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去往斯德哥爾摩的路上
- (美)羅伯特·萊夫科維茨 (美)蘭迪·霍爾
- 4508字
- 2025-07-03 17:10:53
第2章 確定人生方向,我想盡快成為一名醫生
從書呆子到嘗試做教師
我是個書呆子,尤其沉迷于數學等自然科學,并一直渴望能生活在志同道合的人群之中。在20世紀50年代的紐約,如果你想成為有抱負的醫生、科學家或工程師,布朗克斯科學高中就是你的天選學校。這所公立中學的錄取方式很特別,只由一場考試決定,紐約市的每名初中生都可以參加。1如果你的分數排在全市前800名,你就能被錄取。整個過程沒有面試,沒有作文,不考慮過往成績,只有一場考試。我父親給我找了很多練習題,幫助我準備這次考試,最后我成功考上了。1956年秋天,我興高采烈地進入了布朗克斯科學高中。
布朗克斯科學高中離我住的公寓很遠,幾乎需要穿城而過,所以我每天早上都要坐火車去學校。我喜歡坐火車,看著城市匆匆而過,感覺就像我在向未來呼嘯飛奔。每天下午的回程也讓人很開心,因為火車軌道正好經過洋基體育場。如果洋基隊正好在比賽,那么當火車沿著外場看臺的軌道經過時,我就可以大飽眼福。有時,列車員會特意放慢速度,這樣,體育場的場景就會持續一分鐘或更長。在這精彩的一分鐘里,我和朋友們會把臉貼在玻璃上,觀看英雄們的表演。我是一個忠實的洋基隊球迷,尤其崇拜洋基隊的艦隊明星米奇·曼托(Mickey Mantle)。在夢想成為一名醫生之前,我曾想象自己成為下一個曼托,但我完全缺乏擊球、防守和跑步的能力,這使我相信,成為下一個費布什醫生是更現實的職業目標。
布朗克斯科學高中有很多書呆子,我當然也是其中之一。我戴著鏡片很厚的眼鏡,瘦得像根滑尺。而我的“書呆子指數”能夠進一步提高,還要“歸功于”我的兩個好朋友——史蒂夫·魯道夫(Steve Rudolph)和吉恩·弗蘭克爾(Gene Frankel),他們也是不折不扣的書呆子。魯道夫是化學神童,每當化學老師講錯什么時,他都會不受控制地站起來糾正,他以此為樂。魯道夫小時候的夢想是進入科研領域,他取得化學博士學位后也確實從事過科學研究,卻在三十多歲時放棄科研,成為一名臨床醫生。我的人生目標是成為一名臨床醫生,現在的職業生涯卻聚焦在了科研。很神奇,我們實現了彼此最初的夢想。2弗蘭克爾則是物理愛好者,對科學史有著非同尋常的癡迷。
魯道夫、弗蘭克爾和我當時都沒有戀愛經歷,我們同病相憐,將這歸咎于肌肉的缺乏。20世紀50年代是一個崇尚“肌肉男”的時代,為了吸引異性,我們制訂了一個健身計劃,試圖加速提升自己的男子漢氣概。我們每個人都設法得到了一套舉重器材,并約好每周有幾個晚上一起“擼鐵”。我們還癡迷于閱讀健美雜志,學習最新的鍛煉方法和健身技巧。
我們的計劃進展得很順利。直到有一天晚上,在我的公寓里,我做抓舉時因杠鈴重量太大,在把它推向空中時一下子就失控了。杠鈴從我頭上向后飛去,像個大鐵錘一樣砸在我臥室的墻上,大塊的墻皮向各個方向崩開。母親很生氣,第二天就沒收了我的舉重器材,這意味著今后所有的健身活動,我都必須跑去魯道夫和弗蘭克爾的家里做了。
但健身真心有回報,因為在布朗克斯科學高中第一年的夏天,我就交往了第一個女朋友。這個期待已久的神奇事件,發生在紐約門羅縣的一個夏令營中。在上個夏天的同一個夏令營中,我曾暗戀過一位名叫阿爾娜的可愛、害羞的黑發女孩。那時她有男朋友,但我得知他們已經分手了。我開始與她交往,發現我們有很多共同點,比如我們都是猶太人,來自猶太家庭,而且我們喜歡的電影大多相同。此外,她的父親幾年前死于心臟病,當時她才10歲。當她告訴我這個故事時,我倆產生了強烈的共鳴,因為我父親在同一時期也曾與死亡擦肩而過。阿爾娜坦言,我是第一個讓她敞開心扉談及她父親死亡的人。反過來,我也和她分享了壓抑在心底的感受,談到我家在父親心臟病發作后發生的變化。
夏令營結束后,我回到了紐約市,繼續在布朗克斯科學高中學習。阿爾娜住在白原市,距離紐約市北部約50千米,我們通過信件往來保持聯系。在那個年代,長途電話費很貴,所以打電話是不可能的,而我也沒有車。不過魯道夫有車,所以我介紹他認識了阿爾娜的朋友芭芭拉。我的策略取得了完美成效:魯道夫和芭芭拉一拍即合,事實上,他倆后來還結婚了。這太好了,因為這意味著,周末我可以搭魯道夫的車去白原。很多個周六的下午,魯道夫開著一輛裝有巨大鯊魚鰭的車,帶著我前往白原。我們在布朗克斯河公園大道上全速疾馳,和我們各自的女朋友約會。
我很高興在這段時間我們是異地戀,這讓我在學校期間得以專注學習。在布朗克斯科學高中,我要面對競爭激烈的同學們的挑戰,還要面對學校眾多優秀教師的挑戰。我的一位英語老師戈登夫人,學校里的學生都很怕她。她對我的要求特別嚴格,似乎瞧不上我的一切。當我們準備參加大學先修課程考試時,她在房間里走來走去,預測每名學生的分數。試想一下,有哪位老師會在考試前這樣做?
考試采用5分制,對應1~5級,其中5級最高,意味著有資格獲得大學高級學分。任何低于5分的成績都意味著你可能沒資格獲得學分,這取決于大學的具體情況。對于班上的大多數學生來說,戈登夫人預測的分數是5分。但是,她來到我面前時,露出了一副酸溜溜的表情,并預測了一個3分。不用說,為了爭口氣,我為考試做了充分準備。
一周后,成績出來了,戈登夫人在班里大聲地宣讀:“格拉斯,5分。約翰遜,4分。萊夫科維茨……5分。”她用一種質疑的語氣說:“說實話,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萊夫科維茨。”
時至今日,我也不知道戈登夫人是真的不喜歡我,還是她是一個高明的激勵者,故意通過懷疑來激將我。當然,這兩種情況都有可能。
除了專注于我的課業,在布朗克斯科學高中的最后兩年,我還擔任了數學助教和幾名低年級學生的輔導員。這些學生中就有斯托克利·卡邁克爾(Stokely Carmichael),他后來在民權運動中表現突出。卡邁克爾是布朗克斯科學高中僅有的幾名非裔美國學生之一,這對他來說并不容易。當卡邁克爾和我的其他學員開始在我的指導下茁壯成長,并在數學考試中取得優異成績時,我為他們的成功感到了比自己成功更多的興奮。這是我第一次嘗到教導他人的滋味,我喜歡這種感覺。
在哥倫比亞大學確定人生方向
當我16歲從布朗克斯科學高中畢業時,我對兩件事有著強烈的渴望:一是盡快成為一名醫生,二是與阿爾娜保持聯系。就讀于哥倫比亞大學讓我實現了這兩個目標。哥倫比亞大學的醫學預科項目實力強勁,而且學校位于市區,這很重要,因為阿爾娜還有兩年的高中學業需要完成。
當我搬到曼哈頓就讀哥倫比亞大學時,我發現了欣賞紐約的全新視角。我和朋友一起去格林尼治村觀看前衛藝術展和音樂家演奏,我可以看到像莫特·薩爾(Mort Sahl)和蘭尼·布魯斯(Lenny Bruce)這樣的前衛喜劇演員的表演。在曼哈頓,即便是學習這樣的行為似乎也變得更有魅力。有許多個晚上,我都會在位于第42街和第五大道交會處的紐約公共圖書館分館看書,這是一個有著拱形天花板和壯觀閱覽室的古老圖書館。
那時哥倫比亞大學的教職員里包括了美國20世紀最具代表性的公共知識分子,如文學與社會文化批評家萊昂內爾·特里林(Lionel Trilling)、文化歷史學家雅克·巴爾贊(Jacques Barzun)和社會學家丹尼爾·貝爾(Daniel Bell)。他們牽頭開設了所有學生頭兩年都必須學習的當代文明公共課。在貝爾的課上,我寫了一篇題為《卡爾·馬克思和馬克斯·韋伯階級結構理論比較》(Comparison of the Theories of Class Structure of Karl Marx and Max Weber)的學期論文。我為這個標題暗暗得意,它聽起來就很有深度。
一個星期后,當學期論文被返回時,除了我,其他人都得到了分數。我的論文沒有成績,貝爾在上面寫著“來找我”。
“好吧,我有個問題。”當我出現在貝爾的辦公室時,他說,“我讀了好幾遍你的文章,它要么是我讀過最具洞察力的大學生論文之一,要么通通是廢話。我不確定它屬于哪一類,但我想如果我們能聊上半小時,也許我就能做出判斷。”
就這樣,“戰斗”打響了。我意識到我要替自己的論文辯護,否則他可能會讓我不及格。在半個小時的時間里,我搖頭晃腦,用盡我能想到的所有高深莫測的術語來捍衛我的觀點。最后,規定時間到了,貝爾隔著眼鏡,凝視著我。
“你知道,萊夫科維茨,我很享受我們的談話,但還是不知道你是否表述完整了。不如我們算平局,我給你評一個‘B’如何?”“我愿意!”我一邊說著,一邊從椅子上跳起來,為能在這場“戰斗”中生還興奮不已。
在哥倫比亞大學的第二年,父親的心臟病再次發作,我請了幾天假回家探望。父親又在醫院住了3個星期,出院后,醫生對他的身體活動做了更多的限制。現在回想起來,除了限制身體活動,我當時的飲食習慣也為自己以后患上心腦血管疾病種下了病根。當時的我每天早上吃一大盤雞蛋作為早餐,通常在一天里的晚些時候還要吃雞蛋沙拉。每周有幾個晚上,我會在泰德牛排店吃飯。在那里,我只需要花1.19美元就能買到一份全牛排晚餐,這在當時可是相當便宜的。而低廉的價格大概反映了牛排上缺少真正的肉,泰德的“牛排”絕大部分是軟骨組織。這些每天都吃的牛排和雞蛋,為我后來的心臟病埋下了隱患。但就像20世紀60年代世界上的其他人一樣,我完全不知道攝入過多飽和脂肪酸和膽固醇的風險。當時人們對高膽固醇和動脈粥樣硬化之間的聯系知之甚少,所以我根本沒理由反思我的飲食習慣。
而父親的第二次心臟病發作,又一次加劇了我要成為一名醫生的緊迫感。我是一名急于求成的年輕人,在哥倫比亞大學的第二年,我就意識到自己離畢業不遠了。我升入大學前,在布朗克斯科學高中的大學先修課程中已經獲得了一些學分,此外,我每學期都選修了大量課程。我計算過,如果我再參加一些暑期課程,第三年就可以從哥倫比亞大學畢業,提前進入醫學院學習。這個目標激勵著我在接下來的一年里更加努力。
我在個人生活方面也很著急。我和阿爾娜的關系很穩定,在哥倫比亞大學的第三年,也就是最后一年的春天,我決定向她求婚,盡管當時我只有19歲,她也才17歲。可是有一個問題,那就是我沒錢買訂婚戒指。畢業前不久,我收到了一封來自學校財務處的信,通知我說學校在處理學費時出了錯,我多付了學費,信中還附上了一張250美元的支票。我不明白自己怎么會多付學費,但我不打算質疑,我決定用這筆意外之財為阿爾娜買一枚訂婚戒指。
我想買鉆石,但250美元能買到的鉆石都是小碎片,肉眼幾乎看不到,所以我最后決定給阿爾娜買一枚珍珠戒指。幾天后,當我從口袋里掏出珍珠戒指,向阿爾娜求婚時,她笑著接受了,我們就這樣正式訂婚了。不過,在畢業前兩天,我接到了一個來自學校財務處的電話,告訴我之前收到的學費退費,實際上屬于校園里另一位名叫羅伯特·萊夫科維茨的學生。除了紐約,還有其他什么地方會在一個校園里出現兩個羅伯特·萊夫科維茨呢?盡管這種情況看起來不可思議,但現在我必須把錢還上,否則就不能畢業。
我沒有錢,我知道父母的經濟狀況也非常緊張,所以我不能要求他們在我剛花了一大筆錢買了一枚戒指后,幫我擺脫困境。然而時間緊迫,我無計可施,只能打電話給父親,征求他的意見,父親說他會把錢還給哥倫比亞大學。我告訴他不要,但他堅持這么做,并讓我把這當作畢業禮物,只要我母親不發現,一切都會好起來。
于是,我和我的高中戀人訂婚,并準備追求我的夢想——成為一名醫生。阿爾娜打算到紐約大學讀書,所以我的醫學院申請主要是為了留在紐約。哥倫比亞大學擁有當時紐約最好的醫學院,所以當哥倫比亞大學錄取我時,這事就定了。1962年秋天,年僅19歲的我,在哥倫比亞大學醫學院開始了我的醫學生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