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綾!”顧云臻眼疾手快,丟下籃子便飛身上前,拳腳凌厲,三兩下便把幾個差役打倒在地。好在喬綾也懂些拳腳,兩人背靠背站著,一時竟沒吃大虧。
差役們見顧云臻身手狠厲,喬綾也絕非只等著被人保護的柔弱之女,知道硬拼討不到好,于是便朝天吹了聲長長的口哨。
“阿綾快走,他們喚了援兵!”
他說罷拉著喬綾就要往外跑,卻忽然發現對方忽然將他的手丟開,一轉身才發現二樓廊下突然垂下一根繩索,繩索上捆著的竟是正是昏迷的喬夫人!
一個差役正握著刀架在繩索上,獰笑著朝他們喊道:“你們跑吧,再跑,這繩子可就斷了!”
喬綾猛地抬頭,望見母親被懸在半空,一時被嚇得臉色慘白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顧云臻則是半步不退地護在她身側,拳頭攥得咯咯作響,看向眾人的眼睛里翻涌著駭人的怒意。
沒片刻功夫,外面又涌進來十幾個差役,將他們密密實實地圍在中央。
陳貴佝僂著身子,跟著為首的官差從人縫里鉆進來,掃視了一眼眼前滿臉驚訝的喬綾,臉上堆著諂媚的笑:
“田大人,您瞧,草民可沒騙您,這位喬姑娘真是絕色,您帶她回去給使臣獻舞,保管錯不了!”
田富海的目光在喬綾身上打量了好一會兒,眼底流露出讓人難以察覺的滿意。
他微微揚起嘴角,漫不經心地從懷里摸出一錠銀子扔過去,語氣里滿是不屑:“算你識趣,領了賞趕緊滾?!?
陳貴接住銀子,臉上的笑僵了僵,帶著幾分怯懦和貪婪問道:“大人,告示上寫的是一百兩啊,這才十兩……您是不是拿錯了?”
田富海斜睨他一眼,伸手揪住他的脖領,語氣陰寒,帶著威脅的意味:
“你想要多少?給你一萬兩,燒給你要不要?”
看到周圍的官役聞聲將刀劍指向他,陳貴嚇得臉都白了,膝蓋一軟“撲通”跪在地上,連連磕頭道:“不要了,小的不要了……這就滾,這就滾……”
他剛踉蹌著跑遠,喬綾便挺直脊背,冷聲質問道:“我們與你們素無冤仇,為何私闖民宅,將我們圍困在此?”
田富海笑得不懷好意:“姑娘年方二八,該知曉我朝律法,尋常百姓每月繳一兩人頭稅,像姑娘這般姿色,每月得繳十兩。你拖欠一年稅銀,本官自然要依法將你帶回京城,交由官府發落。”
喬綾氣得渾身發顫:“簡直荒謬!方才你與陳貴的交易,眾人都看在眼里,這分明是你們的預謀,竟還敢拿國法當幌子!”
“哈哈哈……既然被你看穿,那也不妨直說,無論用什么由頭,今日你都休想逃出本官的手掌心。識相的就乖乖束手就擒,還能少受些罪!”
話音未落,顧云臻忽然攬腰將喬綾抱起,身形如離弦之箭一般沖破包圍。逃出包圍之際,只見他反手掏出飛鏢,手腕靈活一抖,寒光瞬時掠過半空,“咻”的一聲正中遠處持刀差役的咽喉,那人連哼都沒哼一聲便直挺挺倒下,把周遭的差役嚇得立馬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咽了咽口水。
兩人落到喬夫人懸著的地方,又是一道寒光閃過,繩索應聲而斷,顧云臻穩穩托住下落的喬夫人,迅速解開她身上的繩索,動作行云流水,沒有半分拖沓。
差役們見狀一哄而上,顧云臻將母女二人護在身后,伸腳向地上隨意一踢,長刀便從地上飛起被他握住,直指對面的差役。
“阿臻,小心!”
喬綾一面扶著母親往后退,一面提醒著他。
只見他腳尖點地,身形陡然拔高,避開正面劈來的長刀,同時手腕翻轉,劍刃順著刀身滑下,“咔嚓”一聲挑飛對方手中的兵器,緊接著一腳踹在那人胸口,動作快得讓人看不清招式,只覺得眼前光影閃動,便見那差役已經倒飛出去,撞在墻上昏死過去。
他雖年僅十二,但一人面對十幾人,卻絲毫不顯慌亂。有時側身避開襲來的刀劍,反手一刀砍掉對方的手臂;有時騰空躍起,躲過腳下的絆子,落下時劍峰直插進敵人肩頭;偶爾遇著幾人合圍,他也能借著身形靈活的優勢,在刀光劍影中穿梭,動作干脆利落,帶著一股懾人的狠勁,讓眾人紛紛望而生畏。
可對方人多勢眾,他既要護著身后的母女,又要應對四面八方的攻擊,漸漸有些力不從心。以至于灰色的布衣上,陸續染上暗紅的血痕,不知是敵人的,還是他自己的。
忽然,就在他側身擋開一把砍向喬綾的短刀時,另一側的差役趁機撲上,將喬夫人再次擒住。
那些人知道硬拼不是顧云臻的對手,立刻將刀架在喬夫人頸間,厲聲喝道:“放下刀!不然你們的娘便沒命了!”
顧云臻揮刀的動作猛地一頓,刀上的血珠順著刃口滴落,拉起細細的血絲。
看著被擒住的喬夫人,他眼底全是掙扎與怒火,握著刀柄的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卻終究在對方越發逼緊喬夫人脖子的刀刃前,緩緩垂下了手臂。
“快走!別停下!”
見他要放棄抵抗,喬綾忽然揚聲大喊,聲音里帶著哭腔,卻字字清晰。
旁人正要趁亂擒住她,冷不防她猛地抄起地上的長刀,反手架在自己頸間,那決絕的姿態,嚇得所有人都頓住了腳步。
“阿綾!不可!”
顧云臻的聲音陡然拔高,眼底的焦急幾乎要溢出來。
喬綾強壓著心口的恐慌,淚珠不斷從臉頰滾落,砸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濕痕。她望著他,一字一頓,帶著泣音卻異常堅定:
“君若有失,則萬民無依,莫忘肩頭之責!”
話音未落,她猛地轉頭看向田富海,目光灼灼:“放了我娘和弟弟,我跟你們走。”
田富海瞥了眼地上躺得橫七豎八的重傷差役,胸口的火氣蹭地冒上來,咬牙道:“這小子手段狠辣,傷了我這么多弟兄,本官不殺他,難以服眾!”
“好啊。”喬綾凄然一笑,握著刀的手又緊了緊,鋒利的刀刃瞬時在頸間割出一道血痕,鮮紅的血珠順著肌膚滾落,“你若執意要取他性命,今日我們一家三口,便一同埋骨在此,你所謀之事不過付之一炬?!?
田富海喉頭一哽。他做這媒官多年,走遍各地尋美人,從未見過這般既有傾城色、又有烈性子的女子。他心里清楚,這等人物是要獻給皇上的,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楊大將軍那里絕然交代不過去。
權衡之下,只得悻悻擺手:“罷了!本宮依你所言,饒過他一命便是。”
喬綾緊繃的神經剛松了一瞬,手腕忽然傳來一陣劇痛,一枚飛鏢破空而來,精準地釘在她腕間。
長刀“哐當”落地,她還沒反應過來,已被人死死扣住雙臂,動彈不得。
“無恥之徒!”
喬綾忍痛罵道。
見她被擒,眾人再無顧忌,立馬如狼似虎地朝顧云臻撲去。
“住手!”喬綾拼命掙扎,聲音嘶啞,“你們若敢傷他,我便咬舌自盡!”
田富海看著她清麗的臉上此刻滿是瘋狂與決絕,不禁摸了摸擰成了一團的眉頭,終究還是喝道:“別弄死了,狠狠地教訓一頓大家出了氣便是!”
差役們聞言,紛紛丟下刀劍,齜牙咧嘴、摩拳擦掌地圍了上去。
拳腳如雨點般落在顧云臻身上,沒一會兒,他便被打得渾身是傷,血水浸透了灰色的布衣。
更有甚者,竟惡狠狠地拽著他的頭發,將他拖到墻角,用盡渾身力氣將他往墻角撞去,以報他斷臂之仇。
只聽得“咔嚓”一聲,他臉上的面具應聲碎裂,眼角被撞得血肉模糊,猩紅的血順著臉頰淌下來,糊住了他的視線。
可他始終沒挪開目光,就那么直勾勾地望著喬綾,那雙被鮮血遮去大半的眼睛里,沒有痛苦,沒有怨懟,只有一片赤誠的焦灼與牽掛。
看著他滿身是血的模樣,喬綾原本猩紅的雙眼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心口像是接連不斷地被巨石碾過,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猛地,一塊嫩肉從她口中流出,腥甜的味道瞬時充斥著她的整個口腔,她“哇”地吐出一口血來。
她竟生生從口中咬下一塊肉來!
田富海見狀嚇了一跳,生怕這份投名狀真的就這么沒了,忙不迭朝那便喊道:“住手!都給我住手!
離開時,喬綾被人拖著往外走,但她的身子卻一直在拼命往后擰,目光死死鎖著那個蜷縮在墻角的身影。
她清楚地看到,他臉上的血還在流,可那雙眼睛,依舊牢牢地望著她。
“一定要活下去,顧云臻,活下去便還有希望!替我照顧好娘……”
不知怎的,這一刻,云城哥哥在夢里與她道別的模樣,父親臨別前抱著她反復叮嚀的神情,忽然一股腦地涌進腦海。
直到此刻她才懂得,原來他們離開時,那份看似平靜的鎮定之下,藏著的是這樣深不見底的絕望和不甘的牽掛。
“這條路,云城哥哥走過,爹爹也走過……有他們相伴,又有何懼?”
念頭落下的瞬間,她忽然無畏地彎了彎唇角,內心忽然變得平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