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大廈電梯里的數字不斷跳動。我緊攥著那個銀質打火機，金屬棱角硌得掌心生疼。陸沉站在我左側，右手按在腰間槍套上，下頜線條繃得像刀刃。

“記住，”他聲音壓得極低，“無論看到什么，別碰周臨準備的任何東西。”

我點頭，耳膜隨著電梯上升嗡嗡作響。三十八層——前世我葬身火海的地方。這次周臨選擇在這里展示陸雪的日記，擺明了是場鴻門宴。

電梯“叮”的一聲停下。門開瞬間，我的呼吸為之一窒——

整個宴會廳被改造成了記憶迷宮。數十塊全息投影屏懸浮在空中，播放著不同時期的影像：我大學畢業典禮、父親葬禮、訂婚宴...還有我從未見過的畫面——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在花園里追蝴蝶，腦后扎著的小辮子上系著藍色絲帶。

“那是...”我喉嚨發緊。

“陸雪小時候。”陸沉聲音沙啞，“也是你。”

我猛地轉頭看他：“什么？”

他沒回答，而是警惕地掃視四周。宴會廳中央擺著一張玻璃茶幾，上面放著本皮質日記本，旁邊是兩個銀質打火機——一個刻“紀”，一個刻“陸”。

“歡迎光臨記憶殿堂。”

周臨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我轉了一圈才發現他站在角落的陰影里，西裝革履，金絲眼鏡反射著冷光。他手中把玩著一個小型遙控器。

“周臨！”我向前一步，被陸沉一把拉住。

“別急。”周臨微笑，“真相需要儀式感。”他按下遙控器，我們面前的全息屏突然切換成一個陌生場景：醫院育嬰室，護士正給新生兒系手環，上面清晰寫著“陸微瀾”。

我雙腿發軟。那是我耳后的月牙胎記，嬰兒時期就有。

“1989年12月7日。”周臨像朗誦般說道，“陸家二小姐出生。三年后，她在游樂園被綁架，從此下落不明。”

又一幅畫面閃現：年輕的紀明遠從黑衣人手中接過一個熟睡的小女孩，遞出一張支票。

“不！”我厲聲打斷，“這不可能！我爸不會...”

“你父親確實不會買賣兒童。”周臨推了推眼鏡，“除非是為了救自己命不久矣的妻子。當時你母親——我是說紀夫人——剛流產，精神崩潰，醫生建議找個年齡相仿的孩子...”

全息屏上的畫面變成紀家相冊：我被紀夫人摟在懷中，背景是迪士尼樂園。那時我五歲，已經叫紀微瀾。

“你胡說！”我聲音發抖，卻想起父親書房的保險柜里確實鎖著一份我的“領養證明”，前世我一直以為那是為了超生上的戶口...

“證據在日記里。”周臨指向茶幾，“陸雪死前一個月發現的。她本想告訴你，可惜...”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陸沉。

陸沉臉色慘白如紙，右手緊握成拳，青筋暴突：“你對她做了什么？”

“我？”周臨夸張地攤手，“我只是告訴她一個事實：她苦苦尋找的妹妹，正在和她未婚夫的堂弟談戀愛。多諷刺啊。”

我胃部絞痛。如果這是真的，那我和陸沉...

“微瀾。”陸沉突然抓住我的手，力道大得生疼，“別信他。記憶可以被篡改。”

他的掌心滾燙，眼神卻異常清明。我忽然想起安全屋里那些關于我的照片——那不是跟蹤狂的收集，而是尋找失蹤親人的執著。

“要驗證很簡單。”周臨走向茶幾，將兩個打火機并排放置，“媒介物體合體時，會激發攜帶者的完整記憶。陸總試過但失敗了，因為他只有半個媒介。”

他做了個邀請的手勢。陸沉紋絲不動，我卻鬼使神差地邁出一步。

“別去！”陸沉厲喝，“他在利用你的...”

“利用我什么？”我轉頭看他，聲音發抖，“如果這是真的，你早就知道我是你妹妹，為什么還...”

“我不知道！”陸沉罕見地提高了聲音，“我只懷疑過！陸雪日記提到胎記，但我不確定...”他猛地剎住，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我的心沉到谷底。所以他接近我，合作，甚至那些若有若無的曖昧...都只是為了確認血緣？

“感人至深的兄妹相認。”周臨假惺惺地鼓掌，“不如我們加快進度？”他突然按下遙控器。

所有全息屏同時變成火海——前世明珠大廈的火災現場。我站在中央，被三百六十度的烈焰包圍。投影太過逼真，甚至能感受到熱浪撲面。恍惚間我又回到那個噩夢般的夜晚，濃煙嗆入肺部，皮膚灼燒的劇痛...

“微瀾！那是假的！”陸沉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我踉蹌后退，撞到茶幾。兩個打火機被震落在地，發出清脆的金屬碰撞聲。幾乎是本能地，我彎腰去撿——

指尖觸碰的瞬間，一道刺目白光炸開。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但不是連貫的畫面，而是碎片，兩個版本的碎片：

五歲生日，紀夫人給我戴上鑲鉆小皇冠/同一個日期，陸夫人教我彈《小星星》；

初中畢業，父親送我一臺單反相機/陸沉舉著相機給我和陸雪拍照；

大學宿舍，我熬夜畫設計圖/陸雪在電話里說“找到你妹妹了”...

最可怕的是兩段完全不同的火災記憶：一個是我獨自葬身火海；另一個卻是...陸沉沖進來救我，卻被突然出現的周臨用花瓶砸中后腦。

“啊！”我抱頭尖叫，分不清哪個是真實。打火機從手中滑落，被周臨敏捷地接住。

“記憶很有趣不是嗎？”他將兩個打火機輕輕相碰，金屬表面突然泛起詭異的藍光，“媒介物體不僅能重生，還能改寫記憶。比如讓你忘記真正害死你的是誰...”

他猛地將打火機合二為一。一道電弧般的藍光竄出，在空中形成全息圖像：火災現場，陸沉舉著花瓶向我走來...

“不！”我捂住耳朵，“這不是真的！”

“當然不是。”一個冰冷的女聲突然插入。

全息投影突然扭曲，變成了另一個角度：周臨自己舉著花瓶，而陸沉正撲向昏迷的我。畫面一角，林夏在調整通風系統——這才是引發爆燃的真正原因。

“陸雪的AI備份。”周臨皺眉看向聲音來源，“我該銷毀你那臺筆記本的。”

宴會廳側門走出一個全息影像——陸雪的立體投影，栩栩如生到令人毛骨悚然。“妹妹。”她看向我，眼神溫柔，“對不起，找了你這么久...”

我渾身發抖，無法言語。陸沉突然一個箭步上前，槍口直指周臨：“游戲結束。”

“恰恰相反。”周臨微笑，突然按下遙控器上的紅色按鈕。

宴會廳所有出口同時落鎖，通風口開始噴出無色氣體。陸沉臉色大變：“丙酮蒸汽！快捂住口鼻！”

但已經晚了。周臨手中的合體打火機“啪”地竄起火苗，整個宴會廳的空氣中立刻閃現藍色電弧——只要一點火星，這里就會變成比前世更可怕的火葬場。

“最后一道測試。”周臨的聲音在丙酮甜膩的氣味中顯得扭曲，“陸沉，選一個救：妹妹還是仇人？”

他作勢要彈開打火機。陸沉毫不猶豫調轉槍口——

子彈精準擊中周臨右手腕。打火機脫手飛出，在空中劃出藍色弧線。我本能地躍起去接，卻見一個黑影從通風管跳下，搶先抓住了它。

“謝謝各位的演出。”黑衣人戴著銀色面具，聲音經過變聲器處理，“媒介物體我收下了。”

周臨怒吼：“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沒有回答，抬手一槍擊中周臨腹部，又在陸沉舉槍瞬間射穿天花板上的消防噴淋。冰冷的水幕傾瀉而下，稀釋了空氣中的丙酮。

“妹妹小心！”陸沉突然撲向我。子彈擦著他肩膀劃過，在墻上濺起火花。

等我從他懷中抬頭，黑衣人和打火機都已消失無蹤，只留下地上幾滴銀色液體——不是血，而像是水銀。

陸雪的全息影像開始閃爍：“數據受損...關鍵信息備份...”她突然指向我，“妹妹，找張姨問...鋼琴里的...”

影像消失了。宴會廳陷入詭異的寂靜，只有消防噴淋的水聲和遠處警笛。周臨蜷縮在血泊中，金絲眼鏡碎了一半，卻還死死盯著黑衣人離去的方向。

“他...不是我們的人...”周臨咳著血沫說道。

陸沉捂著流血的肩膀站起，向我伸手：“微瀾...”

我后退一步，心臟狂跳。太多信息在腦中炸開：身世、記憶篡改、神秘人...還有眼前這個可能是親哥哥的男人。

“別叫我妹妹。”我聲音嘶啞，“至少現在...別叫。”

警笛聲越來越近。陸沉的眼神黯了黯，收回手：“我們得離開。警察來前。”

我機械地點頭，彎腰撿起地上那本被水浸濕的日記。翻開的最后一頁上，陸雪娟秀的字跡寫著：

“微瀾不是被綁架，是紀明遠從實驗室救出來的。她和打火機都是'普羅米修斯計劃'的產物...”

字跡在這里中斷，被一大片褐色污漬覆蓋——像是干涸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