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圣宮后殿的檀香混著雪松香,在周雨鼻尖縈繞成粘稠的霧。他攔在門前的手臂肌肉緊繃,冰蠶寶甲的涼意透過衣料滲出來,與掌心的冷汗融在一起。
“韓師兄豈是你想見就見的?”甄明的肥肉抖了抖,小眼睛里滿是嫌惡,“識相的就趕緊滾,別逼我動手!”他袖口突然鼓脹,隱約有靈力流轉,殿角的銅爐被氣流掀得傾斜,香灰簌簌落在金磚上。
周雨的指尖掐進掌心,《九幽經》的靈力在丹田翻涌:“古靈山暗河,是誰從亂石堆里把你家師兄拖出來的?”他盯著甄明驟然變化的臉色,“韓仙師親口說過,若我有求,隨時可見。你現在攔著,是想讓他失信于凡人?”
甄明的氣焰瞬間矮了半截,肥肉堆里的眼睛轉了轉,從袖中摸出個巴掌大的畫軸。
錦緞裝裱的軸桿上刻著流云紋,展開的剎那,畫中云霧竟真的流動起來,仙鶴在層巒間振翅,唳鳴聲穿透紙面,在后殿回蕩。“看你能說會道,就讓你死個明白!”
靈力注入畫軸的瞬間,周雨感覺到空氣中的靈氣驟然活躍。畫中云霧翻騰成漩渦,韓姓青年的身影在光霧中漸漸凝實,青色衣袍上的冰裂紋路比初見時更深,臉色也帶著病后的蒼白。“甄明師弟,何事如此喧嘩?”
“韓師兄!”甄明搶步上前,肥手拍著大腿,“這小子非要找您,我說他無靈根修不了仙,讓他回去享富貴,他偏說我要害他,還拿救命之恩壓人!”他偷瞄周雨的眼神滿是怨毒,“弟子按您的吩咐檢測過了,他就是個尋常凡人,連偽靈根都沒有!”
周雨剛要開口,韓姓青年已溫和笑道:“周將軍,甄明師弟沒有騙你。”他的目光掃過周雨緊握的雙拳,“凡人中靈根者萬中無一,修仙界的典籍從未記載無靈根能成道的先例。你在俗世已是江州侯,朝圣宮愿保你三代富貴,縱使改朝換代也無憂慮,這樣不好嗎?”
“可是……”周雨的喉結滾動,丹田的靈力突然刺痛起來。他想問《九幽經》為何能修煉,想問冰蠶寶甲為何能驅動,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聚魂旗里的鬼王正在躁動,那些被吞噬的魂魄發出細碎的尖嘯,提醒著他與正道修士的天壤之別。
韓姓青年看著他漲紅的臉,眼中閃過一絲動容:“修煉之路遠比戰場兇險。筑基期修士在大宗門不過是外門弟子,稍有不慎就可能淪為炮灰。你現在是輔國將軍,嬌妻美妾、榮華富貴唾手可得,何必去趟那渾水?”
“仙師可知‘不甘心’三字?”周雨的聲音帶著顫抖,冰蠶寶甲突然泛出藍光,“若真無靈根,我體內運轉的是什么?能御使法器的又是什么?”他猛地扯開衣襟,寶甲的冰晶紋路在燭光下流轉,“韓仙師救我時,難道沒察覺異樣?”
甄明突然厲喝:“妖言惑眾!定是你偷了什么邪門法器!”他指尖彈出一道火球,卻在靠近周雨三尺處被冰晶霧氣湮滅,“韓師兄,這小子定是魔門奸細,留著是禍害!”
韓姓青年抬手止住甄明,目光在周雨胸口停留良久:“正道功法確實需要靈根引導靈氣。”他沉吟片刻,指尖凝聚起一團云氣,“但魔道……或許有例外。”云氣幻化出北地山河,在空中共凝成一幅地圖,“韓某從那黑衣修士的芥子袋里,找到件有趣的東西。”
周雨的呼吸驟然急促。
“這是北地魔門坊市的信物。”韓姓青年的云氣中浮出個玉盤虛影,青灰色的石質上刻著骷髏紋,“碧云國境內的黑市,或許有你想要的答案。但你要想清楚——”他的眼神驟然銳利,“入了魔門,日后相見,你我便是敵非友。”
“弟子愿意!”周雨的聲音在殿中回蕩,驚得畫軸里的仙鶴撲棱棱飛起。丹田的靈力突然順暢流轉,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縱使前路刀山火海,周雨也要試試!”
韓姓青年深深看了他一眼,云氣中的玉盤突然化作實體,落在周雨掌心。冰涼的觸感里藏著微弱的陰寒靈力,與聚魂旗產生奇妙的共鳴。“鶴影會送你去碧云國邊境。”他的身影在畫軸光芒中漸漸淡去,“坊市兇險,萬事小心。”
畫軸合攏的剎那,甄明狠狠瞪了周雨一眼,甩袖走向側門:“真是不知好歹!”肥碩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時,周雨聽見他低聲咒罵,“韓師兄就是心太軟,讓魔門把你啃得骨頭都不剩才好!”
后殿只剩下周雨一人。他展開鶴影帶來的帛書,陳舊的竹簡簌簌作響,泛黃的北地地圖在搖曳的燭光下緩緩鋪開。
大隋的疆域蜷縮在地圖東南角,不過巴掌大小,好似被碧云國與蠻族勢力擠壓得喘不過氣來。
他的指尖撫過邊緣那些用朱砂勾勒的城池,如今大隋式微,這疆域怕是連百年前的三成都不及。
目光掃過標注坊市的紅點,那藏在碧云國與蠻族邊境的標記,讓他心中一沉。
按照地圖上的比例尺估算,若以尋常修士日行千里的腳程,也得耗費月余才能抵達。
更何況這一路崇山峻嶺、妖獸橫行,不知要遇上多少險阻。
玉盤被靈力催動時,石質表面突然浮現出細密的紋路,與地圖上的山脈走向完全吻合,仿佛在無聲訴說著前路漫漫,卻又隱隱透出指引的微光。
夜色已浸透朝圣山。周雨站在殿前的白玉欄桿旁,俯瞰著山下的帝都。玉宇宮的燈火連成星河,新皇的慶功宴應該還在進行,世子貪婪的笑臉、郡主警惕的眼神、東陽王復雜的目光在腦海中一一閃過,最終都被玉盤的微光覆蓋。
朝圣宮宮主候在階下,見他出來忙躬身行禮:“侯爺要下山?”
周雨不語,內心思索著往后該怎么走;坊市肯定要去!!一定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