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稠如化不開的墨，商尋雨盯著手機相冊傻笑——她在看她偷拍的他笑起來的照片，眼下那顆小小的淚痣在燈光下若隱若現。

分手第七天，空氣里還殘留著他離開時帶起的風，卻把她的呼吸都抽空了。

心口的鈍痛又開始蔓延，像有細密的針在扎。她第一次發現，原來“心痛”不是形容詞，是真的能讓人蜷縮起身體、連吞咽都發苦的生理反應。想起剛在一起時，她總笑話陸予熙是“小屁孩”，明明比自己小六歲，卻偏要裝成熟地管她叫“尋雨姐”。

那時，她只覺得這場姐弟戀像場解悶的游戲，反正考研復習枯燥，身邊突然多了個黏人又嘴甜的“弟弟”，倒也打發時間。

可怎么就栽了呢？

商尋雨翻了個身，臉埋進枕頭里。她細細想來，才明白陸予熙和她分手并不只是因為那次爭吵，而是他怕耽誤她的前程。

她想起分手那天，他紅著眼圈說“尋雨姐，你值得更好的，別被我耽誤了”。

耽誤？她扯了扯嘴角，苦澀心間漾開。他總覺得自己初中文憑配不上她，怕自己沒“前程”拖累她，卻不知道在遇見他之前，她才是被“前程”二字拖進泥沼的人。

一戰考研那年，她遇見了陳景明。那個戴著金邊眼鏡、說話慢條斯理的985高材生，總說“尋雨，考研太累了，我幫你分擔”。他會“貼心”地幫她整理筆記，卻故意漏掉幾個重要考點；會“溫柔”地勸她“別太拼，身體要緊”，卻在她熬夜背書時發來消息抱怨“你都不理我”；他家境貧寒，她從不嫌棄，給他買資料、買換季衣服，他卻總諷刺她像個傲嬌的大小姐，說她如此的目中無人。

陳景明像株菟絲子，纏繞著她汲取養分，嘴上說著“為你好”，骨子里卻怕她真的考上研、飛出去，怕她樣樣比他強，怕他那點可憐的自尊心被碾碎。直到考試結束，她看著慘不忍睹的分數，才從共同好友的口中得知，陳景明在她備考期間，不僅四處散播“商尋雨考不上”的言論，甚至偷偷刪過她存在云端的復習資料。那場失敗像根毒刺，扎得她很久都喘不過氣——原來最消耗人的，不是學業的繁重，而是身邊人披著“為你好”外衣的暗箭。

是陸予熙把她從那片泥沼里拉出來的。

這個沒讀過多少書的少年，第一次在書房看到她趴在桌上哭，就笨拙地塞給她一包紙巾，還有顆剝了糖紙的水果糖；他知道她要二戰，不敢打擾她學習，那么愛鬧騰的人，總是默默地陪在她書桌旁，靜靜地看著她；他看不懂《考試分析》的條條框框，但卻總會在她學累的時候，給她做她喜歡吃的飯，幫她整理家務。

“姐姐，別擔心，考不上也沒事，我以后努力賺錢養你啊?！标懹栉蹩偸沁@樣笑嘻嘻地安慰她。

他沒什么文化，給不了她陳景明那樣“勢均力敵”的學術討論，卻用最樸素的方式填滿了她的生活。他會在她背書到凌晨時，悄悄給她披上外套；會在她焦慮失眠時，笨手笨腳地給她按太陽穴；會在她否定自己時，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安慰……

那些被陳景明榨干的情緒價值，是陸予熙一點點用這種笨拙的愛給她補回來的。

“我不怕耽誤……”商尋雨喃喃自語，眼眶突然濕潤，“我怕的是再也沒有人像你一樣，把我的前途看的比自己的快樂還重要。”

手機在掌心震動，是閨蜜楊洋洋發來的消息：“寶，別在家發霉了，出來喝酒！”

商尋雨猛地坐起來，抓起外套就往外走。酒精是此刻唯一能麻痹神經的東西。她到酒館時，楊洋洋已經點好了酒，彩色的動力火車在桌上排成一排，像極了不醉不歸的戰書。

“可算把你盼來了，”楊洋洋推給她一杯酒，“看你這黑眼圈，跟陸予熙那小子怎么樣了？”

商尋雨沒說話，仰頭灌下一杯，甜膩的液體滑過喉嚨，卻在胃里燃起一把火?！把笱螅彼⒅谏夏Y的水珠，聲音發啞，“你說人是不是賤？一開始覺得他是小孩，玩玩而已，現在……”她吸了吸鼻子，“我想他了，特別想。

一杯接一杯，十一二瓶酒下肚，世界開始旋轉。商尋雨撐著桌子站起來，想去找洗手間，腳步卻虛浮得像踩在棉花上。就在她踉蹌著撞到吧臺時，酒館的門被“砰”地推開，冷風裹著熟悉的氣息涌了進來。

是陸予熙和陳晨！

是楊洋洋偷偷聯系陳晨，告訴他尋雨在酒吧喝醉了，陳晨拉著陸予熙飛速趕到了這里。

樓梯拐角的燈光忽明忽暗，商尋雨正扒著欄桿往廁所走，頭發散得像團亂草，陸予熙沖過去扶住她晃悠的肩膀，掌心觸到她滾燙的皮膚，心跟著一緊：“姐姐，別喝了，傷胃。”

“你管我干嘛？！”商尋雨甩開他的手，“我們不是分手了嗎？”

“我……”陸予熙的話堵在喉嚨，說不出口。

她突然伸手勾住他的脖頸，酒氣混著香水味撲進他懷里，“陸予熙，我要你陪我一起喝?！彼鲱^湊過去，微涼的唇瓣胡亂撞上他的下巴，又歪歪扭扭地覆上他的唇。

陸予熙渾身一僵，舌尖嘗到她唇上殘留的酸甜酒液，身后無奈的楊洋洋拍了拍陸予熙的背：“我說大兄弟，你倆分開這幾天跟丟了魂似的，何苦呢？尋雨心里有你，你也放不下她，較那勁干啥？”

這時商尋雨晃著往廁所走，陸予熙下意識跟上。走廊盡頭的應急燈透著幽綠，他等在門口，她從衛生間出來，推門的瞬間，他突然伸手抵住門板，將她困在懷里。瓷磚墻冰涼，她仰頭看他，睫毛上還沾著未干的淚。

“姐姐……”陸予熙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喉結滾動著，猛地低頭吻住她。這個吻帶著失而復得的急切，混著彼此的呼吸和壓抑的思念，從生澀到滾燙，像要把這幾天的煎熬都揉碎了咽下去。他抵著她的額頭，鼻尖蹭過她泛紅的臉頰，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堅定：“我們再也不分開了，好不好？”

商尋雨愣了愣，突然賭氣般地推開他：“你不是說自己要離開我嗎？”

“可分開后，我們都不開心，不是嗎？”陸予熙紅著眼眶，輕輕又把商尋雨摟入懷中。

商尋雨不僅鼻子一酸，雙手不自覺環上了予熙的腰間，越抱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