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齊景初的筷子就沒停過，腮幫子塞得鼓鼓囊囊像只倉鼠，眼睛卻還死死黏在辛橘身上。外婆燉的排骨在他碗里堆成了小山，醬汁都蹭到了下巴上。

剛剛向北已經和他解釋了，可他還是覺得哪里不得勁。

“唔...泥萌肘前認四嗎？”他含著滿嘴飯菜含糊不清地問，噴出兩粒米飯。

向北一筷子敲在他碗沿：“咽下去再說話！”

齊景初突然放下筷子，一臉嚴肅地看向向北，油汪汪的嘴角還粘著顆飯粒：“向北，你以后不會有了小妹就不要我了吧？”

他這話一出口，飯桌上瞬間安靜。

…小妹？

外婆的湯勺停在半空，辛橘的筷子尖還夾著一片藕。

向北緩緩轉過頭，眼神仿佛在看一個智障。

齊景初不依不饒，甚至夸張地捂住胸口：“你今晚就把我甩下了去找小妹。”

辛橘：“……？”

外婆：“……”

怎么有一股子拋棄舊情人的感覺。

向北深吸一口氣，突然伸手扣住齊景初的后腦勺，把他的臉按進飯碗里：“吃你的飯。”

向北涼颼颼地瞥了齊景初一眼：“我有說過不和你一起上學嗎？”

齊景初眼睛“噌”地亮了，嘴里的飯還沒咽下去就含糊不清地歡呼：“就知道你心里還是有我的！”

轉頭就對著辛橘拍了拍胸脯，

“小妹！從今往后我就是你二哥了！以后我罩著你！”

辛橘眨了眨眼，還沒反應過來，齊景初已經自來熟地給她碗里夾了塊最大的排骨。

向北冷笑一聲，筷子“啪”地打掉他蠢蠢欲動想摸向辛橘頭頂的爪子：“誰準你亂認妹妹的？”

“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齊景初嬉皮笑臉，完全忘了剛才誰還在哀嚎“重色輕友”，

“對吧小妹？”

辛橘抿唇輕笑，“嗯，二哥?！?

這一聲“二哥”叫得齊景初渾身舒坦，當場拍板明天要帶她去小賣部掃蕩。

向北：“……”

夜幕低垂，院子里飄著糖醋排骨的余香。齊景初滿足地拍了拍肚皮，他單腳支著那輛叮當作響的自行車，沖兩人咧嘴一笑：“明天同一時間，不見不散！”

夜風里飄來他五音不全的哼唱聲，調子倒是歡快得很。

向北站在門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手里還捏著辛橘那杯沒喝完的酸梅湯。

“他……一直這樣嗎？”辛橘小聲問，手指無意識地轉動著手鐲。

“嗯?！毕虮卑驯臃胚M水池，水龍頭嘩啦啦的聲響蓋住了他后半句，“……傻子似的。”

齊景初其實長得很好看，就是有點像弱不禁風的江南書生，皮膚白皙，眉眼清秀，骨架纖細，笑起來時眼尾微微下垂，帶著點無辜的少年氣。

至于向北是怎么和他成為朋友的？那得追溯到高一開學第一天。

當時剛轉學過來的向北，因為身高腿長，被班主任臨時抓去搬新書。他在圖書館門口撞見了同樣被抓壯丁的齊景初——那家伙正蹲在臺階上，對著摞成小山的課本發愁，白皙的額頭上沁著細汗，嘴里還嘀嘀咕咕：“這要搬到什么時候啊……”

向北本打算目不斜視地路過，卻聽見身后“嘩啦”一聲巨響。回頭一看，齊景初連人帶書摔了個四腳朝天，課本散了一地，他自己則坐在狼藉中央，捂著膝蓋齜牙咧嘴。

“……笨死了。”向北嘖了一聲，轉身走過去，單手拎起兩摞書。

齊景初仰頭看他，眼睛亮得像星星：“同學，幫個忙？”

向北本想拒絕，卻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后來他才知道，齊景初那天是故意摔的——這貨早就盯上了他了，苦于沒機會搭話，干脆演了這么一出。等向北反應過來時，已經莫名其妙和他成了形影不離的同桌。

——所以，到底是怎么成為朋友的？

大概是因為，在那年盛夏的圖書館臺階上，當向北伸手拉起齊景初的瞬間，陽光正好落在這家伙燦爛的笑容上，晃得人睜不開眼。

辛橘回到房間后，突然想起來校服還沒改，怎么就忘記了。

她有點猶豫要不要叫向北，這么晚了，向北不會嫌她煩吧。

做了一番思想斗爭后，她還是抱著校服站到了向北門前，指節剛觸到門板，房門就“吱呀“一聲開了——

氤氳的水汽撲面而來。向北赤著上身站在門口，發梢的水珠順著脖頸滾落，劃過鎖骨，最后沒入短褲里。他手里還攥著半濕的毛巾，小麥色的皮膚上蒸騰著熱氣。

“那個，校服......”辛橘的視線無處安放，最終死死釘在自己腳尖。她手里的校服袖口拖到地上，像條委屈的尾巴。

水珠“啪嗒”滴在木地板上。向北突然轉身，從椅背上扯了件T恤套上。布料摩擦的窸窣聲中，他啞著嗓子問：“衣服大了”

“嗯......明天要穿?！?

向北抓過校服抖開，寬大的衣擺像帆布一樣晃蕩。他單膝蹲下，從床底拖出工具箱，指尖掠過各種刻刀，最終選了把細刃剪刀。

“轉身?！彼鋈徽f。

辛橘茫然照做，突然感到腰間一緊——向北扯著軟尺環住她的腰，滾燙的指尖隔著睡衣一觸即離。

“56cm?！彼麍髷档臍庀⒎鬟^她發頂，

“你們南方姑娘是竹子做的？”剪刀寒光閃過，過長的下擺簌簌落下。

月光透過紗窗，在地上投出兩人交疊的影子。

一個高大沉穩，一個纖細輕盈。

辛橘愣愣地站在原地，連呼吸都放得極輕。向北的手指靈巧地翻飛，剪刀裁過布料的聲響像夏夜的蟬鳴，細碎卻清晰。她看著他的側臉，水珠仍從他的發梢滾落，滑過下頜，最終消失在T恤領口。

她甚至沒注意到向北是什么時候改好的校服，只恍惚感覺到他將疊得整齊的衣服輕輕放進她懷里，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手背，溫度比夏夜的風還燙。

等她回過神時，已經站在自己房間門口，懷里抱著校服，向北不知何時已經用熨斗燙平了每一道褶皺。

無人在意的角落，耳尖倏地紅了。

辛橘躺在床上，將改好的校服輕輕蓋在眼睛上。棉質的布料還殘留著熨斗的溫度。

從江南到北方，從陌生到熟稔——這一切都太過自然。她曾偷偷設想過無數糟糕的場景。

可這些統統沒有。

——這哪里是“寄人籬下？”分明是……

她突然把校服拽下來，翻身將臉埋進枕頭里。窗外，橘子樹沙沙搖曳，仿佛在笑她后知后覺……

不過，他也太厲害了吧。

他好像什么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