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媒介
- 記憶即武器
- 皎月藏星
- 3612字
- 2025-07-02 00:05:00
陸沉的“安全屋”位于城郊一棟不起眼的舊公寓頂層。電梯年久失修,我們不得不爬九層樓梯。他傷口未愈,爬到第七層時已經面色發白,額角滲出細密汗珠,卻固執地拒絕我攙扶。
“到了。”他在902門前停下,從鞋底摸出一把鑰匙。開門瞬間,一股混合著咖啡與松木香的氣息撲面而來。
我本以為會看到特工電影里那種高科技密室,沒想到竟是個頗具生活氣息的loft。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原木地板上,客廳墻上貼滿照片和剪報,一張長桌上散落著各種電子元件和工具。最引人注目的是靠窗的鋼琴,琴蓋上放著半杯已經冷掉的咖啡。
“你彈鋼琴?”我忍不住問。
陸沉沒有回答,他反鎖房門,拉上所有窗簾,然后從書柜后摸出一個金屬探測器。“站著別動。”他仔細掃描我全身,連發絲都沒放過。
探測器在靠近我口袋時發出尖銳鳴叫。我掏出手機:“只是這個...”
“給我。”陸沉接過手機,利落地拆開后蓋,取出一個米粒大小的黑色裝置。“GPS追蹤器,”他冷笑,“醫院那出戲是為了這個。”
我后背發涼。周臨的人什么時候...
“王勉摔倒時。”陸沉仿佛讀懂了我的心聲,將追蹤器扔進一個金屬盒子屏蔽信號,“現在可以說話了。”
他走向廚房,動作嫻熟地煮起咖啡。我趁機打量墻上的資料——全是關于周臨和紀氏的調查報告,時間跨度長達十年。更讓我心驚的是,其中混雜著許多我前世的新聞剪報:紀氏千金榮獲設計大獎、紀微瀾接任集團副總裁...甚至還有我從沒見過的私人照片,比如大學時期在圖書館打盹的側影。
“你跟蹤我?”我聲音發顫。
陸沉端著兩杯咖啡走來,遞給我一杯:“加奶不加糖,對吧?”
這正是我喜歡的口味。我接過杯子,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兩人同時縮手,咖啡險些灑出。
“墻上那些...”
“調查周臨時順便收集的。”他語氣平淡,仿佛在討論天氣,“你和他走得近。”
我走向那面“證據墻”,一張小照片突然吸引了我的注意——年輕的陸沉站在某個畢業典禮上,身旁是笑容燦爛的陸雪。而照片角落,一個戴鴨舌帽的側影讓我渾身血液凝固。
“這是...我爸?”
陸沉來到我身后,距離近得能感受到他的體溫:“2008年,MIT畢業典禮。你父親來談合作。”
“所以紀氏和陸家早有往來?”我轉身面對他,“為什么我從不知道?”
陽光透過窗簾縫隙在他臉上投下細長的光斑,勾勒出他緊繃的下頜線條。“因為那次會面后三個月,你父親突然中斷了所有合作。”他指向另一份文件,“官方理由是戰略調整,但實際...”
文件上是份醫療報告,診斷欄寫著“鉈中毒”。
我倒抽一口冷氣。鉈——無色無味,緩慢作用,癥狀類似神經衰弱。前世父親就是這樣的日漸憔悴...
“下毒的是周臨?”
“或者沈蕓。”陸沉冷笑,“他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我跌坐在鋼琴凳上,手指無意識按下一個琴鍵。沉悶的聲響在房間里回蕩。太多信息沖擊著我的大腦:父親的中毒、陸雪的死亡、兩個打火機...還有墻上那些關于我的照片。
“你還沒解釋,”我努力保持聲音平穩,“為什么你只有片段記憶?”
陸沉沉默片刻,走向書桌,從抽屜里取出一個黑色筆記本。翻開第一頁,上面用紅筆畫著兩個打火機的草圖,旁邊密密麻麻記滿了日期和事件。
“重生需要媒介物體,但記憶完整性取決于接觸時長。”他指著筆記解釋,“你死時緊握打火機超過三分鐘,所以擁有完整記憶。而我...”
“你只是短暫接觸?”
“不。”他搖頭,“我是通過另一個打火機重生的,但那個媒介有缺陷。”
他翻到筆記本中間,露出一張燒焦的照片殘片。隱約能看出是陸雪站在游艇甲板上,手中握著刻“陸”字的打火機。
“我妹妹死后,這個打火機失蹤了。直到我在自己公寓火災中...”陸沉突然噤聲,仿佛觸及某個禁區。
“你也死于火災?”我輕聲問。
他眼神閃爍:“不重要。關鍵是,周臨顯然通過某種方式獲得了完整記憶...”
“除非他用的媒介不同。”我突然想到,“如果兩個打火機是一對,會不會...”
陸沉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銳光:“你父親提過它們的來歷嗎?”
我搖頭,突然想起什么,從口袋掏出那個銀質打火機。陽光下,金屬表面的劃痕清晰可見,族徽下方的小字“紀”泛著微光。
“我爸只說這是祖傳的...”我摩挲著打火機底部,指尖突然觸到一絲不尋常的凹凸。
陸沉立刻遞來放大鏡。在10倍放大下,我看到了極微小的一行數字:3.7.21.15.19。
“密碼?”我皺眉。
“字母對應。”陸沉迅速拿來紙筆,“第三個字母C,第七個G...”
他快速寫下:C-G-U-O-S。
“毫無意義。”我失望道。
陸沉卻突然站起,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密碼學簡史》:“不是英文。”他快速翻閱,“可能是希臘字母...或者希伯來文...”
我盯著那串數字,鬼使神差地按下打火機開關。火苗竄起的瞬間,一陣劇痛刺穿太陽穴——
火焰。到處都是火焰。我蜷縮在訂婚宴廳角落,看著周臨摟著林夏走向安全通道。但這次視角不同...我仿佛飄在空中,看到另一個自己正艱難爬向舞臺...
然后是一段從未見過的畫面:醫院病房,父親插著呼吸機,沈蕓在調整輸液速度;法庭上,陸沉遞交給法官的不是偽證,而是一份醫療報告;最后是黑暗...無盡的黑暗中有個聲音在說“找到另一個...”
“微瀾!”
陸沉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我發現自己跪在地上,打火機滾落一旁,雙手不受控制地發抖。冷汗浸透了后背。
“你看到了什么?”陸沉單膝跪在我面前,雙手緊握我的肩膀。
“記憶...但不是我的...”我語無倫次,“法庭上你給法官的是我爸的醫療報告!不是什么偽證!”
陸沉瞳孔驟縮:“這不可能...除非...”
“除非我們都記錯了。”我抓住他的手腕,“或者有人篡改了我們的記憶。”
窗外突然傳來汽車急剎的聲音。陸沉反應極快,一把拉我躲到墻后,另一只手從鋼琴下方摸出一把手槍。
“周臨的人?”我壓低聲音。
他搖頭,示意我安靜。我們屏息聽著電梯運轉的聲音...腳步聲...然后是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
“除了你還有鑰匙?”我無聲地做口型。
陸沉臉色突變:“我妹妹。”
門開的瞬間,他閃電般沖出去將人按在墻上,槍口抵住對方太陽穴。然后我們都愣住了——來者是個六十多歲的婦人,手中提著菜籃,滿臉驚恐。
“張...張姨?”陸沉罕見地結巴了。
“小沉!”婦人拍著胸口,“你要嚇死我這把老骨頭啊!”
陸沉尷尬地收槍,扶老婦人進屋。經過一番解釋,我才知道這是陸家的老保姆,定期來打掃這間“少爺小時候住的公寓”。
“這位是?”張姨好奇地打量我。
“朋友。”陸沉簡短回答。
“女朋友吧?”張姨突然笑了,“墻上貼滿人家照片,當我看不見?”
我耳根發燙,假裝對鋼琴感興趣。張姨卻拉住我的手:“姑娘別害羞,小沉從小就這樣,喜歡什么就盯著一輩子。小時候喜歡鋼琴,不吃不喝練到手指流血;后來迷上密碼學,整宿整宿...”
“張姨!”陸沉聲音罕見地提高了八度,“菜要涼了。”
老保姆笑呵呵地去廚房熱菜。陸沉耳尖通紅,低頭擺弄那個打火機,不敢看我。
“所以...”我忍不住逗他,“你從小就有跟蹤癖?”
他抬頭瞪我,眼神卻不如以往凌厲:“只跟蹤值得的人。”
這句話讓房間溫度陡然升高。我假裝咳嗽,轉向鋼琴:“彈一首?”
“手傷了。”他舉起纏著繃帶的右手,突然補充,“不過可以教你。”
他站到我身后,左手越過我的肩膀按在琴鍵上。這個近乎擁抱的姿勢讓我的背部緊貼他的胸膛,能清晰感受到他的心跳。他的氣息包圍著我,雪松混著薄荷的味道比任何時候都清晰。
“這是C大調音階。”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垂。左手引導我的手指按下琴鍵,簡單的旋律在房間里流淌。
張姨從廚房探頭,露出欣慰的笑容,又識趣地縮回去。陽光透過窗簾縫隙,在我們交疊的手上投下細碎光斑。這一刻,仇恨、陰謀似乎都遠去了...
直到一聲輕微的“咔嗒”從門邊傳來。
陸沉瞬間繃緊身體,左手猛地將我拉到身后。我們盯著門把手緩緩轉動...靜止...然后又轉動了半圈。
有人在外面撬鎖。
陸沉無聲地示意我躲到書柜后,自己貼著墻摸向門邊。他舉起手槍,在門開的瞬間扣動扳機——
“砰!”
槍聲在密閉空間里震耳欲聾。門外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然后是慌亂的腳步聲遠去。陸沉謹慎地探頭查看,隨即咒罵一聲。
“死了?”我小聲問。
“沒有血跡。”他陰沉著臉撿起地上的東西——一個錄音筆,正在播放撬鎖聲的錄音。
“調虎離山。”我猛然醒悟,“周臨在找什么?”
陸沉已經沖向工作臺,檢查那個金屬盒子:“追蹤器還在。”然后又奔向書架,臉色突然變得慘白。
“怎么了?”
他指著書架上一處空白:“陸雪的日記本...不見了。”
張姨聞聲從廚房出來,看到陸沉的臉色頓時明白出事:“我...我剛才好像聽到后陽臺有聲音...”
陸沉箭步沖向陽臺。我緊隨其后,只見防火梯上有個黑影正快速下爬。陸沉舉槍瞄準,卻被我攔住:“會引來警察!”
就這么一耽擱,黑影已經消失在巷口。陸沉一拳砸在欄桿上,傷口崩裂,鮮血順著手腕滴落。
“日記里有什么?”我輕聲問。
“一切。”他聲音沙啞,“陸雪發現的秘密,關于打火機...關于紀家和陸家...”他突然轉向我,眼神復雜,“關于你身世的真相。”
我如遭雷擊:“我身世?”
張姨突然倒吸一口氣。我們轉頭,發現她正盯著我耳后的胎記,手中餐盤“咣當”落地。
“月牙印記...”她顫抖著指向我,“你...你是...”
一聲尖銳的警報打斷了她。陸沉手機屏幕上跳出一條消息:【大廈安保被突破,有人進入38層】。
發信人:周臨。
附帶照片上,明珠大廈宴會廳的落地窗前,擺著那本失蹤的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