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破廟躲雨遇悍匪，嘴炮救命

夜，像浸透了濃墨。

冰涼的雨絲變本加厲，抽打在承平侯府高聳的青磚圍墻、冰冷的飛檐獸吻上。花廳里那場驟然的混亂與無聲的驚駭，在侯爺沈重明那只砸碎的玉杯落地后，便被迅速而森嚴(yán)地壓了下去。

沒人敢當(dāng)眾議論一位戶部侍郎驚現(xiàn)的禿頭地中海。

可那無聲的、無處不在的目光，針一樣扎在柳成蔭那顆光禿禿的腦袋和他逃也似的背影上。那巨大的羞恥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每個人的心里，成了禁忌，卻更引人遐思。

而“制造”這一切混亂源頭的“妖邪”——被麻繩反捆著的沈棠，像一件沾染了不祥的垃圾，被兩個兇神惡煞的婆子粗暴地拖拽著，幾乎是腳不沾地地扔回了后院最深處那間透著腐朽霉味的柴房。

“砰！”

沉重的柴房門被狠狠甩上，隔絕了最后一絲天光。落鎖的鐵鏈聲嘩啦啦地響起，冰冷又?jǐn)蒯斀罔F。黑暗瞬間吞噬了一切，只留下角落老鼠窸窣奔逃的細(xì)微聲響和更濃郁的潮濕土腥氣。

沈棠順著冰冷的泥墻滑坐到一堆硬邦邦、硌得人生疼的柴火上。手腕火辣辣地疼，是麻繩勒出的血痕和后腦勺磕碰后腫脹的悶痛交織在一起。雨水順著頭發(fā)往下淌，凍得她牙齒咯咯輕顫。

柴房外，沉重的腳步聲并未立刻離去。片刻的死寂后，壓低、飽含驚怒的聲音隱約傳進(jìn)來，像是管事嬤嬤在咬牙切齒地吩咐：“看緊了！夫人說了，這禍害妖言惑眾，今晚就處置了干凈！等柳大人府上的人來接走！”最后幾個字帶著一股冰冷的殺意。

沈棠打了個寒噤，不是冷的，是心底蔓開的森然寒意。

柳成蔭！他那點(diǎn)僅存的尊嚴(yán)被自己當(dāng)眾扒了個精光，絕對會把她挫骨揚(yáng)灰！

剛才花廳里那股邪乎的風(fēng)……真是自己的心聲引來的？沈棠顧不上去追究這超自然現(xiàn)象的科學(xué)道理，求生欲在這一刻前所未有的強(qiáng)烈。她得出去！立刻！馬上！

必須得跑！

念頭一起，一個冰冷、毫無感情，如同金屬摩擦般的機(jī)械音突兀地在沈棠死寂一片的腦海里炸開：

【檢測到極端求生意志。】

【‘怨種值系統(tǒng)’激活中……】

【新手綁定禮包發(fā)放……】

【核心技能解鎖：‘狡兔三窟之——兔子跑Lv1’(時效：30秒，副作用：雙腿發(fā)軟3分鐘）】

【檢測到強(qiáng)烈‘怨種’能量來源（目標(biāo)：柳成蔭），符合初次啟動條件。】

隨著這毫無情緒波動的機(jī)械音，一股微弱的、難以言喻的清涼感似乎從眉心涌入四肢百骸。緊接著，關(guān)于“兔子跑”技能的使用方式如同本能般烙印在意識深處：集中意念，想象被餓狼追趕的極致恐懼……爆發(fā)！

轟！

柴房外遠(yuǎn)處隱隱傳來嘈雜人聲，伴隨著急促的馬蹄和燈籠晃動的光影由遠(yuǎn)及近！柳府來人了！

“快！手腳利索點(diǎn)！別讓那……”管事嬤嬤的聲音拔高，帶著焦灼。

沈棠頭皮一炸！就是現(xiàn)在！

她猛地吸了一口帶著濃重霉味的冰冷空氣，身體緊繃如拉滿的弓弦，將所有精神都灌注在那兩個字上——

跑！！！

一股巨大的、難以抗拒的力量驟然從腳底竄起！身體瞬間變得不可思議的輕盈，雙腿像是裝上了強(qiáng)力彈簧！沈棠甚至沒看清動作，身體已經(jīng)本能蜷縮抱頭，朝那扇看起來厚重?zé)o比的柴房木門直直撞了過去！

哐嚓——！

腐朽的門栓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斷裂哀鳴！

外面正要開鎖的婆子只覺眼前黑影一閃，一股狂風(fēng)裹挾著冰冷的雨水氣息迎面撲來！她剛發(fā)出的半句驚呼被硬生生堵在喉嚨里，只覺得胸口一悶，眼冒金星地連退好幾步，噗通一聲坐倒在泥水里！

“妖……妖風(fēng)！”另一個婆子駭然尖叫，燈籠脫手摔在地上，火焰瞬間被雨水打滅！

“跑了！快！攔住——”

護(hù)衛(wèi)的腳步聲和怒吼瞬間驚醒，嘈雜驟起！

沈棠什么也顧不上了。兔子跑帶來的速度太恐怖，風(fēng)聲在耳邊銳利地呼嘯，雨水抽打在臉上生疼。侯府幽深的甬道、亭臺樓閣在她余光中急速倒退，糊成一片扭曲的灰黑光影。她只憑著模糊的記憶和對亮光方向的直覺，認(rèn)準(zhǔn)一個方向，發(fā)足狂奔！

身后是越來越近的呼喝聲、火把光影在雨幕中瘋狂搖曳晃動，如同擇人而噬的猛獸眼睛。

三十秒！只有三十秒！

心臟瘋狂擂動，幾乎要沖破胸膛。肺葉因急喘而火辣辣地灼痛。她能感覺到雙腿爆發(fā)力在急速消退，如同充氣過度的氣球正在快速干癟下去！

快了！快了！眼角的余光瞥見前方不遠(yuǎn)處，被雨水沖刷得濕滑反光的高墻！

那里有一棵緊貼墻根的老槐樹！

沈棠榨干身體里最后一絲爆發(fā)力，猛地一個蹬地縱躍！借著兔子跑的最后余勢，身體如同離弦之箭，直撲那虬結(jié)盤繞的老樹枝干！

腳尖在濕滑的樹干上連點(diǎn)幾下，借力再攀！

冰涼粗糙的樹皮擦著裸露的手腕，留下道道血痕。她幾乎是手腳并用，帶著一種亡命徒的瘋狂，在身后追兵的怒吼和火把光芒即將掃到她后背的瞬間，身體猛地向前一撲，越過了高高的墻頭！

身體沉重地砸在墻外泥濘的地面上，濺起大片污水。冰冷的泥水糊了一臉，兔子跑的時效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雙腿驟然被抽干所有力氣般的劇烈酸軟！她像一攤爛泥般趴在冰冷的泥水里，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沫般的腥甜。

侯府墻內(nèi)，火把映著人影晃動，護(hù)衛(wèi)的怒罵和驚疑聲隔墻傳來：

“她翻出去了？！快去報告侯爺！”

“這怎么可能？！撞鬼了不成！”

“追！快開角門！絕不能讓她跑了——”

沈棠牙齒死死咬著下唇，嘗到一股鐵銹味兒。她拼命想支起軟得像面條的雙腿，可每一次試圖用力都換來劇烈的酸痛抽搐。完了！腿軟的時間還有兩分多鐘！

就在這時，一道劃破雨夜的慘白閃電撕裂陰沉天幕！緊隨而至的巨雷在頭頂炸響，驚心動魄！

嘩——！

醞釀已久的暴雨，終于徹底撕下細(xì)絲的面紗，變成了傾盆之勢，天河倒瀉！

密集如鞭的冰冷雨水，劈頭蓋臉地砸下來。沈棠被這狂暴的雨水沖擊得幾乎睜不開眼，耳邊只有轟隆的雷聲和震耳欲聾的雨點(diǎn)砸地聲。整個世界瞬間被白茫茫的雨霧籠罩，視野急劇縮小到身前三步。

身后侯府角門方向傳來的追喊聲，在震耳欲聾的暴雨聲和隔絕視線的雨幕中，顯得模糊而渺遠(yuǎn)起來。

天助我也！

沈棠心中被絕境逼出的那點(diǎn)狠戾再次燃起！她咬著牙，幾乎是手腳并用地，在冰冷的泥水里掙扎著向前爬去！泥水灌進(jìn)口鼻，嗆得她連連咳嗽，冰冷刺骨，但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黑暗、暴雨、泥濘。她像一只在風(fēng)暴中迷失的螻蟻，完全辨不清方向，只憑著一股逃離那高墻深院的狠勁，朝著遠(yuǎn)離侯府燈火的、最濃重黑暗的所在，連滾帶爬地挪動。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中，一座輪廓模糊、歪歪斜斜的建筑影子擋在了面前。

破敗的山門缺了半邊，里面透出一點(diǎn)極其微弱、在風(fēng)雨中飄搖欲熄的橘黃微光——是間廢棄已久的破廟！

廟？能遮雨就行！

沈棠幾乎是連滾帶爬地?fù)淞诉M(jìn)去，重重摔在冰冷卻干燥的地面上，貪婪地大口呼吸著混著霉味和塵土味的空氣，劇烈咳嗽著。

腿依舊軟得抬不起，但脫離了冰冷暴雨的抽打，整個人都仿佛從地獄邊緣暫時爬了回來。

廟里比外面稍微干爽一些，但陰冷依舊。破敗腐朽的神像蒙著厚厚的灰塵蛛網(wǎng)，早已看不出原本的神祗面貌，只余下一種被歲月遺忘的猙獰輪廓。墻角堆著些散亂的稻草和不知名的垃圾。只有神像前一只缺了口的粗陶碗里，半截粗糙的牛油蠟燭正燒著一點(diǎn)如豆的光火，勉強(qiáng)照亮神臺下小小一塊地方。

那點(diǎn)光暈里，映出幾道高大、猙獰的人影，帶著冰冷的濕氣和血腥氣。

沈棠渾身一僵，撐地的手瞬間冰涼。

三個！

三個穿著破爛短打、身上還沾著污泥和可疑深色斑塊（像是干涸的血跡）的男人！他們顯然比她更早占據(jù)此地。一個歪在神臺下，閉著眼似乎睡著了。另兩個正圍在火堆旁，撥弄著一小堆枯草燃起的微弱火焰，試圖烤干濕透的衣物。

三人腰間，都斜挎著明晃晃的、帶著豁口的鬼頭刀！

沈棠的出現(xiàn)，驚動了廟里的人。

撥弄火堆的兩個漢子猛地扭過頭，眼神如同黑暗中覓食的豺狼，兇狠而警惕地盯住了門口這個突然闖入、渾身泥水狼狽不堪的不速之客。其中一人臉上有道深刻的刀疤，從左眉骨斜劈到右嘴角，在跳躍的火光映照下愈發(fā)顯得可怖。

“嘿？這破地方還有送上門來的貨色？”刀疤臉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眼神貪婪地掃過沈棠身上那件被泥水浸透、卻依稀還能辨認(rèn)出好料子的襖子，雖破敗，但對他們這些刀口舔血的亡命徒來說，蚊子腿也是肉！

他站起身，順手抄起了靠在墻邊的那把鬼頭刀，雪亮的刀鋒在昏暗中閃過一抹寒光。另一個漢子也獰笑著站了起來，堵住了沈棠退回雨中的路。

一股濃烈的汗臭、血腥和兇戾之氣撲面而來！

沈棠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識地往后蹭，冰冷的墻壁抵住了后背。雙腿還在脫力狀態(tài)，跑是肯定跑不掉！絕望的冰冷感再次蔓延開。

這時，那個歪在神臺下、似乎睡著的人猛地睜開了眼。與其他兩人不同，他身形更為彪悍魁梧，披著一件與這破廟格格不入、濕漉漉卻依舊顏色扎眼的大紅披風(fēng)，濃黑的絡(luò)腮胡幾乎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精光四射的細(xì)長眼睛，帶著一股明顯不耐煩的狠辣。

他不耐煩地斥罵：“老二老三！少他媽廢話！這種鬼天氣還不消停！趕緊搜完身扔出去！別吵到老子睡覺！”

“是，彪哥！”刀疤臉和同伴立刻應(yīng)聲，顯然是這個紅披風(fēng)“彪哥”的手下。

那紅披風(fēng)彪哥似乎是這群悍匪的頭目，他罵完手下，連眼皮都懶得抬，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倚在神臺下，眼睛又閉上了，仿佛處理沈棠這樣的小麻煩，連讓他多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

刀疤臉得了命令，嘿笑一聲，提著刀就大步流星朝著縮在角落、瑟瑟發(fā)抖的沈棠走來。

那件大紅披風(fēng)！

在昏暗破廟的微光下，是那么刺眼！像一塊鮮血淋漓的招搖旗幟！

眼看刀疤臉獰笑著伸出手，沈棠退無可退。所有的恐懼和絕望混合著侯府的屈辱、穿越的荒誕、淋雨的冰冷在這一刻被擠壓到了極致！她瞪著那件猩紅的披風(fēng)，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在瘋狂咆哮：

【睡覺？！穿這么一身大紅披風(fēng)在這兒裝什么新郎官拜堂呢？！黑燈瞎火下大雨還套個這么扎眼的顏色，顯擺你臉大目標(biāo)亮當(dāng)靶子呢？！生怕追殺侯府護(hù)衛(wèi)找不到地兒是不是？！這智商怎么當(dāng)上劫匪頭子的？！左腳絆死你算了！】

這無聲的咆哮如同投石入深潭，只在沈棠自己腦海里瘋狂震蕩。

然而——

就在刀疤臉粗糙、沾滿泥垢的手指幾乎要觸碰到她衣襟的前一剎！

“嗷——！”一聲凄厲無比的痛嚎驟然在寂靜的破廟里炸響！

聲音來源正是那位剛剛還呵斥手下、打算閉目養(yǎng)神的紅披風(fēng)彪哥！

只見彪哥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巨腳狠狠踹中了左腳踝！

他整個人就像個笨重的陀螺，猛地一歪！那條正要伸出來、似乎想換姿勢的左腳，鬼使神差地被自己右腳一絆！

噗通——嘩啦！

彪哥那魁梧的身軀瞬間失去平衡，仰面朝天摔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的屁股墩！更要命的是，他摔倒的地方正好是一灘之前漏雨積起的渾濁泥水坑！

噗嗤！

水花泥點(diǎn)四濺！猩紅的披風(fēng)徹底糊上了一層黏糊糊的泥漿，鮮艷不再，變得污穢不堪。他本人更是滿頭滿臉滿背的泥漿湯水，狼狽得像個落湯泥猴子！

“彪哥！”

刀疤臉和另一個漢子伸向沈棠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獰笑瞬間變成驚愕，齊聲驚呼，慌忙轉(zhuǎn)身去扶老大。

而彪哥，猝不及防之下結(jié)結(jié)實實摔懵了，嗆了一嗓子泥水，被手下七手八腳從泥坑里拽出來，濕透的泥湯滴滴答答往下淌。他懵了兩秒，猛地抬起頭，那精光四射的眼睛里爆發(fā)出驚疑不定又羞怒狂暴的兇光！

他的眼睛死死地、如同淬了毒的刀子，射向那個引發(fā)這一切的源頭——破廟門口，那個剛才縮在角落里、看似瑟瑟發(fā)抖、此刻正撐著破神臺的邊緣，試圖悄悄往那破廟黑洞洞的角落陰影里挪動的泥人！

沈棠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她只想藏起來！

就在沈棠試圖把自己縮進(jìn)角落最深沉的陰影時。

嘩——！

破廟那扇本就搖搖欲墜的、破了大洞的木門，再次被更猛烈的風(fēng)從外面狠狠撞開！

冰冷的雨水混雜著刺骨的寒意，狂涌而入！

一道刺目的、森冷的雪亮刀光，如同破開雨幕的閃電，毫無征兆地直劈而入！

刀光并非斬向任何人，只是極其精準(zhǔn)且蠻橫地擦著沈棠的手臂和她身邊那泥濘的墻壁，“奪”的一聲深深釘入了那本就腐朽不堪的泥地土墻中，刀身猶自顫動不已，發(fā)出低沉嗡鳴。

力道之大，足以分金斷石！

沈棠倒抽一口冷氣，渾身的血液差點(diǎn)凝固！

一道高大挺拔、渾身散發(fā)著凜冽殺伐氣息的身影，如同與這冰冷雨夜融為一體，堵住了破廟唯一的入口。

他披著厚重防雨的蓑衣，斗笠壓得很低，陰影遮住了大半張臉。露出的線條冷硬的下頜和緊抿的唇，在昏黃跳動的燭火映照下，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刀鋒般的寒意。

是侯府世子蕭珩！

他顯然剛從疾馳的馬背上下來，呼吸還有些微不可察的急促，一身緊束的玄色勁裝勾勒出流暢有力的線條，雨水順著他的蓑衣滴落，在他腳下的干草上迅速洇開深色的水漬。他并未看廟里驚疑不定的三個悍匪，甚至對那個摔在泥坑里正暴怒爬起來的紅披風(fēng)頭領(lǐng)也視若無睹。

他那雙深如寒潭、不帶一絲波瀾的眼睛，冰冷銳利如同鷹隼捕獵前的凝視，穿透破廟昏暗的光線，沉沉地、牢牢地釘在了角落那張糊滿泥漿、狼狽不堪、此刻因極度驚駭而微微睜大的臉上。

目光交匯的剎那，沈棠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她認(rèn)得那眼神！是花廳里，假發(fā)風(fēng)波時，他曾看過來的眼神！復(fù)雜、警惕、充滿了探究和一絲……難以言喻的驚疑不定！

蕭珩的聲音穿透凄冷的雨聲，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鋒，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在死寂的破廟中響起：

“扣下這‘邪門’丫頭。”

“押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