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靜靜聽著，偶爾伸手劃動一下海水。

這種在深夜的深海上一邊漂流一邊聊天的事，一般人可能還真有點害怕，但好在兩人都不在乎。

只要聊到關(guān)于兄弟的話題黃毛就很投入，那些片段有些江夏在記憶片段里看到過，有些沒有。

通過夢境里的投射大概可以猜到，當時黃毛從那個島上跑出來，船又沉了以后，大概也是這么漂在寂靜無人的深海里。

只是那時身邊沒有江夏。

“別看我兄弟不大，但聰明的厲害，還總是裝成大人的樣子教我很多道理，比如做事留一線什么的，打架不是目的，打架之后才是目的。”

“其實我都聽進去了的。”

“雖然后來我還是免不了要跟其他人起沖突，但偷雞摸狗之類的事不做了，就因為我兄弟說這種事不光彩，唉，其實都不光彩。”

“遇見我兄弟的那幾年，我運氣賊好，干啥啥順。”

說到“運氣”兩個字，黃毛忽然停頓了一下，半帶玩笑的說道。

“嘿嘿，沒準我的好運氣就是我兄弟帶給我的。”

江夏想到了某個記憶片段里的一幕，那個小女孩在黃毛腦袋上敲了一下：“那我把我的運氣借給你。”

“但這種東西奇奇怪怪的，我也搞不懂，好運消失就消失了吧，反正我該做的事都做完了，無所謂了。”

話題到這里停頓了許久，黃毛似乎陷入深沉的回憶里，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

江夏總結(jié)了一下，隨后問道：“所以你搶銀行弄到的錢其實是為了留給你兄弟？”

“嗯，醫(yī)生說她快死了。”

黃毛聲音平靜。

“我托人在國外打聽過，有地方能治她那種病，但是要很多很多錢，我就算混一輩子也弄不來這么多，剛好這時候就有人找上了我。”

“.......嗯，算了，這一段跳過。”

黃毛單方面略過一段至關(guān)重要的情節(jié)。

“所以只有搶銀行我才能弄到足夠給她治病的錢，而且還必須要去國外，我在那邊聯(lián)系的有人，只要我兄弟過去了馬上就能安排手術(shù)，但過去的路不容易。”

“懂了。”

江夏點了點頭。

聽到這里，他大概就把所有支線情節(jié)連起來了。

需要很多很多錢，所以去搶銀行，又因為要送人去國外，所以必須一直帶著箱子，直到確定兄弟安全抵達為止。

這就是黃毛之前一直拖延時間的原因，也是要告訴他的那件“大事”。

黃毛幫那些人搶到箱子，條件是那些人幫他處理黃金并且送他兄弟去國外安頓好。

先前收到的那條短信應該就是約定好的暗號，所以在看到短信確定兄弟到了之后黃毛才會那么高興。

就連寶哥“臨死”前最后的執(zhí)念也是那些黃金，是留給兄弟的治病錢。

“你對你兄弟還不錯。”

不管是主人格還是第二人格，對兄弟的執(zhí)念都這么深，確實不錯。

“那是。”黃毛得意的笑了笑，補充道：“不過也是因為我兄弟對我好，而且......”

“我欠她的。”

黃毛摸了一把臉，忽然又想起一個人，語氣復雜的開口。

“其實那家伙雖然跟我水火不容，但我知道他其實也對我兄弟很好，不然的話，哼哼，老子早就弄他了。”

那家伙指的是寶哥，已經(jīng)徹底消失的那個。

在這場潛意識的夢境里黃毛會把寶哥當成另外一個真實存在的人，至于那個人是以怎么樣的形式存在著，就是另外一條意識脈絡(luò)了。

黃毛不認可寶哥的方式，但認同著對方的目標。

就像現(xiàn)實世界里那樣，每次遇到臟手的事情第一人格就會下意識回避，都是寶哥這個第二人格跳出來做。

“其實.......他說的對。”

“我這種人就是個廢物，是個爛人，明明有人都快要弄死我了，我都不敢生出殺人的心，一個人的命是留在這個世界上最后的東西，別人至少不應該擅自把這種東西奪走，所以他看不起我也應該。”

“最他媽惡心的是，偏偏我看著他幫我做那些我覺得不對的事，我有時候還會覺得松了口氣。”

“是因為終于有人幫你做了你不敢做的事情對吧。”江夏補充道。

這是很常見的人格分裂起因之一。

“嗯。”

黃毛鼻腔里嗯了一聲，輕松的笑了。

“反正現(xiàn)在他死了，我應該也快了，我們這種活的亂七八糟的人都該早點死，免得污染空氣。”

“怎么，你不打算接著跑了？”

“不跑了，跑累了，這是搶銀行啊老弟，還出了人命，你覺得我還能跑哪去？”

黃毛頓了頓，笑容不減。

“而且我被抓了我兄弟才會更安全，我給她留了這么多錢，足夠她換個地方好好生活下去了。”

又一個潛意識錨點找到了。

吳江說黃毛寧愿直接被判死刑都不愿意開口再說什么，原因大概就在這里了。

或許從開始動手搶銀行的那一刻，黃毛就已經(jīng)確定了自己的結(jié)局。

“還有一個問題，地窖里那么多尸體，應該都是跟你一樣替他們搶銀行搶箱子的，說明箱子不止一個，你怎么確定只有你身上的這個箱子能和他們做交換呢？”江夏開口問道。

夢境意識的最后，潛意識已經(jīng)對他不設(shè)防了，很多問題直接問都能得到答案。

他心中雖然有了猜測，但還是需要得到證實一下。

“我確定，我當然能確定啊。”

黃毛神神秘秘的笑了笑：“因為只有我拿到的那只箱子里有東西，是他們想要的東西。”

“那些人我能瞧出來不對勁，但我沒法管這么多了，我知道這樣不對，我只能做到我做的那一點，剩下的交給國家吧。”

“好吧，我就不問你留的后手是什么了。”江夏也笑了笑，覺得這個話題可以停止了，轉(zhuǎn)而問道：“一會游上岸了你想做什么？”

“去吃一碗牛肉拉面吧，上車餃子下車面，我該下車了。”

黃毛動了動喉嚨，咽下一口口水。

“那家館子的拉面是真好吃，老板娘也好看，再去看一眼，你呢？老弟。”

“我嗎？”

江夏看著逐漸亮起的天邊，想了想。

“我可能要先想辦法越個獄。”

晴朗的天空中開始風云涌動，密集的雷聲伴隨著千萬道閃電，帶來一種末日般的氣息。

厚重的鉛云在高空中盤旋嘶吼，露出巨大的深深漩渦，似乎有什么可怕的東西正在從漩渦中探出一樣。

兩人齊齊抬頭看著，被一股強大的天地威壓震懾。

隨著雷電齊鳴，鉛云漩渦中緩緩出現(xiàn)一只巨大的，超過千丈的瓷花大碗，厚重如城墻般的碗慢慢傾斜，熱氣騰騰的雪白湯汁混著巨龍般的面條自天空落下。

燙的海水都要沸騰起來，氤氳起一片霞光。

一股沁人心脾的牛肉香氣彌漫了整個世界。

“臥槽.......？”

黃毛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震懾的渾身發(fā)抖。

“這么大碗牛肉拉面？”

江夏爬上一塊廣闊如陸地的牛肉切片上站著，看著如巨大冰山般的香菜和小蔥，無奈的嘆了口氣。

“誰特么讓你在最后想吃牛肉拉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