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殿的檀香比前殿更濃郁，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青磚上投下菱形光斑，供桌后的青銅鼎里插著三炷半燃的龍涎香，煙柱筆直如線，在穿堂風里紋絲不動。

肥胖青年坐在鋪著白虎皮的太師椅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灰色儲物袋，袋口偶爾閃過一絲微光，將他被肥肉擠成縫的眼睛映得發亮。

周雨站在殿中，聽著前殿傳來的禮樂聲漸漸消散z，他能想象東陽王身著龍袍接受百官朝拜的場景，也能猜到世子那張寫滿嫉恨的臉——但這些都比不上此刻心中的悸動，韓姓青年終究沒有食言。

“誰是周雨？”肥胖青年突然開口，聲音像被油脂裹住的石子，沉悶卻帶著穿透力。

周雨躬身行禮時衣袂掃過地面的聲響在寂靜的殿中格外清晰：“啟稟上仙，在下周雨。”他刻意壓穩聲線，卻掩不住尾音的顫抖。

肥胖青年掀起眼皮掃了他一眼，贅肉堆疊的臉頰擠出幾分不耐：“登基大典后到后殿來。”說罷便閉上眼，下頜抵著凸起的肚腩，儲物袋上的符文在香火中若隱若現，像是在運轉某種功法。

周雨躬身退后。

前殿的歡呼聲順著廊檐飄進來，東陽王接受山呼海嘯般的“萬歲”聲，而周雨的心思早已飛到了后殿，指尖無意識地叩著掌心，默念著“靈根”二字。

登基大典的繁文縟節比想象中更磨人。

周雨跪在冰涼的青磚上，聽著司禮官唱名授封，“輔國將軍”“江州侯”的頭銜像落在肩頭的雪花，輕得不值一提。

東陽王身著十二章紋的龍袍，坐在臨時搭建的龍椅上，目光掃過百官時，在周雨身上停頓片刻，帶著審視與探究——顯然，肥胖青年的特意點名讓這位新皇心生疑竇。

世子站在親王之列，錦袍上的金線在陽光下刺目，看向周雨的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

當司禮官念到周雨的封號時，他突然“嗤”笑一聲，聲音不大卻足夠周圍人聽見：“不過是走了仙師的運，真當自己是文韜武略了？”身旁的郡主冷冷瞥了他一眼，低聲道：“慎言，仙師還在宮中。”

周雨對周遭的議論充耳不聞。當東陽王宣布大典結束，百官簇擁著新皇下山時，他轉身走向朝圣宮后殿，腳步比上山時更急。晨霧早已散盡，陽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朝圣宮的朱漆大門上，像一道跨越凡俗與仙途的界碑。

后殿的檀香混著淡淡的酒氣撲面而來。肥胖青年正翹著二郎腿坐在太師椅上，手里把玩著一個白玉酒杯，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晃出細碎的漣漪。看到周雨進來，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宮宮主退下，殿門“吱呀”一聲合上，將外界的喧囂徹底隔絕。

“坐。”肥胖青年指了指對面的木凳，杯底在案上磕出輕響，“韓師兄特意囑咐，讓我給你說清楚修仙的規矩。”他灌了口酒，肥肉擠成縫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嘲諷，“別以為救了他一次，就能一步登天。”

周雨挺直脊背坐下，掌心的汗已經干透：“請上仙示下。”他能感覺到對方的靈力波動，雖不如韓姓青年精純，卻比自己體內的靈力厚重百倍，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淡淡的威壓。

肥胖青年放下酒杯，用油膩的手指點著桌面：“修仙第一步，得有靈根。”

他掰著手指細數，“金木水火土，五行靈根對應天地靈力。有靈根才能感應靈氣，沒靈根？就算把《道德經》背爛了也成不了仙。”他突然嗤笑，“世間凡人萬中無一有靈根，你覺得自己運氣能這么好？”

周雨的心猛地一沉，卻強作鎮定：“敢問上仙，靈根如何分辨？晚輩已修煉出靈力，難道不算有靈根？”他想起《九幽經》運轉時體內的暖流，想起冰蠶寶甲的隨心而動，這些明明都是靈力存在的證明。

“修煉出靈力？”肥胖青年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拍著肚子大笑，“凡俗武夫練出的內勁也算靈力？那街頭賣藝的豈不是都能成仙了？”

他收斂笑意，面色不耐，“煉氣期才算真正入門，煉精化氣，溫養元神，壽元能增幾十年。但煉氣十三層后想筑基，就得看靈根——單靈根、雙靈根這種真靈根才有希望，四靈根、五靈根的偽靈根？到死都是煉氣，連門派外門都不收！”

殿內的檀香似乎變得滯澀，周雨的指尖微微發顫。他想起這五年修煉《九幽經》的日夜，從第一層的晦澀到第五層的順暢，想起韓姓青年說過“你有修仙之姿”，難道這些都是錯覺？“上仙，晚輩修煉的功法……”

“少廢話。”肥胖青年不耐煩地揮手，“韓師兄讓我給你個選擇：留下靈根檢測，有真靈根就隨我回韓家，否則就拿著朝圣宮的承諾，回你的江州當侯爺，保你三代富貴。選吧。”他伸出胖乎乎的手，掌心泛著淡淡的青光，“把手伸出來。”

周雨深吸一口氣，將顫抖的手遞過去。掌心貼上對方油膩的手指時，一股微涼的靈力順著經脈游走，像探照燈般掃過四肢百骸。他屏住呼吸，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股靈力在丹田處盤旋片刻，隨即原路退回——沒有阻礙，沒有共鳴，就像流水淌過石頭。

“哼。”肥胖青年猛地抽回手，用錦帕擦著手指，仿佛沾了什么臟東西，“身無靈根，無緣仙道。回去吧，別再癡心妄想了。”

“不可能！”周雨失聲站起，木凳被撞得翻倒在地，發出刺耳的聲響，“我能御使法器，能修煉功法，怎么可能沒有靈根？你檢測錯了！”他指著自己的胸口，“冰蠶寶甲隨我心意而動，紫魂玲能引動靈力，這些難道都是假的？”

肥胖青年皺起眉頭，眼中閃過一絲厲色：“放肆！凡俗法器能算什么？不過是些低劣符咒加持的玩意兒！”

他站起身，肚腩上的肥肉顫了顫，“韓師兄真是多事，非要給你個明白。現在清楚了？仙凡有別，不是你這種凡夫俗子能僭越的！”

周雨的心臟像被巨石壓住，窒息感順著喉嚨蔓延。他看著肥胖青年轉身要走，那些關于煉氣、筑基的話語在腦海里炸開，五年來的期盼與努力在“無靈根”三個字面前碎得徹底。

但他不甘心，猛地閃身攔在門前，靈力不受控制地涌動，冰蠶寶甲瞬間覆體，泛著淡淡的藍光：“我要見韓仙師！他說過會收我為徒，你不能替他做決定！”

周雨緊抿著唇，沒有回答。殿外的風聲穿過窗欞，帶著山巔的寒意，吹動了供桌上的香灰。他知道自己放棄仙途的恐懼遠比面對“仙師”的怒火更甚——哪怕只有一絲希望，他也要見到韓姓青年，親耳聽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