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侯府的書房里，燭光在窗紙上投下搖曳的影子。周雨將烏木劍靠在書架旁，劍上的云紋被燭火照得忽明忽暗。書案上攤著半張地圖，寧國的疆域用朱砂細細勾勒，王家莊的位置被圈了個小小的紅點——那是這具身體的故鄉，五年來他第一次認真描摹。

“五年了。”周雨指尖劃過地圖上的河流，冰涼的宣紙讓他想起古靈山暗河的水溫。從和寧縣的小兵到江州侯，凡俗的功名利祿像指間的沙，握得越緊流失越快。他打開隨身的包袱，里面除了幾件換洗衣物，別無其他。

突破第五層后，丹田的靈力運轉愈發迅猛，一枚鬼珠僅夠支撐三日苦修。周雨捏起一顆鬼珠，珠體里的虛影在燭光下扭曲——那是被鬼王吞噬的修士殘魂，此刻正發出無聲的嘶吼。“幸好戰前存了這些。”他將鬼珠收好，腦海里閃過韓姓青年描述的修真坊市，那里或許有能替代鬼珠的修煉資源。

窗外傳來巡夜士兵的甲葉碰撞聲，周雨將七彩錦囊貼身藏好。錦囊依舊緊閉，他試著注入靈力，布料卻紋絲不動，不像甄明的芥子袋那般隨心所動。“驅物術……”他低聲自語，指尖在空處虛劃，想象著儲物袋取物的場景，心中既有期待也有忐忑。

親兵的腳步聲在院外停住：“侯爺，吳將軍到了。”周雨將早已備好的地圖卷好，地圖邊緣因反復摩挲而微微起毛，王家莊的位置被他用朱筆描了三遍。吳傳宗推門進來時，甲胄上還沾著朝堂的寒氣，少年將軍的眼神里帶著未散的銳氣。

“這是寧國王家莊的詳圖。”周雨將地圖遞過去，燭光在他眼底跳躍，“我父母兄長應還在那里，你派人尋到他們，不必說我修仙之事，只說……三娃戰歿了。”他頓了頓，聲音輕了幾分，“每月送去些米糧銀錢，保他們衣食無憂便好。”

吳傳宗接過地圖的手指微微顫抖，少年將軍突然單膝跪地：“先生待傳宗恩重如山，此等小事，屬下萬死不辭！”燭光映著他泛紅的眼眶，“只是先生此去……真的不再回來了嗎？”

周雨扶起他，指尖觸到吳傳宗甲胄的冷鐵：“修仙之路漫長，歸期不定。”他望著書案上的軍功簿，那上面記錄著他們從和寧縣一路征戰的功績，“你在軍中已站穩腳跟，日后輔佐長公主，守住這大隋江山，便是對我最好的報答。”

吳傳宗用力點頭，將地圖貼身藏好：“屬下明白！若有一日先生歸來，傳宗定率全族相迎！”他轉身離去時，腳步比來時沉重許多，院門外的馬蹄聲漸遠，融入帝都的夜色里。

周雨重新坐回書案前，鋪開韓姓青年贈予的帛書地圖。碧云國的疆域在燭光下泛著陳舊的黃，標注坊市的紅點旁寫著“幽山坊市”四字，墨跡里藏著淡淡的靈力波動。他指尖拂過北地的崇山峻嶺，估算著行程——若乘船沿天麓江北上，再轉陸路，至少需三個月才能抵達邊境。

“沒有驅物術，連行李都嫌沉。”周雨自嘲地笑了笑，將玉盤從懷中取出。巴掌大的玉盤在燭光下晶瑩剔透，中間的圓孔剛好能穿過手指，他試著注入靈力，盤身立刻亮起幽藍光暈，“幽山坊市”四字浮在光暈中，轉瞬又隱去。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不同于尋常訪客的從容，聲響在青石鋪就的甬道上敲出焦急的節奏。親兵壓低聲音稟報：“侯爺，長公主輕裝來訪，只帶了畢護衛和兩名隨從。”

周雨眉頭微蹙，將玉盤匆匆收好。長公主深夜到訪，顯然不是尋常辭行那么簡單。他走出書房時，正見長公主牽著馬站在院中，湖藍色的勁裝取代了往日的宮裝，長發用玉冠束起，少了幾分嬌柔，多了幾分英氣。

“江州侯倒是清閑。”長公主的馬鞭輕叩掌心，目光掃過緊閉的書房窗門，“明日就要離京，連辭行都懶得去宮里說一聲？”她徑直走向書房，畢良才守在門外，這位沉默寡言的護衛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書房的燭光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墻上，長公主背對著周雨，指尖撫過書案上的軍功簿：“本公主自問從未虧待過你。從和寧縣的小卒到江州侯，三年五載，你步步高升，這大隋的江山，哪里虧待了你？”

周雨望著她緊繃的背影，燭光在她發間跳躍：“長公主厚愛，周雨銘記在心。”

“厚愛？”長公主猛然轉身，秋水般的眼眸在燭光下格外明亮，帶著一絲怒意，“那你為何執意要走？修仙有什么好？”她快步走到窗前，推開窗戶，夜色中的帝都燈火璀璨，玉宇宮的瓊樓在星河下閃著琉璃光，“你看那里！權力、富貴、美人……只要你留下，本公主保你位列三公，世代榮華！”

周雨走到她身邊，晚風帶著冬夜的涼意吹進書房，燭光被吹得搖曳。他望著遠處連綿的燈火，那些光點里有吳傳宗的忠誠，有和寧縣孤兒的笑臉，有戰場上同生共死的弟兄——凡俗的暖意像這燭光，真實卻有限。

“長公主可知，渡鴉口城破時，我曾見過一位修士。”周雨的聲音在夜風中很輕，“他揮手間便能斷山裂石，御空而行如履平地。”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冰蠶寶甲的紋路，“凡人生老病死不過百年，而修仙者能窺天道，求長生……這不是榮華富貴能比的。”

長公主的臉色冷了下來，馬鞭在掌心纏了兩圈：“你看到的只是光鮮！那些老死深山的修士，淪為妖獸口糧的散修，難道就不是修仙者？”她逼近一步，燭光在她眼中燃起怒火，“你以為魔門是什么好地方？甄明說得對，你就是個執迷不悟的蠢貨！”

“或許吧。”周雨的目光越過帝都的城墻，望向青峰山的方向，韓姓青年此刻或許正在那里養傷，“但有些路，就算明知兇險，也要走一趟。”他想起《九幽經》第五層突破時的異象，丹田的靈力與天地靈氣產生共鳴，那種超越凡俗的力量感，讓他無法回頭。

長公主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尖的溫度燙得驚人：“周雨，本公主再問你最后一次——留下，本公主奏請父王，讓你執掌京畿兵權，與本公主共守這大隋江山。你要的榮華富貴、權勢地位，本公主都能給你！”

周雨輕輕抽回手，掌心殘留著她的溫度：“長公主厚愛，周雨心領。”他轉身從書案上拿起一枚虎符，那是驍勇營的兵符，“這兵符請長公主轉交陛下，周雨……去意已決。”

長公主望著他堅定的側臉，突然笑了，笑聲里帶著一絲自嘲：“好一個去意已決！江州侯果然不是池中之物，是本公主留不住。”她接過兵符，指尖在冰涼的銅符上劃過，“你要走可以，但需陪本公主看一樣東西。”

她拉著周雨的手腕，足尖輕點地面，竟帶著他躍上房頂。瓦片在腳下發出輕微的聲響，冬夜的寒風掀起她的披風，露出里面勁裝的銀線暗紋。“你看那里。”她指向遠處的玉宇宮，萬千燈火在夜色中連成星河，宮墻內的絲竹聲隱約傳來，帶著紙醉金迷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