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予熙走后第三小時,商尋雨從冰箱里深處摸出半瓶伏特加。酒瓶標簽上還貼著陸予熙寫的便簽,歪歪扭扭的字說“少喝冰的,對胃不好”。
她盯著那行字看了半天,忽然笑起來,笑著笑著眼淚就掉在標簽上,把墨水暈得模糊。
客廳里沒開燈,只有電視屏幕亮著無聲的綜藝節(jié)目。她蜷在沙發(fā)角落,膝蓋抵著下巴,酒瓶直接對著嘴灌。酒精灼燒著喉嚨,卻壓不住心口那股空落落的疼。手機躺在茶幾上,屏幕黑著,她每隔幾分鐘就劃開看看,生怕錯過陸予熙的消息,可對話框始終停留在那句紅色感嘆號上。
玄關(guān)傳來鑰匙擰動的聲音時,商尋雨嚇了一跳,差點把酒瓶摔在地上。楊洋洋推門進來,手里提著塑料袋,看見客廳里黑漆漆的一團,罵了句“搞行為藝術(shù)呢”,啪地按開了燈。
燈光猛地亮起,商尋雨下意識瞇起眼,看見楊洋洋把塑料袋往茶幾上一放,里面滾出幾罐啤酒和一包辣鴨脖。“陳晨老弟打電話給我,說你倆分手了。”
楊洋洋叉著腰,打量她通紅的眼眶和手里的酒瓶,“行啊你,不聲不響就鬧分手,把我當外人呢?”
商尋雨沒說話,只是把臉埋進膝蓋里。楊洋洋嘆了口氣,在她身邊坐下,抽出根鴨脖塞她手里:“跟我說說,到底怎么回事。那小子又犯什么渾了?”
“是我犯渾。”商尋雨的聲音悶在膝蓋里,帶著濃重的鼻音,“我看他手機,跟他吵架,還把他趕出去了……”
她斷斷續(xù)續(xù)地把事情經(jīng)過說了一遍,說到陸予熙蹲在電梯口的背影時,眼淚又止不住地往下掉,“他說我值得更好的,可我不想要更好的,我就想要他……”
楊洋洋沒打斷她,只是默默地開了罐啤酒遞給她。兩個人坐在沙發(fā)上,一個啃著鴨脖掉眼淚,一個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著酒。電視里的笑聲嘉賓笑得前仰后合,客廳里卻只有壓抑的抽噎聲。
“其實他那兄弟就是個攪渾水的,如果真把予熙當兄弟,又怎么會胡亂開你玩笑。”楊洋洋咬掉一塊鴨脖,“陸予熙那小子,心里頭肯定是有你的。不然他干嘛跟兄弟發(fā)火,又干嘛跟你道歉?”
“可他還是走了。”商尋雨拿起酒又想喝,被楊洋洋一把奪過來,“行了行了,喝太多傷身體。”楊洋洋把酒瓶放到一邊,“男人嘛,有時候就是死要面子,尤其是覺得自己配不上你的時候,更容易鉆牛角尖。”
商尋雨沒吭聲,無意間瞥見茶幾上陸予熙之前放鑰匙的小瓷盤,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她送他的對戒,臨走被他放在了這個小盤子里,心中不免又翻起一陣無可奈何的疼痛。
與此同時,城市另一端的KTV包廂里,陸予熙把一整杯啤酒灌下去,喉結(jié)滾動著,卻壓不住胸口的憋悶。身邊的兄弟拍著他的肩膀起哄:“熙哥,剛發(fā)的工資就請客!?夠意思!”
陸予熙扯了扯嘴角,沒說話。包廂里燈光閃爍,震耳欲聾的音樂敲打著耳膜,卻驅(qū)不散他心里的煩躁。他想起商尋雨紅著眼睛求他別走的樣子,想起她攥著他袖口時指尖的溫度,不免又鼻子一酸。
越是喧鬧的地方,就越讓他感到孤獨。
“熙哥,想什么呢?來首歌啊!”有人把麥克風塞到他手里。
陸予熙接過麥克風,兄弟們隨便點了首老歌。音樂響起時,他才發(fā)現(xiàn)這是商尋雨以前常哼的歌。他握著麥克風,開口時嗓音沙啞得厲害,唱到副歌部分,突然就唱不下去了。包廂里的喧鬧聲似乎瞬間遠去,他眼前閃過商尋雨在書房里回頭對他笑的樣子,陽光灑在她發(fā)梢,像鍍了層金色的邊。
“草。”他低罵了一聲,把麥克風扔到沙發(fā)上,抓起桌上的酒瓶又灌了一口。冰涼的液體滑進喉嚨,卻澆不滅心里的火。他知道商尋雨脾氣大,知道她有時候較真,但他就是喜歡她認真的樣子,喜歡她跟他吵架時眼睛亮晶晶的模樣,喜歡她明明比他大,卻在他面前永遠像個孩子一樣天真可愛。
“熙哥,還喝呢?”兄弟搶過他手里的酒瓶,“差不多行了,再喝該斷片了。”
陸予熙沒理他,只是掏出手機,屏幕亮起來,是商尋雨的照片。那是他偷偷拍的,她趴在書桌上睡覺。他盯著照片看了很久,手指懸在屏幕上,很想發(fā)個消息,問問她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少喝酒,可想起自己說過的那些話,又猛地鎖屏,把手機趕緊塞進口袋。
“沒事,”他對兄弟笑了笑,笑容卻沒到眼底,“今天高興,多喝點怎么了。”
包廂里的音樂還在繼續(xù),兄弟們劃拳的聲音此起彼伏。陸予熙靠在沙發(fā)上,一杯接一杯地灌著酒,胃里火燒火燎的,心里卻更空了。
他不知道,此刻城市的另一頭,商尋雨也正對著空酒瓶發(fā)呆,楊洋洋在旁邊不停地安慰著,而她腦子里全是陸予熙蹲在電梯口的背影。
兩個人隔著幾十公里的距離,各自在酒精里浸泡著心事。一個在KTV的喧囂里沉默,一個在客廳的寂靜里掉淚,明明都在用力地思念著對方,卻誰也沒有先邁出那一步。窗外的夜色越來越深,城市的燈火明明滅滅,映著兩個同樣傷心的人,像兩顆隔著銀河的星,遙遙相望,卻無法靠近。
楊洋洋不知道什么時候趴在沙發(fā)上睡著了,商尋雨輕輕給她蓋上毯子,然后走到窗邊。樓下的路燈亮著,照亮了空蕩蕩的街道。
她拿出手機,猶豫了很久,終于給陸予熙發(fā)了條消息:“少喝點酒,對胃不好。”
消息發(fā)出去,屏幕上依舊是那個熟悉的紅色感嘆號。商尋雨看著那行字,慢慢蹲下身,把臉埋進膝蓋里。客廳里很安靜,只有楊洋洋輕微的呼吸聲,和窗外偶爾傳來的汽車鳴笛聲。
她不知道陸予熙有沒有收到她的關(guān)心,也不知道他此刻是否還在喝酒,她只知道,這場無聲的默契里,藏著兩個人都不肯說出口的想念和疼痛。
這,怎么不算一種默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