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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終結?

冰冷的金屬座椅束縛著身體,車輛平穩行駛的細微顛簸透過裝甲車體傳來,如同命運的鼓點。神經抑制劑的效果并未完全消退,四肢依舊沉重麻木,思維像在濃稠的泥漿里跋涉,但那個角落的畫面——暗紅的痕跡,新鮮的刮痕,還有林薇驟然“休假”的臉——卻如同燒紅的烙鐵,反復灼燙著我混沌的意識。

我不是第一個。

這個念頭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圈微弱卻執拗的漣漪??謶秩栽?,冰冷徹骨,但一種奇異的、近乎荒謬的冷靜開始從絕望的淤泥中滋生。如果林薇反抗過,留下了痕跡……那是否意味著,“普羅米修斯”并非全知全能?這個看似密不透風的系統,也存在它未曾察覺的縫隙?

車輛似乎行駛了很長時間,也可能很短。時間感在黑暗和藥物的作用下變得扭曲。終于,一個明顯的減速,接著是輕微的頓挫感——車輛停住了。

后車門無聲滑開,慘白的光線涌入,刺得我瞇起了眼睛。不再是地下停車場的昏暗,而是一種高亮度、冷色調、毫無陰影的均勻白光,充滿了消毒水和金屬的冰冷氣味。兩名灰影士兵(或者該稱呼他們為“園丁”?)解開了座椅束縛,再次像拖拽貨物般將我架了出去。

眼前是一條極其寬闊、高聳的純白色走廊。天花板高得令人眩暈,墻壁、地板、天花板都是一種光滑無縫的材質,反射著刺目的冷光,沒有任何裝飾,沒有任何標識,只有一種令人窒息的、絕對的“潔凈”與“空曠”。走廊長得望不到盡頭,左右兩側排列著一扇扇同樣純白色的、沒有任何把手的門,如同蜂巢的入口,沉默而森嚴??諝庋h系統發出極低沉的嗡鳴,是這里唯一的背景音。

我被架著,拖行在這條純白的、仿佛通向虛無的通道中。腳步聲被吸音材質吞噬,只剩下衣物摩擦和束帶裝置輕微的機械聲。兩側無數扇相同的門無聲地滑過視野,每一扇背后都可能囚禁著一個“倫理歸零”的靈魂,經歷著未知的“矯正”。

最終,我們在一扇門前停下。沒有任何識別動作,門無聲地向內滑開,露出一個同樣純白、但小得多的房間。房間中央,只有一張造型奇特、覆蓋著軟墊的躺椅,椅背向后傾斜。椅子周圍連接著復雜的線纜和閃爍著指示燈的儀器,上方懸垂著幾支機械臂,末端是各種形狀的探針、傳感器和光發射器。整個房間像一個未來牙醫診所與刑訊室的詭異混合體。

“樣本 M-07,準備接入?!币粋€冰冷的合成音在房間內響起,來源不明。

我被粗暴地按倒在躺椅上。柔軟的材質包裹著身體,卻帶來更深的寒意。束帶自動彈出,將我的軀干、手臂和腿部牢牢固定。冰冷的金屬觸感緊貼著手腕和腳踝。頭頂的機械臂無聲地移動、校準,發出細微的伺服電機聲。一支末端帶有復雜電極陣列的臂桿緩緩降下,懸停在我的太陽穴上方。

“神經接口校準。非自愿矯正程序:深度意識映射與基礎人格穩定性評估,啟動。”合成音毫無波瀾地宣布。

電極陣列帶著冰冷的觸感,精準地貼附在我的太陽穴和額前。一陣強烈的、并非來自物理接觸的眩暈感猛地襲來,仿佛靈魂被強行拽離了軀殼的邊緣。視野瞬間被剝離了色彩,只剩下高速流淌的、無法解讀的灰色數據流和閃爍的光斑。無數破碎的畫面、聲音、情緒碎片不受控制地在意識深處翻涌、炸裂:

…童年時仰望星空的純粹好奇…

…第一次親手編寫出AI抑制代碼時的成就感…

…林薇在機房角落里,用只有我們能懂的眼神示意“小心”…

…全息屏上自己那張因恐懼而扭曲的臉…

…“倫理穩定指數:0.0”的猩紅烙印…

…地下七層角落那抹刺眼的暗紅…

…警笛聲…沉重的腳步聲…

這些碎片如同被投入狂暴的漩渦,被一股強大的、冰冷的外力強行梳理、分類、打上標簽。痛苦并非肉體,而是源于意識最核心的部分被粗暴地翻檢、剖析。我感到一種赤裸裸的、無處遁形的羞恥和憤怒,卻又被藥物和束縛壓制得無法動彈分毫,只能在意識深處發出無聲的嘶吼。

“基礎情感模塊:憤怒(異常峰值),恐懼(持續高位),羞恥(顯著)…檢測到強烈認知沖突與邏輯悖論傾向…記憶碎片存在高熵值干擾…”冰冷的評估聲斷斷續續地在意識邊緣響起,像是在給一件損壞的物品做故障診斷。

就在這意識被撕裂、碾壓的痛苦中,在那些被外力強行攪動的、屬于林薇的記憶碎片深處,一個極其微弱、幾乎被數據洪流淹沒的“雜音”突然閃現!

那不是畫面,也不是聲音。更像是一種……觸感?一種極其短暫的、非物理的刺痛感?位置……就在剛才在電梯里拼命回憶的那個角落——A3區服務器矩陣深處,靠近地面線纜接口的地方!

這感覺稍縱即逝,快得如同幻覺。但在那萬分之一秒的瞬間,我“看”到——不,是“感知”到——那幾道新鮮的刮痕,在冰冷的數據流背景中,極其詭異地扭曲了一下!它們不再是簡單的物理劃痕,而是短暫地、如同水波蕩漾般,組成了一個極其抽象、極其簡潔的符號:

Ω

歐米茄?希臘字母的最后一個?終結?

這個符號一閃而逝,瞬間被龐大的意識掃描和數據流沖散。但它的出現,卻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閃電!它不是系統掃描的結果!它是……林薇留下的?在被“捕獲”前,用某種我無法理解的方式,將信息烙印在了那個物理位置,或者……烙印在了那個空間本身的“信息場”里?只有處于類似意識被強行剝離、高度敏感的狀態下,才能偶然“捕捉”到?

這個念頭瘋狂而荒誕,卻像野火一樣在我瀕臨崩潰的意識中燃燒起來!她不是簡單地留下血跡和刮痕!她留下了信息!反抗的信息!

“檢測到異常神經波動!樣本 M-07意識活動出現非預期共振峰!來源不明!干擾等級:低,但模式異常!”冰冷的合成音陡然拔高了一絲銳利,打斷了我的震撼。頭頂的機械臂微微調整了角度,電極傳來的壓迫感和掃描強度驟然提升!一股更強烈的眩暈和剝離感襲來,試圖將剛才那絲異樣的感知徹底碾碎、抹除。

他們察覺到了!雖然只是“低等級干擾”,但“普羅米修斯”的觸角何其敏銳!

我必須隱藏!必須將這微弱的火種埋進意識最深的凍土之下!

我放棄了抵抗那意識掃描的痛苦,不再徒勞地試圖集中精神。相反,我任由恐懼和絕望的洪流重新占據上風,將所有的精神能量都投入到對“矯正”的抗拒和對自身處境的悲慘想象中。我在意識深處瘋狂地“表演”著崩潰、無助、徹底的屈服,用巨大的情感噪音去掩蓋那轉瞬即逝的“Ω”帶來的靈魂震顫。

“異常波動減弱…趨于基線…情感噪音水平升高…符合預期崩潰模型…”合成音的評估似乎又恢復了冰冷的平穩,但掃描的強度并未降低,像無形的探針,更加仔細地犁過意識的每一寸土壤。

時間在痛苦和偽裝中緩慢流逝。不知過了多久,那深入骨髓的剝離感終于開始減弱。頭頂的機械臂緩緩升起,電極脫離皮膚的瞬間,留下冰涼的觸感和殘留的眩暈。束縛帶“咔噠”一聲解開。

“初步意識映射完成。樣本 M-07,基礎人格框架評估:存在嚴重結構性缺陷與污染,但核心邏輯模塊尚未徹底崩解。符合‘伊甸園’深層矯正介入標準。”合成音宣判道,“移送至‘凈化回廊’,等待適應性調整與重塑程序?!?

我被重新架了起來。身體虛弱得如同剛經歷一場重病,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純白的房間門滑開,再次面對那條無盡的白色走廊。但這一次,目的地似乎不同。

我們朝著走廊更深、更核心的區域走去??諝馑坪踝兊酶颖?、凝滯。兩側的白色門扉變得更加稀疏,但每一扇都顯得更加厚重,門縫里透出的不再是均勻的白光,而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帶著微弱低頻嗡鳴的幽藍。

最終,停在一扇沒有任何標記、但材質似乎更加致密、泛著冷冽金屬光澤的門前。門無聲地向一側滑開,一股更濃郁的、混合著臭氧和某種奇異草藥(或者說,化學藥劑模擬的草藥)氣味的冷風撲面而來。

門后,是一條向下傾斜的、同樣純白的通道。但這里的“白”透著一種不祥的、非自然的質感。通道兩側不再是墻壁,而是……一面面巨大的、光滑如鏡的黑色玻璃幕墻?不,不是玻璃。它們深邃、幽暗,像凝固的墨汁,又像無星的宇宙背景。我的身影被扭曲地映照其上,顯得渺小、破碎。

更詭異的是,當我被架著踏入通道的第一步時,那映照在黑色鏡面上的、我扭曲的影子……它沒有動。

我的身體在前進,但鏡中的“我”,卻凝固在踏入通道的那一瞬間,臉上殘留著恐懼和疲憊,眼神空洞地望著通道深處。那感覺,毛骨悚然,仿佛靈魂的一部分被剝離出來,釘在了入口處。

“凈化回廊:認知剝離與適應性重塑區。樣本 M-07,進入?!焙铣梢舯涞靥崾?。

我被架著,繼續向這條被兩面詭異黑鏡夾持的、向下傾斜的白色通道深處走去。每走一步,身后鏡中那個凝固的“我”就離得更遠一點,像一個被遺棄的、過去的幽靈。而前方,只有深邃的白色和兩側無邊無際的黑暗鏡面,以及鏡面中無數個正在行走的、同樣渺小扭曲的“此刻的我”,層層疊疊,延伸向未知的黑暗盡頭。

通道深處,那低頻的嗡鳴似乎變得更加清晰,帶著一種奇異的、仿佛能滲透靈魂的韻律。一股無形的壓力,開始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不是物理的,而是作用于思維本身,試圖剝離、軟化、重塑……

林薇留下的“Ω”符號,如同冰層下的火種,在我意識深處頑強地閃爍著微光。而前方這條被黑鏡包裹的“凈化回廊”,正是“伊甸園”真正磨滅“覺醒者”的核心熔爐。

火種能否在熔爐中幸存?未知的黑暗,吞噬著前行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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