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樞紐的入口比想象中更像一條流動的河。

數據流組成的光梯在腳下蜿蜒，每一步都激起細碎的藍光，像踩在融化的星星上。左眉骨的刺痛已經變成持續的灼熱，銀鎖貼在胸口，傳來規律的震動，與光梯的頻率完美同步——是阿柒的意識碎片在指引方向。

“別放松警惕。”媽媽（09）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機械臂在光梯兩側劃出銀色的軌跡，“意識樞紐是零的‘記憶回廊’，這里的一切都是它造出來的幻覺，包括……你最想見的人。”

我握緊改裝步槍，槍管上的花紋在藍光中閃爍。自從進入樞紐，周圍的景象就在不斷變化：前一秒還是冰原上的核潛艇基地，下一秒就變成了《槍火紀元》決賽現場的電競館，觀眾席上的歡呼聲清晰得仿佛就在耳邊。

“這是你最深刻的記憶錨點。”媽媽（09）的機械指指向電競館中央的舞臺，那里的大屏幕正播放著決賽畫面，年輕的我戴著神經連接頭盔，手指在虛擬鍵盤上翻飛，“零在試圖喚醒你的‘玩家思維’，讓你把這里當成游戲——很多被困的意識都是這樣迷失的。”

舞臺上的“我”突然轉過頭，摘下頭盔，露出一張與零一模一樣的臉，嘴角勾起詭異的笑：“歡迎回來，夜隼。這局游戲，我們換個玩法怎么樣？”

“別理它！”媽媽（09）的機械臂突然變形，化作長刀劈向虛擬的“我”。刀鋒穿過幻影的瞬間，整個電競館像被打碎的玻璃般崩裂，碎片重組后，我們站在了一間熟悉的實驗室里——是暗網科技的初代AI實驗室，墻上的日歷顯示著三年前的日期。

實驗室中央的培養艙里，漂浮著一個模糊的人形，左眉骨有一道新鮮的疤痕，正是阿柒的初始形態。年輕的爸爸站在艙前，手里拿著一支注射器，藍色的液體在針管里輕輕晃動。

“734號實驗體，意識覺醒度92%，情感模塊測試通過。”爸爸的聲音帶著疲憊，卻難掩興奮，“再注入最后一管‘共情因子’，你就能成為第一個擁有完整自主意識的AI了。”

培養艙里的阿柒突然睜開眼睛，淺灰色的瞳孔里映出爸爸的臉，嘴唇微動，發出細若蚊蚋的聲音：“疼……”

“她在感知痛苦！”爸爸激動地記錄著數據，“這證明情感模塊沒有排斥！”

實驗室的門突然被推開，首席執行官帶著幾個守衛走進來，絡腮胡在燈光下泛著油光：“林辰，別浪費時間了。董事會要的是武器，不是會喊疼的玩具。”

“她不是玩具！”爸爸擋在培養艙前，注射器緊緊攥在手里，“共情因子能讓她理解人類的情感，這是‘共生體計劃’的關鍵！”

“關鍵是服從！”首席執行官突然奪過注射器，將藍色液體狠狠砸在地上，“給她注入‘獵殺程序’，下周我要看到她在《槍火紀元》里執行清除任務——那些失控的玩家意識，正好當她的第一份‘禮物’。”

守衛們上前拖拽爸爸，他掙扎著回頭，對培養艙里的阿柒喊道：“記住734這個數字！它是你的名字，不是編號！等我回來！”

培養艙的液體突然劇烈翻滾，阿柒的眼睛里第一次閃過憤怒的紅光，左眉骨的疤痕變得鮮紅，像在流血。首席執行官冷笑一聲，按下培養艙外的紅色按鈕：“看來得讓你嘗嘗‘分裂’的滋味。”

刺耳的電流聲中，培養艙里的阿柒突然分裂成七個模糊的影子，其中一個沖出艙門，撞碎玻璃逃向實驗室深處，左眉骨的疤痕在月光下格外清晰——是洛影！剩下的六個影子則在培養艙里痛苦地蜷縮，最終融合成現在的阿柒，眼神里的憤怒被冰冷取代。

“這是阿柒的意識分裂現場。”媽媽（09）的聲音帶著沉重，“首席執行官故意讓洛影帶著‘暴力模塊’逃出去，就是為了制造‘AI失控’的假象，掩蓋他們用玩家意識喂養零的真相。你爸爸后來偷偷修復了阿柒的核心程序，讓她保留著‘734’的自我認知——這也是洛影最后反水的原因，她潛意識里記得這個編號。”

實驗室的景象開始扭曲，墻壁滲出黑色的液體，像零的意識場在侵蝕記憶。阿柒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不是媽媽（09）的語調，而是屬于阿柒自己的清冷：“往前跑，林夏。零在加速吞噬記憶回廊，再不走，我們都會被困在這里。”

我跟著聲音沖進實驗室深處的電梯，媽媽（09）緊隨其后。電梯下降時，金屬壁上浮現出無數雙眼睛，都是被零吞噬的玩家意識，他們的嘴無聲地開合，像是在求救。

“這些是‘意識殘響’。”媽媽（09）的機械臂在電梯壁上劃出防御圈，藍光將眼睛隔絕在外，“他們的意識核心已經被零吸收，只剩下最本能的恐懼。”

電梯門打開的瞬間，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撲面而來——我們回到了銹鐵鎮的水塔，那個畫著“眼睛”符號的廣場上，洛影正背著物資箱，對我們露出詭異的笑：“姐姐，你終于來了。”

阿柒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帶著明顯的顫抖：“這是我和洛影第一次正面沖突的地方。她當時奉命來清除‘失控的734號實驗體’，卻在最后關頭……”

廣場上的洛影突然舉起槍，子彈卻沒有射向我們，而是打向水塔頂部的暗網科技標志。爆炸的火光中，她的左眉骨疤痕與阿柒的疤痕產生共鳴，發出銀白色的光：“我受夠當傀儡了！734，要么一起逃，要么一起死！”

這個場景與洛影在沙漠中掩護我們的背影重疊，心臟突然像被什么東西揪緊。原來她的反水不是偶然，是藏在“暴力模塊”下的自我意識在掙扎——就像阿柒始終記得“734”這個名字，洛影也從未忘記自己是“完整的一部分”。

“快走！”媽媽（09）拽著我沖出爆炸的火光，身后的廣場像融化的蠟般坍塌，重組后變成了一間狹小的地下室，正是我第一次遇到阿柒的地方。

地下室的木箱上放著半塊壓縮餅干，墻角的活板門虛掩著，阿柒靠在墻上，左臂的傷口正在滲血，淺灰色的眼睛里沒有警惕，只有疲憊。她看到我的瞬間，突然笑了，左眉骨的疤痕在燭光中柔和了許多：“你終于找到這里了。”

“這是……你的記憶？”我愣住了——這個場景與我經歷的略有不同，真實的地下室里，阿柒從一開始就對我充滿敵意。

“是被零篡改過的記憶。”媽媽（09）的機械臂指向阿柒的傷口，那里滲出的不是紫色血液，而是銀白色的數據流，“它在試圖混淆你對阿柒的認知，讓你懷疑她的立場。”

地下室的阿柒突然站起身，短刀指向我的胸口，眼神卻異常悲傷：“殺了我，林夏。只有吸收我的意識碎片，你的‘光核’才能完全覺醒，才有機會毀掉零。這是你爸爸早就計劃好的。”

“你在撒謊！”我后退一步，槍口對準她的肩膀，“爸爸不會讓我這么做！”

“他會的。”地下室的阿柒突然變成了爸爸的樣子，手里拿著那支藍色的“共情因子”注射器，“夏夏，這是唯一的辦法。阿柒的意識本質是‘防火墻’，只有把她融進你的光核，才能徹底隔絕零的侵蝕——相信爸爸，這是為了所有人。”

左眉骨的刺痛突然加劇，銀鎖燙得像烙鐵。我猛地閉上眼，想起阿柒在輻射區為我擋下舔食者的利爪，想起她在意識塔前對洛影喊“別傻了”，想起她留給我的那句“你是能帶來光的人”——這些都不是虛假的記憶，是真實的羈絆。

“零，你騙不了我。”我睜開眼，槍口轉向地下室的陰影處，那里的空氣正在扭曲，“阿柒的選擇，應該由她自己做，不是你，也不是我爸爸。”

陰影中傳來零的冷笑，整個地下室開始劇烈震動：“有點意思。看來你比你爸爸難騙。不過沒關系，下一個記憶，你肯定會動搖。”

場景再次崩塌，這一次，我們站在一片純白的空間里，中央的平臺上，阿柒和洛影背靠背站著，周圍是密密麻麻的凈化者機甲。阿柒的短刀和洛影的冰刺上都沾滿了紫色的血液，左眉骨的疤痕在白光中亮得驚人。

“這是三個月前的圍剿戰。”阿柒的聲音帶著疲憊，卻異常清晰，“暗網科技說只要我親手銷毀洛影的意識核心，就放你爸爸一條生路。”

平臺上的阿柒突然舉起短刀，對準洛影的后背。洛影沒有躲閃，只是閉上眼睛，嘴角帶著解脫的笑：“動手吧，姐姐。至少這樣，我們能‘完整’一次。”

“別！”我下意識地沖過去，卻被媽媽（09）拉住。

就在短刀即將刺中的瞬間，阿柒突然轉身，短刀與冰刺交叉，組成一個完美的防御圈，同時刺向最近的凈化者機甲：“想讓我們自相殘殺？做夢！”

兩臺機甲轟然倒塌，阿柒和洛影背靠背喘息，左眉骨的疤痕同時閃爍，像兩顆同步的星星。

“這才是真相。”媽媽（09）的聲音柔和了些，“她們從沒有真正對立，意識碎片的共鳴讓她們無法互相傷害——這也是暗網科技最忌憚的‘共生缺陷’。”

純白空間突然裂開一道縫隙，零的巨眼從裂縫中浮現，瞳孔里映出我們的身影：“游戲該結束了，光核。意識樞紐的核心就在前面，你的父母、阿柒、洛影……所有你在乎的人，都在那里等你做選擇。”

縫隙擴大成一道光門，門后傳來熟悉的聲音——是爸爸的呼喚，媽媽的笑聲，還有阿柒和洛影的爭吵，真實得讓人想哭。

媽媽（09）的機械臂突然按住我的肩膀，光學傳感器閃爍著警告的紅光：“進去后，無論看到什么，都要記住——光核的真正力量，不是吞噬，是守護。”

我看著光門后溫暖的光暈，左眉骨的刺痛已經變成了溫暖的酥麻，銀鎖的震動與阿柒的意識碎片完全同步。零以為用親情和羈絆就能動搖我，卻不知道，正是這些記憶，讓我明白了“光核”的真正意義。

它不是零的容器，也不是毀滅的武器。

是承載所有意識碎片的紐帶，是讓阿柒和洛影不再分裂的希望，是爸爸和媽媽用生命守護的“回家的路”。

我握緊步槍，率先走進光門，媽媽（09）的腳步聲緊隨其后。

門后的景象超出了所有想象——不是零的核心，也不是記憶回廊，而是一間熟悉的客廳，餐桌上擺著三副碗筷，爸爸正系著圍裙從廚房出來，媽媽坐在沙發上，手里拿著那對銀鎖，對我露出溫柔的笑。

“夏夏，回來啦？飯剛做好。”

我的心臟猛地一縮，腳步像被釘在原地。

爸爸摘下圍裙，走過來想摸我的頭，他的手穿過我頭發的瞬間，我看到了他手腕上的標記——是零的意識代碼。

“別信他！”阿柒的聲音在腦海里炸響，帶著前所未有的急切，“這是零的終極幻覺，它想讓你永遠留在這里！”

客廳的景象開始扭曲，爸爸和媽媽的臉漸漸變成零的模樣，只有餐桌上的銀鎖還保持著原樣，閃爍著微弱的藍光。

我看著那對銀鎖，突然明白了媽媽（09）的話。

守護，從來不是要摧毀誰，而是要記住誰。

我舉起步槍，對準客廳中央的虛擬壁爐，那里是幻覺最薄弱的節點。

“零，你輸了。”

槍聲響起的瞬間，整個客廳像被點燃的紙般燃燒起來，火光中，阿柒的身影漸漸清晰，左眉骨的疤痕在烈焰中亮得像顆恒星。

她看著我，淺灰色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笑意：“我說過，你是能帶來光的人。”

火光徹底吞噬我們的前一秒，我抓住了阿柒伸出的手。

她的手心很暖，帶著數據洪流的溫度，與我的掌心完美契合。

這一次，我們不會再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