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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風沙集·斷刃疑云

風沙集雖地偏人稀,不過百余戶人家,但有間酒肆開著,對幾個剛從黃沙戈壁里鉆出來的人而言,已是莫大慰藉。鐵手魯遣手下“鐵鷹衛”快馬將擒獲的沙匪頭目先行押回州府,了結一樁差事。而后在風沙集“醉駝鈴”酒肆,紅姑做東,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笑意滿滿,眼神時不時瞟向身旁沉默的漢子“石鎖”,對這個寡言的男人顯然滿意至極。**蘇婉兒**和**沈墨**拿起筷子埋頭就吃,唯有鐵手魯還算客氣,和石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關于“斷魂刀”韓七的下落。

“韓七師叔確實來過風沙集,但黑風寨里沒找到他的斷魂刀,也許韓七師叔已從寨子里脫身。”石鎖聲音低沉,即使紅姑在旁邊眉開眼笑,他神情也沒什么波動,這人只醉心打鐵,對風情不解,或許也因為紅姑本就不是以“色”見長。鐵手魯點頭,“韓七前輩得師祖親傳斷魂刀法,武功心智、江湖閱歷都是貴門翹楚,何況他失蹤時正值壯年,從黑風寨脫身,情理之中。”

蘇婉兒啃完一只羊腿,猛地抬起頭,盯著沈墨看了許久。沈墨正夾菜,眉頭微蹙,“有事?”蘇婉兒道:“有件事我琢磨不透。”**沈墨**皺眉問:“何事?”蘇婉兒道:“奇怪,本少爺的耳力也不差,剛才那破廟離我就那么點距離,除了你們三個,怎么就沒聽到第四個人的動靜?我既沒見人進去,也沒見人出來。”沈墨眉頭皺得更深,“你這話什么意思?”蘇婉兒怪叫一聲,“他娘的!我的意思是說剛才用‘踏雪無痕’放倒那兩個沙匪的,不會是你吧?沈墨的話是萬萬不能信的,你說東,十有八九是西;你的功夫是花架子,但說不定是裝的;你說沒看見,搞不好就是你自己干的!”沈墨嗆了口氣,咳嗽起來,“我若會‘踏雪無痕’,早知沙匪頭目是誰時當場就拿了,何必等到現在?”蘇婉兒想了想,“倒也有那么一點點道理……”

正當幾人閑談之際,一個懷抱琵琶的綠衫女子裊裊婷婷走了進來,在紅姑映襯下,她肌膚白皙,眉目清秀,是位溫婉佳人。紅姑瞟了她一眼,笑吟吟道:“柳姑娘給客人唱曲兒?”那綠衫女子眉心微蹙,帶著愁容,輕輕點了點頭。**蘇婉兒**悄聲問:“她是誰?”石鎖答道:“她是集上唱曲兒的柳如煙。”蘇婉兒嘖嘖稱奇,這女子賣藝為生,身上卻無半點風塵氣,“看著不像。”石鎖對女色毫無興趣,倒是紅姑壓低聲音接話,“人家運氣好,有個男人養著,捧得跟小姐似的。那男人在集子西頭置了個小院,把柳丫頭養在里面,自己神神秘秘,很少露面。”**蘇婉兒大笑,“養個女人又不是什么丟人事,光明正大,何必——”他話未說完,紅姑啐了一口,“就是因為有你們這樣的男人,才會有像她那樣的女人,不知羞恥!”

幾人正說話間,沈墨忽然低低“啊”了一聲,“斷魂刀!”同桌幾人一愣,鐵手魯低聲問:“何處?”沈墨筷子一端微抬,輕輕指向那綠衫女子“柳如煙”腰間,眾人望去,只見她腰側懸著一塊烏木雕的刀型掛飾,不過兩寸長短,以紅繩系著,隨步履輕晃。石鎖全身一震,那刀形木雕雖簡樸,刀身上卻刻有“破岳”二字,正是斷魂刀特有的標記!鐵手魯道:“聽聞韓七前輩是在黑風寨附近失蹤,難道這女子見過斷魂刀?”說話間,柳如煙已唱完一曲,收了賞錢,蓮步輕移出了店門。石鎖作勢欲起,沈墨筷子輕輕一伸,壓在石鎖碗邊,蘇婉兒已起身,跟著柳如煙也出了店門。鐵手魯目光微動,他接州府密令,一則追查軍械失竊案,二則留意“閑云野鶴”沈墨**此人。初時看不出這位聲名不顯的游方郎中有什么特別,甚至有些膽小怕事,但此刻筷子一壓,他便知沈墨心思縝密,并非庸碌之輩。蘇婉兒衣著華貴,生性張揚,以他尾隨柳如煙,旁人只當富家子弟起了獵艷之心,比石鎖追蹤更不易引人疑心。

蘇婉兒跟著那綠衫柳如煙穿過整個風沙集,柳如煙踏著細碎步子,從集西走到集東足足耗了大半個時辰。蘇婉兒若非看她清秀可人,早已不耐而去。好容易走到集東,只見她推開一戶小院的門,走了進去,掩上了門。

蘇婉兒正想尋機翻墻查看,院門忽又開了,柳如煙出來,手里已沒了琵琶。他大感詫異,難道她來回走這么久,就為進這院子一趟?這院里住的什么人?正欲尋僻靜處翻墻,路上行人卻多了起來,青天白日他不敢公然亂闖,在那小院四周轉了兩圈,那門再開,又一個女子走了出來。

那女子一身紅衣,眼圈紅腫似剛哭過,一路拭淚,一路離去,她那衣衫不整,頸間布滿紅痕的模樣,不言自明方才在里面做了什么。蘇婉兒驚疑不定——方才柳如煙才進去過,難道這院子的主人不止柳如煙一個女人?轉到后院柴扉處,一股異香忽地鉆入鼻端,他悚然一驚:這是江湖下三濫常用的催情迷香!這院里的人行徑昭然若揭。蘇婉兒頓時火起,撩起衣袍“砰”的一腳踹開柴扉,沖了進去,“哪個混賬在此強……”一句話未說完,門內一股掌風迎面劈來,尚未及面,勁風已迫得他氣息一窒,后面的話硬生生噎了回去。

蘇婉兒揮掌相迎,心中駭然——小小風沙集竟藏龍臥虎,這么個破院子,也有如此高手!念頭剛轉完,手掌與對方掌風相觸,胸口猛地劇震,氣血翻騰,耳中嗡鳴,眼前一黑,他向后便倒,之后人事不知。

“陸家”的少爺,“逍遙劍”蘇婉兒竟連人影都未看清,就傷在對方一掌之下,那屋里人究竟是誰?有如此武功,竟用迷香淫辱女子,是何等人物?蘇婉兒被一掌震昏,屋里半晌沒有動靜。過了一會兒,有人披衣而出,將他提起,“撲通”一聲扔進了院角的泔水桶里。

“醉駝鈴”酒肆里,幾人幾乎把店里菜式嘗遍,等了兩個時辰,日頭西斜,午飯成了晚飯,蘇婉兒還沒回來。鐵手魯濃眉緊鎖,“蘇婉兒莫非出了岔子?”石鎖沉吟道,“這集上難道另有陷阱能困住陸公子?”

沈墨苦笑,“難道他突然和柳姑娘私奔了?”紅姑啐了一口,“他多半是跟蹤去了柳丫頭男人的院子,我知道大概位置,這就去吧,陸公子怕是遇險了。”

幾人結賬而出,紅姑引著三人來到柳如煙進去的那戶小院門前。此時天色已呈深藍,星子初現,院門緊閉,內里毫無聲息。鐵手魯整了整衣襟,拾起門環叩了幾下,沉聲道:“在下有事請教,敢問主人在家否?”

屋內死寂一片,毫無回應,仿佛空無一人。但縈繞院中未散的淡淡迷香氣味,已讓鐵手魯大致猜到內情。石鎖冷冷道:“做賊心虛!”沈墨點了點頭,眉頭緊鎖,這次與黑風寨不同,那時敵明我暗,今夜卻是敵暗我明,他們四人占不到絲毫便宜。“紅姑,你先回去照看鋪子。”沈墨溫言道。紅姑爽朗一笑,揮手快步離去,這婦人雖非美人,行事卻極干脆。

三個男人在漸深的夜色中凝視這間尋常院落。寂靜的庭院,緊閉的門窗,漂浮的迷香,這民宅之內,究竟隱藏何等秘密?與斷魂刀有關?還是與賣唱女相關?蘇婉兒當真陷在其中?鐵手魯掌上運勁,震斷門閂,推開院門。放眼望去,院內雜草略顯凌亂,青磚地面倒也干凈,天井以碎石鋪成個模糊圖案,其后屋舍門窗緊閉,并無異狀。石鎖陰惻惻問:“里面有人么?”聲音不高,卻運了內力,遍傳小院。若有人在內,絕無聽不見之理。鐵手魯大步當前,推開房門,只見屋內床鋪凌亂,已然人去屋空,床邊香爐仍冒青煙,迷香正是由此而來。

“這屋子住的時間怕是不短了?”沈墨輕輕推了下窗欞,窗軸吱呀作響,顯是年久失修。“主人似乎……手頭不太寬裕。”那床頭的酒菜也很是粗簡,風沙集東頭有家好酒坊,他卻讓柳如煙去“醉駝鈴”買酒,可見連幾個銅板的差價也要計較。鐵手魯微微一笑,“既然主人拮據,就算離去,也不會走太遠,終究會回來。”沈墨眉頭緊皺,喃喃道,“不過風沙集攏共一條街百來戶,他能去哪里……還帶著女人……不妙、不妙,只怕去的不是她唱曲的茶樓,就是集上唯一的‘悅來’客棧!”石鎖頓時色變——紅姑的雜貨鋪豈非正挨著茶樓?他足尖一點,縱身上了屋頂,朝茶樓方向疾奔而去。鐵手魯疾聲道:“**沈先生**暫回‘醉駝鈴’,此地兇險。”言罷也掠上屋頂,隨石鎖而去。沈墨仰首看兩人遠去,輕嘆一聲,目光有些蕭索。他轉過身,望著空寂的庭院。庭中幾叢耐旱的沙棘,在這季節只剩枯枝,其上蒙著塵土,并無甚可看。他在院中靜立片刻,往側邊踏了一步,轉身欲走。約莫走出十余步,沈墨停了下來,背對枯叢,淡淡問道:“誰?”

“你的耳力,”方才沙棘叢分明無人,此刻卻有一人負手立于其后,語調平淡,無喜無怒,既非見友,也非遇敵。“不減當年。”

“是你落腳時,重了一分。”沈墨微微一笑,“即使服過‘九轉還陽丹’,‘寒冰掌’的舊傷,也不是一朝一夕能痊愈的吧……難怪你不愿在沙地上留痕,蕭無命的‘掠影’身法,販夫走卒亦知其名……”

沙棘叢那人靜默片刻,“即使成了這般模樣,陳忘機終究是陳忘機。”語氣無波,語意卻是真心贊嘆。

沈墨噗嗤一笑,“謬贊、謬贊,蕭無命也終究是蕭無命,我以為‘寒冰掌’之傷天下無藥可解,誰知世上有‘九轉還陽’……人算不如天算,老話如此,不信者終要吃虧。”

沙棘叢中那青衫布履之人似有淡淡訝異,“這么多年,你的性子倒是變了不少。”沈墨微笑,“你的性子倒是一點沒變。”

蕭無命不答,少頃,他淡淡道:“‘寒冰掌’之傷,三月后必愈。而你,卻再難復舊觀。”

“有些事……”沈墨悠悠道,“當年豈知今日,今日又豈知未來,不到蓋棺,誰定好壞?從前那樣不差,現在這樣也不差。”

蕭無命凝視他背影片刻,緩緩道:“你能穩住傷勢,至今神智清明,‘歸元訣’心法確有獨到之處,然至多十年。”他一字一頓道,“以你根基,至多十年安穩,如今已過七年,余下三年。你若妄動真元,強運武功,三年之期必當縮短。”

沈墨微微一笑,未置可否。

蕭無命忽從沙棘叢邊拔身而起,落入泔水桶中,隨著“嘩啦”水響,他從中提出一個渾身污穢的人,“兩年七個月后,雁門關外。”說著將那人擲了過來,揚手擲人之際身形后縱,輕飄飄出了院墻,蹤跡杳然。

沈墨接住那人,濕漉漉軟綿綿,昏迷不醒的正是蘇婉兒。他輕輕將蘇婉兒平放地上,點了他胸口幾處穴道。以蕭無命之傲,自不屑用迷香淫辱女子,他擲回蘇婉兒,便是以蘇婉兒之命為約,兩年七個月后,雁門關外,當年一戰,勢在必行!沈墨再度輕嘆,自受蕭無命掌傷,容顏憔悴不復俊朗,一身武功十去七八,陳忘機此人早已煙消云散,為何世人總不愿接受沈墨,偏要追尋陳忘機?說陳忘機已死,偏生不信;明明陳忘機就在眼前,卻無人認出,這真是怪事……難道真是變得太多?

或者……是真的變得太多了吧?他徐徐盤坐,雙指點在蘇婉兒頸后“風池”穴,渡入真力為其療傷。七年光陰,無論心境、體魄還是形貌,皆已不同……當年目空一切的理由……如今想來,荒謬至極……

“歸元訣”心法極難大成,一旦有成,真力運轉圓融,這也是沈墨在蕭無命全力一掌下未死的原因,以其療傷最為對癥。不過一炷香時間,蘇婉兒氣血已通,傷勢穩住,“唔”的一聲,他睜開了眼睛,“沈墨?”

沈墨連連點頭,“你怎么掉進泔水桶了?”蘇婉兒摸了摸腦袋,“我掉進泔水桶了?”他摸到一手黏膩惡臭,頓時暴怒,“那該死的竟敢把我扔進泔水桶?咳……”胸口傷勢牽動,痛得他齜牙咧嘴。沈墨皺眉,“你若不是這般瘦弱,也不至于傷得……”蘇婉兒又怒,“本公子玉樹臨風,體態風流,乃萬千俠女傾慕對象,你根本不懂本公子的風采!咳……你又怎么知道我在桶里?”沈墨道,“我路過想找點水洗手,一眼瞧見桶里冒出個大腦袋。”蘇婉兒的腦袋這才想起受傷前的事,倒抽一口涼氣,失聲道:“六合門的內力!那人是六合門高手!”沈墨半點醫術不通,否則早該驗出蘇婉兒是被六合門心法震傷胸口,聞言一怔,“又是六合門?”蘇婉兒**掙扎爬起,連聲叫道:“當然是六合門心法!本少爺豈會認錯?那人哪里去了?他的功力不在六合門掌門之下,恐怕還在‘開山手’趙猛之上!”現任六合門掌門是趙猛師弟,門中武功當以趙猛為尊,而功力在趙猛之上者——沈墨失聲道:“韓七?”蘇婉兒咳了幾聲,“極可能是,我們快去……救人……”

六合門師祖最器重的弟子韓七,竟在風沙集隱居十幾年,嫖宿賣唱女、迷奸良家?沈墨這下真是眉頭緊鎖,“不妙,若真讓石鎖和韓七撞上,只怕韓七老兒真會……”“殺人滅口!”

蘇婉兒按著胸口傷處,恨恨道,“咳……那老東西……他娘的瘋了……”

紅姑趕回雜貨鋪照看,在離鋪子不遠的地方看見了柳如煙。她一人踟躇而行,腳步遲緩,神情恍惚,似有心事重重。

“柳姑娘。”紅姑在后招呼,“怎么從集東回來了?”柳如煙一怔,駐足等紅姑走近,才低聲道:“嗯。”紅姑奇怪地看了她幾眼,噗嗤一笑,“怎么?他沒留你過夜?”柳如煙白皙的臉上微紅,眼神卻凄楚。紅姑本想問她腰間木刀之事,既搭上話,索性直問,“柳姑娘,你這腰上掛的木刀是在哪刻的?別致得很,我也想弄一個。”柳如煙又是一怔,“這是我自己……”紅姑搶話,“自己刻的?怎么會想到刻把刀?我覺得刻個平安扣更好。”柳如煙默然,快走到茶樓門口時,她才輕輕道:“他……本來有這樣一把刀,因為養著我,把刀賣了。”紅姑愕然,如此說來,那個男人豈不就是——只聽柳如煙低聲道:“雖然他不止對我一個人好……我……我心里還是念他。”說完她緩步走入茶樓側門。

紅姑聞言,嘴巴半天合不上——一個賣唱女動了真情,那好色的嫖客讓柳如煙動了真情也就罷了,他竟很可能是自家男人多年尋找的師叔?正驚愕間,石鎖和鐵手魯已大步趕到,見她呆呆站在茶樓側門,齊聲問:“沒事吧?”

紅姑一怔,剛想說沒事,鋪子還沒顧上……突然后心一涼一痛,她低頭一看,一根再眼熟不過的東西從自己胸前透了出來。

那是一根筷子,滴著血。

“紅姑!”石鎖臉色劇變,失聲大吼,狂奔過來。紅姑一把死死抓住他,腦子里還沒明白怎么回事,只道:“柳丫頭說……她的男人……有斷魂刀……”石鎖面無人色,連點她胸口穴道,“紅姑,別說了!”紅姑困惑地看著胸前透出的筷子,“鋪子……門沒……”石鎖終于情緒崩潰,凄厲嘶吼:“別說了!”紅姑輕輕啐了一口,“哪個……亂丟……”說著緩緩軟倒,氣息漸弱,閉上了眼睛。石鎖死死抱住妻子,雙眼赤紅狂亂地看著從茶樓里大步走出的人,“韓七師叔……為何……”

從茶樓里走出的中年男子面白微須,年輕時必是俊朗人物,他左手拿著酒杯,右手的筷子只剩一支,另一支釘在紅姑胸膛里。看了石鎖一眼,中年男子道:“原來是石師侄,失敬、失敬。”言下對以筷子重傷紅姑一事渾不在意,如同踩死螻蟻。鐵手魯方才不料他出手便要人命,救援不及心下懊悔,此時上前三步,抱拳道:“在下鐵手魯,忝為州府捕頭,前輩可是六合門失蹤多年的韓七前輩?”

韓七道:“我俗家姓周,名世雄。”鐵手魯沉聲道:“那么周前輩為何對這位無辜婦人下此毒手?她非江湖中人,手無縛雞之力,以前輩身份武功,何以如此?”韓七淡淡道:“她竟敢當著我面,向我的女人套話,你們說,是不是該死?”石鎖如遭雷擊,慘然問道:“韓七師叔,斷魂刀的下落……呢……”韓七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斷魂刀?重八斤三兩,玄鐵所鑄,賣給關外馬幫頭子,足足換了五千兩金子!真是好買賣!”鐵手魯眉頭緊鎖,此人只怕早已瘋魔。石鎖抱著妻子,只覺渾身血液冰涼,猛然憶起當年因沉迷打鐵誤了師門任務,師父那句“朽木不可雕”的斥責,這世道……莫非真是報應……韓七一筷重傷紅姑,茶樓里的客人尖叫逃散,連伙計都躲了起來。韓七一字一頓冷冷道:“石師侄,掌門派你來清理門戶是么?還叫上了官府鷹犬,不過趙猛師弟大概糊涂了,派你這種貨色,是給你師叔我祭刀不成?”剩余那支筷子在他指間轉動,殺機隱現。鐵手魯眼見情勢危急,一掌攔在石鎖身前,“周前輩,請隨我回州府一趟,得罪了。”韓七衣袖微擺,只聽“嗤”的一聲裂帛之音,袖風鼓蕩竟如刀鋒破空!石鎖叫道:“六合破罡勁!鐵捕頭小心!”鐵手魯自然知曉“六合破罡勁”的厲害,此功剛猛霸道,勁分三疊,一重強過一重。便在石鎖叫破之時,韓七第一重勁已纏上鐵手魯手臂,兩人袖手相交,鐵手魯擒拿功夫了得,韓七連發兩重勁竟未能震開他手掌。韓七一聲冷哼,第三重勁力陡然轉向,直射向奄奄一息的紅姑心口!

鐵手魯和石鎖同時驚覺,雙雙大喝,聯手擋向韓七右袖一擊。但就在這電光火石間,一點寒星破空激射,直打鐵手魯咽喉,卻是韓七手中那支筷子!鐵手魯手腕急翻,“啪”地一聲將筷子夾在指間,卻聽身邊石鎖一聲悶哼,韓七的袖風余勁結結實實撞在他肋下,傷得不輕。

“六合破罡勁”剛猛無儔,韓七功力精深,江湖罕逢敵手。鐵手魯雖身手不凡,一時也難以招架。石鎖抱著妻子踉蹌數步,放下紅姑,他拔出腰間鐵尺,唰地一聲直刺韓七面門。他是六合門出身,雖未練成破罡勁,對此門路數也熟,這一尺疾刺韓七眉心“印堂”穴,正是攻其神意所聚之處。六合勁講究心意合一,神意受擾,勁力便難圓融。但當他鐵尺刺出,韓七眼中陡然掠過一絲譏誚。石鎖心道不好!但招式已老,撤之不及。鐵手魯本要夾擊,但石鎖攻“印堂”他不明深意,稍慢一步,未能及時援手。

便在此時,遠處有人道:“燒了那破院子真痛快,尤其是燒仇家的破院子,痛快啊痛快。”另一人嘆氣,“你也忒狠了些……”這兩人語速極快。韓七臉色驟變,石鎖趁機鐵尺變招,橫掃韓七手腕。韓七雙手勁力本已蓄勢待發,心神微分,反被石鎖搶得先機。他大袖一甩,竟以肉掌去抓石鎖的鐵尺。石鎖念及妻子生死,陰沉著臉,鐵尺加力砸向韓七手腕。韓七雙手十指與鐵尺相觸瞬間,陡然屈指連彈,只聽“叮叮當當”一陣密響,石鎖全身劇震,鐵尺幾欲脫手,那尺柄被韓七內力反激,竟似黏在手上。那指甲彈擊鐵尺的刺耳噪音傳入耳中,鐵手魯首先感覺頭暈目眩,惡心欲嘔。他強忍不適,一指“鎖喉扣”疾點韓七頸側“天鼎穴”。石鎖手中鐵尺被韓七連彈數十下,待到韓七獰笑撤手,他已頭暈眼花,刷的一尺反朝鐵手魯肋下打來!韓七這詭異彈擊之術,竟似一門惑亂心神的邪功!

方才說話的兩人自是蘇婉兒和沈墨,兩人堪堪趕到,猛見石鎖竟和鐵手魯動起手來,都是一愣。韓七衣袖一拂正欲脫身,蘇婉兒大喝一聲,袖中短劍揮出,一招“流星趕月”劍光點點,直刺韓七后心。沈墨掉頭就鉆進旁邊茶樓里。蘇婉兒心中大怒:他傷沒好,這混蛋又溜了!一句咒罵還沒完,韓七“錚”的一聲屈指彈在他短劍之上,鐵手魯變色大叫“小心他惑心邪術!”蘇婉兒的短劍被彈,發出的卻是一連串清脆顫音。蘇婉兒

只覺胸口傷處如遭重錘連擊,臉色煞白,韓七卻在一怔之后忍不住狂笑:原來蘇婉兒那短劍劍柄中空,內置機簧,他一指彈中,震動機簧,發出異響,反將韓七那“亂神指”的惑心之效放大了數倍!

旁邊鐵手魯也大受影響,被石鎖搶攻數招。紅姑躺在地上生死不知,茶樓外形勢岌岌可危。

忽地,茶樓里跌跌撞撞跑出一個濃妝艷抹的半老徐娘,蘇婉兒手忙腳亂中斜眼一瞥,并不認識。只見她先撲向紅姑,抖著手打開一張紙,又從紙包里拿出個小瓶,給紅姑喂下,然后顫抖著聲音對著紙念:“百會、人中、內關、涌泉……百會、人中、內關、涌泉……”蘇婉兒不及細想,一劍刺向韓七頭頂“百會”。那老鴇模樣的女人大驚失色,“錯了錯了!不是你!”她指著鐵手魯,繼續念:“百會、人中、內關、涌泉……”蘇婉兒哭笑不得,不知是誰出的餿主意。鐵手魯會意,一指點在石鎖頭頂“百會”,石鎖眼神一滯,動作頓時遲緩。

蘇婉兒眼見“錦囊”有效,連忙問道:“那我呢?”手下短劍揮舞,招架韓七越發吃力,胸口痛得更甚。那“老鴇”卻搖了搖頭,茫然舉起紙念道:“周老四知道你偷他婆娘,提刀找來了;張小寡婦知道你騙她首飾,去報官了;李麻子知道你欠他賭債不還,帶人堵在巷口了……哈、哈、哈……周世雄你貪財好色,就要惡……惡……”她念得磕磕巴巴,竟還有字不識,“惡貫……滿盈!”

蘇婉兒忍不住嗤笑出聲。韓七先是一愣,越聽越是驚怒交加,聽到最后“惡貫滿盈”,一手向這“老鴇”咽喉抓來,“無知蠢婦,也敢戲耍于我——”他心神一亂,“亂神指”威力頓減。蘇婉兒**精神一振,短劍一招“長虹貫日”直刺韓七背心。韓七冷哼一聲,左袖后拂,右手便去抓那“老鴇”的脖子。

鐵手魯此刻剛點完石鎖“百會、人中、內關、涌泉”八處穴位,見狀欲救。那“老鴇”手一抬,似要護頸。鐵手魯心念微動:這動作……“啪”的一聲,韓七的右手已連那“老鴇”的雙手一起抓住,按在了她咽喉上!鐵手魯心下大奇——韓七眼中流露的竟不是得意,而是無法言喻的驚駭——“噗”的一聲,蘇婉兒短劍結結實實刺入他后心偏側,韓七“哇”地噴出一口鮮血,濺了那“老鴇”滿頭滿臉,萎頓于地。

蘇婉兒收劍,古怪地看著那被韓七一把抓住的“老鴇”,半晌瞪眼嘆氣,“我早該想到剛才那場面,哪有老鴇敢跑出來念紙條?果然是你這個騙死人不償命的家伙!”鐵手魯足足凝視了那“老鴇”片刻,才長長吁了口氣,“沈先生機變百出……佩服。”

那“老鴇”雙手十指巧妙扣在韓七右手“太淵”、“大陵”、“神門”、“陽谷”、“陽池”、“合谷”、“勞宮”、“中渚”、“后溪”、“腕骨”十個穴位上,十穴受制,韓七右臂頓時麻痹。“她”本是半蹲在地,韓七撲來之時“她”順勢后倒,足尖悄抬,踢中韓七膝彎“委中穴”,同時膝蓋一頂,撞向他丹田氣海,再加上蘇婉兒背后一劍,饒是韓七武功驚人,一念輕敵之下,也已受制。這濃妝艷抹怪模怪樣的“老鴇”正是溜進茶樓的沈墨,他慢吞吞抹掉臉上脂粉和血跡,仍是滿臉驚惶后怕,“嚇……嚇死我了……”

蘇婉兒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氣,“嚇你個鬼!你這手點穴功夫……呼呼……厲害得很……哪學來的?”他和沈墨相識多年,還是第一次見他出手制敵,雖說成功大半賴于韓七輕敵,但那十指扣穴、一踢、一撞,動作流暢得幾乎不著痕跡,絕非僥幸。沈墨**極認真地道:“這叫‘拂穴手’,是位走街串巷的貨郎教的……”蘇婉兒懶洋洋擺手,全然不信,“我要是信你,我就是豬。說不定是你掉下山崖掛樹上,樹洞里一位世外高人教的呢。”沈墨滿臉尷尬,“真的……”蘇婉兒翻個白眼,“你這手‘抓虱子’的功夫還湊合,可惜內力稀松,要不是本少爺背后捅那一下,你肯定抓不住他。”沈墨連連點頭,“正是、正是。”

鐵手魯以特制鐐銬鎖住韓七。石鎖“啊”的一聲恢復神智,抱起氣息全無的紅姑,面如死灰,望向沈墨。沈墨嘆了口氣溫言道:“她服了假死龜息之藥,一兩日內氣息斷絕如亡人,你若不想她死,在她醒轉前找個好郎中治傷。”蘇婉兒**噗嗤一笑,正想嘲笑這不懂醫的郎中,卻見沈墨走到韓七面前,“周前輩。”

韓七被鐵手魯鎖住,對沈墨恨極,呸了一口,只是冷笑。

沈墨在韓七面前坐下,平視這位六合門高徒的眼睛,“前輩十幾年前得了黑風寨藏寶圖,進了寨子密室,而后生還,自此留在風沙集。當年密室之中,前輩經歷了什么?”韓七冷冷看著他,“黃口小兒,知道什么?要殺便殺,休要多言。”沈墨微微一笑,“可是與迷香和女子有關?”韓七眉心一跳。沈墨和氣地慢慢道,“十幾年前前輩正值盛年,武功聲望俱佳,突然性情大變,留在這偏僻集子沉迷女色,總有個緣由……以前輩的條件,若真喜好女色,似乎不必用迷香這等手段……像柳姑娘那般真心待你的女子也有,當年密室之中,你是否……”他嘆了口氣,“你是否……”

(你是不是遇到了一個身帶異香、魅惑眾生的女人?)沈墨沒有說完蘇婉兒在心里替他補全:害得你身敗名裂,從名門高徒變成了衣冠禽獸!鐵手魯亦在凝神細聽。

韓七盯著沈墨,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哈,你真想知道?”沈墨尚未點頭。

蘇婉兒**已經替他猛點了好幾下頭。韓七嘴邊掛著冷笑,“小子,告訴你無妨。確實有個女人……黑風寨密室機關重重,暗藏奇門陣法,我進去打開主室石門后,祭臺邊坐著一個女人,她腳下堆滿了被她吸干精血的男尸,皮包骨頭,狀如骷髏……”蘇婉兒只覺一股寒氣從脊背升起,“她吸人精血?”韓七仰天狂笑,“她被關在祭臺鐵籠里,美得不似凡人——不,她本就是妖物!美得讓我相信那些男人都是心甘情愿為她獻出精血,甘愿淪為枯骨……我把她救了出來,藏在這集子小院里,日日看她,只要每天能看她兩眼,就算被她吸干,我也甘愿。”沈墨和蘇婉兒面面相覷,不約而同想到密室祭臺邊那具雖成枯骨卻仍能看出生前絕色的女尸。鐵手魯目光一閃,似乎韓七提及的女子讓他聯想到什么。韓七繼續道:“我當她仙女,她卻整天想著逃出去。她逼我再下密室,逼我去開祭臺下的秘匣,她想要前朝逆王的兵符和財寶。可我什么也不干,如果得到了那些東西,她絕對要離開。所以有一天夜里我……”他雙眼放出異光,用一種怪異而得意刺耳的聲音笑道,“我用了藥,占有了她……”他哈哈大笑,沈墨幾人卻皺緊了眉頭。鐵手魯脫口問道:“那女子后來呢?”

“她?”韓七頓時不笑了,惡狠狠道,“她還是逃了!就算我用鐵鏈鎖住她,她還是逃了!像她那樣的妖物,只要男人看見她,都會心甘情愿被她吸干……”蘇婉兒瞠目結舌,“他娘的這根本是個女妖!她現在還活著?”韓七冷冷道:“她當然活著。”沈墨皺眉問:“這位……姑娘……名號為何?”韓七嘲弄道:“江湖中人,竟還有人不聞其名?”鐵手魯終于沉聲問道:“前輩所言女子,可是姓玉?”

“‘銷魂蝕骨’玉羅剎,聽說如今弄了個什么‘極樂教’,自封教主。”韓七大笑,“你們真該見她一面,小子,我多想看看你們見她第一眼時的表情,哈哈哈哈……”蘇婉兒失聲道:“極樂妖教?”鐵手魯點了點頭,“看來黑風寨之事,絕非擒住沙匪頭目便能了結。那失蹤的‘兵符’,破廟里不知何人的‘踏雪無痕’,當年從密室生還的玉羅剎,雖不知與前朝逆王寶藏有何關聯,但絕不簡單。”沈墨點了點頭,喃喃道:“麻煩、麻煩。”

“二位,”鐵手魯沉吟一下,對沈墨和蘇婉兒拱手,“事態緊急,頭緒紛雜,在下愚鈍,黑風寨之事需盡快稟明府臺大人,我這就押人回去了。”蘇婉兒連連揮手,“快走快走,你趕緊把人弄走,本少爺雖然風流,平生最恨淫賊。”沈墨看蘇婉兒點頭,也跟著點點頭,蘇婉兒揮揮手,他也揮揮手,心不在焉不知想些什么。鐵手魯深深看了他一眼,抱拳道別,抓住韓七肩頭,大步往集外行去。

看著鐵手魯走遠,石鎖二話不說抱起老婆直奔鎮上唯一的老郎中家。

沈墨才啊的一聲,“都走了?”蘇婉兒斜眼,“你舍不得?”沈墨搖搖頭。蘇婉兒哼了一聲,“那你在想什么?”

沈墨微微一笑,“我在想,那位玉羅剎玉教主,果然是妖得很。”

蘇婉兒一怔,“你見過?”

沈墨悠悠道,“嗯……”

蘇婉兒仰天大笑,“沈墨說的話,我要是信,我就是大撒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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