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日，馬千乘接連派出大批探子，查探陳思極等叛軍的行蹤，卻始終杳無音訊。

先前，他在溪源里的小徑設下疑陣，果然引得生性多疑的陳思極繞道而行。

由此便知，覃天保對盤龍山一帶的地形了如指掌，叛軍完全能憑此翻山越嶺，去往任何想去的地方。

自覃天保、陳思極等人，率叛軍逃離覃氏村寨后，馬千乘便對他們的去向，作出三種推斷。

其一，潛藏于盤龍山中，伺機偷襲，但這種可能性極低。

他已派人清點過叛軍在覃氏村寨的傷亡，估算逃出的，不過一千余人。

這么多人藏身深山，既無補給，必然難以久撐。

況且，叛軍如今已無明確襲擊目標。

覃氏村寨已焚毀，馬氏隊伍也退回龍河鹽場，即便他本人帶兵撤離，鹽場仍有近兩千守軍駐守，叛軍根本無從奪取。

其二，沿原路退回斗山，投靠黃氏，這是馬千乘最期望出現的局面。

他打算借盤龍山大捷大肆宣揚，一來，可迫使酉州、施南的兵馬退兵，二來，能讓境內那些搖擺不定的家族主動歸附。

至于黃中極的心思，他早已看透，打算返回土司府后，便派人持公函與其交涉，逼黃氏作出決斷，要么歸順，要么滅族。

若叛軍真投靠黃氏，那便成了黃氏遞出的投名狀，再無轉圜余地。

其三，偷渡長江潛往萬縣，這是他最不愿見到的情況。

叛軍若留在萬縣，無異于讓石砫在周邊，多了個知根知底的敵人。

更何況，他們背后有鹽稅礦使陳奉撐腰，日后定會生出諸多變數。

因此，他特意派人重點監視長江沿岸。

偏偏叛軍最終出現在他最忌憚的位置，看來這個陳思極，倒確實有些本事。

馬千乘當即率領兩千多士兵，趕往探兵所報的長江邊。

剛翻過山嶺，便遠遠望見，江邊停靠著三艘陳氏水師的戰船，岸邊的叛軍正列隊登船。

秦良玉揚手舉起白桿槍，指向叛軍高聲喊道：“兄弟們，隨我沖下山去，把他們堵在岸邊，絕不能讓這群叛賊跑了！”

“不必追了。”馬千乘輕嘆一聲。

相距如此之遠，即便能沖過去，叛軍也早已登船遠去，而己方又無水師可追。

此刻他深切意識到，石砫必須擁有自己的戰船與水師。

秦良玉滿心郁悶，猛地一揮白桿槍，周遭的樹葉、野草，頓時被掃得紛飛四散。

望著那三艘戰船，漸漸消失在長江遠處，馬千乘下令全軍返回龍河鹽場。

確定了叛軍的去向，他反倒松了口氣。

既有了明確目標，便不必再胡思亂想，只需另謀針對性的對策即可。

他必須盡快趕回土司城。

要派兵增援在南方堅守的向、冉二族。要部署各項事務，讓剛經歷戰亂的石砫恢復生產與生活秩序。更要商議對策，應對遠在萬縣的馬千駟與陳思極。

......

古城壩。

馬千乘與秦良玉率領一千白桿兵，會同劉貴友麾下的九百余名軍士，一同凱旋歸來。

剛抵北門，便見馬斗解領著馬剛及一眾官員，已在城門口等候迎接。

馬千乘、秦良玉與劉貴友連忙翻身下馬。

“二叔身為長輩，怎可出城迎接晚輩？”馬千乘略帶責怪地說道。

馬斗解滿面笑意地回應：“你如今是代理土司，又在盤龍山大敗叛軍，理當受此禮遇！”

自從收到盤龍山大捷的捷報，他便整日喜不自勝。

果然沒看錯這個侄子，文韜武略樣樣精通，實在是石砫之幸。

此次在盤龍山一役，侄子僅付出數十人傷亡的輕微代價，便殲滅叛軍兩千余人，繳獲了大量錢財器物。

此外，還燒毀了覃氏的村寨，將其田地分發給百姓，徹底鏟除了覃氏這一禍患。

他早已按馬千乘的囑托，將盤龍山的勝績大肆宣揚，一時間石砫境內各族宗親紛紛前來道賀，百姓熱情高漲，境內迅速凝聚起空前團結的氛圍。

這等景象，數十年來從未有過，在他看來，正是石砫走向輝煌的開端。

尤其是各家族進獻的大量錢糧，恰好填補了土司府的財政虧空，讓他這個臨時主事人終于松了口氣。

其中黃氏家族最為踴躍，不僅獻上大批藥材，更奉上一萬兩白銀，聲言要全力支持石砫的重建。

馬斗解自然明白黃氏的示好之意，當即欣然笑納。

此前覃、陳二族叛亂，加之南方酉州、施南土司趁機進犯，戰火席卷整個石砫，造成了空前破壞。

無論是恢復生產生活秩序，還是應對南方未熄的戰事，都急需大量錢糧支撐。

眾人進入土司府廳堂，剛一落座，馬斗解便迫不及待地追問盤龍山之戰的詳情。

馬千乘娓娓道來，秦良玉與劉貴友又在旁眉飛色舞地補充細節，聽得馬斗解與馬剛熱血沸騰。

“公子，日后我愿追隨您左右，隨軍征戰！”馬剛滿眼向往地請命。

馬千乘卻笑著擺手：“不可，你另有重任。”

馬剛一臉愕然，不解地望向他。

馬千乘先講述了陳思極等叛軍沿長江逃竄的經過，而后說道：“石砫境內有長江穿流，接管西沱古鎮后，需借長江之力發展運輸，因此，必須建立自己的水上隊伍，既要守護碼頭，也要負責航運護衛。”

他心中還有一層未說的考量。

陳思極逃至萬縣，其手中有陳氏水師，當地萬縣陳氏亦有水師，日后若要征討叛軍，沒有一支強大的水師絕難成功。

馬斗解與秦良玉聽罷，皆深表贊同。

馬千乘轉向馬剛：“往后，西沱古鎮便交由你駐守，訓練水師的重任，也一并托付給你。”

馬剛先是一愣，隨即緊張地推辭：“公子，我追隨您多年，我的能耐您最清楚。我從未接觸過水戰，恐難當此任，還是另選他人吧！”

“正因為知曉你的能力，我才委以重任。”馬千乘坦然笑道，“訓練水師之事無需擔憂，我會讓秦氏水師協助你一段時日。

另外，陳氏家族的田地，已全部收歸土司府，你到西沱古鎮后，要將這些田地按戶分給百姓，如此方能安定人心，贏得民眾的信任與支持。”

見馬剛仍在猶豫，他故意激道：“怎么，沒信心？我認識的馬剛，可從不是這般畏縮之人！”

馬剛立刻起身，朗聲應道：“屬下絕無半分退縮！請公子放心，我定保西沱古鎮安定，更要訓練出一支精銳水師！”

馬千乘滿意點頭：“好！土司府即將發布通告招募新兵，你便帶著這批新兵，趕赴西沱古鎮赴任。”

“遵命！”馬剛沉聲領命。

馬千乘神色一斂，語氣轉趨凝重：“此次讓馬千駟、陳思極逃脫，終究是留下了大患。我需即刻趕往礦場，與父親商議對策。”

他看向馬斗解與秦良玉，“土司城便拜托二叔與玉兒了。二叔主理石砫重建事宜，玉兒執掌軍務。

我到礦場后，父親也會盡快返回土司府主持大局。石砫遭此叛亂，身為宣撫使，他必須坐鎮中樞主持安撫與善后。”

馬斗解與秦良玉齊聲應下。

“對了，二叔，南方戰事如今如何？”馬千乘追問。

馬斗解面色一沉，緩緩道：“情況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