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馬千乘與礦監(jiān)陳學(xué)敏及礦場其他高級人員,齊聚臨時府衙前,一同送別馬斗斛。
馬斗斛面帶笑意,與眾人逐一寒暄后,才踏上返回土司府的路。
他耗費整整兩天時間,精心撰寫了一份奏折,已于昨晚連夜派人送往重慶府。
奏折中,他先闡述了礦場開業(yè)以來,取得的輝煌成績,再詳細(xì)稟告石砫叛亂的經(jīng)過,最后深刻認(rèn)錯并自請?zhí)幜P。
對于處置事宜,他沒有采納馬千乘提出的,將馬千駟逐出家門的建議,而是另辟蹊徑,堅信這樣的處理方式,定能得到皇上及朝廷的認(rèn)可。
按照慣例,地方州縣的奏折,需先送達(dá)府衙,再由府衙轉(zhuǎn)至布政司衙門,最后才呈遞朝廷。
馬斗斛不清楚陳奉的奏折,是走常規(guī)層級轉(zhuǎn)呈,還是通過錦衣衛(wèi)以密奏形式上報。
他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爭分奪秒,盡快將自己的奏折送抵朝廷。
目送父親離開后,馬千乘立刻召集礦場高級人員,逐項推進(jìn)各項事務(wù)的進(jìn)度,直到下午申時,才部署完畢。
隨后,他便趕往礦渣提煉工場。
一處新的工場,正在落霞山山腳下加緊搭建。
他剛出現(xiàn)在新工場,李延和馬強就迎了上來。
“新工場多久能搭建完成?”馬千乘望向李延問道。
李延恭敬回話:“全部完工需要一個多月,但遵照師父的吩咐,近山這片簡易工場,明日就能建成。”
“甚好!”馬千乘滿意地點點頭,隨即走進(jìn)正在搭建的工場,徑直來到落霞山山腳。
經(jīng)過思索與反復(fù)勘探,他用白石灰在山腳劃出一片區(qū)域,轉(zhuǎn)頭對李延吩咐道:“明日召集更多民夫,把這片區(qū)域的山泥全部挖走。”
馬強疑惑不解:“公子,工場前面有大片空地可用,為何要挖后面的山體呢?”
馬千乘笑而不語。
李延心中明白,這定然與落霞山的秘密有關(guān),便高聲應(yīng)下。
回到前廳,見偌大的廳堂里只有自己、馬千乘和馬強三人,李延按捺不住,急切地問道:“師父,挖開山體之后,接下來該怎么做?”
說罷,他眼巴巴地望著馬千乘,臉上難掩激動,眼中滿是渴望與好奇。
這個困擾他大半年的秘密即將揭開,他實在壓不下內(nèi)心的激蕩。
馬千乘深知李延的心思,如今自己的計劃即將實施,而李延正是關(guān)鍵的執(zhí)行者,是時候讓他知曉內(nèi)情了。
他取來紙筆,先畫了一座高山,又在山底畫了一道黑線,解釋道:“這是落霞山,在它山下十丈(約三十三米)處,藏著一條富礦脈,其含銀量是礦區(qū)現(xiàn)有礦脈的十倍。”
銀礦礦脈,尋常多藏于山中。
然而,族史記載,落霞山這條礦脈卻頗為奇特,竟隱于山底十丈之下,直到晚清年間才重見天日。
李延聽罷,心中頓時釋然,果然如自己所料,落霞山當(dāng)真藏著礦脈。
可他隨即瞪大雙眼,滿臉驚詫:“十倍?這不可能吧?”
要知道,冷水溪礦區(qū)的礦脈,礦石含銀量不過千分之二,也就是說一千斤礦石里,含有二斤白銀。
十倍是什么概念?那便是一千斤礦石,含有二十斤白銀,這與直接挖到成箱的銀子又有何異?
馬千乘語氣篤定:“此事確鑿無疑。”
說罷,他在紙上先畫了個長方形,又引出一條斜線,與旁邊的粗黑線相連:“這是工場后方挖開的山體,從這里打一條斜井,就能直通礦脈。”
李延接過草圖,當(dāng)即起身,難掩興奮:“好!我這就調(diào)集民夫開挖!”
馬千乘卻抬手?jǐn)r住他:“工場地處山谷,若直接開挖山體,太過惹眼。從礦場提煉工場往下看,老遠(yuǎn)就能瞧見,萬綠叢中一片黃土,必定會引來旁人懷疑。”
他向李延與馬強鄭重吩咐:“小延負(fù)責(zé)督建工場,先將山體遮掩嚴(yán)實,再行開挖。小強帶兵力嚴(yán)密封鎖工場,半點消息也不能泄露。”
二人齊聲應(yīng)下,隨即興沖沖地領(lǐng)命而去。
馬千乘立于窗前,眺望著落霞山的壯麗景致,心頭無比舒暢。
他穿越到這個時代,已逾一年。
這一年來,雖偶有波折,大體卻都順著自己的謀劃推進(jìn)。
如今,石砫的隱患已然消弭,落霞山下的礦脈,也即將開挖。
接下來,他便可借著落霞山礦場的支撐,全力壯大自身力量。
落霞山礦脈儲量豐沛,以眼下礦渣工場的人力估算,每年提煉出三十萬兩白銀,絕非難事。
只是,凡事需循序漸進(jìn),若一下子開挖過量礦石,極易露出破綻,一旦礦監(jiān)聞訊而來,便再難遮掩。
況且,提煉出這么多白銀,要如何才能安然運抵土司城,還不引起旁人警覺?
此事仍需細(xì)細(xì)謀劃。
可一想到日后石砫財力充盈,必能飛速崛起,他便忍不住熱血沸騰。
“酉州、施南土司?竟敢勾結(jié)馬千駟等叛徒,出兵侵犯我石砫?很快,你們就要為這筆賬付出慘痛代價!這場持續(xù)百年的爭斗,也該畫上句號了!”
......
重慶,四川礦監(jiān)稅使府衙。
陳奉臉色鐵青,指著馬千駟與陳思極破口大罵,兩人卻噤若寒蟬,不敢回應(yīng)。
他實在想不通,此次起兵明明占盡天時地利,又有酉州、施南土司從旁緊密配合,怎會敗得如此之快?
更讓他費解的是,憑著自己對馬斗斛多年的了解,此人本就優(yōu)柔寡斷,不懂用兵,其子馬千乘更是川東出了名的紈绔子弟,照理說該是一擊即潰才對,為何反而是自己方潰敗得如此迅速?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透著股說不出的詭異。
石砫南方的防線,百年來向來是各方各自為戰(zhàn),他特意讓酉州、施南土司派出八千兵力前往,原以為能輕易拿下,沒曾想遭受對方阻擊,竟寸步未進(jìn)。
那南方防線,又怎會在短時間內(nèi),變得如長城般堅固?
更離奇的是,陳思極與覃天保帶著近三倍的兵力,不僅沒能攻下土司城,反倒被馬千乘率領(lǐng)的援軍一舉擊潰。
若非盤龍山有密道可逃,他們恐怕早已葬身火海。
莫非,真如陳思極先前所說,馬千乘背后有高人暗中相助?
可放眼整個川東,又哪里有精通謀略與軍事的能人?
陳奉揮了揮手,讓馬千駟與陳思極坐下回話。
事到如今,罵也罵累了,結(jié)果已然注定,眼下更該商議對策,確定下一步的行動才是。
“酉州、施南土司久攻不下,馬氏又調(diào)集援軍正往南方趕,本公已下令讓他們退兵了。”
陳奉說著,不禁仰天長嘆,“如此大好的機(jī)會,都沒能抓住,日后再想擊敗馬斗斛父子,怕是難上加難了!”
“稅公不必憂心,在下有一計,可不費一兵一卒拿下石砫!”陳思極開口說道,語氣篤定。
“哦?”陳奉神色一訝,眼底瞬間閃過一絲驚喜,連忙催促道,“快快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