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內(nèi)的混亂如同沸騰的油鍋，而中華門方向傳來的炮聲，則是不斷添入的柴薪，將恐懼和絕望燃燒得更加熾烈。林鋒逆著潰散的人流，如同在驚濤駭浪中逆流而上的孤舟，朝著炮火最密集的方向艱難跋涉。

越靠近中華門，景象越是觸目驚心。街道兩側(cè)的房屋大多被炮火摧毀，斷壁殘垣間冒著黑煙。擔架隊抬著重傷員匆匆跑過，鮮血滴落在冰冷的石板路上，拖出長長的暗紅痕跡。空氣中硝煙味濃得化不開，混雜著血腥和焦糊的惡臭。士兵們神色麻木而疲憊，搬運著彈藥箱，加固著街壘，眼神中看不到多少希望，只有一種認命般的死寂。

林鋒的后背傷口在顛簸和寒冷中不斷傳來撕裂般的劇痛，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內(nèi)腑的隱痛。失血和饑餓帶來的眩暈感如同跗骨之蛆，不斷侵蝕著他的意志。但他緊咬著牙關(guān)，眼神銳利如刀，憑借著強大的求生欲和那份沉甸甸的責任感支撐著身體。懷里的駁殼槍和手榴彈是他唯一的依靠。

終于，他看到了中華門那巍峨高聳、卻在炮火中傷痕累累的城樓！巨大的城門緊閉著，城墻上人影幢幢，槍炮聲、爆炸聲、嘶吼聲如同怒濤般席卷而來！濃烈的硝煙幾乎遮蔽了天空！

“站住！干什么的？！”一個沙啞的吼聲響起，黑洞洞的槍口指向了踉蹌而來的林鋒。

林鋒停下腳步，喘息著，挺直身體：“87師262旅523團一營三連上等兵林鋒！歸隊！找周衛(wèi)國排副！”

哨兵狐疑地打量著他破爛的裝束和慘白的臉色：“周衛(wèi)國？哪個周衛(wèi)國？這里收容隊都打亂了！你……”

“讓他過來！”一個熟悉而嘶啞的聲音打斷了哨兵。只見城墻根下一個用沙包壘成的臨時指揮所里，鉆出一個滿臉硝煙、軍裝破爛、左臂用繃帶吊著的身影——正是張彪！他臉上的刀疤在煙熏火燎下更顯猙獰，但眼神依舊兇悍。

“連長！”林鋒心中一喜，踉蹌著跑過去。

張彪看到林鋒，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被更深的疲憊和暴戾取代：“媽的！你小子命還真硬！八字橋沒死，路上也沒死？！”他一把抓住林鋒的肩膀，力道很大，牽扯到林鋒的傷口，讓他痛得悶哼一聲。

“命賤，閻王不收。”林鋒咬著牙回答，目光急切地掃視周圍，“衛(wèi)國呢？還有蕭雅？”

“周少爺在城墻上！”張彪朝著硝煙彌漫的城頭一指，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嘶啞，“帶著他那個排（其實是收容的潰兵和補充兵拼湊的）守西段垛口！蕭雅……”他頓了頓，眼神中難得地閃過一絲復(fù)雜，“在城里一個臨時救護點！媽的，這都什么時候了，還帶著女人！”

林鋒的心猛地一沉！蕭雅在城里！這意味著……歷史的軌跡幾乎沒有任何偏移！他抬頭望向那炮火連天的城頭，目光穿透硝煙，仿佛看到了周衛(wèi)國浴血奮戰(zhàn)的身影。

“上去！能喘氣的都他媽給老子頂上去！”張彪猛地推了林鋒一把，“鬼子快上來了！城破了大家都得死！看到周少爺，告訴他，給老子頂住了！一步不許退！”他的吼聲淹沒在一聲震耳欲聾的炮彈爆炸聲中，不遠處的城墻猛地一震，碎石簌簌落下！

林鋒不再猶豫。他抓過旁邊一個陣亡士兵身上的武裝帶和水壺，又從一個彈藥箱里抓起幾顆木柄手榴彈塞進懷里，最后抄起一支靠在沙包上、還帶著血跡的中正式步槍！入手冰冷沉重，卻帶來一絲奇異的踏實感。

他轉(zhuǎn)身，朝著那通往城頭的、被炸得坑坑洼洼的斜坡石階，沖了上去！

每一步都踏在滾燙的碎石和粘稠的血污上。硝煙嗆得人睜不開眼，爆炸的氣浪沖擊著耳膜。越往上，戰(zhàn)斗的慘烈程度越是超乎想象！

城墻上，早已不是想象中的堅固堡壘！巨大的垛口被炸塌了大半，形成一個個猙獰的缺口！守軍士兵就依托著這些殘破的垛口、堆積的尸體和燃燒的雜物進行著絕望的抵抗！尸體橫七豎八，有的殘缺不全，有的被燒成焦炭，濃烈的血腥味和皮肉焦糊味令人窒息！傷兵的呻吟聲在爆炸的間隙微弱地響起，旋即又被更猛烈的炮火淹沒！

“機槍！機槍啞火了！快上彈藥！”

“手榴彈！扔手榴彈啊！”

“鬼子！鬼子爬上來了！在缺口那邊！”

絕望的嘶吼聲此起彼伏。日軍的炮火如同犁地般反復(fù)覆蓋著城墻！75mm山炮、105mm榴彈炮，甚至還有從江面上艦艇射來的大口徑艦炮！每一次爆炸都地動山搖，城墻在痛苦呻吟！炮彈炸開的破片和碎石如同死神的鐮刀，瘋狂收割著生命！

林鋒在彌漫的硝煙和橫飛的彈片中艱難穿行，【戰(zhàn)場感知（初級）】被他強行激活！大腦傳來陣陣眩暈，精神力飛速消耗！但視野邊緣不斷亮起的、代表致命威脅的微弱紅光，讓他如同開了掛般，在死亡的縫隙間驚險穿梭！他時而匍匐，時而翻滾，時而利用彈坑和尸體作為掩體，動作雖然因傷痛而僵硬，卻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戰(zhàn)斗韻律。

“砰！砰！”

精準而沉穩(wěn)的步槍射擊聲從一個相對完好的垛口后傳來，每一次槍響，城下必定傳來一聲日軍的慘叫！

是周衛(wèi)國！

林鋒精神一振！他循著槍聲，冒著彈雨沖了過去！

只見周衛(wèi)國半跪在垛口后，臉上、身上滿是硝煙和血污，俊朗的面容此刻冷峻如鐵，眼神銳利如鷹隼！他手中的中正式步槍槍口冒著青煙，動作干凈利落地拉動槍栓，退出滾燙的彈殼，目光如同掃描儀般掃視著城下蜂擁而至的土黃色身影！在他身邊，徐虎（周衛(wèi)國的忠實警衛(wèi)員）正操著一挺捷克式輕機槍，瘋狂地向城下掃射！幾個補充兵則手忙腳亂地搬運彈藥、投擲手榴彈。

“衛(wèi)國！”林鋒一個翻滾，撲到周衛(wèi)國旁邊的掩體后，濺起一片塵土。

周衛(wèi)國猛地轉(zhuǎn)頭，看到林鋒那張同樣狼狽不堪卻眼神異常銳利的臉時，眼中瞬間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驚喜和一種生死重逢的激動！“林瘋子？！你還活著！”他一把抓住林鋒的肩膀，力道之大，讓林鋒痛得倒吸一口冷氣。

“死不了！”林鋒咧嘴一笑，笑容在硝煙中顯得有些猙獰。他迅速檢查手中的中正式，拉動槍栓上膛，動作一氣呵成，“情況怎么樣？”

“媽的！鬼子瘋了！”周衛(wèi)國指著城下，聲音嘶啞，“炮火不要錢似的砸！工兵頂著鋼板在填護城河！步兵跟在坦克后面，一波接一波往上涌！我們的人……”他看了一眼周圍稀疏了許多的士兵和滿地的尸體，眼中閃過一絲悲愴，“快打光了！”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一發(fā)炮彈帶著凄厲的尖嘯，狠狠砸在離他們不遠的城墻上！

“轟隆！！！”

天崩地裂般的巨響！碎石、磚塊、人體殘肢如同暴雨般飛濺！巨大的沖擊波將林鋒和周衛(wèi)國狠狠掀飛出去，重重摔在后面的瓦礫堆里！煙塵瞬間吞噬了一切！

“咳咳咳……”林鋒被嗆得劇烈咳嗽，后背的傷口傳來撕裂般的劇痛，眼前金星亂冒。他掙扎著抬頭，只見剛才他們所在的垛口位置，已經(jīng)被炸開了一個巨大的豁口！徐虎和旁邊的幾個士兵不見了蹤影，只有一片狼藉的血肉和燃燒的殘骸！

“徐虎！”周衛(wèi)國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吼叫，掙扎著要爬起來！

“別動！”林鋒一把按住他！【戰(zhàn)場感知】瘋狂報警！視野中，幾道刺目的紅光正順著城墻豁口處彌漫的煙塵，快速向上攀爬！是日軍的突擊隊！他們趁著炮擊的掩護上來了！

“鬼子！上來了！”林鋒嘶吼著，端起中正式，朝著煙塵中一個剛冒出頭的鋼盔黑影，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砰！”

子彈精準地鉆進鋼盔下方！那日軍哼都沒哼一聲就栽了下去！

周衛(wèi)國也瞬間反應(yīng)過來，雙目赤紅，復(fù)仇的怒火壓倒了悲痛！他抓起身邊一支上了刺刀的步槍，如同暴怒的雄獅，朝著另一個剛爬上豁口的日軍狠狠刺去！

“殺！！！”

狹小的城頭豁口處，瞬間爆發(fā)了慘烈的白刃戰(zhàn)！后續(xù)爬上來的幾名日軍精銳突擊隊員，端著上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槍，嚎叫著撲了上來！林鋒和周衛(wèi)國背靠著背，一個精準射擊壓制，一個刺刀格殺近敵，配合默契得如同演練了千百遍！

林鋒的后背劇痛極大地影響了他的動作，力量和敏捷都大打折扣。他只能依靠【戰(zhàn)場感知】帶來的預(yù)判和【基礎(chǔ)格斗LV2】的技巧，在刀光劍影中險象環(huán)生地閃避、格擋，抓住稍縱即逝的機會開槍或用手榴彈砸向后續(xù)攀爬的日軍。每一次動作都牽扯著傷口，冷汗混合著血水泥污不斷滾落。

周衛(wèi)國則如同瘋虎！徐虎的“犧牲”徹底點燃了他的血性！他的刺刀術(shù)本就精湛，此刻更是帶著一股同歸于盡的慘烈！每一次突刺都兇狠致命！一個日軍被他刺穿了喉嚨，另一個被他用槍托砸碎了面骨！鮮血濺滿了他全身！

“掩護我！”林鋒將一個冒煙的手榴彈奮力扔下豁口，炸翻兩個試圖攀爬的日軍，同時對著周衛(wèi)國嘶吼！

周衛(wèi)國立刻調(diào)轉(zhuǎn)槍口，用精準的點射壓制住豁口下方試圖露頭的敵人！

林鋒趁機喘息，目光飛快掃過戰(zhàn)場。城墻其他地方也陷入了苦戰(zhàn)，多處被突破，守軍節(jié)節(jié)后退，傷亡慘重。敗局已定！再守下去，只有全軍覆沒！

“衛(wèi)國！守不住了！必須撤！”林鋒對著還在瘋狂射擊的周衛(wèi)國吼道。

“撤？往哪撤？！”周衛(wèi)國雙目赤紅，聲音帶著絕望的瘋狂，“身后就是南京！就是蕭雅！老子跟他們拼了！”他猛地從腰間拔出一顆手榴彈，就要拉弦！

“你他媽清醒點！”林鋒用盡力氣撲過去，死死按住周衛(wèi)國的手，“蕭雅還在城里等著你！死了怎么保護她？！留著命！才能報仇！”

“報仇”二字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周衛(wèi)國的心上！他眼中瘋狂的怒火微微一滯，看向林鋒那雙在硝煙中依舊冷靜銳利的眼睛，一股巨大的悲愴和無力感涌上心頭。

就在這時！

“轟！！！”

一聲更加驚天動地的巨響從城門方向傳來！整個城墻都劇烈地搖晃起來！巨大的煙塵沖天而起！伴隨著磚石崩塌的轟鳴聲和日軍狂熱的歡呼聲！

“城門！中華門……被炸開了！”遠處傳來守軍絕望的哀嚎！

完了！最后的屏障被攻破了！

“走！”林鋒不再猶豫，一把拽起失魂落魄的周衛(wèi)國，朝著城內(nèi)方向沖去！“從馬道下去！快！”

兩人相互攙扶著，跌跌撞撞地沖下硝煙彌漫、尸體遍布的城墻馬道。身后，日軍的膏藥旗已經(jīng)插上了殘破的城頭，刺耳的日語歡呼聲和密集的槍聲如同潮水般涌來！

南京城，最后的城門，轟然洞開！煉獄的大門，徹底敞開！而林鋒和周衛(wèi)國，這兩個從黃埔一路并肩走來的兄弟，帶著滿身的傷痕和燃燒的仇恨，一頭扎進了那即將被鮮血染紅的、末日般的城市深處！他們的目標，只剩下一個——找到蕭雅，然后，活下去！在這片血海煉獄中，掙扎著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