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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倒吊人

光。

媽的,太刺眼了。

不是礦洞里那種要人命的、被青銅蜂啃得千瘡百孔的黑暗,也不是石陣里那些鬼畫符似的暗紅流光。

是真他娘的大太陽光。

金燦燦的,帶著股子消毒水和新鮮泥巴的混合味兒,一股腦地砸在我臉上,像無數根燒紅的針,狠狠扎進我那只剩窟窿的右眼框里。

“呃……”我喉嚨里擠出點動靜,自己聽著都像破風箱漏氣。疼。全身都疼。右眼那個洞像是連著心肝脾肺腎一起被掏空了,冷風嗖嗖地往里灌。左眼勉強睜著一條縫,視野里全是晃動的、扭曲的金色光斑,還有幾張湊得極近、模模糊糊的人臉。

“醒了!她醒了!”一個聲音炸在耳朵邊,帶著點劫后余生的狂喜,吵得我腦仁嗡嗡響。

“瞳孔有反應!快!擔架穩當點!注意她的右眼傷!”另一個聲音更冷靜,帶著醫院里那種消毒水的權威感。是醫生。我的身體被七手八腳地挪動,每一次顛簸都牽扯著骨頭縫里的疼,像被拆散了又重新拼起來。

“秦隊!秦隊怎么樣?”我嗓子眼發干發緊,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在磨鐵皮。腦子里亂糟糟的,礦洞塌方的巨響,順子墜入黑暗時那張扭曲的臉,還有……閻九最后靠在那塊矸石旁的樣子。污濁的血光爬滿了他,像一層永遠剝不掉的殼。那根杵,那根沾著我血的祖傳兇器,就那么……釘在他心口。

“秦莽同志情況穩定!失血多,左臂和肩部傷勢嚴重,感染風險高,但生命體征平穩!你先顧好自己!”醫生的語速很快,不容置疑。

擔架被抬了起來,晃晃悠悠地往上升。刺眼的陽光被一頂簡易帳篷的帆布邊緣切割開,留下一條晃動的、明亮的光帶。我瞇著左眼,視線穿過晃動的人腿縫隙,死死釘在下方那片被挖開的、黑黢黢的洞口。

洞口邊緣,一片狼藉。扭曲的鋼梁,碎裂的巖石,濕漉漉的泥漿。救援人員穿著橙黃色的制服,像忙碌的工蟻。然后,我的目光像是被磁石吸住,釘在了洞口邊緣一塊相對平整的空地上。

那里,并排放著兩副擔架。

一副上躺著秦莽。他閉著眼,臉色灰敗得像蒙了一層土,但胸口還在起伏。左肩和手臂被厚厚的繃帶裹著,像個破碎又勉強粘好的陶俑。

另一副擔架……上面蓋著一塊臟兮兮的、看不出原色的帆布。帆布勾勒出一個瘦長的人形輪廓。帆布的一角沒蓋嚴實,露出了一小截……沾滿黑紅色泥污的工裝褲褲腳。還有一只……垂落在擔架邊緣的手。

那只手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指甲縫里塞滿了黑色的泥垢。污濁的暗紅血光像丑陋的紋身,從手腕一直蔓延到被帆布遮蓋的小臂。那只手無力地垂著,五指微微蜷曲,仿佛在最后一刻,還試圖抓住什么,卻什么也沒抓住。

我的呼吸猛地一窒!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鐵手狠狠攥住,然后用力擰了一把!疼得我眼前發黑,差點背過氣去。

是他。

閻九。

那個被我們家釘了三百年、恨了三百年、最后卻用命把我和秦莽從地獄里推出來的……活閻王。

“看什么看!閉眼休息!”旁邊一個護士的聲音帶著點不耐煩,伸手想把我的頭扳過去。

我猛地一偏頭,動作快得連自己都意外,牽扯到右眼的傷口,疼得我倒抽一口涼氣,眼前金星亂冒。但我死死咬著牙,左眼依舊死死盯著下面。

幾個穿著深藍色連體服、戴著厚口罩的人走了過來。他們不像救援隊,動作更沉穩,也更……冰冷。他們圍著那副蓋著帆布的擔架,低聲交談了幾句。然后,兩個人彎腰,小心翼翼地掀開了帆布的一角。

陽光毫無遮攔地潑灑下去。

我看到了他的臉。

污濁的暗紅血光像蛛網一樣爬滿了他的臉頰和脖頸,襯得皮膚像劣質的白瓷。凌亂的黑發黏在額角。眼睛緊閉著,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皮膚上投下兩小片濃重的陰影。嘴唇抿得很緊,嘴角的弧度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仿佛只是睡著了,只是做了一個……很沉很沉的噩夢。

最刺目的,還是他胸口的位置。

那根青銅降魔杵,依舊深深地釘在那里。杵柄露在外面,在陽光下反射著冰冷、暗沉的光澤。杵身和他胸膛接觸的邊緣,凝固著一圈黑紅色的血痂。

那幾個深藍色連體服的人似乎也愣住了,對著那根杵指指點點,低聲商量著什么。其中一個戴著橡膠手套的手,猶豫著,似乎想去觸碰那杵柄。

“別動!”我喉嚨里猛地爆發出一聲嘶啞的尖叫,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聲音不大,卻像砂輪刮過玻璃,尖銳刺耳。

下面的人動作一頓,抬頭朝上看。隔著那么遠的距離和刺眼的陽光,我看不清他們的表情,但能感覺到幾道審視的目光射了上來。

“怎么回事?”抬擔架的救援隊員也嚇了一跳,停下來問我。

“那……那東西……”我急促地喘息著,右眼的劇痛和強烈的情緒沖擊讓我眼前陣陣發黑,“別……別碰他胸口……那根杵……”

“你說什么杵?傷者,你需要冷靜!”旁邊的醫生按住我掙扎的肩膀,語氣嚴厲。

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我能說什么?說那是我家祖傳的“慈悲杵”?說那是釘住他影魂三百年的刑具?說那是他最后把自己釘死在地獄門口的封印?誰他媽會信?

下面那幾個深藍連體服似乎沒理會我這邊的動靜。他們商量了幾句,最終沒有去碰那根杵。兩個人小心翼翼地、盡可能平穩地抬起了擔架。閻九的身體隨著擔架的動作微微晃動了一下,那只垂落的手無力地搖擺著。

他們抬著他,朝著礦坑邊緣一輛沒有任何標識、窗戶涂成深黑色的廂式貨車走去。那車像個沉默的鋼鐵棺材。

擔架繼續上升,我的視線被抬擔架隊員的身體擋住。最后一眼,我只看到那只垂落的、沾滿污泥的手,消失在貨車黑洞洞的后車廂門里。

車門“砰”地一聲關上,隔絕了所有的陽光。

我像是被抽掉了最后一絲力氣,癱軟在擔架上,左眼無力地閉上。刺目的陽光透過薄薄的眼皮,一片血紅。腦子里像被塞進了一窩燒紅的馬蜂,嗡嗡作響,全是混亂的碎片:

蟲谷探方里爬出來的王教授,身上鉆出的尸蛾閃著磷光;磁山礦洞深處那吞噬光線的黑暗,還有順子口袋里掉出來的、冰涼吸光的青銅門錢;石陣里翻騰的青銅蜂云;順子墜入深淵時腳下那被釘住、無聲尖嘯的影子;閻九那雙碎裂瞳孔里燃燒的血焰,和他最后歸于平靜的、閉合的眼睛……還有那無聲的遺言:

“門……未閉……影未盡……守……”

守?守什么?拿什么守?命都填進去了!我們家的孽,憑什么讓他用命來守?!

一股巨大的、混雜著悲慟、憤怒、不甘和深深無力的情緒,像冰冷的酸液,在我胸腔里瘋狂翻攪。我想嘶吼,想砸東西,想抓住誰問個明白!但喉嚨里只能發出嗬嗬的破響,身體沉重得像灌了鉛。

擔架終于被抬到了地面上。更加強烈、更加真實的陽光和喧囂瞬間將我淹沒。消毒水的味道更加刺鼻。各種儀器滴滴答答的聲音,救護車刺耳的鳴笛,救援人員奔跑呼喊的嘈雜……匯成一股巨大的聲浪,沖擊著我脆弱的神經。

我被迅速地轉移到了救護車的擔架床上。氧氣面罩扣了下來,冰涼的氧氣沖進鼻腔,稍微緩解了一點窒息感。護士給我扎針輸液,冰涼的液體順著血管流進去,帶來一絲遲鈍的麻木。

救護車門關上,隔絕了外面刺眼的陽光和嘈雜。狹小的空間里只剩下儀器單調的滴滴聲和引擎的轟鳴。

車子開動了,顛簸著。

在藥物帶來的昏沉和身體的劇痛中,我迷迷糊糊地感覺,有什么東西……被塞進了我那只還算完好的左手心里。

觸感冰涼,堅硬,帶著金屬特有的棱角。

我勉強睜開沉重的左眼眼皮。

是一個……小小的、黑色的、塑料外殼的東西。像個……錄音筆?

我下意識地用指尖摩挲著它的外殼。冰冷,光滑。

就在這時——

嗡……

一種極其極其細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震顫感,從錄音筆的塑料外殼里傳遞出來,順著我的指尖,輕輕撞了一下我的神經末梢。

像是什么東西……在里面……輕輕敲了一下。

我混沌的意識猛地一激靈!

這感覺……這冰冷又帶著點奇異共鳴的震顫感……

像極了在礦洞三角區,我最后爬過去,指尖觸碰到閻九那只攥著降魔杵的、冰冷僵硬的手時……感受到的……那種震顫!

一股寒意,毫無征兆地從尾椎骨猛地竄起,瞬間爬滿了我的整個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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