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社畜穿成炮灰，送別宴開麥！

寒江城的深秋冷得刺骨，細密雨絲裹著寒風，斜斜地敲打在承平侯府飛檐斗拱下的紅燈籠上，那層薄紅便透出幾分水淋淋的慘淡。

沈棠渾身濕透，冷得牙關都在打顫。腦后傳來一陣陣悶痛，像是被鈍器狠狠敲過，殘余著嗡鳴。意識回籠的瞬間，大量不屬于她的記憶碎片洶涌灌入：大胤朝，承平侯府，真假千金。

她是假的那一個。鳩占鵲巢十五載，一朝真珠歸來，她這塊瓦礫便顯得格外礙眼。今日這場細雨霏霏的“送別宴”，正是侯府“情深義重”地為她這位假千金舉行的最終謝幕禮——送她滾回那個遙遠貧瘠、據說窮得耗子都要哭著搬家的原籍老家。美其名曰“歸宗”，實則是凈身出戶，掃地出門。

沈棠扯了扯嘴角，只嘗到雨水冰冷的咸澀，混雜著皮膚上蹭到的黏膩灰塵和一點血腥銹味。后腦的疼提醒著她，穿越前最后的記憶——屏幕幽藍的光映著凌晨三點空無一人的格子間，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無形的手驟然攥緊、捏碎。

然后就是這里了。好一個……福報。

手腕被粗糙的麻繩反綁在身后，細小的木刺扎進皮肉里，麻痛帶著火辣。她垂著頭，視線模糊地掃過自己身上那件明顯大了一號、顏色灰敗的舊棉布襖子，料子粗劣又單薄，在寒濕的空氣里硬得像塊僵冷的鐵板。這“送別”的打扮，比打發叫花子還不如。雨水順著她濕漉漉、黏成幾縷的額發流下來，狼狽不堪。

絲竹聲混著酒肉香氣從燈火輝煌的花廳里飄出來，鉆進她的耳朵鼻子，和這破落院角廊下的寒意形成尖銳諷刺的對比。賓客的談笑聲隔了道雕花隔扇，嗡嗡嗡地響，聽不真切，卻自有一番熱鬧喜氣。

“咳……”一個蒼老但明顯做作的聲音清了清嗓子，壓過了廳內的雜音，帶著一種刻意端著的悲憫和不容置疑的威勢。

沈棠抬起眼，隔著被雨水打濕而微微模糊的廊柱縫隙，朝花廳內望去。

花廳主位下方左側首座上，一個中年男子正緩緩站起身。他穿著錦緞湖藍色直身長袍，腰系玉帶，頭戴同色方巾，力圖打造一派儒雅沉穩的氣象。此人便是大胤朝如今的戶部侍郎，柳成蔭。

只是他那身錦緞，并不能全然掩蓋住那張過于精明、略顯尖削的臉盤上堆著的假慈善。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頭上那頂被精心梳理的方巾——遮蓋極其嚴密，發際線卻頑固地透出向后退縮的窘迫。一縷油光水滑、異常濃密的假發，被他巧妙無比地梳成了中分樣式，小心翼翼地安放在方巾之下，像個生怕被人瞧出破綻的劣質頭套，硬是在那片“地中海”上蓋出一塊可笑又欲蓋彌彰的青青草原。

廳內賓客的眼神，或多或少都微妙地飄過柳侍郎的頭頂，帶著點心照不宣的探究和不易察覺的戲謔。只是礙于身份和場合，無人敢點破。

柳侍郎面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惋惜，語調沉痛又語重心長：

“時也，命也！沈棠這孩子，可憐，可嘆！承平侯府仁至義盡，將她撫養成人，已是天大的恩德。若非婉兒姑娘心慈尋親，她或許還能在此安穩度日。”他微微搖頭，動作牽動著頭巾和那頂“假原野”，“如今真明珠歸位，婉兒姑娘受苦多年，自然該回歸本尊之位。為全侯府清凈血脈，也為沈棠將來……”

柳侍郎語調抑揚頓挫，假發中分的一縷鬢角隨著他慷慨的情緒輕輕一抖。沈棠胃里一陣翻攪，白天被強行灌下的餿粥似乎又在喉頭涌動。

柳成蔭還在繼續：“……為沈棠將來能尋得屬于她的歸處，今日送別，雖是離別，亦是新生的起始……”

那溫吞造作、仿佛飽含無限悲憫的字句灌進沈棠耳中。記憶里原主這半個月在柴房的餓肚子、毒打、侮辱走馬燈般閃過。再看廳內那張道貌岸然的臉，那頭油滑膩的假發，那“為了你好”的腔調。

一股比秋風更刺骨的無名火猛地竄起，燒干了骨子里的寒意和恐懼，轟地一下沖上沈棠的天靈蓋！

她死死盯著柳成蔭頭頂那塊虛假繁榮的中分“草場”，忍無可忍的吐槽如同實質性的鋼釘，一字一句，帶著穿越前的“996怨氣”和后腦勺的脹痛，在她腦子里破口而出：

【歸處？歸處你個二大爺！地中海就好好戴帽子唄，偏要梳個中分裝嫩草！這稀疏的頭皮還硬蓋著片‘假原野’出門？風一吹不嫌凍得慌嗎？不怕整個掀了蓋子當場蒲公英成精原地起飛啊？老臉還要不要？！】

這聲音只在沈棠自己的腦海里炸響，清晰、犀利、帶著點尖銳的歇斯底里。

預想中無聲的咆哮本該只有她一個人聽見。

然而就在她最后一個“草”字的腹誹音落下的瞬間——

“嗚——”

花廳外卷地的秋風驟然加大，像被按了狂暴開關。原本斜打的雨絲猛地轉向，裹挾著寒意和水汽，如一道無形的巨鞭，“砰”地一聲抽開了花廳半掩的雕花紅木隔扇！

“哐當！”

“嘩啦——！”

風無差別地沖進暖意融融的花廳。燭火集體瘋狂搖曳，光線明明滅滅，映照出一張張驟變的驚駭面孔。熱酒傾翻流淌，幾碟精致的菜肴被風吹翻，油膩膩潑灑在昂貴的錦袍上。一片杯盤狼藉的脆響，伴隨著驟然拔高的女眷尖叫，混雜著男人失控的低吼。

整個花廳，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摁下了暫停鍵。

所有人的目光像被吸鐵石吸住，凝固地釘在主位之下的柳成蔭——那位戶部侍郎的身上。

只見那股突如其來的狂風如同擁有生命般，精準無比地，兜頭兜腦地，卷向他！

柳成蔭臉上那副“悲天憫人”、“語重心長”的面具驟然碎裂，只剩下純粹的驚愕和來不及掩飾的恐懼。

他那頂被精心呵護、梳理得服服帖帖的中分式假發套，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凜冽的秋風無比輕佻地、輕而易舉地——

一把薅了下來！

油光水滑的“假原野”隨風起舞，在半空中打了個滑稽的旋兒，“啪嗒”一聲，帶著它虛假的生命，拍在了旁邊承平侯府世子蕭珩面前那張堆滿了珍饈佳肴的紫檀木大案幾正中！

假發下，那光禿禿、锃亮無比的一大片……真正的地中海！

暴露了！

柳侍郎只覺得頭頂猛地一涼，瞬間意識到發生了什么。巨大的羞辱感如同毒藤蔓瞬間纏住了心臟，讓他全身血液都凍住了。臉頰上的肌肉抽搐著，想伸手去捂，又覺得更加不堪，僵在原地，那張剛剛還在侃侃而談的嘴張著，喉嚨里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他那幾根僅存的、稀疏地繞在光禿地帶邊緣的真發，在秋風里顫巍巍地飄著，如同瀕死水草最后的倔強。

死寂。

死寂吞噬了花廳里的狼藉。

所有賓客如同石化的雕塑，表情凝固在震驚、駭然、忍俊不禁和難以置信上。連被污損了華服、碰掉了發釵的女眷都忘了繼續尖叫。

無數道目光赤裸裸地戳在柳成昀那顆反射著冰冷燭光、寸草不生的鹵蛋頭頂上。

主位之上，一直面無表情、端著玉杯淺淺啜飲的承平侯沈重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猝不及防。握著玉杯的手指陡然一緊，“哐當”一聲脆響，那只雕工精美的羊脂白玉杯，終是脫手，碎在了他腳邊的金磚地上。

碎裂聲清脆刺耳，如同砸碎這死寂結界的一聲信號。

柳成蔭身體劇烈地抖了一下，慘白的臉頰迅速漲成豬肝般的深紅。他猛地發出一聲變調的、含混不清的嘶吼，雙手閃電般抬起來，不是去捂臉，而是死死捂住了自己那顆在眾多視線下無所遁形的光頭！

“風…風！”

他目眥欲裂，渾濁的眼珠子驚惶地掃過花廳里那一張張表情各異的面孔，喉嚨里擠出破碎的音節，試圖找到那個罪魁禍首般的東西。

“哪……哪來的妖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