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予熙快生日了，在他生日前三天，商尋雨在電話里打了七個哈欠。

“民法真題刷到吐了?！彼穆曇艄剂夏Σ恋母O窣聲，像是正把臉埋在枕頭里，“今天學了十一個小時，眼睛都快粘在一起了?！?

陸予熙剛跑完一個包間，吧臺前的時鐘指向午夜十二點，他看了眼手機日歷，鎖屏壁紙是去年秋天拍的桂花樹，細碎的金黃落在鏡頭邊緣，像撒了把星星。

“那就早點睡?！彼槌黾埥聿潦郑皠e硬撐。”

“嗯吶。”她的聲音忽然變得含混，“我定了明早六點的鬧鐘，現在得睡了……晚安。”

“晚安?！?

電話掛斷的忙音剛響起兩秒，陸予熙就聽見聽筒那頭傳來一聲輕響，像是手機沒拿穩砸在了床上。他失笑，指尖在屏幕上頓了頓，終究沒再撥回去。

這陣子商尋雨總是這樣。電話里說不上三句就開始打哈欠，講題目的時間越來越短，說“累了”的頻率越來越高。陸予熙知道她進入了沖刺期，書桌上的法條大概堆得比臺燈還高，那些密密麻麻的注釋像張網，把她困在方寸之間。

生日當天，陸予熙特意調了晚班。中午被窗外的施工聲吵醒時，手機里躺著兩條消息。一條是母親發來的轉賬，附言“買點好吃的”；另一條是商尋雨凌晨三點發的：“剛做完一套卷，錯了五個，比上次好點。”

傍晚去KTV的路上，他在便利店買了個三明治當晚餐。玻璃柜里的生日蛋糕切得整整齊齊，草莓醬從奶油里溢出來，像道小小的晚霞。他站了半分鐘，最終還是關上了柜門。

凌晨一點，KTV的喧囂達到頂峰。陸予熙在后廚洗杯子，泡沫漫過手腕時，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外面有人找?！?

“誰??？”他甩了甩手上的水，心里猜著是哪個喝多了的客人要投訴。

“個女生，說找陸予熙?！蓖聰D了擠眼睛，“長得挺清秀的，手里還拎著東西?！?

陸予熙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扯掉圍裙往門口跑，消防通道的鐵門被撞得哐當響，走廊里的聲控燈應聲亮起，在地上投下他慌張的影子。

吧臺前的燈光晃得人睜不開眼。他在攢動的人影里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商尋雨穿著件淺灰色的衛衣，頭發扎成低馬尾，額前的碎發被風吹得有些亂，手里緊緊攥著個牛皮紙袋子。

她也看見了他，眼睛忽然亮起來，像揣了兩顆星星。

“你怎么來了？”陸予熙走到她面前，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在發顫。他記得她昨晚說要早睡，記得她定了六點的鬧鐘，記得她明明該在幾十公里外的書桌前啃法條。

“騙你的。”商尋雨踮起腳尖，往他身后看了看，“你這兒好吵啊?！?

“剛忙完。”他側身讓她躲開迎面走來的醉漢，“不是說睡了嗎？”

“想給你個驚喜。”她把牛皮紙袋子往他懷里塞，指尖觸到他冰涼的手時縮了縮，“生日快樂?！?

袋子里是個巴掌大的蛋糕，奶油上用巧克力醬畫了個歪歪扭扭的笑臉，旁邊插著根數字“17”的蠟燭。大概是路上顛簸久了，蛋糕邊緣有些塌，像只泄了氣的氣球。

“我下午烤的?！鄙虒び険狭藫项^，耳朵尖有點紅，“第一次做，烤糊了點，你別嫌棄?！?

陸予熙捏著蛋糕盒的手忽然有些抖。

“怎么不吃？”商尋雨抬頭看他，睫毛在燈光下投出淺淺的陰影，“是不是很難看？”

“沒有。”他喉結動了動，把蛋糕小心地放在吧臺角落，“很好看?！?

他們并肩站在消防通道的臺階上，鐵門把KTV的喧囂擋在外面，只剩下風穿過樓道的嗚咽聲。陸予熙拆了雙一次性筷子，把蛋糕分成兩半，遞了一半給商尋雨。

“有點苦?！彼Я艘恍】冢櫰鹈碱^，“果然糖放少了?！?

“挺好的?！标懹栉醮罂诮乐?，蛋糕的焦糊味混著奶油的甜，在舌尖蔓延開時，眼眶忽然有些發熱。

“我明天要去重慶了?！鄙虒び旰鋈徽f，手里的蛋糕叉在紙上劃出細細的白痕。

陸予熙握著蛋糕的手頓了頓：“去多久？”

“還不知道。”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本來不想告訴你的，怕你覺得……”

“覺得什么？”

“覺得我麻煩?！彼曇糨p了些。

陸予熙想起那些隔著聽筒的沉默。她大概是在無數個刷題的間隙里，反復掂量著要不要說這件事。

“那邊的火鍋很辣，你腸胃不好，別逞強?！?

“知道啦。”商尋雨笑起來，眼睛彎成了月牙，“你比我媽還啰嗦?！?

他也笑了，掏出煙盒想抽一根，想起她不喜歡煙味，又塞了回去?！笆裁磿r候的飛機？”

“早上七點?！?

“這么早？”

“嗯……”她踢了踢腳下的石子。

“蛋糕吃完了?！鄙虒び昝偷氐拖骂^，聲音細若蚊吟，“我該回去收拾東西了?！?

陸予熙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淺灰色的衛衣在路燈下像朵浮動的云。他低頭看了看手里的蛋糕盒，忽然想起什么，轉身跑回吧臺，抓起那袋沒拆封的薄荷糖追了出去。

“商尋雨！”

她停下腳步，回頭時眼里帶著驚訝。陸予熙把糖塞到她手里，是她喜歡的那種青檸味，包裝上畫著只咧嘴笑的小熊。

“路上吃?！彼鴼?，胸口有點悶，“暈車的話含一顆?！?

商尋雨捏著那袋糖，包裝袋被手指攥得發皺。她忽然踮起腳尖，飛快地抱了他一下，然后轉身就跑。

“陸予熙！等我回來！”她的聲音在風里飄過來。

陸予熙站在原地，手還維持著張開的姿勢，懷里似乎還殘留著她衛衣上的香水味。他摸了摸口袋，才發現手機在剛才跑的時候掉了出來，屏幕亮著，是商尋雨半小時前發的消息：“其實我一點都不困，就是想早點見到你?！?

遠處的KTV還在喧囂，有人唱著“明天你是否會想起，昨天你寫的日記”。陸予熙撿起手機，對著屏幕笑了笑，指尖在對話框里敲下一行字：“等你回來，帶你去吃小籠包?！?

陸予熙抬頭看了眼夜空，星星被云遮得嚴嚴實實，卻有顆特別亮的，像商尋雨眼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