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荊襄砥柱:鐵鎖橫江破胡馬
- 長安策:歷史系研究生的盛唐攻略
- 燚昊
- 3751字
- 2025-07-01 00:04:14
雍丘南的勝利與岐王軍獨特風貌的傳播,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在江淮乃至整個南方戰場激起了層層漣漪。原本惶惶不可終日的江淮州縣,開始有膽氣尚存的官吏、潰散的官軍以及飽受蹂躪的義民,懷揣著希望,或明或暗地向太湖塢靠攏。岐王大纛,正逐漸成為南方抵抗力量的核心象征。
然而,安祿山的偽燕政權絕不會坐視南方出現如此強勁的對手。在尹子奇猛攻睢陽、牽制中原唐軍主力的同時,偽燕朝廷的目光投向了另一個戰略要地——荊襄(大致今湖北中北部)。
“報——!”一名風塵仆仆的信使沖入太湖塢軍情司,聲音嘶啞,“柳總管!襄陽急報!偽燕大將李歸仁率精騎五千、步卒一萬五千,自南陽盆地南下,已突破襄州(襄陽)外圍防線,兵臨城下!襄州刺史棄城而逃,幸得山南東道節度使魯炅率殘部并城中軍民死守,然形勢危急!若襄陽陷落,叛軍可順漢水直下,威脅江漢平原,切斷我江淮與巴蜀聯系,更可西進威脅陛下靈武后方!”
柳成臉色驟變,立刻將代表李歸仁部的黑色小旗重重插在沙盤上襄陽的位置。襄陽,控扼漢水咽喉,溝通南北,素有“天下腰膂”之稱!其戰略意義,絲毫不亞于睢陽之于江淮!
李珍聞訊,立刻召集核心議事。沙盤前,氣氛凝重。
“李歸仁,安祿山麾下悍將,以騎兵突襲見長。”陳武沉聲道,“襄陽城堅,但魯炅節度使兵力不足,士氣恐難持久。叛軍若得襄陽,則荊襄門戶大開,后果不堪設想!”
張翰看著沙盤上蜿蜒的漢水,眉頭緊鎖:“王爺,我軍主力尚在運河沿線與田承嗣殘部周旋,并策應睢陽。若分兵馳援襄陽,路途遙遠,且運河防線恐有失…”
李珍的目光如同鷹隼,在沙盤上襄陽附近的漢水上下游反復掃視,最終定格在一處狹窄的河道——**“鹿門津”**。此地距襄陽城約三十里,兩岸山勢陡峭,河道收束,水流湍急,是天然的伏擊戰場。
“我軍無需立刻與李歸仁主力在襄陽城下決戰。”李珍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帶著一種洞悉戰局的冷靜,“李歸仁急于破城建功,其大軍糧草輜重,必依賴漢水漕運。而鹿門津,就是勒死他這條毒蛇的七寸!”
他轉向柳成:“柳總管,李歸仁軍糧轉運路線、護衛兵力、船隊規模,最快何時能查明?”
“襄陽‘錦云莊’分號已被叛軍控制,但我們在漢水上游的均州(今湖北丹江口)、房州(今湖北房縣)仍有據點!”柳成眼中精光一閃,“屬下立刻啟用飛鴿密道,最遲兩日,必有確切消息傳回!”
“好!”李珍猛地一拍沙盤邊緣,“張翰!”
“屬下在!”
“命你親自督造!將庫存所有重型床弩部件,連同魯大師傅新近改良的‘破甲錐’巨箭,火速運往鹿門津上游預設陣地!我要在五日內,于鹿門津兩岸山崖,架起至少三十架‘鎮河’床弩!”
“三十架?!”張翰倒吸一口涼氣,這幾乎是百工院傾盡全力數月才能完成的產量!“王爺,時間太緊…”
“拆!把太湖塢塢墻、戰船上能拆的床弩基座和部件全拆下來!魯大帶所有工匠隨隊出發,現場組裝!人手不夠,就地征募民夫,許以重酬!告訴魯大,這是死命令!五日后,我要看到鹿門津兩岸,弩機如林!”李珍的語氣不容置疑。
“屬下…遵命!”張翰咬牙應下,這將是后勤與工造能力的極限挑戰。
“陳武!”
“末將在!”
“命你精選第一戰兵營五百銳卒、神臂弩隊全部、阿吉親衛騎隊,輕裝簡從,乘周通快船隊,星夜兼程,直撲鹿門津!抵達后,立刻封鎖兩岸要道,構筑簡易工事,隱蔽待機!你的任務,不是正面阻擊,而是保護弩陣,并在叛軍船隊崩潰時,絞殺其上岸殘兵,焚毀其輜重!”
“末將領命!”陳武眼中燃起戰意,長途奔襲、扼守險地,正是岐王軍新戰法所長。
“柳成!”
“屬下在!”
“情報!我要李歸仁糧船隊啟程的精確時間、船隊規模、護航兵力!同時,動用一切手段,散布謠言,就說…江淮岐王軍主力已秘密西調,意圖奪回襄州!務必讓李歸仁感受到后方威脅,催促其糧船加速南下!”
“屬下明白!定讓那李歸仁如芒在背!”
一道道命令如同精密的齒輪,開始高速運轉。太湖塢的工坊區燈火徹夜不息,拆卸、打包、裝船的呼喊聲不絕于耳。周通的船隊滿載著精銳戰士和沉重的弩機部件,借著夜色掩護,如離弦之箭般駛入浩渺太湖,轉道長江,逆漢水而上!
**五日后,鹿門津。**
初冬的寒風掠過漢水峽谷,卷起枯黃的落葉。兩岸陡峭的山崖上,一片死寂。只有偶爾掠過的飛鳥,才能瞥見崖壁密林和嶙峋怪石間,那用樹枝、藤蔓精心偽裝的一架架猙獰巨物——閃爍著寒光的“鎮河”床弩!粗如兒臂的絞盤繩索繃緊,長達丈余、帶著三棱破甲錐頭的巨箭,靜靜地躺在弩槽內,散發著死亡的氣息。
陳武伏在一塊巨石后,灌鋼面甲只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睛。他身邊是同樣偽裝精良的岐王軍士兵,神臂弩手們的手指搭在冰冷的懸刀上。阿吉的騎隊則隱藏在更后方的山坳里,馬銜枚,蹄裹布??諝夥路鹉?,只有漢水在下方峽谷中奔流的咆哮聲。
“來了!”負責瞭望的斥候壓低聲音,帶著興奮的顫抖。
只見下游河道拐彎處,一支龐大的船隊緩緩駛來。打頭的是三艘體型較大的戰船,叛軍旗幟迎風招展,甲板上士兵林立,警惕地掃視著兩岸。其后,是連綿數十艘吃水頗深的漕船,滿載著糧草、軍械。船隊兩側,還有不少小艇穿梭護衛。
“柳總管的情報精準無誤!果然是午時抵達!”陳武心中暗贊,同時死死盯著船隊進入最佳射程。
當叛軍船隊完全駛入鹿門津最狹窄的河道,如同一條長蛇鉆入了預設的死亡陷阱時,陳武猛地揮下手臂!
“發信號!鎮河弩——放!”
“咻——!”一支響箭尖嘯著射向天空!
下一瞬間,兩岸山崖如同蘇醒的洪荒巨獸!
“嘣!嘣!嘣!嘣——!”
令人靈魂戰栗的恐怖巨響撕裂了峽谷的寧靜!三十架“鎮河”床弩同時激發!粗大的弩箭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如同來自九幽的雷霆,以毀天滅地之勢,狠狠砸向下方的船隊!
“轟!??!”一艘打頭的戰船首當其沖!碗口粗的桅桿被攔腰射斷,沉重的破甲錐輕易洞穿了船樓,將里面指揮的校尉連同數名士兵釘死在甲板上!木屑橫飛,血雨噴濺!
“噗嗤!”一艘滿載糧食的漕船側面被巨弩貫穿,冰冷的漢水瞬間洶涌灌入!
“啊——!”慘叫聲此起彼伏。一艘小艇被巨弩直接命中,瞬間解體,上面的士兵如同破布般被拋入冰冷的江水中!
僅僅一輪齊射!叛軍船隊前鋒已是一片狼藉!一艘戰船重傷傾覆,兩艘漕船被洞穿迅速下沉,護航的小艇損失慘重!僥幸未中的巨弩深深扎進崖壁,碎石簌簌落下!
“敵襲!在山上!床弩!是床弩!”叛軍驚恐的嘶喊在狹窄的河道中回蕩,被水流聲和慘叫聲扭曲得格外凄厲。幸存的戰船試圖調轉船頭,用弓弩反擊,但兩岸山崖太高,仰角射擊的箭矢綿軟無力,根本無法威脅到隱藏在高處的弩陣。而岐王軍的床弩,則在絞盤和滑輪組的助力下,正被力士們咬著牙,再次緩緩拉開!
“神臂弩!覆蓋射擊!壓制甲板!”陳武再次下令。
“嘣嘣嘣!”早已等候多時的神臂弩隊開火了!雖然威力遠遜于床弩,但精準度更高!密集的鋼弩箭如同暴雨般潑灑在叛軍船只的甲板上,壓制得叛軍士兵根本抬不起頭!
“第二輪!放!”張翰親自在一處弩陣督戰,嘶聲吼道。
更加致命的第二輪巨弩打擊降臨!這一次,弩手們有了經驗,目標更加明確——船體吃水線!巨大的破甲錐輕易撕開漕船脆弱的船板,冰冷的江水瘋狂涌入!一艘接一艘的漕船開始傾斜、下沉!漢水之上,漂浮著糧包、木桶、掙扎的士兵和殷紅的血水!
“撤!快撤!離開這鬼地方!”叛軍船隊指揮官魂飛魄散,聲嘶力竭地命令后隊掉頭。然而,狹窄的河道和混亂的場面讓掉頭變得異常困難,船只互相碰撞、擱淺,徹底亂成一團。
“阿吉!”陳武拔出灌鋼橫刀,刀鋒直指下方如同無頭蒼蠅般的船隊,“該我們了!絞殺殘兵,焚毀輜重!一個不留!”
“殺!”喊殺聲震天動地!埋伏在山崖上的岐王軍步卒如同猛虎下山,沿著陡峭的小徑撲向岸邊。阿吉率領的騎隊則從側翼山坳中旋風般殺出,馬蹄踏碎淺灘的薄冰,灌鋼馬刀無情地收割著僥幸爬上岸的叛軍性命。士兵們將火油罐奮力拋向尚未沉沒、載有軍械的船只,烈焰瞬間升騰而起,照亮了渾濁的江面!
**鹿門津一戰,成為荊襄戰局的轉折點。**
李歸仁寄予厚望、維系兩萬大軍命脈的龐大糧草輜重船隊,在鹿門津狹窄的河道里,被岐王軍以精準情報、超越時代的遠程打擊武器(重型床弩集群)和精悍的伏兵,徹底摧毀!超過七成的糧草軍械沉入漢水或化為灰燼,護航水軍損失殆盡。
消息傳到襄陽城下,正指揮大軍晝夜攻城的李歸仁如遭雷擊!軍中存糧本就不多,后方補給線被一刀斬斷,軍心瞬間動搖。更要命的是,江淮岐王軍主力“西調”的謠言,此刻聽起來無比真實!腹背受敵的危機感,讓這位悍將也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襄陽城內,原本已到強弩之末的山南東道節度使魯炅,敏銳地捕捉到了城外叛軍的慌亂。他雖不知具體發生了什么,但“岐王”二字和漢水上游沖下的焦黑船板、漂浮的叛軍尸體,讓他意識到強援已至!守軍士氣大振,爆發出驚人的戰斗力,竟在一次夜襲中,燒毀了叛軍數座攻城器械!
糧盡援絕,攻城受挫,后路堪憂…李歸仁縱有萬般不甘,也只能在咬牙切齒中,下達了焚毀營寨、全軍北撤的命令。偽燕政權對荊襄地區的第一次大規模攻勢,在岐王軍于鹿門津布下的“鐵鎖”(非實物之鎖,乃由情報、地利、巨弩構成的死亡之鎖)面前,撞得頭破血流,黯然收場。
捷報傳回太湖塢,李珍并未喜形于色。他站在岐王大纛下,目光越過煙波浩渺的太湖,仿佛看到了更北方的烽火。
“鹿門津只是開始?!彼吐曌哉Z,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橫刀的刀柄,“江淮穩了,荊襄暫安…接下來,該讓靈武那位陛下,還有朔方的郭李二公,好好聽一聽我岐王軍的名字了。”荊襄的砥柱,已然立穩,岐王的鋒芒,將指向更廣闊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