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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一聲心跳

京城東五環(huán)外,一片由舊工廠改造而成的藝術區(qū)里,一間編號為“7”的倉庫,成了《流浪地球》項目的據(jù)點。

這里聞不到電影產(chǎn)業(yè)常有的浮華氣息,空氣里彌漫的是金屬切割后留下的淡淡鐵銹味、木屑和油漆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倉庫的鐵皮屋頂很高,幾排巨大的天窗投下灰白色的光,剛好照亮了中心區(qū)域。

那里,幾十張最普通的長條會議桌,被拼成一個巨大的回字形。

桌上沒有鮮花和水果,只有一摞摞厚得像磚頭似的劇本、印著“平凡之光”logo的保溫杯,以及寫著演員名字的卡紙。

沈清歌是第一個到的。

她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色羽絨服,摘下口罩和帽子,露出一張素凈的臉。

走進倉庫的一瞬間,她還是下意識地愣了一下。

四周墻壁上掛滿了巨幅的概念設計圖,從冰封的上海地標,到結構復雜得讓人頭暈的行星發(fā)動機,再到那艘名為“領航者”號,充滿東方美學的空間站。

整個空間安靜、巨大,又充滿了某種即將噴薄而出的力量感,讓她感覺自己像是走進了一個巨獸的骨架之內(nèi)。

她找到寫著“韓朵朵”的位子坐下,指尖觸碰到冰冷的桌面,一股涼意順著手臂傳上來。

她將手揣進口袋里,默默地看著自己面前的劇本,開始小聲地默念臺詞。

她心里有些沒底,這種感覺,比她第一次登上萬人體育場開演唱會時,還要強烈。

沒過多久,屈喆也到了。

這個剛畢業(yè)沒多久的年輕人背著一個雙肩包,穿著一件洗得有些舊的棒球夾克,寸頭顯得很精神。

他看到沈清歌時,眼睛亮了一下,有些拘謹?shù)卮蛄藗€招呼:“清歌姐,您好。”

然后便在寫著“劉啟”的位子坐下,從包里拿出劇本和一支筆。

他的劇本邊緣已經(jīng)有些卷起,上面用不同顏色的筆,做了密密麻麻的標記。

緊接著,穿著一身運動服的吳京大步走了進來,他身后跟著同樣一身休閑打扮的劉德樺。

兩人一邊走一邊聊著什么,臉上都帶著輕松的笑意。

吳京進來后,先是環(huán)視了一圈,然后徑直走到屈喆身邊,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上。

“小子,精神點兒!待會兒要是念不好,我可真揍你啊!”

吳京的嗓門很大,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勁頭,但眼神里卻沒什么惡意。

屈喆被他拍得一個踉蹌,臉瞬間就紅了,趕緊站起來喊了聲:“京哥好!樺哥好!”

劉德樺笑著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然后走到自己的位子前。

他沒有立刻坐下,而是饒有興致地走到墻邊,仔細地看著那些概念圖。

他的手指,輕輕地劃過一張行星發(fā)動機的結構分解圖,眉頭微蹙,像是在思考什么技術問題。

王海和李薇在旁邊忙著調試設備,檢查錄音筆和攝像機。

他們今天的任務,是記錄下這第一次劇本圍讀的全過程。

王海的額頭上滲著一層細汗,他反復檢查著桌上的保溫杯,確保里面的熱水都是剛灌滿的。

他知道,今天這一關,比任何一場發(fā)布會都重要。

最后,達叔在助理的攙扶下,慢悠悠地走了進來。

他穿著一件厚厚的深色棉襖,戴著一頂絨線帽,臉色看起來有些疲憊,但精神還不錯。

“達叔!”

吳京立刻迎了上去,小心地扶住他的另一只胳膊。

“哎,阿京,不用這么緊張,我還沒到走不動道的地步。”

達叔笑著拍了拍吳京的手,然后沖著已經(jīng)全部起身的眾人擺了擺手。

“都坐,都坐,年輕人不用搞得這么客氣。”

他走到自己的位C位坐下,從隨身的布包里,掏出一個老花鏡戴上,然后翻開了劇本。

他翻劇本的動作很慢,一頁,一頁,像是怕驚擾了紙上的文字。

人員到齊,倉庫那扇巨大的鐵門被緩緩關上,隔絕了外面的光線和聲音。

室內(nèi)的燈光亮起,將所有人的臉都照得清晰分明。

陳墨從角落里走了出來,他手里也拿著一份劇本。

他沒有站到主位上,只是拉了把椅子,坐在了回字形桌子的一個拐角處。

“各位老師,人都到齊了,咱們就開始。”

他沒有說什么開場白,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

“今天,咱們不求念得多好,多有感情。我只有一個要求,就是忘了我們是在拍一部科幻片。”

他拿起桌上的一張圖紙,那是一張運載車的駕駛艙內(nèi)部設計圖。

“我們今天要做的,就是把這些圖紙,變成一個家。一個住了幾十年的,有點亂,有點舊,但很暖和的家。”

“韓子昂老師傅,開了三十年車,他的座位旁邊,放的是一個掉了漆的保溫杯,還是一個能插數(shù)據(jù)線的加熱杯?劉啟,十六七歲,總想著往外跑,他的操作臺上,會不會偷偷刻著一個他喜歡的女孩的名字?劉培強在空間站,十幾年沒回過家,他會不會在休眠艙的內(nèi)壁上,貼一張自己兒子的照片?”

“這些,劇本上都沒有。我希望,今天我們能一起,把這些東西,聊出來,填進去。”陳墨看著每一個人,“我們先從第一場戲開始,韓子昂接劉啟和韓朵朵回家。大家不用急,可以先自己順一遍詞,找找感覺。”

說完,他便不再說話,會議室里陷入了一片安靜。

只能聽到紙張翻動的“沙沙”聲,和眾人壓抑著的、輕微的呼吸聲。

沈清歌感覺自己的手心又開始冒汗了。

她不停地在心里默念著韓朵朵的第一句臺詞,那是一句很簡單的抱怨:“姥爺,你怎么才來啊?”

但她總覺得,自己念出來的味道不對,太像撒嬌,缺少了那種末日環(huán)境下,孩子對親人依賴又帶著點小脾氣的復雜感覺。

大約過了十分鐘,陳墨看大家都準備得差不多了,便輕輕敲了敲桌子。

“達叔,您先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達叔身上。

達叔摘下老花鏡,揉了揉眼睛,然后清了清嗓子。

他沒有立刻開口,而是先做了一個動作。

他佝僂下身子,雙手做出一個握著方向盤的姿勢,身體隨著想象中的車輛,輕輕地晃動了兩下。

然后,他才慢悠悠地開了口,聲音沙啞,帶著一股地道的京腔味兒:“嘿,我說你們兩個小祖宗,就不能讓姥爺我省點心嗎?這黑燈瞎火的,萬一讓巡邏隊給抓了去,你們……”

他的臺詞,念得不快,甚至有些地方還故意頓了頓,像是一個真正的老人,在數(shù)落自己不聽話的外孫外孫女。

輪到屈喆了。

這個年輕人深吸了一口氣,或許是吳京之前的話起了作用,他沒有把叛逆直接喊出來,而是把頭一撇,用一種不耐煩的語氣,含混地嘟囔了一句:“知道了,真啰嗦。”

他的聲音不大,但那股子少年人的別扭勁兒,一下子就出來了。

接下來,是沈清歌。

她攥緊了手里的紙杯,輪到她時,她張了張嘴,那句“姥爺,你怎么才來啊”到了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她感覺自己的嗓子有點發(fā)緊

。她越是想演出那種感覺,就越是找不到。

現(xiàn)場的氣氛,因為她的停頓,變得有些凝滯。

陳墨沒有催促,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就在這時,達叔突然加了一句劇本上沒有的詞。

他依舊保持著開車的姿態(tài),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沈清歌的方向,用一種帶著寵溺又有點無奈的口氣說道:“怎么著,丫頭,還凍著呢?手怎么這么冰啊。”

這句完全即興的話,像是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沈清歌心里那把鎖。

她一下子就不再是那個思考著該怎么表演。

她仿佛真的看到了那個開著破車,嘴里啰嗦著,卻偷偷把暖氣開到最大的姥爺。

她的鼻子一酸,那句臺詞,自然而然地就從嘴里滑了出來。

“姥爺,”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鼻音,和一點點剛從寒冷環(huán)境里緩過來的沙啞,“你怎么才來啊?我們都快凍僵了。”

這句臺詞,活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感覺到,那個名叫韓朵朵的女孩,不再是紙上的一個名字,她就坐在這里。

屈喆愣了一下,隨即也立刻接上了戲。

他看著沈清歌,又看了看達叔,嘴硬地說道:“誰……誰冷了,我身體好著呢!”

一場簡單的過場戲,在達叔的帶動下,變得充滿了生活的氣息。

冰冷的倉庫里,仿佛真的有了一輛搖搖晃晃的、溫暖的運載車。

吳京和劉德樺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贊許。

他們知道,這個團隊的根基,穩(wěn)了。

圍讀繼續(xù)進行。

當進行到劉培強在空間站,與地面進行最后一次通話的戲份時,氣氛變得沉重起來。

吳京調整了一下坐姿,他的表情變得嚴肅。

他閉上眼睛,沉默了幾秒鐘,再睜開時,眼神里已經(jīng)充滿了疲憊和一種深不見底的孤獨。

他對著空氣,仿佛那里真的有一個通訊屏幕,緩緩地開口:“呼叫……呼叫杭州中心。我是領航者號空間站,劉培強。請求……請求與兒子劉啟,進行最后一次通話。”

他的聲音,通過桌上的麥克風,在安靜的倉庫里回響。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里,艱難地擠出來。

負責念旁白的副導演,用平直的語調念道:“……通訊中斷,無法接通。”

吳京的身體,幾不可見地顫抖了一下。

他沒有說話,只是保持著那個姿勢,足足有半分鐘。

那半分鐘里,他什么也沒做,但所有人都仿佛能看到,一個在太空中漂浮了十七年的男人,身上那座名為“希望”的大山,正在一寸一寸地崩塌。

最后,他抬起頭,對著那片虛無的空氣,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用近乎夢囈般的聲音說道:“兒子……生日快樂。爸爸……爸爸沒法,陪你過生日了。”

“爸……是個英雄。”

念完最后一句臺詞。

倉庫里,死一般的寂靜。

“好。”陳墨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他站起身,走到吳京身邊,給他遞過去一瓶水。“京哥,辛苦了。”

然后,他轉向所有人:“大家休息十五分鐘。剛才的感覺,都很好。我們正在一步一步地,靠近這個故事的心臟。”

休息時間,沒有人離開。

劉德樺主動走到了沈清歌和屈喆身邊。

“你們剛才,演得很好。”

這位天王巨星的語氣很溫和,沒有任何架子。

“不過,有一個小地方,或許可以試試看。清歌,你演朵朵的時候,可以多一些小動作。比如下意識地拉一下哥哥的衣角,或者在姥爺說話的時候,偷偷做個鬼臉。她是在末日長大的,但她首先,是個十幾歲的女孩。女孩的天性,是藏不住的。”

他又轉向屈喆:“小屈,你的叛逆,演得很有層次。但可以再加一點東西。就是對這個家的依賴。你跟姥爺吵架,跟全世界作對,但你的潛意識里,知道這個家是你唯一的港灣。所以,你可以在某些時候,不經(jīng)意地,表現(xiàn)出一點脆弱。比如,在爭吵的間隙,有一個眼神,是看向姥爺?shù)摹D欠N感覺會更復雜。”

沈清歌和屈喆聽得連連點頭,把這些話都牢牢地記在了心里。

十五分鐘后,圍讀繼續(xù)。

有了之前的磨合,和前輩的指點,接下來的過程,變得愈發(fā)順暢。

演員們不再僅僅是念臺詞,而是開始真正地投入角色,互相碰撞,激發(fā)出劇本之外的火花。

當念到全片最高潮的段落——韓朵朵向全球進行最后一次廣播,請求所有救援隊支援“點燃木星”計劃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沈清歌站了起來。

她沒有看劇本,而是閉上了眼睛。陳墨之前對她說的話,在她腦海里回響。

她看到的,不再是冰冷的倉庫,而是無數(shù)張臉。

是姥爺韓子昂凍僵在方向盤上的手,是劉啟哭著捶打玻璃的臉,是吳京在空間站那個孤獨的背影,是無數(shù)救援隊員,扛著火石,義無反顧沖向發(fā)動機的決絕。

她深吸一口氣,對著麥克風,用一種微微顫抖,卻無比清晰的聲音,開口說道:

“這里是……領航者號空間站廣播。我們……我們現(xiàn)在,正在進行最后的嘗試。我們的地球,即將撞上木星……”

她的聲音,不再是歌手唱歌時那種完美的的聲音。

那里面,有恐懼,有悲傷,但更多的是一種不愿放棄的倔強。

“我們……請求全球所有救援隊,立刻轉向,支援杭州……”

“我們……需要你們的幫助……”

說到最后,她的聲音里,已經(jīng)帶上了哭腔,但她強忍著,一字一句地,把話說完。

“無論,最終結果,將人類導向何處。”

“我們……選擇希望!”

最后四個字,她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喊出來的。

喊完,她整個人都有些脫力,撐著桌子,才沒有坐倒下去。

整個倉庫,落針可聞。

王海的眼淚,再也忍不住,順著臉頰流了下來。他趕緊低下頭,假裝在整理文件。

達叔摘下眼鏡,用手背,默默地擦了擦眼角。

就連吳京這個硬漢,也紅了眼圈,他仰起頭,看著倉庫高高的屋頂,似乎想把某種情緒給逼回去。

陳墨靜靜地看著這一切。他知道,成了。

這個故事,在這個下午,在這個簡陋的倉庫里,被這群優(yōu)秀的演員,賦予了第一聲,真實而有力的心跳。

圍讀結束時,天已經(jīng)黑了。

陳墨沒有做過多的總結,只是宣布了明天的安排:“明天早上八點,所有人到這里集合,我們試穿防護服。服裝組的老師們,已經(jīng)根據(jù)大家的尺寸,做出了第一版樣品。”

眾人陸續(xù)離開,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絲疲憊,但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說的興奮。

那種共同創(chuàng)造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的感覺,將他們緊緊地聯(lián)系在了一起。

所有人都走了,陳墨卻沒有走。

他一個人,走到那面巨大的概念圖墻前,久久地站著。

王海收拾完東西,走過來,遞給他一瓶水:“墨子,還不走?”

“你先走吧,我再待會兒。”

陳墨的目光,落在一張地球經(jīng)過木星的渲染圖上。

那顆巨大的、帶著華麗條紋的行星,和那顆渺小的、拖著藍色尾焰的地球,形成了一種強烈的對比。

“王胖子,”他忽然開口,“你說,咱們這盞燈,能點亮嗎?”

王海愣了一下,隨即笑了。

他走到陳墨身邊,學著吳京的樣子,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

“你說呢?”

“今天下午,達叔念第一句臺詞的時候,我就覺得,這事兒,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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