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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記起和發展

河南的冬,雪總下得厚實。三年后,2003年深冬,一場大雪后,天地間只剩刺目的白。王念安踩著及膝的積雪放學回家,棉鞋濕透了,寒氣順著腳心往上爬。晚飯時,她只扒拉了幾口張秀芹燉得爛爛的羊肉蘿卜,小臉泛著不正常的潮紅。

“念安,咋吃這么少?”張秀芹探手摸她額頭,手心一燙,“哎喲!燒起來了!”

“你這肯定高燒了,肯定是今年雪下的大,凍著了。”

“媽,我頭痛,好難受,吃不下。”

“好,你吃完去床上躺著,媽去幫你拿個體溫計,來量量,看燒到多少度了?”

張秀芹拿了體溫計,匆匆走過來。

“來,念安,把這個放在腋下,量量看。”

過了那么個十分鐘,張秀芹把念安的身上的體溫計拿下,舉在有光處,看了看。“呀,快39度了。孩兒他爹,拿兩根干毛巾過來,在打盆溫水過來。”

“好,我這就去。”

王福生急忙忙出去,又慌慌的打了盆溫水回來。

后半夜,念安的體溫像灶膛里失控的火苗,越竄越高。張秀芹用溫水一遍遍給她擦身,換下的毛巾很快變得溫熱。王福生在堂屋轉圈,搓著手:“這大雪封路的,劉大夫怕也過不來……”

“我記得家里還有點退燒藥,我去拿點,先讓念安吃點,看行不行。”

“好,你快去吧。”王福生急匆匆地去到藥房,拿了退燒藥過來。

“吶,給,給念安吃兩片。我去看看煮的中藥好了沒。”

“行。”

“念安乖,我們吃點退燒藥,好的快。”張秀芹將藥喂進念安的嘴里。念安咽了下去。

床上的念安緊閉著眼,眉頭痛苦地擰著,嘴唇干裂起皮,發出模糊的囈語,破碎的音節在滾燙的唇齒間翻滾:“……樹……樟樹……哥哥……等……”

三天三夜,藥汁和米湯勉強灌進去。燒退那日清晨,雪停了,慘淡的日頭照在窗欞的冰花上。念安睜開眼,眼神不再是高燒時的渙散,也不是平日的安靜。那里面像暴風雪后的原野,一片狼藉,卻又被一種奇異的光照亮,帶著初醒的茫然和深埋的驚悸。她看著頭頂糊著舊報紙的房梁,又緩緩轉動眼珠,看向守在一旁、熬紅了眼的張秀芹和王福生。

“媽……”聲音嘶啞得厲害。

“哎!醒了,媽在呢!”張秀芹連忙湊近,端過溫水,“喝點水。”念安小口啜飲著,喉嚨的干痛稍緩。

“不燒了。”張秀芹用手摸了摸念安的額頭。

“念安,還有哪里不適的,告訴媽。”

“沒有了,就有一點點累和餓。”

“那行,你多歇歇,媽去給你做點吃的。”

“媽,你等等,我有點事想跟你們說。”

“好,媽先不去,在這等等。”

她放下杯子,目光在兩張關切又疲憊的臉上停留了很久很久,久到空氣都凝滯了。終于,她輕輕開口,每個字都像從結了冰的河底艱難撈起:

“爸,媽……我記得了。”她停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仿佛需要巨大的勇氣才能吐出那個名字,“我以前……叫周潯安。”

堂屋里靜得能聽見灶膛里余燼輕微的噼啪聲。王福生手里的核桃忘了轉,張秀芹端碗的手停在半空。窗欞上的冰花折射著晨光,細碎的光斑在墻上微微晃動。

“樟樹底下……哥哥去買菜……讓我等……”念安——周潯安的聲音很低,斷斷續續,像在拼湊一幅褪色的舊畫,“……有人……捂我嘴……好黑……車……”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張秀芹立刻放下碗,緊緊握住她冰涼的手。

“孩子,別怕!都過去了!都過去了!”張秀芹的聲音也帶了哽咽,她用力握著潯安的手,仿佛要把自己的力量傳遞過去。

潯安反握住母親粗糙溫暖的手,抬起眼,淚水終于涌了出來,卻不是驚恐,而是一種澄澈的悲傷和懇求:“爸,媽,你們別……別難過。我記得你們,記得這個家。你們還是我的爸,我的媽。”她看著王福生,“爹給我買糖葫蘆球,教我撥算盤……”又看向張秀芹,“媽給我熬藥膳湯,給我縫新棉襖……”“你們還是我爸媽。”眼淚大顆大顆滾落,“我就是……想回去看看……看看他們……還在不在那里。看看……我哥哥。”

王福生長長地、沉沉地嘆了口氣,那嘆息里仿佛有千斤重擔落地,又像有新的東西升騰起來。他用力轉了轉手里的核桃,發出馬車碾過的聲響,打破了沉寂。

“潯安……”他叫出這個名字,帶著一種鄭重的確認,“好孩子。想回去看看,是該的。”“爸媽不怪你的,是該回去看看。”他粗糙的大手伸過來,沒落在潯安頭上,而是輕輕拍了拍她裹著被子的肩膀,像在確認一件失而復得的珍寶,“爸給你找!托人!一定找著!”

張秀芹抹了把眼淚,臉上卻努力擠出一點笑紋,她攏了攏潯安汗濕的鬢發:“念安……潯安……你看,咱給你取的名兒,‘念安’里頭,不也有個‘安’字?冥冥中啊,還是你自己的名兒!咱娘倆,有緣!”

“別哭了,身體還沒好呢。不是說了嗎,我們還是你爸媽,你也是我們疼了這么多年的孩子,我們也舍不得。”

潯安含著淚,用力點頭。

王福生說到做到。雪一化,路稍通,他就去了縣城。他找到當年在部隊的老戰友趙廣田,如今在縣運輸公司管調度,南來北往認識的人多。

“老趙,這事兒,得托你!”王福生把寫著“湖南、周秉德(軍官)、何淑(大學老師)、周巡國(當年約15歲)、周潯安(丟失時5歲)”的紙條鄭重地塞進趙廣田手里,“打聽打聽,這家人……還在不在原來地方?過得好不好?”

趙廣田看著紙條上工整的字跡(是潯安自己寫的),又看看王福生懇切的眼神,把紙條仔細折好,揣進里兜:“老王,放心!我老趙別的本事沒有,托人打聽個信兒,門路還有幾條!一有消息,立馬告訴你!”

日子像王家門前解凍的小河,繼續流淌。潯安身體恢復后,學習更加用功。她似乎要把那些被遺忘和被找回的時間都搶回來。課本早已不能滿足她。縣圖書館成了她第二個家。高高的書架散發著陳舊紙張特有的氣味。她踮著腳,手指拂過書脊,抽出《高中物理精講》、《基礎化學原理》,抱到靠窗的位置,一坐就是大半天。陽光透過蒙塵的玻璃窗,落在她專注的側臉上。

一個飄著細雪的午后,潯安正對著一道復雜的電路圖蹙眉。一本厚厚的、硬殼精裝的俄文原版《理論物理學導論》輕輕放在了她對面的桌上。潯安抬起頭。眼睛盡顯著這人是誰的迷惑。

一位頭發花白、穿著深灰色呢子大衣的老人站在桌旁,鼻梁很高,眼窩深邃,藍色的眼珠像冬日結冰的湖面,沉靜而帶著一絲探究的笑意。老人沒有先解決她眼中的迷惑,而是,他指了指潯安面前攤開的物理書,用帶著濃重口音、但還算清晰的中文問:“這個,能看懂?”

潯安點點頭,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指指其中一處,順口的回道:“這里……磁場疊加,不太明白。”

老人拉開椅子坐下,從大衣口袋掏出一副老花鏡戴上。他沒有立刻講解,而是用鉛筆在潯安的草稿紙上畫了一個簡潔的示意圖,線條干凈利落。“看,”他的聲音低沉舒緩,“磁場,像水波。兩個源頭,波紋相遇,干涉。”他用鉛筆尖點著交匯處,“這里加強,這里減弱。疊加,不是簡單加法,是矢量和。”他抬頭看向潯安,“矢量的概念,學過嗎?”

“學過的,老師教過的!”潯安眼睛亮起來,老人的比喻讓她豁然開朗。

“謝謝您,您是?”

“叫我瓦列里。”老人笑了笑,眼角的皺紋舒展開,“瓦列里·伊萬諾維奇。以前,在列寧格勒教書。現在,”他攤了攤手,環顧了一下略顯陳舊的圖書館,“在這里,看書,養老。”他拿起那本俄文大部頭,“你喜歡物理?”

“嗯!還有化學!”潯安用力點頭。

“很好。感覺怎么樣?”瓦列里贊許地點點頭,

“很有趣。”

“你是這附近的嗎?”

“嗯,我在這里上初中。”

“那你學習應該很好。”

“嗯,一般般吧!”

“怎么會,初中現在就開始看高中的書了,很優秀了。”潯安靦腆的笑了笑。

“周末我一直在這里,你要是有不會的我可以教你。”

“真的嗎,謝謝您。”

“不用謝,順手的事。”

“你現在學過英語嗎?英語怎么樣?”

潯安有些窘迫地搖頭:“感覺還行,但我的口語不怎么好……”

“那你可以到時候跟我一起對話,練一練。”

瓦列里藍色的眼睛里笑意更深:“沒關系。知識,是鑰匙。語言,是磨鑰匙的石頭。慢慢磨。”他看了看表,“下個星期,我還在這里。有問題,可以問我。我可以教你。我對你很有興趣,有天賦,就要培養嘛!”

自此,每周周末成了潯安最期待的時刻。瓦列里成了她的老師,也成了忘年交。他用俄語講牛頓定律背后的思想掙扎,用英語解釋元素周期表的美妙韻律。他講圣彼得堡冬宮的浩瀚,講西伯利亞森林的風雪,也耐心糾正潯安生澀的發音。有時,他會帶來一小包俄羅斯的硬糖,裹著漂亮的糖紙,味道濃烈而獨特。

潯安學得快,也學得癡迷。家里飯桌上,她開始冒出些讓王福生和張秀芹聽得一愣一愣的詞兒。

“爸,媽,瓦列里老師說,能量守恒就像咱家的賬本,進多少,出多少,總得對上!”她夾起一塊張秀芹做的紅燒肉,煞有介事地說。

張秀芹笑著給她碗里又添了一勺:“那感情好!咱家的賬本有你爹把著,錯不了!快吃,補補腦子!”

王福生則瞇著眼,嘬一口小酒:“那老毛子……瓦教授,人實在!上回送我那瓶伏特加,夠勁兒!”他指的是潯安第一次帶瓦列里來家做客,瓦列里帶來一瓶伏特加和一條印著俄羅斯教堂圖案的羊毛圍巾給張秀芹。瓦列里用不太熟練的筷子笨拙地夾王家的藥膳燉雞,辣得直灌水,又連連豎大拇指說“哈拉紹!”(俄語:好!)逗得全家哈哈大笑。王福生喝高了,拍著瓦列里的肩膀,硬要用他那半吊子河南腔俄語跟人聊天。

瓦列里也笑,藍色的眼睛彎起來,用中文說:“王,好酒!好朋友!”

日子在書頁的翻動聲、灶上的咕嘟聲、成衣鋪縫紉機的噠噠聲和客棧迎來送往的吆喝聲中滑過。王家產業穩穩扎根。藥膳坊掛上了燙金的“福膳樓”招牌,三層小樓,窗明幾凈,慕名而來的食客絡繹不絕。家里的小叔的裁縫的“福生中外成衣”鋪子也升級成了“福生服飾公司”,在縣里繁華地段開了亮堂的門店,櫥窗里擺著時興的西裝和改良旗袍。王勇高中畢業,考上了大學,直接進公司跟著他爹學管理和設計,腦子活絡,倒也能獨當一面了。福來客棧依舊生意興隆,王福生又在城邊盤下塊地,籌劃著起個更大的。

冬天依舊是溜冰的好時節。縣城公園結了冰的湖面,是天然的冰場。2007年寒假的一個晴天,湖面冰層凍得瓷實,在陽光下泛著清冷的光。王勇穿著厚實的羽絨服,熟練地換上冰鞋,冰刀在冰上刮出清脆的聲響。他朝岸邊招手:“念安!快來!哥教你個新花樣!”

潯安(王念安)坐在湖邊的長凳上,正笨拙地系冰鞋帶。她穿著張秀芹新給她買的棗紅色羽絨服,襯得小臉愈發白皙。瓦列里裹著他那件厚重的深灰色大衣,戴著毛茸茸的皮帽,站在一旁饒有興致地看著。

“腳踝!綁緊點!不然摔死你!”王勇滑過來,俯身幫她緊了緊鞋帶,“行了,站起來試試!”

潯安扶著長凳,小心翼翼地站起來,冰刀在冰面上打滑,身體立刻搖晃起來,嚇得她低叫一聲,死死抓住王勇的胳膊。

“放松!腰挺直!眼睛看前面!別老盯著腳下!”王勇扶著她,慢慢帶著她往湖心滑,“對!就這樣!重心放低點……哎,別撅屁股!”

張秀芹和王福生站在不遠處的湖岸上,手里捧著裝了熱茶的保溫杯,笑著看。張秀芹喊:“慢點!勇兒你扶穩了!”

王福生則中氣十足地喊:“閨女!別怕摔!摔了爹給你買糖葫蘆壓驚!”

潯安在王勇的攙扶下,漸漸找到了點感覺,能自己蹬著冰往前滑一小段了。雖然姿勢僵硬,像只搖搖擺擺的小企鵝,但臉上洋溢著興奮的紅暈。

“瓦列里老師!您也來試試?”王勇朝岸上喊。

瓦列里笑著擺擺手,用中文大聲回答:“西伯利亞的冰,我滑夠了!看你們,年輕,好!”他藍色的眼睛里映著冰面的光,帶著溫和的追憶和純粹的欣賞。

練了一會兒,王勇開始炫技。他猛地加速,在冰面上畫出一個大圈,身體壓低,單足旋轉起來,冰刀在冰面上刻出清晰的白色弧線,帶起細碎的冰屑。陽光落在他身上,動作利落,竟有幾分專業花滑選手的影子。

“哇!哥!你好厲害!”潯安看得目不轉睛,忘了自己還在冰上,腳下一滑,“哎呀!”一屁股坐倒在冰面上,冰涼的感覺瞬間透過了厚褲子。

王勇滑回來,大笑著伸出手把她拉起來:“讓你看路!看路!想學這個?還早著呢!先把剎車學會了再說!”

潯安拍著屁股上的冰渣,不服氣地撅起嘴:“哼!等我練好了,肯定比你轉得穩!”

王福生和張秀芹在岸上笑得合不攏嘴。冬日的陽光照著一家人的笑臉,冰湖上的寒氣似乎也被驅散了不少。

冬去春來,2008年的春天似乎來得格外早。河岸的柳樹抽出了嫩黃的新芽。趙廣田的電話終于在一個午后打到了福膳樓的柜臺。

王福生正低頭撥著算盤核賬,聽到電話鈴響,順手抓起聽筒:“喂?福膳樓!”

“老王!是我,老趙!”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長途電話特有的電流雜音,卻掩不住激動。

王福生的心猛地一跳,捏著聽筒的手指驟然收緊,指關節泛白。他下意識地挺直了腰背,聲音繃緊了:“老趙!有信兒了?”

“有信兒了!”趙廣田的聲音清晰地傳來,“托了好幾層關系,費了牛勁了!打聽到了!周秉德!還在省軍區!職位好像還升了!何淑,也還在南湖大學教書!地址沒變!就是軍區那個老家屬院!至于那個哥哥周巡國……聽說后來去當兵了,具體在哪兒,還不清楚。但老兩口,肯定還在那兒!”

算盤珠子啪嗒一聲,被王福生無意識撥亂了一檔。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胸腔里像有塊大石頭落了地,又像被什么東西猛地填滿了,沉甸甸的,帶著一種塵埃落定般的酸脹感。

“好……好……太好了!老趙!大恩不言謝!回頭我請你喝最好的酒!”王福生的聲音有些發哽。

掛了電話,王福生站在柜臺后,久久沒動。午后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落在柜臺上那盆養了好幾年的綠蘿上,葉子油亮。他拿起搭在柜臺邊的濕抹布,慢慢地、一下一下地擦拭著光潔的臺面,動作有些遲緩。擦著擦著,他停下手,抬起頭,望向窗外車水馬龍的街道。春天喧鬧的聲音隔著玻璃傳進來,顯得有些不真實。

晚上,飯桌上熱氣騰騰。張秀芹給每人盛了湯。上了高中的潯安正興致勃勃地跟瓦列里用俄語夾雜著英語討論著下午在圖書館看到的一個量子力學實驗構想,語速很快,小臉因為興奮而發亮。

王福生清了清嗓子,聲音不高,卻讓桌上瞬間安靜下來。連瓦列里也停下了話頭,看向他。

“念安,”王福生看著女兒,目光溫和而鄭重,“下午,你趙伯伯來電話了。”

潯安握著筷子的手頓住了,臉上的興奮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緊張、期待和一絲惶然的復雜神色。她看著父親,嘴唇微微動了動,沒發出聲音。

“打聽到了。”王福生緩緩地說,每個字都吐得很清晰,“你爸……周秉德,還在省軍區。你媽,何淑老師,也還在大學里教書。地址,沒變。”他頓了頓,看著女兒瞬間亮起來的、像落入了星辰的眼睛,“都好好的。”

張秀芹放下湯勺,輕輕“哎喲”了一聲,像是松了口氣,又像帶著點說不出的悵惘,她伸手,輕輕拍了拍潯安放在桌上的手背。

瓦列里安靜地看著,藍色的眼睛里流露出理解的神色,他拿起桌上的小酒盅,對著王福生示意了一下,然后一飲而盡。

潯安低下頭,看著碗里裊裊升起的熱氣。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抬起頭,眼圈有點紅,嘴角卻努力向上彎起一個笑容,聲音輕輕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爸,媽,瓦列里老師……等天再暖和點,路好走了……我們……一起去看看,行嗎?”

王福生看著女兒那含著淚光的笑容,又看看身邊默默點頭的妻子,還有對面安靜坐著的異國老友。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大塊醬牛肉放到潯安碗里,聲音沉穩有力,帶著一家之主的決斷:

“行!等奧運會完結了,咱一家人,都去!去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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