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門前的石獅子披著晨霜，銅釘大門在晨光中泛著冷硬的光。姜云紓攥著鎏金請柬的指尖微微發顫，袖口藏著的玉牌硌得皮膚生疼。昨夜她翻遍父親書房，卻始終尋不到那張字條上提及的“漕運底賬“，只在暗格里發現半枚殘缺的虎符——與裴硯舟昨日描述的，三年前失蹤的調兵信物竟有幾分相似。

“姜姑娘到——“小廝的唱喏聲刺破凝滯的空氣。姜云紓提著繡著并蒂蓮的裙擺跨過門檻，卻在回廊轉角處猛地頓住腳步。青石磚上蜿蜒著暗紅血跡，尚未干透的痕跡像條詭異的蛇，消失在垂花門后。

“姐姐！“清脆的喊聲驚散了她的思緒。裴硯舟的胞妹裴清婉提著孔雀藍襦裙跑來，發間新簪的海棠花隨著動作輕顫，“可算等到你了，兄長正念叨著...“少女的聲音戛然而止，目光落在姜云紓發白的指節上，“姐姐臉色這般差，莫不是病了？“

姜云紓勉強扯出笑容：“只是昨夜著涼。“話音未落，遠處傳來瓷器碎裂聲。她下意識望去，只見裴家世子裴明煊正揪著仆人的衣領，玄色蟒紋袍上濺著點點暗紅：“廢物！連個人都看不住！“他猛然轉頭，目光與姜云紓相撞時，卻突然換上溫文爾雅的笑意，“這不是姜姑娘？快請進。“

宴會廳內沉香裊裊，鎏金獸爐吐出的煙霧在梁間纏繞。姜云紓在主位旁落座，目光掃過席間賓客。戶部侍郎之子正與禮部官員交頭接耳，刑部主事的袖中隱約露出半截暗紅色布條——與她在破廟見到的殺手裝束如出一轍。

“讓姜姑娘久等了。“裴硯舟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姜云紓渾身緊繃，卻見他身著月白錦袍，腰間玉佩溫潤，哪還有昨日重傷的模樣。他在她身側坐下時，袖中滑落張字條，姜云紓眼疾手快踩住，上面潦草地寫著：“后廚水井，三刻后。“

酒過三巡，裴明煊舉杯起身：“今日請各位來，是為商討西北軍餉之事。“他的目光掃過姜云紓，“聽聞姜尚書臥病在床，不知這戶部...“話音未落，窗外突然傳來慘叫。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名丫鬟渾身是血地倒在庭院中央，胸口插著支銀簪——正是姜云紓昨日遺失的那支。

宴會廳頓時亂作一團。姜云紓感覺裴硯舟的指尖在桌下輕輕叩擊她的手背，三長兩短的節奏，像某種暗號。她強作鎮定起身：“這簪子...確實與我昨日丟失的相似，但...“

“相似？“裴明煊冷笑，撿起簪子把玩，“姜姑娘昨日去了靜安寺，正巧我那好弟弟也在寺中遇刺。如今兇器出現在侯府，這巧合，未免太過蹊蹺。“他突然逼近，酒氣噴在姜云紓臉上，“莫不是姜家想與逆子勾結？“

冷汗順著姜云紓脊背滑落。她瞥見裴硯舟端著酒杯的手緊了緊，指節泛白。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裴清婉突然撲到兄長懷中：“大哥莫要冤枉人！云紓姐姐不是這樣的人！“少女梨花帶雨的模樣讓裴明煊皺起眉頭，姜云紓趁機福身：“世子明鑒，民女愿配合徹查。“

三刻鐘后，姜云紓借口更衣，繞過后花園往廚房走去。水井旁的槐樹下，裴硯舟倚著樹干擦拭佩劍，劍身上凝結的血珠滴落在青石板上：“比我預想的早了半個時辰。“他將染血的布巾塞進姜云紓手中，“這是今早從地牢逃出來的暗衛，臨死前攥著這個。“

布巾上用朱砂畫著扭曲的符號，像條盤繞的蛇。姜云紓突然想起回廊上的血跡，脫口而出：“世子府地牢...是不是在...“

“噓。“裴硯舟突然捂住她的嘴，將她拽進槐樹后的陰影。腳步聲由遠及近，姜云紓聽見裴明煊的聲音：“仔細搜！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溫熱的呼吸噴在耳畔，裴硯舟的掌心帶著薄繭，卻意外地溫暖。她想起破廟中的那個吻，心跳陡然加快。

待腳步聲遠去，裴硯舟松開手，指尖卻仍停留在她臉頰：“姜姑娘的玉佩，可還想要？“他從袖中掏出玉佩，赤金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方才宴席上，你注意到刑部主事袖口的布條了嗎？“

姜云紓點頭：“與靜安寺殺手的裝束...“

“不錯。“裴硯舟將玉佩抵在她掌心，冰涼的觸感混著他的體溫，“三年前漕船失火案，與刑部尚書脫不了干系。而裴明煊...“他突然湊近，姜云紓聞到他身上若有若無的龍涎香，“他書房的暗格里，藏著與西北將領的密信。“

姜云紓猛地后退：“你要我去偷信？“

“聰明人。“裴硯舟輕笑，撕下袍角纏住她被簪子劃傷的手指，“子時三刻，我在書房后窗等你。作為交換...“他的拇指摩挲著她腕間的紅痕，“我告訴你漕運底賬的下落。“

回到宴會廳時，姜云紓發現自己的座位旁多了個陌生男子。那人穿著翰林院官服，腰間卻佩著不屬于文官的短刃。裴清婉悄悄拉住她的衣袖：“那是大哥新招攬的幕僚，看著怪嚇人的。“少女的指甲深深掐進她掌心，“云紓姐姐，方才那簪子...真的不是你...“

“不是我。“姜云紓握緊玉佩，突然想起裴硯舟的話。如果裴明煊要栽贓姜家，那接下來...她的目光掃過席間賓客，發現戶部侍郎之子正往她的酒杯里撒著什么。

“小心！“姜云紓猛地打翻酒杯，酒水潑在那幕僚身上。那人頓時暴跳如雷，拔出短刃直指她咽喉。千鈞一發之際，裴硯舟擲出酒杯，精準擊中對方手腕。混亂中，姜云紓瞥見裴明煊嘴角勾起的冷笑——這場鴻門宴，果然從一開始就是個陷阱。

夜幕降臨時，姜云紓站在侯府花園的假山上。子時的梆子聲遠遠傳來，她望著裴明煊書房透出的燭光，心跳幾乎要震破胸腔。袖中的玉牌突然發燙，她低頭看見上面浮現出血色紋路，竟是個“硯“字。

“想好了？“裴硯舟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換了身夜行衣，臉上蒙著黑巾，只露出那雙銳利的眼睛。不等姜云紓回答，他已扣住她的腰，縱身躍上屋頂。夜風呼嘯，姜云紓死死攥著他的衣襟，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藥味——是治療蝕骨散的金瘡藥。

書房后窗虛掩著。裴硯舟將姜云紓輕輕放下，從懷中掏出個瓷瓶：“迷香，半柱香內生效。“他的手指擦過她的發間，取下珍珠步搖別在自己腰間，“事成之后，用這個聯絡我。“

姜云紓握著步搖的手微微顫抖。她推開窗，迷香頓時彌漫開來。借著月光，她看見書案上攤著的密信，封口處的火漆印赫然是西北王的專屬印記。就在她伸手去拿時，身后突然傳來腳步聲。

“誰！“裴明煊的聲音帶著怒意。姜云紓轉身，只見燭光下，那人手中握著的，正是她遍尋不著的漕運底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