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食當天的南京城籠罩在一種詭異的寂靜中。我站在徐岳草堂的窗前，望著逐漸升高的太陽，手中的銅鏡碎片微微發(fā)燙。
“辰時三刻了。“徐岳檢查著漏壺，“再有一個半時辰，日食便開始。“
床榻上的程硯舟仍在昏睡，但高燒已退，呼吸平穩(wěn)了許多。昨夜取出的先帝密詔就放在他枕邊，黃絹上的龍紋在晨光中泛著淡淡金光。
“我們不能再等了。“我轉(zhuǎn)向徐岳，“必須趕在周志遠之前到達觀象臺。“
徐岳花白的眉毛緊鎖：“就憑我們兩人？硯舟還未醒，宮中守衛(wèi)森嚴...“
“銅鏡顯示觀象臺是周志遠計劃的關(guān)鍵。“我取出銅鏡，鏡面上正顯現(xiàn)出觀象臺的輪廓，“若讓他集齊更多碎片，后果不堪設(shè)想。“
銅鏡突然劇烈震動，鏡面景象變化，顯示出周志遠正在一處密室中——他手中赫然拿著另一塊銅鏡碎片！更令人震驚的是，密室墻上懸掛著白蓮教的蓮花旗，而站在他身旁的，竟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駱思恭！
“果然如此！“徐岳倒吸一口冷氣，“周志遠與白蓮教、錦衣衛(wèi)都有勾結(jié)！“
鏡中景象再次變化，顯現(xiàn)出皇宮內(nèi)的場景：鄭貴妃正在萬歷皇帝榻前哭訴，而皇帝面色灰敗，似乎病得更重了。
“我們必須分頭行動。“我迅速做出決定，“徐先生，您熟悉宮中情況，想辦法警告太子。我去觀象臺阻止周志遠。“
“太危險！“徐岳反對，“你一介女子...“
“我有銅鏡指引，還有這個。“我取出徐岳給我的麻藥匕首，“周志遠不知道我們已經(jīng)有三塊碎片，這是我們的優(yōu)勢。“
正當我們爭執(zhí)不下時，床榻上傳來一聲微弱的呻吟。程硯舟醒了！
他掙扎著撐起身子，臉色蒼白如紙，但眼神已經(jīng)恢復了清明：“日食...什么時辰了？“
“辰時過半。“徐岳趕緊扶住他，“你傷勢未愈，不宜行動。“
程硯舟的目光落在枕邊的先帝密詔上，表情復雜：“你們...都知道了？“
我點點頭，不知該說什么。這個與我朝夕相處的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竟是先帝血脈，當今天子的異母弟弟！
程硯舟苦笑一聲，強忍疼痛穿上外袍：“周志遠必是沖著天機儀去的。他手中的碎片加上觀象臺保存的那塊，已有兩塊。若讓他得逞...“
“我們有四塊。“我糾正他，取出我們收集的三塊和從詔獄帶回的那塊——昨夜清點時我才發(fā)現(xiàn)，鐵盒夾層中竟藏著第四塊小碎片！
程硯舟震驚地看著四塊銅鏡，它們在我們手中微微發(fā)光，仿佛有生命般互相呼應。
“四塊合一，已近天機儀大半。“他聲音發(fā)顫，“難怪周志遠如此急切...“
“你絕不能去！“徐岳按住程硯舟的肩膀，“若周志遠知道你的身份，必會殺你滅口！“
程硯舟的眼神變得堅定：“老師，自我入欽天監(jiān)那日起，便立誓以天象真理為畢生所求。如今有人欲借天象行不軌之事，我豈能坐視？“
他的話讓我心頭一熱。這個男子，即使知道了自己的皇室身份，首先想到的仍是科學真理。
“我們一起去。“我下定決心，“銅鏡指引我們，必有其道理。“
程硯舟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中有感激，有擔憂，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勉強站起身，雖然每一步都因疼痛而皺眉，但脊背挺得筆直。
“我有個計劃。“他低聲道出構(gòu)想，我們邊聽邊點頭。
午時初，日食即將開始。南京城的百姓紛紛拿出盆罐準備“救日“——這是古代的習俗，認為日食是“天狗食日“，需敲打器皿嚇跑天狗。
我們?nèi)朔诸^行動。徐岳前往東宮警告太子；程硯舟去欽天監(jiān)調(diào)集可信的部下；而我則偽裝成小太監(jiān)，混入觀象臺——多虧了程硯舟給我的通行腰牌和詳細地圖。
觀象臺位于雞鳴山上，是欽天監(jiān)觀測天象的重要場所。今日因預測有日食，守衛(wèi)比平日森嚴數(shù)倍。我低著頭，捧著偽造的文書，順利通過了兩道關(guān)卡。
第三道關(guān)卡前，我的心幾乎跳到嗓子眼——趙德安正在那里檢查每一個進入的人！
“站住！“他厲聲喝住我，“哪個衙門的？“
“回大人，小的奉周大人之命，送星歷表來。“我壓低聲線，遞上文書。
趙德安狐疑地打量我，突然伸手抬起我的下巴：“你是...“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觀象臺上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有人高喊：“周大人有令，日食將至，所有人各就各位！“
趙德安不得不放開我，匆忙趕往臺上。我長舒一口氣，趁機溜了進去。
觀象臺中央，周志遠一身緋色官服，正指揮手下布置各種儀器。最引人注目的是臺心一座精致的銅制裝置——形如渾天儀，但多了幾個奇特的環(huán)圈。周志遠從懷中取出一個錦盒，小心地將其中的銅鏡碎片安裝在裝置頂部。
我躲在柱子后觀察，心跳如鼓。那就是天機儀的部分組件！周志遠手中果然有另一塊碎片。
日食初虧開始了。太陽邊緣出現(xiàn)一絲陰影，人群中發(fā)出驚嘆。周志遠抬頭望天，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他揮手屏退左右，只留下幾個心腹。
“時辰已到。“他聲音因興奮而顫抖，“天機重現(xiàn)，吾輩當改天換地！“
他啟動了那臺裝置，銅鏡碎片開始發(fā)光。與此同時，我懷中的四塊碎片劇烈震動起來，熱度幾乎灼傷皮膚。
更驚人的是，隨著裝置運轉(zhuǎn)，日食的速度明顯加快了！這不是自然現(xiàn)象，而是銅鏡的力量在扭曲局部天象！
我必須行動了。按照計劃，此時程硯舟應該已經(jīng)帶人控制了外圍。我悄悄向臺心移動，準備趁周志遠全神貫注時偷襲。
就在我即將靠近時，一個錦衣衛(wèi)突然轉(zhuǎn)頭：“什么人！“
暴露了！我拔腿就跑，幾名錦衣衛(wèi)立刻追來。千鈞一發(fā)之際，觀象臺大門處傳來一陣打斗聲，接著是程硯舟洪亮的聲音：
“奉圣上口諭，所有人原地待命！“
他身著官服，手持令牌，身后跟著十幾名欽天監(jiān)的差役。雖然臉色仍顯蒼白，但氣勢如虹，一時間竟無人敢攔。
周志遠猛地轉(zhuǎn)身，眼中閃過一絲驚慌，但很快恢復鎮(zhèn)定：“程監(jiān)正，你不是在詔獄嗎？私逃詔獄可是死罪！“
“下官冤枉已雪。“程硯舟穩(wěn)步向前，“倒是周大人，私動天機儀，該當何罪？“
兩人對峙間，我趁機繞到天機儀另一側(cè)。日食已經(jīng)過半，天空暗了下來，七星連珠的天象也開始顯現(xiàn)——七顆明亮的行星排成一條直線，這是極為罕見的天文現(xiàn)象！
周志遠突然大笑：“程硯舟，你以為憑你能阻止我？今日之后，大明將迎來新主！鄭貴妃之子才是天命所歸！“
他猛地一揮手，隱藏在周圍的錦衣衛(wèi)突然發(fā)難，與程硯舟的人打作一團。混亂中，周志遠轉(zhuǎn)身繼續(xù)操作天機儀，銅鏡的光芒越來越強。
我不能再等了。掏出懷中四塊銅鏡碎片，我沖向天機儀。碎片間的吸引力如此之強，幾乎拖著我向前。
“攔住她！“周志遠厲聲喝道。
一名錦衣衛(wèi)揮刀砍來，我勉強閃避，肩膀仍被劃出一道口子。劇痛讓我眼前一黑，但我咬牙繼續(xù)向前。
“李白！“程硯舟的喊聲從遠處傳來。
我終于沖到天機儀前，將四塊碎片按向裝置。周志遠想要阻止，但為時已晚——
當八塊碎片(周志遠的四塊和我的四塊)接近到一定距離時，一道刺目的金光爆發(fā)出來。所有碎片自動脫離掌控，在空中旋轉(zhuǎn)、聚合，最終形成一個完整的、刻滿星紋的銅鏡——天機儀的核心部件！
鏡面射出一道金光，直指日食中的太陽。驚人的一幕發(fā)生了：日食的陰影開始逆轉(zhuǎn)，但不是自然恢復，而是以一種不規(guī)則的形態(tài)變化，仿佛天空本身被扭曲了！
更令人震驚的是，銅鏡上方出現(xiàn)了一個漩渦狀的光暈，光暈中竟然顯現(xiàn)出畫面——現(xiàn)代北京的車水馬龍！我的母校北京大學圖書館清晰可見，我的導師正焦急地翻看一本古籍...
“時空之門...“我喃喃自語，雙腿因震撼而發(fā)軟。
周志遠也驚呆了，但很快反應過來：“天機儀！完整的天機儀！“他瘋狂地撲向懸浮的銅鏡，“有了它，我不僅能廢太子，還能重塑整個大明！“
程硯舟突破重圍沖到我身邊，我們同時抓住銅鏡的另一側(cè)。三人拉扯間，銅鏡的光芒變得更加劇烈，時空漩渦不斷擴大，開始吞噬周圍的小物件。
“放手！“程硯舟對周志遠喝道，“你不知道自己在玩火！“
周志遠獰笑：“朱硯舟，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身世？先帝私生子，也配染指天機儀？“
這一聲“朱硯舟“讓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那些打斗中的錦衣衛(wèi)。程硯舟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趁他分神，周志遠猛地一拽，銅鏡向他那邊傾斜。漩渦中的景象突然變化，顯現(xiàn)出萬歷皇帝駕崩、鄭貴妃之子登基、大明陷入戰(zhàn)亂的恐怖畫面...
“不！“我和程硯舟同時發(fā)力，將銅鏡扳回。景象再次變化，顯示出太子順利繼位，但數(shù)年后的土木堡之變重演...
銅鏡似乎在展示不同選擇導致的未來。而最令人不安的是，隨著時間推移，漩渦開始不穩(wěn)定地抖動，邊緣出現(xiàn)裂痕般的閃光。
“它在崩潰！“我喊道，“再不停止，可能會引發(fā)災難！“
程硯舟與我目光交匯，瞬間達成默契。我們同時松手，銅鏡立刻被周志遠奪去。但他還來不及高興，銅鏡就因為失去平衡而劇烈震動起來，漩渦開始無差別地吞噬周圍的一切！
“不！不！“周志遠驚恐地看著自己的手臂被漩渦一點點吞噬，“停下！怎么停下！“
程硯舟迅速環(huán)顧四周，目光鎖定在天機儀底座的一個機關(guān)上：“李白，幫我！“
我們合力扳動機關(guān)，整個天機儀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嗡鳴，銅鏡的光芒開始減弱。周志遠趁機掙脫漩渦，但右臂已經(jīng)血肉模糊。
就在漩渦即將消失的最后一刻，它突然射出一道金光，將我全身籠罩。一瞬間，我感受到了強烈的拉扯感，仿佛整個人要被吸入那個時空隧道...
“李白！“程硯舟死死抓住我的手，與那股吸力對抗。
在金光中，我看到了兩條清晰的道路：一條通向現(xiàn)代北京，我的導師和同學正焦急尋找失蹤的我；另一條則留在這個時空，與程硯舟一起面對未知的未來。
這個選擇來得如此突然，又如此重大。我望向程硯舟的眼睛，那里面盛滿了前所未有的恐懼——不是對天機儀，不是對周志遠，而是對可能失去我的恐懼。
在最后一瞬，我做出了選擇...
金光驟然消失，銅鏡“咣當“一聲落在地上，恢復成普通的樣子。漩渦不見了，天空中的日食也恢復了自然進程。
我癱軟在地，程硯舟緊緊握著我的手，仿佛怕我會突然消失。周圍一片狼藉，周志遠昏迷不醒，錦衣衛(wèi)們呆若木雞。
“你...沒走。“程硯舟聲音嘶啞。
“我留下了。“我輕聲回答，突然意識到這個決定意味著什么——我可能永遠無法回到現(xiàn)代了。但看著程硯舟的眼睛，我竟不覺得后悔。
遠處傳來整齊的腳步聲，大批御林軍涌入觀象臺。為首的是徐岳和一個面容憔悴的中年男子——正是太子朱常洛！
“奉圣上口諭！“太子聲音洪亮，“周志遠勾結(jié)白蓮教，圖謀不軌，即刻收押！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程硯舟...不，皇弟朱硯舟護駕有功，隨我入宮面圣！“
全場嘩然。程硯舟的皇室身份就這樣被公開了。他臉色蒼白，但挺直腰背向太子行禮：“臣...遵旨。“
太子親自扶起他，低聲道：“皇弟不必多禮。若非你與這位姑娘，今日大明危矣。“
離開觀象臺時，程硯舟悄悄握住我的手：“無論圣上如何決斷我的身份，你救了大明，也救了我。這份恩情...“
“不必言謝。“我打斷他，看向遠處逐漸復圓的太陽，“事情還沒結(jié)束。銅鏡的秘密，天機儀的力量，還有那些未解的謎團...“
程硯舟順著我的目光望去，神情重新變得堅定。無論未來如何，這場關(guān)乎大明命運、關(guān)乎時空秘密的冒險，才剛剛進入最關(guān)鍵的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