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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秀才的回憶,月兒的甜

  • 浪味小廚娘
  • 月影隨念
  • 2572字
  • 2025-07-16 14:11:20

梅子的清爽還在舌尖打轉,灶火的暖意漸漸沒入后院的暗夜,井邊卻余下涼意,若有似無地滲入肌膚。

余昭愜意地伸了個懶腰,目光落向柳青源收拾陶罐的身影。燈火描摹著他安靜的側影,一片柔和安寧,她正要打趣兩句,卻猛地被一陣沉穩有力的“梆——梆——”聲打斷了醞釀的輕松。是從柴房方向傳來的,那是余大樹。

柴房門口,余大樹赤裸著古銅色的上半身,每一寸筋骨都因為一次次奮力舉起又狠狠掄下的斧頭而緊繃虬張,汗珠被那微弱昏黃的光描摹出來,紛紛沿著溝壑起伏的脊梁滾落,砸在夯實的泥地上,無聲洇開小小的深色印記。

月兒端著洗凈的蒸籠布踏出灶房門檻。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

她想起平日里那沉默的身影悄悄為她提滿沉重的水桶,想起他遞過灶上溫熱的菜飯時,那雙大手上粗糲的厚繭。更有那日驟雨如幕,他親手為她披上的衣衫。

此刻,一股陌生的暖流混雜著某種隱秘的羞赧,直襲上她的耳根。月兒慌忙垂下眼睫,不敢再看。快步穿過小院時,腳下卻像是踩了棉花,趔趄了一下才穩住身形,匆匆將蒸籠布晾上竹竿,原本利落的動作此刻卻顯出了幾分少有的慌亂。

這一幕微妙的悸動和月兒耳根那抹洇開的粉紅,絲毫未逃過余昭的目光。她唇畔無聲地牽起一個洞悉的笑容。但她終究沒說什么,只提了提聲音對著柴房方向喊開:“哥!歇口氣吧!快來喝碗我熬的涼露!”

斧頭聲驟然一停。余大樹抬手抹了一把從眉骨淌下的汗珠,循聲轉過來的臉上是一派憨厚的笑容:“不累!這點柴眨眼功夫就收拾完。明天要回榆木巷子了,多給你們預備些,省事!”他的視線自然移向晾衣繩旁的月兒,恰撞上她慌亂避開的眼神和那對紅得幾乎透明的耳珠。

前堂賬房的門半敞著。柳青源并未如往常般敲打那只紫檀木的算盤珠子。他靜靜坐在燈下,指尖流連在一張折疊整齊、四角磨損、顏色早已褪成一種暗淡鐵銹色的紅紙邊緣——那是他與余昭的婚書。

昏黃的燈焰搖動著,將泛黃的紙面映照得如同陳舊的夢痕。墨寫的“柳青源”與“余昭”并立其上,其下深深印著彼此父母的名字和鮮紅的指痕——那是爹娘們用生命摁下的托付,重如泰山。他的指腹輕輕撫過那幾枚紅色的指印,停留在父親“柳文翰”、母親“陳淑蘭”遒勁的字跡上,那每一個筆畫都像一把生銹的小刀,鈍痛便在血肉里蔓延開來。

那年頭的書桌,父親倚在舊竹圈椅里,清癯的身子彎得像一支不堪重負的蘆葦,咳得整個胸腔都在抖,仿佛要把心肝肺都咳出來似的。每咳一陣,那張蠟黃的面皮就痛苦地扭曲一下,青筋在瘦削的太陽穴上蜿蜒搏動。

母親則伏在一旁的小幾上就著那點微光穿針引線,替他縫補一件磨破了肩袖的舊青衫,她手指上密密麻麻的針孔,在燈光下如同撒了一層米粒。灶上煨著一小碗黑黢黢的藥湯,那苦澀的藥氣,彌漫開去,成了童年氤氳的底色。

父親偶爾從劇烈的咳嗽里喘過一口氣,嚴厲又殷切地催促他“源兒,莫分神,背!”

母親總在他挑燈夜讀的間隙,默默把一碟幾顆不多的鹽水煮豆擺在他案頭,聲音輕得像嘆息:“源兒,吃吧,熬出頭就好了,等你考上,成親了,娘也就安心了。”

“放心”,他當時也那樣承諾過的。

可承諾又有什么用?倒春寒的一場寒雨,帶走了最終咯出血塊癱在床褥中的阿爹。爹咽氣前那雙混濁卻仍執拗地盯著他的眼睛,像兩根磨鈍的針,扎得他一輩子都不敢忘。緊接著,無情的債務與積年累月的重擔終于壓垮了娘早已在無數個寒夜里支離破碎的脊梁。

“安生”?娘閉眼前干枯的手攥著他的衣袖,嘴唇翕動著,卻最終只能吐出斷斷續續的氣流。連半句“享福”都成了奢侈。

如今,唯剩孑然一身。寒窗十載所圖的功名錦繡,滿腹經綸終不如一袋米實在。唯有指尖摩挲過的冰冷賬冊數字和灶房里升騰起的煙火柴薪氣,能給他一個蜷縮喘息之所。

而婚書上的另一個名字“余昭”,那個曾經嫌貧愛富、背棄婚約、頭也不回跑向高門的少女?如今已成了“浪味香”那個爽利精明、步履帶風的女東家。

若說心中全然不曾怨懟?鮮血淋漓的痛遠不及被碾碎碾入塵埃的羞辱來得刻骨。

但眼前的這個余昭卻像一束穿過漫長風霜后落在他頭頂的光,讓他心甘情愿地被這煙火人間捆束,隱隱期盼著,能如此這般,守住她一生。

“柳相公?”余昭的聲音忽地在門口響起,清亮得如同月光穿過薄云。

柳青源指尖猛地一顫,那封存著隱秘的婚書已被閃電般掖入懷中衣襟深處。倉促動作帶起的小風激得案頭燈芯跳突,光影一陣劇烈晃動,幾乎燎痛了他的指尖。

他倏然起身,臉上已然換了慣有的那種和煦沉靜:“阿昭回來了?天色已深,早些歇息吧。”他垂下眼睫,目光落在桌案一角積著的幾本賬冊上,仿佛剛才的失態只是因太過沉浸于核對數目。

“嗯,曉得了,”余昭抱著幾卷新收的賬簿立在門邊光影的交界處,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他那掩藏不及的倉皇和燈下愈發顯得蒼白的側臉。一絲敏銳的覺察自心底掠過,但她終究只是揚揚手,讓語調顯得格外輕快,“你也快歇著去,賬算不完的,眼睛熬壞了更不值當。”

“好,收尾便去。”柳青源低應一聲,指尖悄悄按了按胸口的硬邊。吹熄燈盞,四壁沉入漆黑,唯獨那方緊貼胸口的紅紙,隔著薄薄的衣料,燙得如同墜在懷中的一塊炭。

夜深得愈發沉靜,后院的蟲鳴都仿佛遠到了天的盡頭。土坯大通鋪上,月兒睜著雙眼,黑夜里眼神空茫。

身旁廚娘早已沉入夢鄉,鼾聲勻長悠緩。月光透過窗欞落在腳邊新買的薄毯上。

余大樹劈柴時汗濕閃亮的背脊輪廓,那雙沉默而沉靜的、總是帶著關切無聲望著她的眼睛,還有他遞過熱碗時,粗糲指腹不經意的短暫碰觸帶來的那點燙意,這些瑣碎的、似乎微不足道的暖,偏偏如無形又堅韌的藤蔓,執著地纏上她心底冰封的暗礁,無聲地鉆出裂隙,萌發不可告人的嫩芽。

一個冰冷刺耳的聲音,卻在心底最幽暗的深處猝然響起,字字如鐵釘鑿腦:“你是誰?!你只是一把刀!一絲心動,一絲眷戀,你的刀刃都會銹鈍!你的本分都將在泥地里腐爛!想想你日日吞咽的藥湯,想想你身上烙下的印子!想想那人冰冷的手捏碎上一個同伴喉嚨時的聲音!”

一彎冷月沉默地爬過窗欞,冰涼的清輝移到她眼角。那點微光,恰好清晰地映亮了一滴控制不住溢出眼眶,迅速蜿蜒滑落腮邊的淚珠,無聲、滾燙,落進早已冰涼的黑暗里。

她死死咬住下唇,埋首于帶著皂角清香的薄毯中,將自己蜷縮得更小,像一只受驚的刺猬緊緊團起。這點偷來的、奢侈的、稍縱即逝的“甜”,分明是裹著蜜的鳩毒,卻讓她如此癡迷。

遠處巷子深處,不知誰家晚歸,幾聲空洞微顫的更漏聲遙遙傳來,篤——篤——篤——一下,兩下,三下。冰冷的聲響,沉緩而篤定,擊碎了深沉的夜色,也如同撞在她惶惑的心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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