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光剛亮，辛橘正低頭系著校服紐扣。

突然，院外傳來齊景初扯著嗓子的喊聲：“向北！小妹！太陽曬屁股啦！”

敲門聲隨即響起。

辛橘拉開門，迎面撞上向北的目光。晨光從他身后漫過來，勾勒出他高挑的身影。他手里拿著面包和牛奶，目光卻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那件被他改過的校服，尺寸剛好。寬松的衣擺藏住了少女的曲線，卻在陽光下透出朦朧的輪廓。風掠過時，布料貼著腰線微微一陷，又很快松開。

“……走了。”向北把面包和牛奶放在她懷里，轉身下了樓。

怎么感覺他心情不是很好？

院門外，齊景初正倒騎著自行車，看見向北后忙說著：“我小妹呢？我小妹呢？”尾音拖得老長。

“再喊一句試試？”語氣比晨露還涼。

“我小——嗷！”

自行車猛地一歪。向北的球鞋精準踹在前輪輻條上，震得車筐里的包子袋滑了出來。齊景初手忙腳亂去撈，差點連人帶車栽倒在水泥地上。

辛橘聞聲跑出來時，看見的就是這幅畫面

齊景初掛在自行車上搖搖欲墜，向北抱臂站在臺階上，嘴角繃得死緊。

“你們在干嘛呢！”她剛開口，懷里突然被塞進個保溫杯。向北俯身時，帶著薄荷牙膏的氣息拂過她耳尖：“喝光。”轉身拎起齊景初的后領，“你，閉嘴上車。”

保溫杯里是溫熱的杏仁茶，表面漂著兩片桂花。辛橘捧著杯子，看向北單腳支著自行車等她。

齊景初齜牙咧嘴地揉著屁股，卻也不忘對著辛橘傻笑，樂呵呵的叫著“小妹”

三人騎車穿過晨霧彌漫的巷子，梧桐葉上的露水簌簌落在肩頭。到校門口時，辛橘悄悄放緩腳步，趁齊景初鎖車的功夫，從書包側袋摸出個鐵皮盒子，飛快地塞進向北手心。

向北指尖一顫——是蘇州采芝齋的松子糖，鐵盒上還印著拙政園的燙金圖案。他認得這個牌子，上周他去給辛橘買書時，在她的桌子上見過空盒，當時盒底還壓著張全家福。

“只剩最后半盒了......”辛橘聲音比羽毛還輕，耳尖紅得像盒子里裹著糖霜的松子仁。

“小妹！你倆偷摸干啥呢？”齊景初突然從背后探頭，嚇得辛橘一哆嗦。向北反手將糖盒揣進兜里，另一只手直接捂住齊景初的眼睛：“看路。”

晨讀鈴響徹校園。辛橘小跑向高二教學樓時，回頭看見齊景初上躥下跳的，

“好啊，你們倆竟然背著我有小秘密”

隨后一直扒拉著向北，向北似乎是心情好，沒和他計較，任由他鬧騰。

晨讀鈴響過三分鐘，教室門才被輕輕推開。辛橘喘著氣站在門口，發梢還沾著跑來時的細汗。

昨天所有的老師她幾乎都見到了，除了英語老師，此刻她正站在講臺上，指尖敲擊著一沓紙張，眉頭微蹙地看過來。

“開學第二天就遲到？”老師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兩秒，聲音不冷不熱，“回到自己座位上”

辛橘低著頭快步走向座位上，耳邊是同學們窸窸窣窣的晨讀聲。梁晨曦悄悄把椅子往后挪了挪，給她騰出更多空間。

“今天晨讀內容，”英語老師敲了敲黑板，

“是去年全國英語競賽的一篇獲獎作文，語言流暢，結構精巧——都給我背熟了，晨讀結束后我抽查。”

紙張傳到辛橘手中時，她的指尖微微一頓。

這是她的作文。

去年冬天，她還在蘇州時寫的。

梁晨曦湊過來小聲問：“怎么了？臉色這么白？”

辛橘搖搖頭，目光落在稿紙末尾——本該署名的地方被整齊裁去，只剩下“National English Competition First Prize”的印刷體字樣。

英語老師踱步到她身邊，手指點了點稿紙：“這種水平，你們高二結束前必須達到。”

辛橘捏著紙頁的指節微微發白。

辛橘深吸一口氣，在瑯瑯讀書聲中輕聲默念屬于自己的句子。

晨讀結束的鈴聲剛響，英語老師就合上教案，鏡片后的目光精準鎖定了辛橘：“新同學，來為大家展示一下。”她的指尖在作文紙上輕輕一點，“讓我看看你的水平。”

教室里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過來。辛橘站起身時，目光落在紙頁上，那些句子早已刻在她腦海里，每一個轉折，每一處隱喻，甚至當初寫作時猶豫過的措辭。

“In the quiet embrace of the night， I often wonder...”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滴水落入寂靜的湖面。純正的英腔帶著江南特有的柔軟尾調，像蘇州評彈里琵琶弦上滑落的音符。背到第三段時，她甚至自然而然地改動了原句——將“endless pursuit”換成了“relentless quest”，

那是她后來才想到的更貼切的表達。

英語老師的眉頭漸漸舒展，手指無意識地在教案上敲擊著節拍。當辛橘背到最后一段時，老師的目光忽然凝固在她臉上。

“...and so I choose to stay， not because the world is small， but because love makes it so.”

這是原文沒有的結尾。是辛橘剛剛即興補上的，帶著一點私心。

教室里鴉雀無聲。英語老師摘下眼鏡擦了擦，突然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辛橘。”她輕聲回答，

老師的筆尖在花名冊上頓住，當時她發給印刷廠時不小心裁剪掉了名字，但她記住了她的名字。

因為當初那場全國英語競賽，匯聚了各地頂尖的高一學生，最終入圍的僅有十人。而在這十篇佳作中，最令她印象深刻的，正是辛橘那篇沒有寫完結尾的作文。

其他參賽者都精心構思了圓滿的結局。或慷慨激昂，或意味深長。唯獨辛橘的稿子，在情感最飽滿處戛然而止，像一首未完成的詩，留白處藏著無限可能。

評委們曾為此爭論不休——有人覺得這是失誤，有人卻認為這是刻意為之的留白，讓讀者自己去想象故事的結局。

而今天，當辛橘站在教室里，用清潤的嗓音補上那個即興創作的結尾。

“...and so I choose to stay， not because the world is small， but because love makes it so.”

（……，并非這世界太小，而是愛讓它變得如此。）

她推了推眼鏡，目光再次落到眼前這個纖細的少女身上。辛橘安靜地站著，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落在她肩上。

“背誦的很好，甚至比原文還要好。”老師忽然開口，聲音比剛才柔和了許多。

教室里響起此起彼伏的掌聲。

梁晨曦在桌下悄悄捏了捏辛橘的手指，“那篇作文該不會是你……”

辛橘點了點頭。

這小同桌，深藏不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