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城的喧囂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水,沖擊著林小劍的耳膜和心神。他緊跟在化身“影伯”的燭影身后,如同初次離巢的幼獸,在繁華而陌生的叢林中穿行。粗布衣服摩擦著尚未完全愈合的傷口,帶來細微的刺痛,時刻提醒著他此行的目的——蟄伏,淬體,變強。
影伯的腳步看似緩慢,卻總能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找到縫隙,七拐八繞,避開了最熱鬧的主街,轉入相對僻靜的巷弄。喧囂漸遠,空氣也變得清冷了幾分。最終,他們在一條鋪著青石板、彌漫著淡淡汗味和藥草氣味的巷子深處停下。
巷子盡頭,是一座占地頗廣、風格粗獷的建筑。高大的黑漆木門敞開著,門楣上懸掛著一塊巨大的黑底金字匾額——**鐵拳武館**!字體遒勁有力,透著一股剛猛霸道的氣息。門口沒有華麗裝飾,只有兩個穿著灰色短打、筋肉虬結的漢子抱著膀子站著,眼神銳利,氣息沉穩,皆是淬體境中期的好手。
與之前遇到的烈陽武館那種張揚霸道不同,鐵拳武館給人一種厚重、沉穩、如同磐石般的感覺。
“鐵拳武館,館主趙鐵山,凝脈境中期,為人耿直剛烈,在青陽城口碑尚可,尤重根基打磨。”影伯冰冷沙啞的聲音如同蚊蚋般傳入林小劍耳中,“此地規矩森嚴,適合你打熬筋骨,磨礪心性。進去后,多看,多聽,少言。記住你的身份。”
林小劍深吸一口氣,重重點頭:“是,影伯。”
影伯邁步走向武館大門。門口的兩個漢子目光掃來,帶著審視。影伯身上沒有任何元力波動,如同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老仆。林小劍更是氣息內斂,只流露出長途跋涉后的疲憊和一絲鄉下少年初入大城的怯懦。
“站住!武館重地,閑人免進!”左側一個方臉漢子沉聲喝道。
影伯停下腳步,從懷中掏出一枚半個巴掌大小、色澤暗沉的鐵牌,遞了過去。鐵牌上沒有任何花紋,只刻著一個古樸的“信”字。
方臉漢子接過鐵牌,仔細看了看,又和同伴交換了一個眼神,臉上的警惕稍緩,語氣也客氣了些:“原來是持‘信’字牌的老丈。不知有何貴干?”
“尋個雜役差事,給這小子。”影伯指了指身后的林小劍,聲音依舊沙啞平淡,“鄉下逃難來的遠親,有把子力氣,肯吃苦。”
方臉漢子上下打量了林小劍幾眼,見他雖然身形單薄了些,但骨架勻稱,眼神還算清亮,不像奸猾之輩,便點點頭:“既然是持‘信’牌來的,規矩您老應該懂。武館雜役,包吃住,月錢五百文。活計不輕,劈柴擔水,打掃庭院,搬運石鎖,伺候教頭弟子練功,都得干。犯了規矩,輕則鞭笞,重則逐出!能受得了?”
“受得了!”林小劍立刻躬身應道,聲音帶著刻意的緊張和一絲沙啞。
“跟我來吧,帶你們去見劉管事。”方臉漢子將鐵牌還給影伯,轉身引路。
踏入武館大門,一股更加濃郁的熱浪和汗味撲面而來。眼前是一個巨大的青石鋪就的演武場,足有數十丈見方。場中,數十名年齡不一的弟子正頂著烈日,揮汗如雨地進行著訓練。
有的排成隊列,在教頭嚴厲的呵斥下,一絲不茍地演練著基礎的拳架,動作整齊劃一,呼喝聲震天;有的則兩兩捉對,進行著激烈的對抗練習,拳腳碰撞聲砰砰作響;還有的在角落負重奔跑,或揮舞著沉重的石鎖,每一次發力都伴隨著肌肉的賁張和粗重的喘息。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陽剛氣血和汗水蒸騰的味道。
林小劍的血龍眼雖然被“冰”意死死壓制,但依舊能隱隱“感覺”到場中蒸騰的氣血之力和那些弟子身上散發出的、強弱不一的能量波動。淬體境初期占多數,中期也有不少,偶爾能看到一兩個氣息更加凝練深厚的,應該是淬體境后期。所有人的訓練都異常刻苦,眼神專注,帶著一股不服輸的狠勁。
“別東張西望!”引路的漢子低聲呵斥了一句。
林小劍立刻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只敢用余光掃視。他注意到,場邊的武器架上,擺放著刀槍劍戟斧鉞鉤叉等各式兵器,寒光閃閃,顯然都是真家伙。演武場四周,則是一些回廊和廂房,應該是教頭、管事居住和辦公的地方。
漢子帶著他們繞過演武場,來到后面一排相對低矮的房舍前。這里是武館的后勤區域,柴房、水井、灶房、雜役住處都集中在此。空氣中混雜著柴火、泔水和廉價藥草的味道。
“劉管事!有人持‘信’牌來找雜役!”漢子朝著一間敞著門的屋子喊道。
一個穿著青色綢衫、留著山羊胡、身材微胖的中年人從屋里踱了出來。他手里拿著一個賬本,眼睛不大,卻透著精明的光,氣息不強,約莫淬體境初期,但顯然掌管著武館的后勤大權。
“哦?‘信’字牌?”劉管事接過影伯再次遞上的鐵牌,翻看了兩下,又抬眼打量影伯和林小劍,尤其在林小劍略顯蒼白的臉上停留片刻,“老丈,這牌子有些年頭了,按規矩,只能安排一個雜役名額。就這小家伙?身子骨看著可不太結實啊。”語氣帶著一絲懷疑和倨傲。
“鄉下孩子,皮實,肯下力氣。”影伯聲音平淡無波,“受了些風寒,過幾日就好。”
劉管事又看了看林小劍,見他雖然臉色不好,但眼神還算堅定,便點點頭:“行吧,既然是持信牌來的,就給個機會。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紀?”
“林小劍,十五歲。”林小劍按照影伯事先的囑咐回答。
“嗯。王虎!”劉管事朝旁邊一個正在劈柴的壯碩雜役喊道,“帶這小子去丙字七號房安頓!告訴他規矩!以后就歸你管了!劈柴擔水,打掃茅廁,這些臟活累活先干著!干不好,滾蛋!”
“好嘞,劉管事!”那個叫王虎的雜役放下斧頭,應了一聲。他身材高大,肌肉結實,一臉憨厚,氣息也有淬體境初期的樣子。
影伯對林小劍微微頷首,眼神平淡無波,沒有任何囑咐,轉身便走,身影很快消失在武館門外。林小劍看著師尊離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絲復雜。他知道,從此刻起,自己將真正獨自面對這個陌生的環境。
“小子,跟我來吧!”王虎走過來,拍了拍林小劍的肩膀,力氣不小,拍得林小劍傷口一陣刺痛,但他咬牙忍住了。
丙字七號房是間大通鋪,陰暗潮濕,彌漫著一股汗味和霉味。里面已經住了七八個雜役,個個都是精壯的漢子,看到新來的林小劍,眼神各異,有好奇,有漠然,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排外。
“新來的,林小劍。”王虎簡單介紹了一句,“以后睡那個空鋪。武館的規矩很簡單:卯時初刻起床,打掃前院演武場;辰時早飯;上午劈柴、擔水、清理茅廁;午飯后搬運石鎖、擦洗兵器;晚飯后清理后院、準備明日柴火;亥時熄燈睡覺!不得遲到早退,不得偷懶耍滑,不得頂撞教頭和正式弟子!違者,鞭子伺候!聽明白了沒?”
“聽明白了,王虎哥。”林小劍低著頭應道。
“行,收拾一下,馬上跟我去劈柴!”王虎丟下話就走了。
林小劍默默走到屬于自己的那個角落鋪位。鋪上只有一張破草席和一床薄薄的、散發著異味的棉被。他將自己僅有的一個小包裹放下,坐在冰冷的草席上,感受著周圍陌生而略帶壓抑的環境。
這里,就是他蟄伏與淬煉的起點。沒有師尊的庇護,沒有驚心動魄的廝殺,只有日復一日的枯燥苦役。但他知道,這正是打磨心性、打熬筋骨的基礎。淬體之路,始于足下,更始于這毫不起眼的劈柴擔水之間。
他握緊了拳頭,眼神沉靜下來。鐵拳武館,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