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快七十了，身體也不太好，再加上路況復雜，趙巖不敢開得太快，直到天邊最后一抹霞光消散后，才趕到目的地。

此時距離“榮國府”破土動工僅過去不到半年，四處還在施工，他是應邀來參觀指導的。

趙巖第二天陪著逛了一天，一群紅學家、古建筑專家加起來好幾百歲了，卻為了某個觀點爭得面紅耳赤。

他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生怕某個顫抖的身影突然倒下去。

嚇得他，第二天直接裝病，躲在招待所畫分鏡頭，耳不聽為凈，眼不見心不煩。

公費旅游的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快一個禮拜過去了。

趙巖正在畫最后一場重頭戲，醫生乙獨自坐在更衣室，臺燈將影子拉得很長，手中捏著泛黃的誓言卡片。色調灰冷，壓抑。

他想了想，刷刷刷寫下一行字：無對白，只有老式鐘表滴答聲。

“咚咚咚！”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將他嚇了一大跳！

“誰啊？”

“趙同志，有您的電話，京城的。”

“誰啊？”

“姓陳，電話沒掛。”

陳海？肯定是這小子，有倆錢就燒包，這特么是長途，一分鐘好幾毛呢！

“我這就下去，謝謝啊！”

趙巖將半截大前門摁進煙灰缸，又喝了一大口茶，這才不急不緩的走出去。

“喂，海子，怎么了？”

“......香江的加急電報？沒事，你拆開......行行，我知道了。”

老洋鬼子的電報，因為導演劉觀偉對拍攝要求較高，一個鏡頭常拍多次，導致電影拍到一半時預算就已花光。嘉禾追加了100萬港元，然而不到一周這筆錢也用完了。

何冠昌因擔心血本無歸拒絕繼續投資。

前世，是洪金寶出于兄弟情義，自掏腰包追加了300萬，使得電影最終得以殺青。

趙巖早就跟威爾謀劃好了，將服裝廠的股份抵押給他，兩家合伙投資。可這個老洋鬼子現在打退堂鼓了，擔心血本無歸。

現在不投資，等洪金寶出錢，他屎都沒得吃！

會德豐爭奪戰，威爾在關鍵時刻捅了英資一刀，向香江本地財團納了投名狀，對方投桃報李，低價轉讓了一家玩具廠給他，算是在香江站穩了腳。

人吶，終究是不能吃得太飽。吃飽了便容易沉溺安逸，太安逸了就容易糾結，邁不開步子！

300萬的投資，票房分紅+海外版權銷售+錄像帶發行等，絕對能大賺一筆。

趙巖在書桌前坐下，摸出根大前門，心中盤算著，這不僅僅是錢，還有人情。

“不能放棄！”

他猛地站起，必須說服威爾，實在不行就湊100萬，分一杯羹。

下定了決心，趙巖大步走了出去。

車子第二天就被人開回去了。

他跟招待所借了輛自行車，去郵電局拍電報。

就在他拐進巷口時，兩輛破舊的大客車出現在街頭，緩緩駛向招待所。

......................

“我賺錢啦賺錢啦，我都不知道怎么去花！我左手買個諾基亞，右手買個摩托羅拉。我移動聯通小靈通，一天換一個號碼呀......”

趙巖心情很好，連車輪都在水泥路上碾出輕快地節奏，車籃里裝著牛皮紙包裹著的食物，隨著顛簸輕輕晃動。

原本打算拍電報的，他順嘴問了一句，這邊竟然也可以打國際長途，工作證一拍，給威爾掛了個電話。

這年頭，國際長途可不是隨便打的，先給制作中心掛了個電話，讓老太太跟著這邊打招呼，說明是公務需求。

一個縣級行政區，長途電話都很少，更何況是國際長途，立刻引起了巨大轟動，趙巖成了動物園的猴子，被一群大媽圍觀。

電話費死貴死貴的，威爾那個老洋鬼子還擔心這擔心那，他嗓子差點冒煙了，才說服他。

最后一算賬，差八毛八個月工資。

貴是貴了點，但趙巖還是很高興，專門去買了本地有名的燒賣、崩肝和馬家鹵雞犒勞自己，招待所的飯菜以經濟實惠為主。

“哪來的破車？”

他把車推進招待所后院，拎上美食，一邊往大堂走去，一邊盤算著晚上喝什么酒。

走著走著，他猛地頓住腳步，緩緩轉過頭，直直凝視著水房。

里面傳來了女孩子的說話聲，走步聲。

隨著一陣清脆的笑聲，一群青春靚麗的姑娘走了出來——正是大觀園的姑娘們。

陳小旭眼尖：“呀，款爺！”

姑娘們嘰嘰喳喳的圍了過來：

“趙老師......”

“趙老師好。”這是陳見月。

“你怎么在這兒？”胡則紅的聲音。

“領導這是親自來指導工作的啊！”是鄧潔。

趙巖笑著不斷點頭，目光卻一直在張麗身上。

張麗見著他也是驚喜萬分，“你怎么在這兒？”

“我陪周先生來榮國府參觀指導。”

胡則紅：“還真是來指導工作的。”

“我先指導你——閉嘴。”

“你......”

胡則紅瞪了他一眼，拎著暖壺氣沖沖走了。

姑娘們都笑了起來，一個個非常識趣地走開，陳小旭也想走，卻被張麗一把拽住。

陳小旭無奈，只得留下來當電燈泡。

趙巖問：“你們怎么過來了？這邊還沒建好呢。”

“拍攝一些榮國府的內景和外景基礎鏡頭......榮國府的大門、庭院、回廊等。”張麗答。

“這是攝影組的事，你們怎么都跟著過來了？公費旅游？哎......這我可得管管啊！”

“還要拍攝一些演員在榮國府內走位、試戲的鏡頭，為后續在此拍攝重要劇情做準備......”

陳小旭終究沒忍住，語氣帶著尖銳的鋒芒回懟過去：“連這個都想不到，你拍哪門子電視劇！”

吃槍藥了？！

趙巖正要懟她，突然回過味來，看向張麗，那意思是：你跟她說的？

張麗向他淺淺笑了一下，然后看向他手中的美食，“你還沒吃飯？”

“留著晚上吃的。你餓了沒有？剛買的燒賣、崩肝和鹵雞......”

張麗看向陳小旭，“你餓嗎？”

陳小旭的目光在美食上停留了許久，又瞟了趙巖一眼，然后直勾勾地看著張麗。

“你呀！”

張麗在她額上戳了一下，笑道：“我們去食堂坐會兒吧。”

“去我屋里吧......”

張麗猶豫了一下，道：“方便嗎？”

“我住單人間。”

陳小旭撇撇嘴：“真腐敗！”

趙巖翻了個白眼：“有本事你也腐敗啊！”

“我明兒就打電話，舉報你！”

“不用等明天，你現在就可以打電話......到時候我就去你家，吃你的喝你的......”

“餓死你！”

“我沒得吃，你也別想吃。咱倆一塊餓死。”

“無賴！”

“我就無賴了，你能把我咋滴？”

“怎么又吵架......”

張麗頭疼，忙捂住陳小旭的嘴，“你先回去收拾一下，我把歐陽、鄧潔、胡則紅她們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