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劇組的伙食依舊不咋地。

“張麗，你平日里是裝的吧？”

歐陽端著餐盤在張麗、陳小旭對面坐下，倆姑娘還化著妝，梳著發髻。

“什么意思？”

“我也算個老演員了，第一次拍賈寶玉的戲份，好幾次才過......你是一條過，那么一大段臺詞，不緊不慢、娓娓道出......”

張麗微微一笑，“都是李頡老師教的好......”

陳小旭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歐陽望向她：“你笑什么？”

陳小旭直勾勾望著張麗，眼中絲絲縷縷的似笑似謔，“是李頡老師教的好？還是......”

“今天的白菜不錯，你們嘗嘗......”張麗忙岔開話。

歐陽嘗了口白菜，勉強咽下去，“就是白菜幫子味兒啊？”

陳小旭拉起張麗的手，笑道：“寶姐姐過年期間好吃的吃多了，自然覺得白菜是好東西......這小手，雪團似的軟乎乎，比年前豐腴了不少。”

“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張麗心虛地抽回手。

歐陽后知后覺，“趙老師回來了？”

“寶姐姐，你的人物小傳是哪位老師幫忙改的，也請來幫我們改一改唄。放心，我們不跟你搶......”

“你......”

張麗紅了臉，把筷子一擱，捏住對方的臉蛋，“有事沒事就刻薄我，今兒我非撕了你張嘴！”

“好姐姐，饒了我吧，再也不敢了！”陳小旭抱住她的手求饒。

歐陽眨了眨眼睛，“王導總是說我在裝小，給人很假的感覺，讓我不要主觀去演‘小’......我不知道該怎么辦，能不能請趙老師幫忙分析角色？”

“寶姐姐，你就幫幫歐陽吧。”陳小旭幫著說話。

張麗沉默了片刻：“你還是去請教李頡老師吧。他，他很忙的......”

......................

張麗沒說錯，趙巖很忙，忙得像個被抽打的陀螺，從早到晚連軸轉，黑眼圈深如墨，肉眼可見的瘦了一圈。

“你說你天天這么熬，再年輕也扛不住啊！”

李奶奶心疼大孫兒，天天坐公交來做飯，一碗紅燒排骨、一盤清蒸素丸子和一大碗米飯擺上桌。

“沒事，下月中旬就差不多了。”

“還得十幾二十天？你自己照照鏡子，都瘦成啥樣了！”

“沒事沒事，睡兩覺就好了......”

趙巖扒了一口米飯，夾起一塊油亮的排骨，狼吞虎咽地塞進嘴里，脆骨的脆響混著肉汁的砸吧聲此起彼伏。

“你慢點吃，別噎著！”

“您這手藝真絕！燉出來的排骨連脆骨里都滲著香......”

他又吃了一個素丸子，“素丸子也香......哎對了，今兒怎么是豬前排？”

“豬前排便宜！“

李奶奶沒好氣地，“天天豬肋排，我那點棺材本哪經得起這么折騰啊！”

“我不是給您存了一筆錢嗎？”

“那錢不能動，是專門給你攢著娶媳婦用的！對了，你倆處了這么久，啥時候把那丫頭領回家，讓我也高興高興？”

“啥就處了這么久？八字還沒一撇呢！”

“都一起去逛廟會、吃飯了......”

“哎呀，您就別管這事了！”

趙巖抱著碗，低頭吃飯。

李奶奶看了看他，“吵架了？”

“奶奶！”

趙巖吃不下了，把筷子一擱。

“行行行，我不說了還不行嘛！”

李奶奶拿起筷子遞給趙巖，“你慢慢吃吧。我回去給那倆孩子做飯。”

她解下圍裙，抖開趙巖從香江帶回來的純羊毛大衣，往身上一披，雙手麻利地將羊絨圍巾繞著脖子纏了兩圈，拎著包向外走去，一邊低聲嘟囔：“我大孫兒條件這么拔尖，要個子有個子，她要是不珍惜，以后哭著求回來都沒門兒！”

催婚，所有年輕人都逃不開的命運枷鎖！

趙巖搖了搖頭，吃飯，刷碗，回到書房坐下，椅子還有余溫。

書桌上擺滿了畫稿，足有數十張，是《希波克拉底誓言》的分鏡頭。

經過半個月的精心打磨，劇本通過了臺里的審批，他現在正在畫分鏡頭，用畫筆為文字注入鏡頭語言，把抽象劇本拆解成一幀幀流動的畫面，讓演員、攝影師、美術組等團體成員在開拍前就達成“視覺共識”，避免拍攝時反復返工，降低成本。

將畫稿整理好，趙巖往后一靠，瞄了一眼案頭的臺歷，三月底了。

紅樓夢劇組南下拍攝，西游記劇組就慘了，四處找錢。

元宵節后，臺里召集劇組的主創人員開會，結果所有的臺長、副臺長都貓在會議室邊上的房間里不出來，讓老太太下達通知：拍個結尾，殺青。

不僅是楊婕，劇組全體成員都難以接受這個結果，都不愿意看到《西游記》被腰斬，于是提議自籌資金拍攝，經過一番爭取，終于得到了同意。

于是從上個星期開始，劇組全員發動人脈四處借錢，尋找贊助機會，可錢不是那么好借的。有的單位擔心資金收不回來，有的怕央視太大，一旦發生變故，官司都贏不了，反正什么原因都有。

趙巖刷刷刷寫了三行字：300萬，李鴻昌，鐵道部第十一工程局。

目前看來，也只有“鐵老大”有這個經濟條件，且不怕央視翻臉。

他與李鴻昌不熟，更不認識鐵老大，只能從這兩點來提醒楊婕了。

放下筆，他揉了揉臉，場地已經租好了，棉紡廠樂得宣傳一波，分文不要，還供飯。

現在就差演員了，有名氣的他請不起，人家也看不上。他抽空去中戲、北電轉了一圈，瞧上了幾個84級的新生，可惜學校不允許大一學生拍戲。

這部劇預計需要15個演員，包括主角、配角及醫院工作人員、患者等。

醫院工作人員可以從棉紡廠借，甚至患者也可以隨便找個人，但5個主要角色必須認真挑選，這部劇就靠他們來支撐劇情。

過兩天去幾個劇團轉轉，倘若五月份還是找不到合適演員，就搖人去學校要人。

想著，趙巖拿起畫筆，接著畫分鏡頭。

......................

四月，春風和煦，陽光明媚。

制作中心喜氣洋洋，今天是簽約的日子。

有了趙巖的提醒，李鴻昌通過關系，找上了鐵道部第十一工程局，十一局以很優厚的條件借給《西游記》三百萬的資金。

見楊婕偷偷抹眼淚，趙巖捅了捅王重秋，然后接過了他肩上的攝像機，對準正準備簽字的十一工程局的領導，記錄下這一歷史性的瞬間。

鋼筆尖劃破紙面的沙沙聲中，十一工程局的領導鄭重簽下名字。

這一刻，小小的會議室里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接下來就是重頭戲，吃飯。

除了唐僧師徒四人，天庭、西天的大boss和高級公務員都來了，陪酒。

趙巖正跟李成儒說話，胳膊突然被人拽了一下，一扭頭，是副主任。

副主任將車鑰匙遞給他：“你陪周汝昌老先生去正定一趟。”

“現在？”

“現在。”

自己怎么著也算是功臣，飯都不給吃，太過分了！

趙巖心里一頓吐槽，“什么時候回來？”

副主任：“看情況吧。”

趙巖不露聲色，心道：MMP，老子這是又被發配了？

“反正你也沒事兒。呃......那個分鏡頭在哪畫都一樣。”

趙巖望著他：MMP！

似乎是良心上過意不去，副主任：“你可以住單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