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眾目睽睽
- 回到南宋做宰相
- 狂奔的皮蛋
- 2211字
- 2025-08-24 09:40:18
鎮淮橋下的漕河碼頭,向來是建康府最喧嚷繁忙的地界兒。
這一日,天光還未徹底透亮,青灰的晨霧仍纏繞著河面,碼頭上卻已被一列列披甲執銳的兵士肅清接管。
原本扛包吆喝、舟楫往來的熱鬧景象霎時一空,只余下水波拍岸的輕響,和官兵靴底踏過石板的沉悶回音。
常年在這碼頭上謀生活的百姓們心里都跟明鏡似的——這是一年兩回的歲貢押運又到了。
自臨安出發的秋貢,眼下正抵達建康。白銀絹帛,皆是民脂民膏,如今卻要整船整箱地送往北邊金國,誰心里不憋著一口氣?
可世道如此,也只得忍氣吞聲,遠遠避開這是非之地。
陳懷瑾雖被佘府尹批準休沐,卻也早早得了信兒。
此番不同以往,竟是由普安郡王趙伯琮親自主持,并要一路押運漕船,北上至宋金交界的盱眙軍交付歲貢。
漕船雖已抵岸,啟程之期卻定在十日后。
今日鎮淮橋畔的點驗不過是個開場,之后這批“國禮”便需移交建康安撫使司嚴加看管。
年年歲貢,二十五萬兩白銀、二十五萬匹絹,分春秋兩季送往北地。
此番秋貢比春季還多了幾分,白花花的官銀十五萬兩,光鮮亮麗的絹帛十五萬匹,堆疊在艙中,刺人眼目。
每至歲貢起運,漕河上下便格外不太平。
不知多少雙眼睛暗中覬覦這批財貨。明里是綠林水寇,暗地里,甚至說不清是否就有官面上的人物動過心思。
因此押送之務也歷來是重中之重,沿途漕司衙門如臨大敵,江南水師更是前后巡護,戒備森嚴。
以往不是沒有妄動貪念之輩,卻無一不是落得個人頭落地的下場。
然今年情勢格外不同。
金人不僅索要常例歲貢,更額外提出要和親,點名要大宋嫁去一位公主。
此舉無疑是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朝野主戰派的臉上。原本就被秦檜一黨壓得難以抬頭的抗爭之聲,因此事再度激烈起來。
主戰與主和兩派在臨安朝堂上爭執不下,風波暗涌。
正因這般紛擾,今歲的歲貢起運日程竟比往年提前了不少,且一改舊例,未循常例派兵護送。
據聞是官家趙構乾綱獨斷,親自定的日程與路線,防的就是有人從中作梗,節外生枝。
陳懷瑾隨著建康府衙一眾官員,早早候在鎮淮橋碼頭。
晨霧未散,漕河上還浮著淡淡的水汽,兩岸卻已是人影幢幢。直至金烏東升,灑落一片金暉,才見趙伯琮率安撫使司一行人姍姍而至。
此時漕河兩岸乃至江心,早已泊滿官船。
這時候,漕河兩岸一直到河中央,都停滿了官家的船只。
大大小小的戰船圍得像鐵桶一樣,士兵們穿著盔甲、拿著武器整齊地站著,旗子被風吹得嘩啦啦響——這一切都是為了護送那兩艘裝著每年貢品的漕船,完成交接儀式。
這批進貢的物品是從臨安出發的,由殿前司的官兵一路護送到了建康。
今天的儀式,就是要正式把這些重要的御用貢品交給奉皇上命令前來的普安郡王趙伯琮檢查接收。
等清點確認沒有問題之后,就轉由安撫使司的人負責護衛,選好日子北上,送到宋金邊境的盱眙去。
趙伯琮一上岸,官員們紛紛向他行禮。
陳懷瑾藏在衙門這群官員當中,表情平靜,看著押運的官員上前和郡王交接文件、核對印章。
所有禮節都很到位,說話清晰明亮,每句話都符合官場規矩,沒有一點差錯。
接著趙伯琮一甩衣袖,親自帶人上漕船驗貨。
陳懷瑾雖然和他早有交情,但這時候卻只像個普通下屬,嚴格遵守規矩,沒有一句私下交流。
他低著頭,看起來恭恭敬敬地等候命令,實際上心里卻在想著自己的計劃。
他身邊緊跟著一個穿青衣的隨從,仔細看才能認出是女扮男裝的蕭燼蘿,她那桿梨花槍早就拆成兩段藏在行李里了。
后面還跟著幾個打扮成郡王府侍衛的護衛,悄悄混進岸邊的士兵當中——如果不是知道內情的人,根本看不出帶頭的竟然是牛再興。
等漕船檢查完畢,趙伯琮就會帶領安撫使司的人全面接管這些進貢的船只。
原來押運的官兵則要回臨安復命。
陳懷瑾立在大小官員之中,目光越過攢動的人影,落在正進行漕糧交接的岸邊,眉頭無聲地蹙起。
不太對。
這一趟押送歲貢漕船的,是張俊的人。張俊雖權勢不小,卻竟連面都未露。
更蹊蹺的是,連素來愛攬權弄事的李主簿,及他那一系秦黨官員,今日也齊齊缺席,場面靜得反常。
既如此,皇城司又為何要暗中派人監視?這平靜之下,到底藏著什么?
他正暗自思忖,忽覺身側有人氣息微亂——是喬裝改扮、藏身于人群里的蕭燼蘿。
陳懷瑾稍稍側身,低聲問:“阿蘿,怎么了?”
她沒有立刻回答,一雙清亮卻微冷的眼睛,緊緊盯著漕船甲板上正與趙伯琮交談的一名中年武官。
陳懷瑾循她視線望去,心中頓時了然。
那人應是蕭燼蘿的舅舅,現任安撫使司長官。
當年蕭通判一家因觸怒秦黨而獲罪,這位舅舅為求自保,第一時間劃清界限、斷絕往來,再未回頭。
如今重逢,竟是這般場合。
陳懷瑾伸手,輕輕按了按她繃緊的肩頭,溫聲道:“都過去了?!?
蕭燼蘿搖了搖頭,嗓音有些發澀:“我沒事?!?
她話音還未落下,異變陡生——
那艘本已靠穩、正在進行交接的歲貢漕船,竟毫無征兆地突然發動,船身猛地一震,在眾人驚愕的注視中重新駛離岸邊!
漕船毫無征兆地猛然一動,纜繩繃緊又彈開,在渾濁的江面上攪起一圈漩渦。
趙伯琮正與安撫使司那位身著緋袍的官員低聲交談,指尖剛掠過文書末尾的朱砂印,忽覺腳下木板微震。
他倏然抬頭,卻見那龐然大物已掙脫岸邊石階的束縛,船身吃水線深深一沉,又猛地浮起。
蕭燼蘿的舅舅——那位鬢角微霜的安撫使,還保持著遞出文書的姿勢,五指懸在半空。
押送官員的驚呼卡在喉嚨里,變成一聲短促的抽氣。
“怎么回事?!”有人失聲喊道。
那漕船搶先一步掙開了韁繩。
船槳砸入江水,濺起的水花在落日下閃著碎金般的光,晃得人眼花。
陳懷瑾臉色微變,下意識向前邁出半步。
他眼睜睜看著那艘吃水極深的漕船,竟在眾目睽睽之下,毫無征兆地切斷了與岸邊的最后聯系,朝著江心緩緩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