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老的笑聲像是兩塊干硬的石頭在摩擦，刺耳又難聽。

“輪到我？”他伸手，指著不遠處那攤被啃食得不成形狀的血肉，“林淵，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你驅使邪物，殘殺同門！你已經不是人了！”

他的聲音在夜風中發抖，恐懼和憤怒在他的胸腔里打著一場爛仗。

林淵站在血水中央，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人？”他反問，聲音里沒有任何波瀾，“被你們廢掉修為，扔進水牢等死的是人。還是現在，能讓你們恐懼的是人？李長老，你來定義一下。”

他的內心，那個叫【舊日圖鑒系統】的東西像一臺冰冷的機器，正無聲地刷新著數據。

【深潛者（劣等）】

【狀態：穩定（饑餓度：低）】

【能力1：蠻力撕扯（對物理結構有奇效）】

【能力2：精神咆哮（對低階修士神魂造成不可逆污染）】

【弱點：未知（待解鎖）】

“你……”李長老被他這句話噎得臉色發紫，“巧言令色！你已經徹底墮入魔道！”

“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林淵的語氣像是在討論天氣，“他不是被我殺死的，李長老。他是祭品。一個必要的消耗品，用來維持‘它’在這個世界的穩定存在。你們應該慶幸，我只找到了一個祭品。”

這番話的平靜，比任何咆哮都更讓李長老感到毛骨悚然。

那不是一個殺人兇手的辯解，而是一個學者在解釋實驗步驟。一種純粹的、不含任何人類情感的邏輯。

“祭品……好一個祭品！”李長老的五官扭曲在一起，他終于放棄了所有說教的念頭，“你這邪魔！今日我便替天行道，將你與這邪物一并凈化！”

他不再廢話，猛地一拍腰間的儲物袋。

一枚通體溫潤、散發著柔和白光的玉笛，出現在他手中。

【清心玉笛】。

宗門法器，對心魔、邪祟有天然的鎮壓之力。

李長老將玉笛湊到唇邊，鼓起殘存的靈力，吹響了它。

沒有悠揚的曲調，只有一個單調、高亢、穿透力極強的音符，如同一根無形的針，刺破了夜空。

這聲音里沒有美感，只有命令。

一個冰冷的、不容抗拒的召喚。

音符擴散開去，遠方云層深處，傳來了一聲高亢的回應。

【唳——！】

那聲音清越、圣潔，仿佛能洗滌世間一切污穢。

原本因【深潛者】的無聲咆哮而陷入癲狂的幾名弟子，在這聲鶴唳中，身體的抽搐竟然奇跡般地平緩了下來。

一個躺在地上七竅流血的弟子，渙散的瞳孔重新聚焦，他望著天空，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喃喃道：“是……鶴仙……護山神獸……”

話音未落，一個巨大的陰影籠罩了整個水牢廢墟。

一頭翼展超過十丈的巨鶴，從云端降下。

它渾身的羽毛潔白如雪，在月光下反射著圣潔的光輝，沒有一絲雜色。它的長頸優雅，頭頂一抹丹紅，像是最純粹的朱砂。

青玄宗護山靈獸，【踏云仙鶴】。

據說有金丹后期的實力，曾在百年前，一喙啄殺過三名入侵宗門的魔道金丹巨擘。

它是青玄宗的臉面，是所有弟子心中“正道”與“強大”的具象化身。

仙鶴的出現，像一劑強心針，瞬間逆轉了此地的氣場。

恐懼與混亂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絕對的、源自“正統”的威嚴。

仙鶴那雙金色的眼瞳，銳利如電，它沒有看地上的任何一個修士，而是第一時間，死死鎖定了那頭渾身散發著腥臭與邪惡氣息的【深潛者】。

它似乎對這種“污穢”的存在，感到了生理性的厭惡。

【深潛者】也感受到了威脅。

它吃飽喝足后的兇悍與暴戾，在仙鶴降臨的那一刻，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它不安地挪動著身體，喉嚨里發出“嗬嗬”的低沉嘶吼，那不是挑釁，是警告，更深處，是一種它自己都無法控制的畏懼。

仙鶴身上那種純凈、凝練、不含一絲雜質的靈力波動，對它而言，就像燒紅的烙鐵。

林淵的腦海里，系統面板再次跳動。

【警告：檢測到高濃度‘秩序’能量源接近，召喚物出現‘屬性排斥’反應，穩定性正在下降。】

【圖鑒信息更新：解鎖新弱點。】

【弱點：畏懼‘純凈靈力’，高濃度靈力可對其造成湮滅性傷害。】

“原來如此。”林淵心想，“這才是你們真正的底氣。不是修為，是屬性。一個精心構筑的、排他的力量體系。”

他看著那只仙鶴，就像看著一張設計精良的卡牌。

一張……專門用來克制他的卡牌。

李長老看到了【深潛者】的畏縮，他那張慘白的臉上，終于浮現出勝券在握的獰笑。

“看見了嗎，孽畜！”他指著深潛者，聲音充滿了快意，“在宗門圣獸面前，你這等污穢之物，只有被凈化的份！任何邪魔外道，在絕對的‘天道正法’面前，都將飛灰煙滅！”

他看向林淵，眼神里的惡毒幾乎要溢出來。

“林淵！你的死期到了！鶴仙，動手！啄碎它的妖核！把它的每一寸血肉都給我凈化干凈！”

【唳——！】

仙鶴再次發出一聲高亢的鳴叫，像是在回應李長老的命令。

它雙翅一振，卷起一陣狂風。

那風不像普通的風，它帶著一種鋒銳的、刮骨般的氣息，將地上的血水與碎石吹得一干二凈。

下一刻，它動了。

龐大的身軀化作一道白色的閃電，沒有絲毫多余的動作，俯沖而下。

它那尖銳的、閃爍著玉石光澤的長喙，對準的不是別處，正是【深潛者】那顆丑陋的、布滿魚鱗的頭顱。

面對這必殺的一擊，【深潛者】那與生俱來的兇性似乎被徹底壓制。

它沒有迎擊，甚至沒有咆哮。

這個剛剛還在撕碎修士、碾壓陣法的怪物，此刻像一只被天敵盯上的可憐蟲，發出了近乎哀鳴的嘶吼，佝僂著身體，手足無措地向后退去，試圖躲避那道越來越近的白色死光。

仙鶴的喙尖，白光大盛，幾乎要刺穿人的眼膜。

那光芒，即將觸及深潛者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