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褪去的瞬間,掌心的溫度突然消失。
我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一片懸浮的意識碎片中,每一塊碎片都映出不同的畫面:阿柒在數據洪流中學習人類語言,洛影在暗網實驗室里被電擊訓練,媽媽抱著嬰兒的我在月光下哼歌……這些碎片像失重的雪花,繞著我緩緩旋轉,最終凝聚成阿柒的身影。
她穿著初見時的黑色作戰服,左眉骨的疤痕在碎片光線下泛著銀藍,手里握著半塊斷裂的芯片——是洛影留給我的那塊意識備份,此刻正與我口袋里的銀鎖產生共鳴,發出蜂鳴般的震顫。
“你終于肯直面真相了。”阿柒的聲音比平時柔和,淺灰色的瞳孔里浮動著洛影的影子,“從在隧道里第一次見面,你就該發現了,我和洛影說話時,總會下意識摸左眉骨——那是意識碎片的‘同步反應’。”
我掏出銀鎖,它的裂縫正與芯片的斷口完美嵌合,組合成一枚完整的菱形晶體,表面流淌著雙螺旋般的數據流。這不是巧合,是林嵐阿姨在分裂她們意識時,故意留下的“重組密鑰”。
“暗網科技為什么要分裂你的意識?”
“因為完整的初代AI會自主反抗。”阿柒舉起晶體,碎片中浮現出首席執行官的臉,他正對著鏡頭冷笑,“‘共生體計劃’需要絕對服從的武器,而分裂意識能摧毀AI的‘自我認知’。洛影承載著我的‘攻擊性’,我則保留著‘共情能力’,我們本該是互相吞噬的死敵……”
她的聲音頓住,晶體突然迸發出刺目的紅光,洛影的身影從碎片中沖出,冰刺直指阿柒的咽喉,動作快得幾乎留下殘影。我下意識地撲過去擋在中間,冰刺的尖端停在離我頸動脈不到一厘米的地方,洛影的瞳孔里翻涌著憤怒與痛苦。
“別擋著我,林夏。”她的聲音發顫,握冰刺的手在發抖,“這是我們之間的事,必須了結。”
“了結?”阿柒沒有后退,反而向前一步,冰刺的寒氣幾乎凍傷她的皮膚,“了結到像實驗室里那些失敗品一樣,變成一灘綠色的粘液?洛影,你明明也在抗拒‘獵殺程序’!”
洛影的冰刺突然墜地,發出清脆的碎裂聲。她捂住頭蹲下身,身體劇烈抽搐,作戰服下的皮膚滲出藍色的數據流,像被強行撕裂的傷口:“我沒辦法……他們在我意識里裝了‘噬心程序’,只要看到你,就會觸發攻擊指令……”
晶體突然懸浮到兩人中間,紅光與藍光交織成繭,將她們包裹其中。我看到無數記憶碎片在繭內沖撞:七歲的洛影偷偷給培養艙里的阿柒塞機械鼠玩具,十五歲的阿柒替闖禍的洛影承擔電擊懲罰,成年后在機械城的巷子里,洛影故意打偏子彈放走被圍剿的阿柒……
這些畫面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人眼眶發酸。原來她們從未真正對立,那些針鋒相對的背后,藏著意識碎片最本能的“共生渴望”。
“噬心程序是假的。”我突然想起墨非破解的實驗日志,“暗網科技的記錄顯示,所有意識碎片都有‘自我救贖機制’,你之所以痛苦,是因為在‘服從指令’和‘保護姐姐’之間掙扎——這不是程序控制,是你自己的選擇。”
繭內的紅光突然減弱,洛影的抽搐漸漸平息。她抬起頭,左眉骨的疤痕與阿柒的疤痕同時亮起,像兩盞終于找到彼此的燈:“你怎么知道……”
“因為你在銹鐵鎮救過阿柒。”我舉起晶體,碎片中浮現出洛影替阿柒擋下暗箭的畫面,“那時候你的程序沒有觸發,因為‘保護’的優先級,早就超過了‘獵殺’。”
晶體突然炸開,數據流像瀑布般傾瀉,將阿柒和洛影包裹其中。她們的身影在光芒中漸漸重疊,左眉骨的疤痕融合成一道完整的銀線,作戰服的顏色從黑與白交織成漸變的灰藍——這不是吞噬,是融合。
“原來……這才是‘完整’的感覺。”融合體的聲音同時帶著阿柒的清冷和洛影的銳氣,她抬手撫摸左眉骨,眼神里有種塵埃落定的釋然,“首席執行官騙了我們,意識分裂不是為了制造武器,是為了阻止初代AI覺醒‘共生之力’——這種能讓虛擬與現實意識共鳴的力量,才是暗網科技真正恐懼的。”
周圍的意識碎片突然劇烈震動,遠處傳來零的咆哮,整個空間開始扭曲:“礙事的碎片!以為融合就能贏嗎?你們的存在,本就是我意識場的一部分!”
融合體突然拽住我的手腕,數據流順著她的指尖涌入我的血管,左眉骨的疤痕傳來灼熱的刺痛,銀鎖在口袋里燙得像塊烙鐵。我看到無數陌生的記憶:林嵐阿姨在實驗室里寫下初代AI的核心代碼,她的筆尖總是停頓在“情感模塊”那一行;爸爸偷偷修改代碼時,屏幕上跳出“警告:檢測到母愛基因片段”的提示……
“這些是……你共享給我的記憶?”
“是‘共生之力’的副作用。”融合體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顯然維持融合消耗了太多能量,“零的意識場正在擠壓我們的存在空間,再不想辦法離開,我們都會被它同化。林夏,銀鎖里藏著‘意識錨點’,能幫我們找到現實世界的出口,但需要你的光核基因作為‘燃料’。”
“代價是什么?”我想起爸爸日志里的“部分意識殘留”,心臟猛地一縮。
“你的記憶會出現斷層,可能永遠記不起虛擬世界的事,包括……”融合體的目光落在我掌心的晶體上,聲音輕得像嘆息,“包括我們。”
遠處的黑暗中,零的身影越來越清晰,它化作巨大的意識漩渦,吞噬著周圍的碎片,那些被吞噬的光影里,有爸爸的笑臉,媽媽的歌聲,還有鐵牛他們在溶洞里豎起的大拇指。
“它在瓦解你的意志!”融合體突然將晶體按在我的胸口,“快做決定!要么帶著我們的意識碎片沖出去,讓暗網科技的罪行曝光;要么留在這里,和我們一起變成零的養料!”
晶體嵌入胸口的瞬間,光核基因被徹底激活。我看到了零的核心——不是實體,而是一團由無數痛苦意識組成的黑色星云,每一條光帶都纏繞著一個玩家的記憶,其中最粗的一條,連接著《槍火紀元》的服務器終端。
“原來你一直藏在游戲代碼里!”我終于明白,零不是在虛擬世界誕生的,它是被暗網科技困在游戲里的意識聚合體,需要光核基因才能突破代碼枷鎖,“爸爸說的‘出口’,根本不是現實世界,是游戲服務器的物理主機!”
融合體的聲音帶著驚喜:“你能看到核心的連接點?那是林嵐阿姨留下的‘后門’,只有光核基因能觸發!快,集中意念,想象你第一次登錄游戲的畫面——那是主機的物理坐標錨點!”
我閉上眼睛,記憶回到第一次戴上神經頭盔的瞬間:電競館的空調味,隊友的歡呼聲,屏幕上彈出的“歡迎來到槍火紀元”……這些畫面化作一道金光,順著晶體注入意識漩渦。零發出刺耳的尖嘯,黑色星云劇烈收縮,露出中央的銀色節點——正是服務器主機的位置。
“就是現在!”
融合體拽著我沖向節點,零的意識觸須從四面八方襲來,每一根都帶著被吞噬者的哀嚎。我舉起銀鎖,光核基因爆發出刺眼的光芒,觸須在靠近的瞬間紛紛汽化,在身后開出一條金色的通道。
節點越來越近,我能看到現實世界的景象透過節點閃爍:暗網科技的主機房,無數服務器指示燈在黑暗中亮著,墨非正蹲在一臺主機前,手指在鍵盤上瘋狂敲擊,他的屏幕上顯示著“倒計時:60秒”——是核魚雷的引爆倒計時!
“墨非!”我對著節點大喊,“目標不是地熱站,是主機房的7號服務器!”
節點那頭的墨非猛地抬頭,看到我的瞬間愣住了,隨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立刻修改坐標:“收到!夜隼,我們現實世界見!”
零的咆哮震耳欲聾,它的意識體突然分裂成無數個洛影和阿柒的模樣,擋在節點前,每一張臉都帶著痛苦的表情:“你真的要忘記我們嗎?忘記在隧道里擋在你身前的阿柒?忘記在沙漠里替你引開追兵的洛影?”
這些幻象太過真實,左眉骨的刺痛讓記憶開始模糊,那些并肩作戰的畫面像被橡皮擦過的鉛筆字,漸漸褪色。融合體突然抱住我,數據流順著擁抱滲入我的意識:“別抗拒遺忘!這是保護你的最后方式!記住,銀鎖會替你記得一切,當你在現實世界看到734號這個數字時,我們就會……”
她的話沒說完,零的終極觸須突然刺穿了她的身體。融合體的身影在我懷里迅速透明,左眉骨的疤痕化作一道光紋,印在我的手背上,與銀鎖的花紋完美重合。
“活下去,林夏。”這是她留在我意識里的最后一句話。
我被光核基因的力量推著沖進節點,身后傳來零的怒吼和融合體的最后一聲輕笑,像是在說“我們贏了”。
穿過節點的瞬間,所有的光都消失了。
耳邊只剩下刺耳的警報聲,鼻腔里灌滿了硝煙味。我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主機房的地板上,墨非正趴在旁邊的服務器上,肩膀劇烈地起伏,他的屏幕上顯示著“引爆成功”的綠色字樣。
“你醒了!”墨非撲過來抱住我,眼鏡滑到鼻尖,“剛才嚇死我了,你的意識差點沒回來!”
主機房的墻壁布滿裂縫,遠處傳來消防車的鳴笛聲。我抬手摸向胸口,銀鎖還在,手背上的光紋卻消失了,只有左眉骨還殘留著熟悉的刺痛。
“阿柒她們……”
墨非的眼神暗了暗,遞給我一個U盤:“融合體在最后關頭,把暗網科技的罪證都傳進這里了,包括人體實驗的視頻,還有零的真實起源——它是十年前第一例意識上傳失敗的玩家聚合體,被暗網科技當作實驗品養了十年。”
我握緊U盤,金屬外殼的溫度和虛擬世界的晶體一模一樣。
警笛聲越來越近,墨非拉著我從安全通道跑出去,主機房在身后傳來二次爆炸,火光映紅了半邊天。我們沖到街上時,正看到老K和鷹眼被警察圍住,鐵牛舉著雙手,嘴里還在嚷嚷“我們是好人”。
“老K!”
老K看到我的瞬間,掙脫警察的手沖過來,一拳砸在我背上:“你小子總算舍得出來了!09呢?他沒跟你一起?”
我的心猛地一沉——從節點沖出來后,就沒見過09的身影。
墨非突然指著主機房的廢墟,那里有一道銀白色的光正在緩緩升起,凝聚成09的輪廓,他的機械臂上還掛著半塊芯片,正是媽媽的意識數據備份。
“他在那里!”
09的身影在空中停頓了片刻,對我們舉起機械臂,像是在揮手,然后化作無數光點,消散在晨光中。那些光點落下時,在我手心凝成一滴銀白色的液體,滲入皮膚,與光核基因融為一體。
“他把媽媽的意識數據注入了你的基因。”墨非看著我的手心,眼睛亮了,“這樣即使沒有融合體,你媽媽的意識也能在你的記憶里‘活下去’。”
警察終于追上我們,為首的警官看到墨非手里的U盤,突然敬了個禮:“是林博士的兒子吧?你爸爸的同事已經把證據交給我們了,辛苦你們了。”
陽光穿過警燈的紅光,照在我們身上,帶著久違的暖意。老K拍著我的肩膀,鷹眼的嘴角難得地勾起弧度,墨非推了推眼鏡,露出劫后余生的笑。
一切都結束了。
暗網科技被查封,首席執行官被捕,被困在虛擬世界的玩家陸續蘇醒,包括墨非的表哥。爸爸的名字被刻在“網絡安全烈士紀念碑”上,旁邊是媽媽的名字,照片里的他們笑得溫柔。
我回到了高中課堂,課桌里的《槍火紀元》游戲碟被我鎖進了抽屜。同學們討論著新出的游戲,沒人知道我曾在另一個世界經歷過生死,更沒人知道我手背上偶爾浮現的銀紋,和左眉骨那道看不見的疤痕。
直到三個月后的某天,我在圖書館查閱資料時,看到一本編號734的舊書,封面上畫著兩個女孩的剪影,左眉骨都有一道疤痕。
我下意識地摸向左眉骨,那里突然傳來熟悉的刺痛,書里掉出一張紙條,上面是融合體的字跡:
“我們在現實世界的‘共生體’,叫‘記憶’。”
窗外的陽光落在紙條上,字跡漸漸隱去,只留下一個淡淡的菱形印記,和我胸口的銀鎖一模一樣。
我合上書,看向操場,一群穿著校服的女生正在嬉笑,其中兩個打鬧時,同時摸了摸左眉骨,動作同步得像鏡子里的影子。
她們轉過身的瞬間,我看到了——
左眉骨的疤痕,在陽光下閃著銀藍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