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的龍涎香濃郁得幾乎令人窒息。我跪在光可鑒人的金磚地面上，額頭緊貼交疊的雙手，不敢抬頭。膝蓋已經失去知覺，但我絲毫不敢移動——對面龍椅上坐著的，是統治大明帝國近三十年的萬歷皇帝。
“抬起頭來。“皇帝的聲音比想象中更加沙啞疲憊。
我緩緩直起身，第一次看清這位歷史上有名的“懶政“皇帝。他比觀象臺那日更加憔悴，眼窩深陷，面色灰黃，唯有那雙眼睛依然銳利如刀，仿佛能看透人心。
“你就是那個預言日食的女子？“萬歷皇帝微微前傾身子，明黃色的龍袍在燭光下泛著柔和的金光。
“民女李白，叩見陛下。“我又要俯首，卻被他制止。
“免了。朕聽聞你不僅通曉天文，還識破了周志遠的陰謀？“皇帝的目光掃過我身旁的程硯舟——不，現在應該稱他為朱硯舟了，“朕的...皇弟對你贊譽有加。“
皇弟二字讓整個乾清宮為之一靜。侍立的太監宮女們低垂著頭，但我能看到他們交換的眼色。皇帝竟當眾承認了程硯舟的身份！
程硯舟跪得筆直，緋色官服襯得他面容如玉。雖然傷勢未愈，但他的眼神清明堅定：“陛下，李白姑娘確有過人之能。若非她冒險收集銅鏡碎片，昨日后果不堪設想。“
萬歷皇帝不置可否，從龍案上拿起一樣東西——正是那面完整的天機儀銅鏡！我的心猛地一跳。
“這玩意兒，當真能改變天象？開啟時空？“皇帝翻轉著銅鏡，鏡背的星紋在燭光下神秘莫測。
“回陛下，天機儀確有異能，但極難控制。“我小心斟酌詞句，“民女親眼所見，它展示了...不同選擇導致的未來。“
皇帝眼中精光一閃：“哦？你看到了什么未來？“
這是最危險的提問。我深吸一口氣，決定部分坦誠：“民女看到若鄭貴妃之子繼位，大明將陷入戰亂；若太子繼位...數年后或有邊患。“
我沒有說出最可怕的畫面——土木堡之變重演。那場導致明英宗被俘的戰役，在這個時代還未發生。
萬歷皇帝的手指在龍案上輕輕敲擊，每一下都像敲在我心上。良久，他嘆了口氣：“朕這些年來，一直想廢長立幼，你們可知為何？“
我和程硯舟都愣住了。沒想到皇帝會突然如此坦誠。
“常洛懦弱，不堪大任。“皇帝的聲音突然變得疲憊，“但昨日之事讓朕明白，有些天命...不可違逆。“
他揮手示意太監遞上一卷黃絹。程硯舟恭敬接過，展開后臉色驟變。
“這是...“
“先帝留給你的密詔，朕一直知曉。“萬歷皇帝苦笑，“你以為隆慶父皇為何安排你入欽天監？就是怕有朝一日，朕的嫡脈遭難時，你能以天機儀相助。“
程硯舟的手微微發抖，密詔上的字跡清晰可見：“...若朕之嫡脈遭逢大難，汝當以天機儀助之...“
“朕這些年冷落常洛，實則是保護他。“皇帝的聲音低不可聞，“鄭貴妃一黨勢力龐大，若朕表現出對常洛的重視，他早遭不測。“
我心頭一震。這與史書記載的萬歷形象大相徑庭！難道這位皇帝的“怠政“和“偏愛“，背后另有深意？
“陛下...“程硯舟聲音哽咽，“臣...不知...“
“起來吧，皇弟。“萬歷皇帝竟親自離座，扶起程硯舟，“這些年委屈你了。從今日起，恢復朱姓，入宗人府玉牒。“
這一舉動讓在場所有人目瞪口呆。皇帝承認私生子不罕見，但如此公開且親切的對待，實屬異數。
萬歷轉向我，眼神變得復雜：“至于你...李白。“
我的心跳幾乎停止。
“你本為待決死囚，但救駕有功；你身為女子，卻通曉天文；你...“他頓了頓，“你與這天機儀似有特殊感應。“
“民女只是...偶有所見。“我低頭掩飾眼中的不安。
“周志遠招供，說你是白蓮教妖女，能穿梭時空。“皇帝突然厲聲，“可有此事？“
乾清宮內溫度驟降。我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穿梭時空？周志遠怎么會...
“陛下明鑒！“程硯舟--現在該叫朱硯舟了--急聲辯護，“此乃周志遠構陷之詞！李白精通天文是真，但與白蓮教絕無干系！“
萬歷皇帝目光如炬，直視我的眼睛：“朕要聽她自己說。“
我深吸一口氣，抬頭迎上皇帝的目光：“陛下，民女確實因緣際會，得見一些...常人難見的天機。但民女對大明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這是我能想到最接近真相又不致被當作妖女的回答。皇帝審視我良久，突然問道：
“你從何處學得天文歷算？“
“家祖父曾任國子監算學博士，留下許多典籍。“我半真半假地回答，“民女自幼喜觀星象，自學成才。“
“自學能比欽天監還算得準？“皇帝顯然不信，“昨日日食，你預言的分毫不差。“
“民女...偶有異能。“我硬著頭皮回答，“能直覺感知某些天象變化。“
萬歷皇帝突然將銅鏡遞向我：“拿著。“
我遲疑地接過銅鏡。就在手指接觸鏡面的瞬間，異變突生——銅鏡劇烈震動起來，鏡面泛起漣漪般的波紋，我的手臂如同過電般一陣發麻！
更可怕的是，乾清宮開始在我眼前扭曲變形，墻壁如液體般流動，萬歷皇帝的面容模糊不清...
“李白！“朱硯舟的喊聲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我拼命想要抓住什么，卻感覺自己在不斷下墜。銅鏡中射出一道金光，將我全身籠罩。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中，我感到一陣強烈的拉扯感——
眨眼間，我竟站在了北京大學圖書館的古籍閱覽室！熟悉的書架，熟悉的燈光，還有對面目瞪口呆的王曉楠！
“李白？！“她手中的書啪嗒掉在地上，“你這一個月去哪了？！警察都快把故宮翻遍了！“
我張口卻發不出聲音。周圍的景象開始扭曲，王曉楠驚恐的表情逐漸模糊...
又是一陣天旋地轉，我跌跪在乾清宮的金磚地面上，銅鏡“咣當“一聲掉在一旁。朱硯舟緊緊扶住我的肩膀，眼中滿是驚恐。
“李白！你...你剛才消失了三息！“
我渾身發抖，冷汗浸透衣衫。萬歷皇帝從龍椅上站起，臉色煞白：“妖...妖術？“
“不！陛下！“朱硯舟擋在我身前，“此乃天機儀異能所致！李白只是...只是與銅鏡感應過強！“
萬歷皇帝驚疑不定地看著我：“你剛才...去了何處？“
我強忍眩暈，勉強回答：“民女...看到一處奇異所在，高樓林立，鐵鳥飛天...“
這是我精心編造的描述——既符合未來景象，又不至于太過直白。
皇帝的目光在我和銅鏡之間游移，最終嘆了口氣：“此物果真詭異。來人，將天機儀收入內庫，嚴加看管！“
“陛下！“朱硯舟急道，“李白與銅鏡感應強烈，若強行分離，恐有不測！“
“那依你之見？“
“請允許臣...暫且保管銅鏡，研究其特性，以免再生異變。“
萬歷皇帝沉思良久，終于點頭：“準。但此女...“他指著我，“須嚴加看管。即日起，你二人暫居西苑澄淵堂，無朕手諭不得出宮！“
離開乾清宮時，我的雙腿仍在發抖。剛才的“時空跳躍“消耗了大量體力，眼前一陣陣發黑。
“堅持住。“朱硯舟低聲鼓勵，一只手穩穩托住我的肘部，“就快到了。“
西苑是紫禁城西側的皇家園林，澄淵堂位于太液池畔，環境清幽。剛一進門，我就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向前栽去。
朱硯舟及時接住我，將我抱到榻上。迷迷糊糊中，我感覺到他在為我診脈，手指溫暖而穩定。
“氣血兩虛...“他聲音中的擔憂清晰可辨，“徐師，您看...“
“是銅鏡導致的魂魄不穩。“徐岳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她穿梭時空，精氣損耗極大。“
我想告訴他們我沒事，卻發不出聲音。身體像是被掏空了一般，連抬眼皮的力氣都沒有。
“有什么辦法？“朱硯舟的聲音急切。
“需要固本培元的藥物，更重要的是...遠離銅鏡。“
“但陛下命我研究此物...“
“那就由老夫來。“徐岳堅定地說，“你留在這里照顧她。若再有時空跳躍，必須有人守在她身邊，否則魂魄可能無法歸位！“
我感到一只溫暖的手握住我的指尖，觸感熟悉而安心。朱硯舟的聲音近在耳畔：“李白，聽得見我說話嗎？堅持住...我就在這里...“
黑暗再次襲來，我陷入混沌之中。不知過了多久，我隱約聽到有人在說話。
“...七星連珠的影響會持續七日。“是徐岳的聲音，“這期間銅鏡力量最強，她可能會頻繁跳躍。“
“有什么辦法阻止？“
“除非...將銅鏡重新拆解。但如今天機儀已認她為主，強行分離恐會...“
“會怎樣？“
“魂飛魄散。“
一陣沉默。然后是我從未聽過的、朱硯舟哽咽的聲音：“我不能失去她...徐師，您不知道，當我看到她消失在觀象臺上時，那種感覺...“
“硯舟...“徐岳嘆息，“你對她...“
“我愛她。“三個字，簡單而堅定，“哪怕她真是來自異世的妖女，我也...“
他的話沒能說完，因為我又一次被強烈的拉扯感席卷。這次，我出現在故宮的珍寶館，周圍是舉著手機的游客，而展柜里赫然陳列著一面與我手中一模一樣的銅鏡！
“又一件天機儀碎片...“我喃喃自語，伸手想要觸碰展柜。
“喂！禁止觸摸展品！“保安的呵斥聲傳來。
我還未來得及反應，眼前的景象又開始扭曲...
回到澄淵堂時，朱硯舟正握著我的手，眼中滿是血絲。見我醒來，他如釋重負：“這次消失了十息！你感覺如何？“
我虛弱地搖頭：“看到...另一塊碎片...在故宮...“
“別說話，保存體力。“他扶我喝下一口溫水，“徐師去配藥了，很快回來。“
我注意到窗外已是深夜，燭光下朱硯舟的側臉線條分明，眼下有明顯的青黑。他一定守了我很久。
“朱...硯舟...“我嘗試他的新名字，“你的身份...現在...“
“噓，不重要。“他輕輕拂開我額前的碎發，“現在最重要的是你的安危。“
我正想說什么，突然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朱硯舟也察覺到了異常，猛地轉頭看向窗外——
一個黑影悄然閃過。
“有人監視我們。“他壓低聲音，“很可能是駱思恭的人。“
錦衣衛指揮使駱思恭，周志遠的同謀！我的心一沉。即使周志遠入獄，陰謀遠未結束。
朱硯舟輕輕握住我的手：“別怕，有我在。現在，休息吧。“
他的手指在我掌心輕輕劃過，仿佛在寫什么字。我仔細辨認，是四個字：
“將計就計“。
我微微點頭，閉上眼睛。銅鏡就放在枕邊，我能感覺到它微微的脈動，如同一個沉睡的生命。七星連珠的影響還有六天，這意味著我還要經歷更多次的時空跳躍...
而最令我恐懼的不是死亡，而是在某次跳躍中，我可能再也回不來，永遠迷失在時空的夾縫中。
朱硯舟的手依然緊握著我的，那溫度是我唯一的錨點，將我與這個時代、與他，緊緊相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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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故事可能會圍繞以下伏筆展開**：
-**貴妃陰謀**：鄭貴妃得知李白時空穿梭的能力后，將改變策略試圖拉攏她，許諾送她回原來時代換取支持福王即位，實則計劃在利用完畢后借駱思恭之手除掉這個隱患。
-**現代線索**：李白在下次時空跳躍中將發現現代故宮的銅鏡碎片旁有一份郭守敬手稿的譯文，揭示天機儀完整時的咒語可以控制時空穿梭的方向和時長，這可能是她解決問題的關鍵。
-**生死抉擇**：隨著頻繁時空跳躍，李白的身體將出現“量子崩解“現象，她必須在七日內決定是永久回歸現代，還是切斷與原來世界的聯系留在明朝，這個選擇將因她對朱硯舟日益深厚的感情而變得異常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