風鈴“叮鈴”響了一聲。他撐開那把斷了骨的雨傘,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雨幕里。陳陽看著他的背影,突然發現他的腳步輕快了許多,不像剛才進來時那樣沉重。
“爸,真要放玉米粉啊?”陳陽撿起地上的鐵鏟,上面還沾著點咖喱醬。
陳阿福沒說話,轉身回了后廚。煤爐上的咖喱鍋還在咕嘟咕嘟地響,橙黃色的泡沫越冒越高,像座小小的火山。陳陽聽見他在里面翻東西,大概是在找明天需要的食材清單。
瑪莎抱著桌布走到柜前,手指輕輕拂過林伯剛才坐過的椅子。椅墊上的水漬已經干了,留下塊淡淡的印?!瓣愂?,”她突然說,“我外婆的食譜上,好像真的有魚蛋加玉米粉的做法?!?
陳陽抬起頭,看見瑪莎的眼睛里閃著點好奇的光?!笆菃幔俊彼f,“那明天你也來看看,說不定能幫上忙?!?
瑪莎點點頭,把桌布放進柜子里。她的手指在圍裙口袋里摸了摸,大概是在感受那封信的溫度。窗外的雨漸漸停了,陽光從云縫里鉆出來,照在濕漉漉的街道上,反射出亮晶晶的光。
陳陽走到門口,推開一條縫。清新的空氣涌進來,帶著點泥土和青草的香味。街對面的雜貨店老板正在晾曬被淋濕的洗衣粉,包裝袋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遠處的碼頭傳來汽笛聲,悠長而嘹亮,像在訴說著某個遙遠的故事。
他關上門,風鈴又響了一聲。陳阿福從后廚出來,手里拿著張紙,上面寫著明天需要買的東西:玉米粉、椰漿、黃姜……字跡歪歪扭扭的,像個剛學寫字的孩子。
“阿陽,明天早點起,”他把紙遞給陳陽,“去唐人街的‘永發雜貨’買,那里的玉米粉是墨西哥進口的,瑪莎說的?!?
陳陽接過紙,折好放進褲兜。他看了看墻上的掛鐘,時針已經指向四點。窗外的天漸漸放晴了,一道彩虹掛在遠處的天空上,紅的、橙的、黃的、綠的……像條五彩的絲帶,系在城市的兩端。
“爸,”陳陽突然說,“你說林伯的媽媽,當年為什么要在魚蛋里加玉米粉呢?”
陳阿福正在擦鐵鍋,聞言動作頓了頓?!罢l知道呢,”他說,“說不定是覺得好吃唄。”他把鐵鍋掛在墻上,鍋沿的油漬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做飯這事兒,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講,好吃就行?!?
陳陽沒說話,走到冰柜前,再次打開柜門。冷氣“呼”地涌出來,帶著點魚糜的腥味。他盯著里面凍著的魚蛋,突然覺得它們像一個個小小的秘密,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故事。
明天,大概會是有趣的一天。他想。
柜臺上的鐵盒里,那枚一分硬幣靜靜地躺在其他硬幣中間,閃著微弱的光。就像那些被遺忘的往事,雖然渺小,卻總能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發出屬于自己的光芒。
雨徹底停了。街面上的水洼里倒映著天空的顏色,藍得像塊透明的玻璃。偶爾有汽車駛過,濺起的水花打在路邊的梧桐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響,像首輕快的歌。陳家館的燈光亮了起來,溫暖而明亮,在漸漸暗下來的街道上,像個等待歸人的港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