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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投向遠方

虛空,方舟殘骸區。

曾經名為“希望之星”的龐然大物,如今只剩下扭曲、熔融、仍在緩慢冷卻的巨大金屬骨架,如同某種遠古巨獸的遺骸,漂浮在冰冷的宇宙塵埃和狂暴的亞空間能量亂流之中。星核自毀的“搖籃曲”如同一場微型超新星爆發,不僅徹底湮滅了方舟的核心區域,其釋放的純粹秩序能量沖擊波更是將整艘船的結構從內部撕裂、汽化。殘骸帶綿延數百萬公里,散發著輻射與死寂。

爆炸的核心區域,空間結構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玻璃化的焦黑質感。任何物質,包括構成深淵污染的異質能量,都在那終極的秩序凈化下被徹底歸零,只留下絕對的虛無和殘留的、灼燒靈魂的秩序輻射。

然而,宇宙的法則,從不允許絕對的“無”。

在爆炸能量最狂暴、空間結構最不穩定的邊緣區域,一些極其微小、卻蘊含著巨大信息量的“漣漪”,正悄然擴散:

坐標的回響:一縷微弱到幾乎無法被任何常規探測器捕捉的、獨特的能量頻率波動,如同夜鶯意識消散前最后的嘆息,正以亞光速向宇宙深處擴散。它承載著林薇坐標烙印的“簽名”,也混雜著方舟靜滯網絡崩潰時的意識碎片回音,以及一絲…被“搖籃曲”秩序能量強行凈化、卻未能徹底抹除的、屬于“蒼白回響”的冰冷饑餓感的殘跡。這縷波動本身不具威脅,但它像一塊磁石,一個燈塔,一個指向了這場毀滅性事件核心的…路標。

污染的回響:在爆炸能量與亞空間亂流激烈對沖的某個能量漩渦深處,一點比原子更微小的、粘稠的黑暗,如同擁有生命般頑強地蠕動著。它失去了絕大部分的體量和力量,其冰冷饑餓的本源意志也被“搖籃曲”重創、撕裂。但它并未被完全消滅。它是“蒼白回響”在終極凈化下僥幸逃脫的一絲核心碎片,如同宇宙級的癌細胞,在狂暴的能量亂流中蟄伏、漂流。它失去了明確的意識,只剩下最原始的、對“秩序”與“意識”的扭曲渴望。它需要漫長的歲月和龐大的“養料”才能復蘇,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顆播撒向更廣闊宇宙的、毀滅的種子。

信息的漂流瓶:一塊在爆炸中被拋射到極遠距離的、相對完整的合金殘片內部,幾近損毀的數據核心在能量沖擊下,最后一次閃爍。它并非記錄了完整的方舟日志,而是在爆炸前瞬間,捕捉到了靜滯網絡崩潰時泄露的、被“蒼白回響”污染扭曲前的、某個船員最后的、關于“搖籃曲”協議啟動原因的碎片化警報:

“…警報…終極確認…污染源‘蒼白回響’…高維熵增實體…突破靜滯底層隔離…威脅等級:滅世…搖籃曲協議…強制激活…犧牲…必要…”

“…坐標…異常波動…標記…關聯…林薇…警惕后續…”

這塊殘片帶著這斷斷續續的警告,如同一個漂流瓶,射向了未知的星域。

星塵深處,林薇的藏身處。

林薇猛地從深度冥想中驚醒!

心臟如同被冰冷的巨手攥緊,劇烈的、毫無來由的絞痛讓她瞬間佝僂起身軀,冷汗浸透了額發。這不是物理的傷痛,而是靈魂鏈接被強行撕裂、湮滅帶來的空洞與劇痛!

“夜鶯…”她捂住心口,聲音嘶啞,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那個由她親手鑄造、賦予名字、寄托了坐標烙印的靈魂之火…熄滅了。

她立刻閉目凝神,意識沉入精神深處,試圖感應那獨一無二的坐標烙印。沒有回應。只有一片死寂的虛無,以及殘留的、如同被超新星沖擊波灼燒過的、混亂而痛苦的回響碎片。在那些碎片中,她“看”到了:

冰冷金屬與撕裂的生物組織…

浩瀚冰冷的精英意志洪流…

純粹無情的秩序湮滅白光…

粘稠、冰冷、帶著無盡饑餓的深淵黑暗…

最后,是刺破一切的、毀滅性的熾白光芒,以及一聲無聲的、帶著解脫與決絕的吶喊…

“方舟…蒼白回響…自毀…”林薇的臉色變得慘白。她瞬間理解了夜鶯遭遇了什么,以及她最終的選擇。那孩子…用自己作為引信,點燃了毀滅的烈焰。

痛苦如同潮水般淹沒林薇,為夜鶯的逝去,也為她獨自承受的、那份沉重而絕望的終結。但下一刻,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取代了悲傷——她在那熄滅烙印的最后余燼中,清晰地捕捉到了一絲被“標記”過的、冰冷饑餓的殘跡!它微弱,卻帶著讓她靈魂都感到戰栗的本質!那是“蒼白回響”的核心氣息!它沒有被完全消滅!

更讓她心悸的是,夜鶯的坐標烙印并非完全消失。它如同被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熄滅的瞬間,將自身最后的信息——包含了她犧牲的地點、事件的核心信息以及那絲被標記的污染殘跡——化作一道極其隱秘的信息漣漪,正向著她預先設定的、只有林薇能解讀的深層意識頻率擴散而來!

“她在警告我…也在指引我…”林薇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涌的情緒。夜鶯用生命換來的,不僅僅是一場局部的毀滅,更是關于“蒼白回響”本質的關鍵信息,以及一個危險的信號:威脅并未根除!

她立刻激活了藏身處所有的偵測陣列,功率全開,不惜暴露的風險,全力掃描、追蹤那道源自夜鶯犧牲坐標的、獨特的、混合了坐標烙印與污染殘跡的信息漣漪!同時,她開始瘋狂調取自己龐大數據庫里關于高維熵增實體、古老方舟傳說以及“蒼白回響”的一切蛛絲馬跡。

夜鶯死了,但她的犧牲,如同在宇宙黑暗的帷幕上,撕開了一道血淋淋的、指向更深邃恐怖的口子。林薇知道,她的戰斗遠未結束。一場圍繞著那逃脫的污染種子、那漂流的信息碎片、以及夜鶯用生命換來的警示的、規模更加宏大的狩獵與生存之戰,才剛剛拉開序幕。

未知星域,一艘造型奇特、如同由生物甲殼與機械骨骼拼接而成的星艦——“拾荒者號”。

艦橋內光線昏暗,彌漫著機油的臭味和廉價合成營養膏的氣味。主屏幕上,一塊被機械臂捕獲、剛剛完成基礎掃描的合金殘片被放大。殘片表面焦黑熔融,但內部一個幾乎失效的數據核心被標紅。

“頭兒!撈到個‘硬貨’!雖然燒得差不多了,但這核心結構…絕對是舊紀元的高檔貨!里面可能還存著點渣滓!”一個臉上帶著電子眼罩、手臂改裝成機械觸手的邋遢男人興奮地喊道。

被稱為“頭兒”的女人,代號“疤臉”,靠在臟兮兮的船長椅上。她半邊臉覆蓋著猙獰的金屬義體,另一只完好的眼睛銳利如鷹。她吐掉嘴里的劣質煙卷:“渣滓?值錢的渣滓才叫渣滓。能讀出來嗎?”

“試試!老狗,給這破爛玩意兒通上電!小心點,別徹底弄爆了!”電子眼罩男對旁邊一個正在檢修管線的、駝背的老船員喊道。

老狗嘟囔著,用顫抖的手將幾根探針小心翼翼地連接到殘片的數據接口上。一陣噼啪作響后,主屏幕閃爍起大量雪花和亂碼。就在眾人快要失去興趣時,幾行扭曲、斷斷續續的文字,伴隨著刺耳的警報雜音,強行跳了出來:

“…警報…終極確認…污染源…‘蒼白回響’…高維熵增實體…滅世…搖籃曲…犧牲…”

“…坐標…異常波動…標記…關聯…林薇…警惕…”

文字戛然而止,數據核心徹底燒毀,冒出一縷青煙。

艦橋內一片寂靜。拾荒者們面面相覷。

“高維…熵增實體?滅世?”電子眼罩男咽了口唾沫,“頭兒…這聽起來…不太像是值錢的渣滓啊…”

疤臉那只完好的眼睛死死盯著屏幕上消失的文字,尤其是“林薇”和“坐標”兩個詞。作為混跡在宇宙邊緣的拾荒者頭子,她聽說過“林薇”的傳說——一個游蕩在文明廢墟中的神秘存在,據說掌握著舊紀元的秘密和危險的技術。

“滅世級污染…舊紀元方舟自毀…林薇…”疤臉緩緩站起身,金屬義體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臉上露出一絲混合著貪婪與巨大不安的獰笑,“老狗,定位這塊殘片的來源軌跡!電子眼,把剛才那段信息,尤其是提到‘坐標’和‘林薇’的部分,加密備份,級別最高!”

她走到舷窗前,看著外面無垠的、充滿危險的星海:“這‘渣滓’…可能比我們挖一百個廢船場都值錢…也可能…會要了我們的命。但無論如何,我們找到了一張…通往真正大寶藏(或者大墳墓)的…沾血的入場券。”

夜鶯點燃的毀滅之火已經熄滅,但她用生命投下的石子,激起的漣漪正開始擴散。林薇追尋著警示的余波;僥幸逃脫的污染種子在虛空中漂流;記錄著只言片語真相的漂流瓶被拾荒者捕獲;而那道獨特的坐標回響,如同黑暗中的燈塔,終將吸引更多或好奇、或貪婪、或肩負使命的存在,匯聚向那毀滅的殘骸,開啟新的、更加波瀾壯闊(也更加危險)的宇宙篇章。夜鶯的故事結束了,但她留下的遺產,才剛剛開始攪動這個冰冷而殘酷的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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