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魂歸來兮
- 弱女子怎么當(dāng)皇帝?砍就完了!
- 未眠花落
- 5593字
- 2025-07-02 16:54:09
“陛下口諭——!蕭家軍骸骨未寒,構(gòu)陷忠良者——立斬!”
侍衛(wèi)鋼刀閃過,頭顱滾落地面,血流一地。
那潑婦的頭顱滾落在地,滾燙的血濺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瞬間洇開一片刺目的紅。
方才還被流言煽動得竊竊私語的人群,此刻像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連抽氣聲都透著驚懼。
林太傅拄著拐杖,踉蹌著撥開人群,銀須在盛怒中劇烈顫抖,渾濁的老眼此刻紅得像要滴血。
他一把攥住蕭沉璧的手腕,在觸到她冰涼指尖時猛地松了勁,轉(zhuǎn)而將拐杖狠狠往地上一頓!
“混賬!混賬啊——!”
蒼老的怒吼震得人耳膜發(fā)顫,他轉(zhuǎn)身面對著地上那具尚在抽搐的尸首,又掃過圍觀人群中殘余的驚疑,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泣血般的悲憤:
“老夫輔佐三朝,見慣了朝堂詭詐,卻從未見過如此陰狠歹毒之事!蕭家滿門忠烈,從開國起便鎮(zhèn)守北疆,蕭擎蒼那孩子十二歲跟著他爹在雪地里啃凍干糧,三十年來身上箭傷刀疤比軍功章還多!他大兒子云崢,去年為護邊關(guān)百姓,單騎沖陣斷了左臂,回來連哼都沒哼一聲!”
他猛地指向那錠丙字銀:“周親王?好一個周親王!當(dāng)年若非蕭擎蒼在野狼谷背著他殺出重圍,他墳頭草都三尺高了!如今竟縱容刁民潑臟水,用這腌臜銀子買通敗類,玷污忠魂!”
“還有你們!”林太傅的目光掃過那些曾竊竊私語的百姓,痛心疾首,“邊關(guān)安穩(wěn)時,誰不夸蕭家軍是守護神?寒冬臘月里,是誰帶著將士們鑿冰取水,護著你們的父兄平安回家?如今尸骨未寒,幾句流言就敢懷疑他們的忠勇?良心何在!”
他胸口劇烈起伏,突然對著皇宮方向深深一揖,脊背卻挺得筆直:“陛下!老臣林鴻儒,以這把老骨頭作保——蕭家若有半分貪功抗旨,我林家滿門愿陪他們一起受這誅九族的罪!可若有人想借刀殺人,踩著蕭家的尸骨往上爬,老臣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在金鑾殿上把這玷污擦干凈!”
林太傅泣血的怒斥還在耳邊回蕩,那些被他點破的“良心何在”,像重錘砸在每個人心上。有曾跟著起哄的漢子猛地蹲下身,雙手死死抓著頭發(fā),喉嚨里發(fā)出壓抑的嗚咽:
“是我渾!是我瞎了眼!蕭將軍待我們恩重如山啊……”
人群像是被這聲懺悔撕開了口子,瞬間炸開了鍋。
“周親王狼心狗肺!竟用這種陰招害蕭家!”
“我們差點被當(dāng)槍使,寒了忠良的心啊!”
“蕭小姐說得對!蕭家滿門都在邊關(guān)拼命,我們怎能信這等鬼話!”
有老者顫巍巍地走到蕭沉璧面前,對著將軍府大門深深一揖:“老身替方才糊涂的街坊給蕭小姐賠罪了!蕭家忠烈,天地可鑒!”
緊接著,越來越多的人跟著屈膝,黑壓壓一片人影在白幡下躬身,愧疚與憤怒交織的聲浪直沖云霄。
蕭沉璧立在臺階上,望著眼前這陣仗,眼底的寒冰未化,只對著眾人緩緩頷首:“諸位心意,沉璧領(lǐng)了。父兄尸骨未寒,此刻最要緊的,是讓他們走得安穩(wěn)。”
她轉(zhuǎn)身看向蕭管家,聲音已恢復(fù)了鎮(zhèn)定,只是尾音還帶著未散的沙啞:
“按原計劃備喪。棺槨上的描金要再仔細些,父兄一生愛重軍容,斷不能失了體面。祠堂的油燈換最大盞的,讓長明燈徹夜亮著,好讓烈士認得回家的路。”
“是,小姐。”蕭管家紅著眼眶應(yīng)下,轉(zhuǎn)身便要吩咐下去。
“等等。”蕭沉璧叫住他,目光掃過院內(nèi)忙碌的仆從,“告訴府里人,不必避諱哭聲。想哭,就痛痛快快地哭一場——但哭完了,該做的事,一件也不能落。”
風(fēng)卷著白幡獵獵作響,將她的話送向府中各個角落。
靈堂里,素白的幔帳已掛起,供桌上的香爐燃起了肅穆的安息香。
有老仆蹲在廊下,用袖子抹著眼淚,卻仍在仔細擦拭著那些即將送往祠堂的牌位,指腹一遍遍撫過上面冰冷的名字。
蕭沉璧緩步走向內(nèi)院,經(jīng)過母親臥房時,聽見里面?zhèn)鱽淼偷偷泥ㄆ鞘膛谳p聲安慰。
她沒有進去,只是站在廊下,看向邊疆方向,靜立片刻。
身后,百姓們的譴責(zé)聲還在繼續(xù),夾雜著為蕭家鳴冤的呼喊,但這一切,似乎都被將軍府內(nèi)那片沉寂的哀傷隔開了。
這里沒有喧囂,只有無聲的忙碌與壓抑的悲慟,像一張被拉滿的弓,在等待著某個終將到來的時刻。
……
第四日子時,突然下起了大雪,似是為英魂訴冤。
天還未亮,墨色的夜像塊浸透了墨汁的絨布,沉甸甸地壓在南城樓上。
更夫剛敲過梆子,“咚——咚——”的余音還在雪地里打著旋,城門洞前的官道上已燃起一片搖曳的火光。
不是官府的儀仗,是百姓們舉著的火把。
火光在寒風(fēng)里“噼啪”作響,把一張張凍得發(fā)紫的臉照得忽明忽暗。
賣炭的李老栓舉著半截火把,另一只手揣在懷里護著個酒葫蘆——那是去年蕭將軍賞他的御酒,他一直沒舍得喝,今夜要給將軍暖一暖歸途的寒。
陳嬤嬤的火把是孫兒用松枝捆的,火苗竄得老高。
“云崢少爺怕黑,老奴舉亮點,好讓他認路”。
更夫老王頭的梆子纏了白布條,敲得格外輕,怕驚了遠處來的靈柩,只借著火光數(shù)著地上的雪印——從城門到街尾,已被踩出密密麻麻的腳印,最深的地方能沒到腳踝。
城墻根下的雪被火把烤化了些,又凍成冰碴,踩在上面“咯吱”響。
百姓們自發(fā)排著隊,老弱在前,壯丁在后,火把舉得齊齊的,像兩列燃燒的長幡。
有抱著襁褓的婦人把孩子貼在胸口,自己迎著風(fēng)雪舉著火把,孩子在懷里睡得安穩(wěn)——去年她男人隨蕭家軍出征,是蕭云崢把中暑的他從死人堆里拖出來的,回來時胳膊上還留著三寸長的刀疤。
“再等等,快到了。”
守城門的老兵搓著凍裂的手,往手心呵著白氣。
他靴底沾著的雪化成了水,在腳踝處結(jié)了層薄冰,卻舍不得跺掉——昨夜他就守在城門洞,聽見西巷的張木匠帶著徒弟連夜趕制招魂幡,聽見北街的繡娘們湊在燈下縫孝布,聽見無數(shù)扇門“吱呀”開了又關(guān),最后都匯到這城門下,舉著星星點點的火把,等那十二具遲來的靈柩。
火把的光映著雪,把天地間照得一片昏黃。有人開始低聲唱北境的軍歌,調(diào)子起得顫顫巍巍,卻像藤蔓纏上老樹,瞬間爬滿了整座城門:
“朔風(fēng)卷雪雪茫茫,蕭家兒郎守北疆……”唱著唱著,嗚咽聲便混了進來,與松明子的爆裂聲、風(fēng)雪的呼嘯聲纏在一起,在空曠的官道上蕩開。
就在此時,遠處雪地里突然出現(xiàn)一串晃動的黑影。
不是整齊的軍陣,是拖沓的、帶著血味的沉重輪廓。
舉火把的百姓們瞬間屏住呼吸,連火把都舉得穩(wěn)了些,火苗在風(fēng)里抖著,卻沒人敢咳嗽一聲。
“來了!”有人低低喊了一聲,火把陣里掀起一陣細微的騷動,隨即又歸于寂靜。
十二具棺槨,由二十八名士兵輪流抬著,在沒膝的積雪里艱難挪動。
士兵們個個帶傷,有的用布帶吊著胳膊,有的腿上纏著滲血的繃帶,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雪,每一步都陷進雪里,拔出來時帶起一串冰碴。
最前面那具棺槨的邊角磕掉了一塊漆,露出里面深色的木頭。
去年出征時,蕭將軍就是踩著這條路出城的,當(dāng)時他勒住馬韁笑,說“等凱旋,就喝沉璧丫頭的及笄酒”。
棺槨后面,跟著一頂素色的轎子。
轎簾被風(fēng)雪吹得獵獵響,隱約能看見里面坐著個穿素服的人影——是周親王。百姓們看見他,火把都晃了晃,有人咬著牙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卻被身邊的老者按住:“今日先迎將軍們回家。”
周親王的轎子剛到城門下,他便掀簾而出。一身月白孝衣襯得他面色愈發(fā)蒼白,手里捧著個黑漆托盤,上面鋪著明黃的綢緞,放著十二錠沉甸甸的金元寶。
他沒看百姓,只是對著棺槨深深一揖,聲音被風(fēng)吹得散了些:“本王……送蕭將軍們歸家。”
話音剛落,他身后的侍從便舉起籃子,開始往雪地里撒紙錢。
黃澄澄的紙錠被寒風(fēng)卷著,從火把的光暈里穿過,像無數(shù)只燃燒的蝶。起初只是零星幾片,落在雪地上,被火把的光映得透亮。緊接著,更多的紙錢從侍從手里飛出來,混著周親王托盤里散落的金元寶,在火光里劃出一道道弧線。
“是周親王府的人撒紙錢了!”有人低低議論,語氣里滿是不屑。
可下一刻,百姓們手里的紙錢也跟著飛了起來——有白發(fā)老嫗抖開懷里的紙包,有壯年漢子抓起整摞往天上拋,連舉火把的孩童都騰出一只手,撒出幾張粗糙的草紙。
頃刻間,漫天都是飛舞的紙錢。它們有的粘在火把的火苗上,“嗞”地化成一縷青煙;有的落在士兵帶血的鎧甲上;有的被風(fēng)卷著,狠狠砸在蕭沉璧的臉上。她站在城門最高處的臺階上,扶著渾身發(fā)抖的母親,火把的光在她臉上明明滅滅,映著眼底未化的寒冰。
林夫人的目光死死盯著最前面那具棺槨,指甲扣進手心,帶出血痕:“是擎蒼的棺槨……”她的聲音抖得像風(fēng)中的火把。
蕭沉璧沒說話,只是把母親往懷里緊了緊。她的素裙下擺早已被雪打濕,凍的硬邦邦,可脊背挺得比城樓的石柱還直。
蕭沉璧的膝蓋隱隱作痛——13歲那年隨父兄巡邊,她替一個小兵擋了一箭,父親抱著她在雪地里跑了三里地找軍醫(yī),說“我蕭家的女兒,骨頭要比箭簇還硬”。
護送靈柩的隊伍終于走到城門前。
為首的校尉單膝跪地,甲胄撞在冰面上發(fā)出脆響,聲音嘶啞如破鑼:“末將……護送鎮(zhèn)國大將軍、驃騎將軍及蕭家子弟……魂歸故里……”
周親王走上前,目光掃過舉著火把的百姓,聲音帶著刻意的沉痛:“蕭將軍們?yōu)閲柢|,本王……心中有愧。”他說著,又讓侍從撒出一把金元寶,“這些,權(quán)當(dāng)給將軍們買路的錢。”
百姓們的火把晃得更厲害了,有人低低罵了句“虛偽”,卻被身邊的人按住——此刻沒人想惹事,只想讓將軍們先回家。
“開城門,迎忠魂。”
蕭沉璧的聲音終于響起,不大,卻穿透了所有嘈雜。
她的目光掃過周親王,沒有恨,只有一片死寂的冷,像北境萬年不化的冰原。
沉重的城門“嘎吱嘎吱”地被推開,寒風(fēng)裹挾著雪片灌進來,吹得火把的火苗歪了歪,卻沒熄滅。
抬棺的士兵們深吸一口氣,踩著冰碴往里走,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
周親王跟在棺槨后面,侍從們的紙錢撒得更勤了。
黃澄澄的紙錠混著金元寶,在火把的光里織成一張金色的網(wǎng),卻遮不住棺槨上那面殘破的軍旗——旗中央的金龍早已被硝煙熏成灰褐色,邊角破爛如蝶翼,只有被血浸透的地方,在火光下泛著暗紫色的光。
隊伍剛過城門洞,陳嬤嬤突然往前撲了半步,舉著火把照著蕭云崢的棺槨哭:
“云崢少爺!老奴在這兒啊!您看這火把亮不亮?夠不夠照您回家的路?”
她的火把“啪”地掉在雪地里,她卻渾然不覺。
李老栓撿起她的火把,往她手里塞了把紙錢:
“給少爺撒點,讓他路上寬心。”
自己則擰開酒葫蘆,往雪地里倒了些酒,燒酒混著雪水滲進土里,散發(fā)出淡淡的酒香:“蕭將軍,老奴給您溫過了……”
火把的光一路跟著棺槨,從城門洞到朱雀大街,再到將軍府門前的石獅子。
街兩旁的店鋪都開了門,伙計們舉著火把站在階前,看見棺槨經(jīng)過,便往天上撒一把紙錢。紙錢落在結(jié)冰的路面上,被無數(shù)只腳踩得粉碎,卻仍有新的不斷飄過來,像一場永遠下不完的金雪。
將軍府的朱漆大門早已敞開,門前的白幡在火光里獵獵作響。
靈堂設(shè)在正廳,素白的幔帳垂落如瀑,供桌上的安息香裊裊升起,與門外的風(fēng)雪、火光糾纏在一起。
蕭沉璧扶著母親走進府門,轉(zhuǎn)身對著護送的士兵和舉火把的百姓深深一揖:“諸位的心意,沉璧替父兄領(lǐng)了。”
她看向周親王,聲音平靜得像結(jié)了冰的湖面:“王爺一路辛苦,請到偏廳歇息。”
周親王的目光在靈堂門口頓了頓,最終只是搖了搖頭:“本王……就在這里守著吧。”
他揮了揮手,侍從們的紙錢還在撒,卻沒人敢出聲,只有火把的爆裂聲和風(fēng)雪的呼嘯聲在府里回蕩。
蕭沉璧沒再理他,扶著母親走向內(nèi)院。經(jīng)過靈堂時,她對蕭管家低聲吩咐:“準備更衣入殮。”
靈堂兩側(cè)早已擺好了十二套銀甲。那是她連夜讓人趕制的,甲胄樣式與父兄生前的一模一樣,護心鏡上的鷹徽刻得格外深,連甲片的紋路都復(fù)刻得絲毫不差。蕭管家紅著眼眶上前:“小姐,時辰差不多了。”
蕭沉璧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八名士兵上前,撬開最前面那具棺槨的銅鎖。
“吱呀”一聲裂響刺破寂靜,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了。
火把的光從門外照進來,落在棺中鋪著的白綾上——那是林夫人親手繡的松柏圖案,此刻卻顯得格外刺眼。
棺中沒有完整的遺體。
只有一副烏金鎧甲。肩甲處嵌著半支斷箭,箭頭銹得發(fā)黑,邊緣沾著暗紅的紫色,已經(jīng)硬得像塊鐵;而本該枕著錦緞的地方,空著。
沒有頭顱。
林夫人的目光剛落上去,突然發(fā)出一聲不像人聲的嘶吼,猛地撲過去要抓那具殘軀,卻被蕭沉璧死死抱住。
“我的兒啊——!”
她的指甲掐進女兒的肉里,聲音凄厲得像被刀割,“那不是擎蒼!他的頭盔呢?他每次出征都要戴的頭盔呢?!”
第二具棺槨被打開時,火把的光突然晃了晃。蕭云崢的遺體穿著少年時的銀甲,那是他十五歲第一次上戰(zhàn)場時的戰(zhàn)袍,可脖頸以下整整齊齊,脖頸以上,只有一截凍得發(fā)黑的斷茬。
“天殺的啊——!”李老栓舉著的火把“哐當(dāng)”掉在地上,他撲到棺槨前,雙手死死抓著棺沿,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將軍們是被梟首了嗎?!他們在蒼狼山到底受了多少罪啊!”
周親王站在靈堂門口,看著棺中的慘狀,臉色白得像紙,手里的托盤“啪”地掉在地上,金元寶滾了一地,與紙錢混在一起,刺得人眼睛疼。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終卻只發(fā)出一聲壓抑的嗚咽。
蕭沉璧松開母親,一步步走向棺槨。
她的手指撫過蕭云崢的斷臂,那是去年護邊關(guān)百姓時留下的,當(dāng)時大哥還笑著說“這點傷算什么”。
可現(xiàn)在,那道刀痕旁邊,有一道新的、齊整的切口,像是被人用鈍器硬生生劈斷。
“呵……”她突然笑了一聲,笑聲在火把的光暈里碎成冰碴,“他們怕啊……怕父兄到了九泉,還能睜著眼看他們。”
林夫人突然不哭了,她掙脫侍女的攙扶,走到棺前跪下,伸出顫抖的手,將自己頭上的素銀簪拔下來,輕輕放在空著的位置。“云錚,娘給你簪上……你小時候總搶妹妹的花簪玩,說要送給將來的媳婦……”她的手指拂過那片空白,像是在替兒子整理衣襟,“你最愛干凈,娘給你擦臉……”
話音未落,她猛地噴出一口血,濺在白綾上,像雪地里綻開的紅梅。
“夫人!”
“母親!”
蕭沉璧撲過去抱住母親軟倒的身子,卻發(fā)現(xiàn)她的手還死死抓著棺沿。
靈堂外,撒紙錢的聲音還在繼續(xù)。黃澄澄的紙錠從府門飄進來。
火把的光漸漸弱了,天快亮了,可沒人舍得熄滅最后一點火苗——他們說,要讓將軍們看清楚回家的路。
蕭沉璧抱著昏迷的母親,看著那十二具殘缺的棺槨,突然對著北境的方向深深一拜。
額頭觸到冰冷的地面時,她終于落下一滴淚,砸在紙錢上,瞬間暈開一小片濕痕。
父兄,等著我。
這滿城的火把,照得亮你們回家的路。
那欠了蕭家血債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風(fēng)穿過靈堂,卷起幾片紙錢,往北方飄去。火把的光最后閃了閃,滅了。
天終于亮了,雪卻下得更大了,將滿城的痕跡都蓋得嚴嚴實實,只留下將軍府里那片沉寂的哀傷,像一張被拉滿的弓,在等待著某個終將到來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