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場教學樓前的香樟樹落了滿地碎金似的葉子,商尋雨被裹進母親遞來的厚圍巾里,鼻尖蹭到一股淡淡的樟腦味。“媽,你看我這手,”她舉著準考證的指尖在發(fā)抖,“抖得跟篩糠似的?!?
“別緊張,”母親替她把圍巾系得更緊些,指腹擦過她凍得發(fā)紅的耳垂,“你爸去買熱豆?jié){了,喝兩口就暖和了?!闭f話間,父親拎著兩個保溫杯小跑過來,塑料杯壁上凝著水珠,在寒風里很快結了層薄冰。
“豆?jié){,甜口的,”父親把杯子塞給她時,呵出的白氣在眼鏡片上蒙了層霧,“我跟攤主講了,多放了兩勺糖,提神?!彼D(zhuǎn)身去后備箱拿墊板,那是特意從家里帶來的,怕她在考場寫卷子時桌面太涼。
商尋雨咬著吸管喝豆?jié){,甜膩的暖流順著喉嚨往下淌,卻壓不住心口的慌。手機在羽絨服口袋里震動了兩下,她下意識往里按了按,趁著父母整理東西的間隙,飛快地摸出來瞥了眼——是陸予熙發(fā)來的消息:“進考場前記得去趟洗手間,保溫杯別帶進去,我在考場西頭的咖啡店等消息。”
她指尖飛快地回:“知道了,別亂跑”,鎖屏時恰好撞上母親的目光,慌忙把手機塞回口袋,指尖都有些發(fā)燙。
“誰?。客瑢W嗎?”母親隨口問了句,替她理了理額前的碎發(fā)。
“嗯,”商尋雨低下頭系鞋帶,聲音輕得像怕被風吹走,“一起備考的,互相加油呢。”
上午的政治還算順利,商尋雨走出考場時,遠遠就看見父母站在警戒線外。母親舉著她的粉色保溫杯,父親則踮著腳往人群里張望,像株被風吹得微微搖晃的老槐樹?!霸趺礃??”母親接過她手里的文具袋,拉鏈沒拉好,露出半截寫滿了字的草稿紙。
“還行,”商尋雨吸了口熱水,霧氣模糊了視線,“大題都押到過,就是選擇題有點繞?!?
父親已經(jīng)把車開到了路邊,后座鋪著厚厚的羊絨毯——其實是陸予熙昨天送過來的,她只說是考研機構發(fā)的福利?!拔矣喠丝紙龈浇木频?,”父親發(fā)動車子時說,“房間暖和,中午能躺會兒?!?
午休時商尋雨沒睡著,趴在酒店的枕頭上翻陸予熙的消息。他發(fā)了張咖啡店的照片,靠窗的位置曬著太陽,桌上擺著本她沒看完的《刑法學講義》,旁邊放著她的粉色書簽?!疤婺阏剂藗€好位置,等你考完了來接著看?!?
她蜷在被子里笑,指尖劃過屏幕上他的側(cè)臉——那是前幾天偷偷拍的,他在廚房煮面,她舉著手機懟到他面前,照片里他嘴角還沾著點番茄醬,眼睛卻彎成了月牙。聽到門外父母說話的聲音,她趕緊按滅屏幕,把手機塞進枕頭底下。
下午的英語一成了真正的難關。拿到卷子時,商尋雨的手指在答題卡上頓了頓,閱讀題的題干像串繞在一起的麻繩,每個單詞都認識,連起來卻像在看外星文。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想起陸予熙說的“先做會的”,可目光掃過新題型的七個選項,只覺得頭暈目眩。
窗外的陽光斜斜地照進來,落在桌角的單詞書上——扉頁里夾著張便利貼,是陸予熙寫的“慢慢來,你超棒的”,她特意用課本壓著,怕被父母看到。此刻那些字跡像是在發(fā)光,她攥緊筆,指甲掐進掌心,逼著自己往下讀。
交卷鈴響時,商尋雨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晃。她跟著人流往外走,腦子里空空的,直到聽見母親的聲音才回過神?!坝暧?!”母親跑過來扶住她,“臉色怎么這么白?”
“英語太難了,”她的聲音發(fā)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媽,我可能……考砸了。”
父親接過她的書包,沉默地替她拉上羽絨服拉鏈。手機在口袋里震動,她知道是陸予熙,卻只能死死按住,直到走到僻靜處才借故去洗手間,鎖上門接起電話。
“哭了?”陸予熙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點安撫的笑意,“我剛聽門口的考生說,今年英語是近十年最難的,不是你一個人覺得難?!?
“可我好多題都是蒙的,”她哽咽著,用袖子擦了擦眼淚,“翻譯題我都沒看懂……”
“沒事,”他的聲音很穩(wěn),像只溫暖的手輕輕拍著她的背,“你專業(yè)課準備得多扎實,上次模擬考不還拿了第一嗎?再說了,就算英語差點,你總分也不會差的。”
隔間外傳來母親的呼喚,商尋雨慌忙吸吸鼻子:“我先掛了,跟爸媽在一起呢?!?
“好,”陸予熙頓了頓,聲音放得更柔,“晚上要是回去得早,給我發(fā)個消息。”
第二天考專業(yè)課,商尋雨反而平靜了。進考場前,手機在口袋里震動,她低頭快速掃了眼——陸予熙發(fā)來張簡筆畫,一個小人舉著法條書,腳下踩著“法碩聯(lián)考”四個大字,配文:今天的你,是披荊斬棘的女戰(zhàn)士。
她對著屏幕彎了彎嘴角,趕緊把手機遞給母親:“媽,幫我收著吧?!?
考最后一門法理時,夕陽的金輝透過窗戶,在她的答題卡上投下長長的影子。落筆的瞬間,她忽然想起凌晨四點的書桌,陸予熙總在那時悄悄給她熱牛奶,杯壁上貼著便簽寫著“今日背誦進度:加油”;想起他怕打擾她,在客廳沙發(fā)蜷了大半個月,只因為她看書時喜歡鎖著房門。
交卷時,她輕輕舒了口氣,像卸下了千斤重擔。
走出考場,暮色已經(jīng)漫了上來。父親接過她的筆袋,母親替她戴上帽子:“冷不冷?我們?nèi)コ曰疱伆桑瑧c祝一下?!?
她抬頭看向天邊的晚霞,紅得像團溫暖的火焰。母親挽著她的胳膊往前走,父親拎著她的書包跟在后面,腳步聲在安靜的街道上輕輕回響。
她的心里五味雜陳,既有對考完試的如釋重負,也有對馬上面臨的分手的惆悵。
“好啊,”她對母親笑了笑,“不過吃完能不能早點回家?有點累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