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華燈初上
- 零零年代的短作品集
- 麻辣燙315
- 3743字
- 2025-08-11 22:15:23
“起來啦!”
難得一個休息天,本想睡個懶覺,可一聲獅吼,把大慶從夢鄉里叫了過來。他揉了揉眼睛,仿佛要抓住夢里那個靚麗的纖影。
“快,難得天好,把被子拿出去曬曬!”家主婆打開了窗子,一道刺人眼睛的陽光投射進來,他下意識地把被子拉起,蓋住頭!
“家里都成什么樣子了,地多久沒掃沒拖了?那閣樓上的東西該扔的扔,雜七雜八的東西放在家里,快成舊貨店的了,什么也舍不得丟!”
“燈壞了不修,下水道堵了不叫人通,你要我說幾遍?”
這樣的話,她說了很多次了,說來說去,就嫌他那拖三拉四的毛病,還有他那當成寶貝似的堆放在閣樓上,那些占據個空間的舊書刊筆記,更有他那深埋在心底的舊夢。
他在家主婆大呼小叫嚕嚕蘇蘇聲里,總算醒了,跳下床,跑進洗手間,粗粗地洗梳了下,草草地喝了碗稀飯,穿上了件舊工作服,在龍頭下接了桶水,一手拿了個拖把,拎上閣樓,不忘在口袋裝了包煙,他想在閣樓上度過一天,和他的那些寶貝似的舊書舊夢。
老婆在嘮嘮叨叨聲夾雜些罵罵咧咧,催命似的把兒子拎出了家門,送他去了幼兒園。
屋子里總算安靜了。他低頭坐在書堆上,一本一本翻看著寶貝是的舊書報。
這些書呀雜志已經放了多久了,他自己都說不清了,反正搬了幾次家,他都隨身帶著她們,在他眼里,她們就是他的全部的愛、是他的情人。
搬得最大的一次家,就是和前妻離婚那天,前妻把值點錢的東西都叫上兩個兄弟拿走了,他只留下十多紙箱子的書和他的筆記。離婚的理由里也有因為他把愛和時間,分了大一半給了書,最終這些書也導致了他和前妻分了手。
他的前妻,讀書不多,一看到帶字的東西,就會莫名地煩躁起來,從最初羨慕到厭煩不到三年,她實在忍受不了他對書的熱愛。
那年他帶著書和一顆破碎的心,搬離了喧鬧的城市,在鄉下租了間小屋了,開始了孤獨的寫手生涯,多少個黑夜白天過去了,在繁雜的工作之余,躲在小屋子里,旅行在自己的天地里,在那臺時好時壞的二手電腦前,敲打著,除了白天出外工作,過起了與世隔絕的生活。
功夫不負有心人,近幾年來,大慶在工作之余,創作了大量作品被大大小小的報刊雜志采用,出版了及本書,名氣也一天天響起來……
有一天黃昏時分,他依舊像往常那樣,在街角的郵亭里買了份報紙,正散漫地走著,后面有個聲音叫著:“大哥,問個路!”
他慢條斯理地回過頭,一下子楞住了:“這不是小毛頭嗎?”
小毛頭是他原先在廠里時的同事,小毛頭跑近來,喘著氣:“是呀是呀,是我!虧你還認出我來啦!”
“那能不記得你呢!”是呀,小毛頭當年那可人的長相,活潑的性格,在那時一直是全廠未婚男同胞們追求的對象。
大慶也不例外,是其中追得最兇的一個,在快成功的時刻,后來不知怎么的,小毛頭嫁了個外廠的男人,那男人來廠門口接過幾次小毛頭,看見過那個男人的來告訴他說,小毛頭這會掉進糞坑了!
他心里酸了好長一段日子:“不知小毛頭是怎么想的?”
隨著時間的流失,他漫漫地淡了下來:小毛頭終究做了別人的老婆。
“我早就離婚了,那個沒良心的殺千刀的!”小毛頭見了他,一開口就是這么一句。
小毛頭拉了拉他的手:“我就是來找你的。”
大慶的手縮都來不及,被她一把抓住:“找我?”
“是呀!聽說你成了名人。我有點事情想讓你出面幫忙哪!”小毛頭還是那樣,心直口快,想說什么就說什么,大大咧咧地。
他看了一眼并肩走著的她,幾年沒見,小毛頭俏麗的臉上雖然添了些細小皺紋,但經過修飾過的眉眼,在黃昏斜照陽光下,仍然透著誘人的光彩,那個以往的小毛頭,在他的心里又活了過來。
“我是窮人,能幫你什么忙呢?”這句曾經是樣板戲里經典臺詞,成了他的口頭禪。
“你還窮人?!”小毛頭用那雙曾經迷死不少男人的眼睛,翻了他一眼。“你都出名了,還缺錢?哼!”
大慶暗暗苦笑了一下。
“你知道,我現在是單親,很困難的,一個女人帶個孩子……”說著,小毛頭的眼圈紅了。“那個殺千刀的,離婚時把錢都拿走了,一樣也不給我呀!”
他不知道,在他離開廠不多久,小毛頭就離婚了,離婚前,她也從衰敗的廠里出來了,開了家食品店,時間不長又喜歡上了麻將,從剛開始的幾塊輸贏到幾千元的進出,沒多久,連進貨的錢都拿不出來了,她男人多次勸說,卻連放屁都不如,最后在小毛頭杏眼圓瞪和高聲呵斥下,連屁都不敢多放一個了!但男人還是男人,最終提出了離婚:“我實在吃不消了,你放過我吧!”那時連買小菜的錢都在跟那個男人的爺娘拿了。
小毛頭二話沒說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
那間店是男人父母的,她只有拿上自己的換洗衣服回娘家的份,但兒子她要的。費了口舌,那男人松了口讓她帶走了兒子。
她當初就是看上那個個頭長相不是特別理想的男人有點家底,還有那間門面房。
回到自己擁擠的家里,看到父母愁眉苦臉的樣子,她覺得對不起他們,托人找了份工作,但她不安分的心依然還在,一有點錢,就坐在男人堆里,砌起了長城。由于忙于玩,荒廢了工作,被老板回頭了,飯碗又不著落了。
坐在父母的飯桌前,眼看兒子一天天長大,花費也大了,她不得不著急起來:那離婚時分得的一些雜貨,已經變了現金,早在牌桌上改了姓名,娘家人的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她也開不了口,在百般無聊地翻看報紙時,見著了大慶那依然神采飛揚的照片,把他給惦記上了,她一想到他那時傻呼呼地追求自己的模樣就想笑,可也笑不出來,一個主意倒泛在心頭:找他去!“想他念著舊情,一定會幫我的!”
就這樣,小毛頭通過老同事找到了他,不想在落日時分的街頭,就見到了還是書呆子的他。
小毛頭要他利用他的影響力,幫她幫個低保,或找份工作,她自己也知道,再出去工作是不可能的了,就想坐在家里享受低保,搓麻將。
這些事對他來講是小菜一碟,一個月后,小毛頭用那張卡當扇子,邊扇著臉,邊笑嘻嘻地拉住他的臂膀說:“你真行,走,我請你吃飯!”他不想浪費時間,卻把她讓進了自己的小屋:“不了,我得趕稿子呢,隨便將就點吧!”他只買了些素菜:“我不喜歡吃肉的。”
她也不再堅持,坐在他對面,一起吃了簡單的飯菜,看著他很快吃完飯,坐到那張書桌前,心里又轉開了念頭。
“我看你一個人怪可憐的,沒人做飯吃,老吃方便面,外頭的東西也不干凈,萬一得了什么病更沒人照顧你,你看你的衣領子都見油頭了!衣服也沒人洗。你幫了我這么大的忙,我也沒什么好報答你的。從今往后,這些事情,我都包了!”
這話是在吃過那頓簡單的飯菜后的一個黃昏,她站在他的小屋門口說,手里拿了個大包,滿身披了金色落日余輝。
他看著眼前光彩依舊的她,嘴巴張大了,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昔日的戀人竟然投懷送抱!
日子在小毛頭的麻經聲里,過得飛快,小毛頭的牌技時好時壞,大慶說了她幾次,叫她不要再出去賭了,她也就嬉皮笑臉了幾次,他想只要不打擾他寫字,就隨她去了,下班回家有口熱飯菜也就滿足了。
大慶的名氣越來越響,應酬也越來越多,每天的工作連軸轉,到家躺一會就爬起來接著打字,和她見面也少了:“又去打麻將了!也好,可以清凈些了!”
現在他也怕見她,他越來越覺得小毛頭不可理喻了。他很想知道,但幾次話也到了嘴邊終究沒問:“小毛頭和她的前夫為什么離婚的?”
昨天回來特別晚,今天他只想睡會懶覺,但她又那樣地嚕蘇。她確實和他說很多次,要他把閣樓上書報處理掉。大慶心里蠻清楚,小毛頭要把她兒子接過來住了。
這間帶閣樓的屋子,是在前年一天春日的黃昏里,他站在屋子前,看著它沐浴在落日里的樣子,咬著牙作出了決定,買了下來,卻花光了他積攢下來的錢,他就看中了這間帶閣樓的小屋。“想在閣樓里看星星,在雪天看漫天雪花的樣子,一定很浪漫……”業余詩人的想象力又開始豐富地展開。
他把書一本一本的擦拭過,再分門別類地放進紙箱子。
這么多年了,書一點也沒被蟲子咬壞,閣樓的屋面有些滲水,書也沒一點被浸濕。那是他每年都放了些樟腦丸,還用干凈牛皮紙包裹著,在有太陽的日子里,放在陽光下曬過,因最近忙于雜事,把她們給忘了。他滿懷歉意地整理著,小心翼翼地。
“還沒弄好呀?!”他腳下一聲獅子吼,提醒他在閣樓上已呆了大半天了。
“飯不燒,房間也沒拖地,你在做什么?!”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小毛頭已經完全用主人的口氣這樣對他說話了,雖然他一直說不在乎,但時不時的有點怪怪的感覺升上來。
“就來就來!”他把最后一本書放好,直起了酸疼的腰:“哎呀!”他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急急地打開了紙箱子,尋找起來。
“你發什么瘋?”在樓梯口,露出小毛頭的那剛剛洗過的頭,濕漉漉的。
“你今天怎么回來這么早?散場了?”他知道她不到人家催著吃晚飯是不會散場回家的,他不知從什么開始,晚飯又是他自己做了,而且做三份,她兒子在這里吃過了才回外婆家去。
小毛頭在他去省城領獎那天說:“兒子要住過來了。我媽媽說了,老住在那里吃,我姐姐他們不樂意了,哼,他們都眼紅我呢。”接著要他把閣樓騰出來,打掃干凈。
大慶直起了腰,抬頭看看,最后一絲余輝已經從窄小的窗子消失,透過窗子看去,外面已是華燈一片,屋面的瓦縫里竟長出些許青草,夾雜了一朵無名紫色小花,在晚間的春風里悠閑的樣子,讓他心生愛憐!
他把戀戀的目光收回來,打開了閣樓里那盞小小燈,燈光照在小丫剛剛做過的卷卷的、濕漉漉的頭發上,給他的感覺怪怪的。
他好象有些明白了:小毛頭的前夫為什么要離婚了;“還沒正式結婚就這樣對待我,以后的日腳那過下去?”大慶想。
“我找了點資料,剛剛拿出來,不知又放那里了?”他又一一打開紙箱子,埋頭尋找著:“你先下去吧!”
他發覺自己今天的口氣有點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