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溪城東碼頭，咸腥的水汽混雜著汗味、魚腥和貨物搬運的喧囂，構成了這里獨有的粗糲氣息。在碼頭苦力們聚集的窩棚區邊緣，一間新漆的鋪面格外扎眼——門楣上掛著塊醒目的木牌：“餓了么鹵肉飯”。
這飯可不簡單。粗瓷海碗里，底層是蒸得粒粒分明的糙米飯，澆上一大勺油亮噴香、肥瘦相間剁得細碎的鹵肉臊子！那鹵肉用秘制老湯煨透，肥肉入口即化，瘦肉酥爛入味，濃稠的醬汁裹著肉碎，滲透到每一粒米飯里。再蓋上一大勺用鹵汁煨得軟爛入味的醬色蘿卜塊，撒一把翠綠的蔥花！最后，點睛之筆一小勺余昭秘制的、用豬油渣和野花椒炒香的咸菜碎！量大，管飽，油水足，滋味厚！
更絕的是，“餓了么”提供“送貨上門”服務！余昭雇了七八個腿腳麻利的半大少年，穿著統一的深藍短褂，后背有醒目的“餓了么”三個大字。他們挎著特制的保溫藤筐，穿梭在碼頭各個貨棧、船塢之間。只要工人招呼一聲，或者提前在鋪子留個話，熱騰騰、香噴噴的鹵肉飯就能送到你干活的地頭！省時，省力，還解饞！
這服務一推出，立刻在碼頭炸開了鍋！
“老劉！嘗嘗！‘餓了么’的鹵肉飯！香得很！還送到跟前兒！”
“嘿！這油水！這肉量！才二十文錢一大海碗！比啃冷窩頭強百倍！”
“送飯的小子跑得飛快！剛吆喝一聲，飯就到了！”
短短半月，“餓了么”的名頭響徹碼頭。每日不到晌午，鋪子門口就排起長隊，送飯的少年們更是跑斷了腿。余昭看著流水般的銅錢和伙計們累并快樂著的笑臉，心里美得冒泡。這步棋，走對了！
然而，樹大招風。碼頭的肥肉，不止余昭一個人盯著。
這日清晨，“餓了么”剛卸下門板，就發現斜對面空置許久的鋪面一夜之間掛上了新招牌——“飽得快”大碗飯！門臉闊氣，伙計穿著嶄新統一的褐色短打，吆喝聲震天響：
“開張大吉！‘飽得快’大碗飯！肉多量足！只要十五文文錢！”
“十五文！吃飽吃好只要十五文文錢！”
“碼頭兄弟憑工牌，再送免費熱湯一碗！”
十五文錢？！比“餓了么”足足便宜五文！還送熱湯！
這價格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瞬間在碼頭炸開了鍋！苦力們都是精打細算過日子的，五文錢的差價足夠讓他們心動！排“餓了么”的隊伍肉眼可見地縮短，不少人涌向了“飽得快”！
“東家！不好了！”柱子氣喘吁吁跑回“餓了么”后廚，“對面新開了家‘飽得快’，賣大碗飯，只要十五文錢！還送湯！人都跑他們那邊去了！”
余昭心頭一緊，快步走到門口。只見“飽得快”門前人頭攢動，伙計吆喝得臉紅脖子粗。
余昭讓人去買了一碗，那所謂“肉多量足”的大碗飯，碗是比“餓了么”的大一圈，但飯是糙米混著大量廉價的豆子、薯塊！澆頭看著油汪汪，細看卻多是肥膩的肉皮碎和下水邊角料剁的臊子，混著大量咸菜充數！那免費的熱湯更是寡淡如水，飄著幾片爛菜葉！
“哼！玩價格戰？用次貨充數？”余昭冷笑，心里卻沉甸甸的。對方明顯財大氣粗，不惜血本打壓她！十五文錢的價格，連成本都兜不住！這是要燒錢把她擠出碼頭！
“柱子！告訴前頭伙計，穩住！咱們的肉臊子分量、品質不變！還是二十文！”余昭咬牙下令。她心疼錢，但更心疼招牌！降價容易，再想漲回來就難了！而且用次貨糊弄碼頭兄弟？她余昭干不出這事！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接連幾天，“餓了么”的生意一落千丈。往日排隊的盛況不再，送飯的少年也閑了下來。看著對面“飽得快”門庭若市，自己店里冷冷清清，余昭的心像被鈍刀子割肉。
價格戰只是開始。更陰損的招數接踵而至。
先是“餓了么”幾個送飯的少年被“飽得快”高價挖走！對方開出雙倍工錢，還管兩頓飽飯！少年們家境貧寒，難以抗拒。余昭氣得肝疼，卻無法阻攔。
接著，碼頭上開始流傳起關于“餓了么”的謠言：
“聽說了嗎？‘餓了么’的鹵肉用的是病豬肉！”
“可不是！不然能賣那么便宜？二十文錢還真有鹵肉？騙鬼呢！”
“他們那鹵湯，聽說加了不干凈的東西，吃了拉肚子！”
謠言如同毒蛇，在碼頭工人中悄然蔓延。雖然大部分老主顧不信，但新客和猶豫的工人卻望而卻步。
“姐！咱不能這么干看著啊！”小樹急得跳腳，“再這樣下去，碼頭這店就得關門大吉了！”
柳青源眉頭緊鎖：“阿昭，對方這是有備而來，手段卑劣。我們若只守不攻，恐怕…”
余昭站在冷清的鋪子里，看著對面“飽得快”喧囂的人流，鹵鍋的香氣似乎都淡了幾分。
比價格？比陰招？想讓自己知難而退？她余昭一個現代職場打拼出來的主播，還能被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摁死？！
余昭猛地一拍桌子：“關門！今天提前打烊！柱子！去把剩下的鹵肉臊子全盛出來！小樹！最好的那批新米扛兩袋過來！”
一個時辰后，碼頭最熱鬧的卸貨區。
余昭支起一張簡陋的木桌。桌上，兩大盆油亮噴香、貨真價實的鹵肉臊子冒著騰騰熱氣！旁邊是兩大桶蒸得晶瑩噴香、粒粒分明的白米飯！還有一大盆翠綠的蔥花和一小盆金黃的豬油渣咸菜碎！
余昭擼起袖子，抄起大勺，氣沉丹田，對著忙碌的碼頭工人洪亮開嗓：
“碼頭上的兄弟們！老少爺們兒！都看過來！聽我余昭說兩句！”
她聲音清亮，穿透力極強，瞬間吸引了不少目光。
“我是‘餓了么鹵肉飯’的東家余昭！對面‘飽得快’十五文錢的大碗飯，香不香？值不值？大家心里有桿秤！我余昭不評價！”
“我今天來，就想讓兄弟們親眼看看，親口嘗嘗，我‘餓了么’二十文錢一碗的鹵肉飯，到底用的是什么肉！什么米！什么料！”
她舀起一大勺肉臊子，高高舉起！油亮的肉碎在陽光下泛著誘人的光澤，肥瘦紋理清晰可見！“大家看！這是不是真肉？是不是好肉？是不是咱碼頭兄弟該吃的肉！”
她又舀起一勺白米飯：“大家看！這是不是新米？是不是好米？是不是咱碼頭兄弟該吃的飯！”
“我知道，十五文便宜！五文錢能買兩個大饅頭！能省則省！可兄弟們！”余昭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真摯的情感，“你們扛大包，拉纖繩，干的都是最重的力氣活！吃進肚子里的東西，是頂天的力氣！是養家的根本！是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指望！能糊弄嗎？！”
“我余昭也是苦出身！知道汗珠子摔八瓣掙來的錢不容易！但我更知道，身子骨是本錢！吃進肚里的東西，不能虧待了自己！”
“今天！我余昭把話撂這兒！‘餓了么’的鹵肉飯，肉是真肉，米是好米！二十文錢，分量足，滋味厚！童叟無欺！今天，我就在這兒，免費請大家伙兒嘗嘗！吃過的兄弟，覺得值，以后還來照顧我生意！覺得不值，我余昭絕無二話！”
“柱子！小樹！盛飯！給兄弟們送過去！讓他們嘗嘗咱‘餓了么’的良心飯！”
柱子和小樹立刻麻利地盛飯，一碗碗堆得冒尖的鹵肉飯，澆上油亮的肉臊子，撒上翠綠的蔥花和金黃酥脆的豬油渣咸菜碎！香氣霸道地彌漫開來！
免費！真材實料！東家親自送到跟前！
碼頭工人們先是愣住，隨即爆發出巨大的熱情！
“余掌柜仗義！”
“嘗嘗！快嘗嘗！這肉！這米！真不一樣！”
“香！真他娘的香！比對面那糊弄人的強百倍！”
“二十文錢？值！太值了！以后還吃‘餓了么’！”
一碗碗熱氣騰騰、貨真價實的鹵肉飯送到工人手中。他們蹲在貨堆旁，大口扒飯，油亮的醬汁沾滿嘴角，滿足的喟嘆此起彼伏。那實實在在的肉香米香，那看得見的真材實料，那余昭擲地有聲的肺腑之言，像一股暖流，沖散了之前的謠言和疑慮。
對面“飽得快”的老板看著這邊熱火朝天的景象，臉色難看，嘴角卻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