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再見游衣
- 具臨之極惡都市
- 暮古秋寒
- 10513字
- 2025-07-31 23:28:31
第二場比賽。
如期而至。
競技場中央,巨大的圓形擂臺如同冰封的湖面,隔絕在能量屏障構成的透明穹頂之下。凜冽的寒風失去了外界的束縛,在屏障內愈發狂暴,卷起鵝毛般的漫天大雪,呼嘯著,盤旋著,發出凄厲的嗚咽。
這一次比賽的場地,模擬出來了寒冬臘月里的冰雪天。
冰冷的空氣不再是簡單的寒意,它仿佛擁有了實體,帶著凍結骨髓、侵蝕靈魂的惡意,每一次吸入肺腑,都像吞下無數細小的冰針,刺痛感從鼻腔一路蔓延到胸腔深處。腳下,經由異能加固的擂臺表面覆蓋著厚厚的、堅實的冰層,但在這極致低溫與能量波動的雙重作用下,依舊不時傳來細微卻清晰的“咔嚓”聲,那是冰層內部結構不堪重負的呻吟,如同大地在沉睡中不安的囈語。
影寒孤零零地站在擂臺的一端,瘦小的身影在狂暴的風雪中顯得如此渺小,幾乎要被那一片蒼茫吞噬。刺骨的寒意穿透了她身上那件單薄的、沾滿舊日血污和塵土的黑色作戰服,布料在狂風中獵獵作響,像一面殘破的旗幟。
更糟糕的是,低溫使得作戰服表面迅速凝結出一層薄薄的白霜,緊緊貼著她的皮膚,帶來持續的、令人麻木的冰冷。她體內的傷勢遠未恢復,新生的神經末梢與冰冷的金屬接口處傳來陣陣深入骨髓的幻痛——那感覺如同無數燒紅的鐵釬在神經上反復穿刺;而真實的脹痛則如同沉重的鉛塊,死死嵌在骨骼與機械接駁之處,隨著每一次心跳搏動,將痛苦泵送到四肢百骸。每一次呼吸都變得異常艱難,吸入的空氣仿佛混雜著冰碴,刮過干澀灼痛的喉嚨,帶來撕裂般的刺痛,吐出的氣息則瞬間在眼前凝成一片模糊的白霧。
如果不是看到這鋪天蓋地、如同歲末寒冬的鵝毛大雪,影寒幾乎快要忘記時間的流逝。
是快要過年了…這個念頭在她因劇痛和寒冷而混沌的腦海中一閃而過,隨即被更強烈的痛苦和眼前的絕境所淹沒。往年這個時候,志陽市的街頭巷尾應該已經掛起了紅燈籠,空氣中彌漫著食物和鞭炮的硫磺氣息,充滿了喧囂而溫暖的期待。
很快,影寒就是反應了過來晃了晃腦袋,不會的,現在說起來時間才剛剛八月份,怎么可能到了臘月。
但無論怎么說,此刻,她身處這個冰冷的角斗場,如同被世界遺棄的囚徒,只有寒風與冰雪為伴。這一次,她的身邊空空如也。
齊思瞞無法被具臨。上次戰斗中為了保護她,齊思瞞承受了超乎想象的傷害,精神核心遭受重創,至今仍在深度休眠中,連一絲微弱的聯系都無法建立,只能留在治療中心恢復。
影寒知道自己的狀態有多糟糕——能量回路在體內紊亂地奔流,如同失控的野馬,難以凝聚;精神海如同風暴過后的廢墟,疲憊而動蕩;身體的傷痛更是時刻撕扯著她的意志。她本不該站在這里。
理智告訴她,帶著這樣的身體比賽無異于自殺。但一種更深沉、更執拗的東西驅使著她——是不甘?是責任?還是那幾乎被碾碎,卻依舊在心底深處頑強閃爍的、想要活下去、想要證明什么的微光?她不知道。她只是拖著這副殘破的軀殼,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著,再一次踏上了這片染血的冰原。
擂臺下,李玄風緊抿著薄唇,英氣的眉毛緊緊擰在一起,幾乎要打成一個死結。他站在最靠近擂臺邊緣的選手通道口,冰冷的金屬欄桿幾乎被他握得變形。看著臺上那個在風雪中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會被徹底凍結撕裂的瘦小身影,一股難以言喻的焦灼和無力感在他胸中翻騰。影寒的狀態之差,連隔著屏障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虛弱和痛苦。
“胡鬧!”他幾乎是從齒縫里擠出這兩個字。袖中,他的右手緊緊攥著一張質地奇特的符箓。符紙呈現出古樸的暗金色澤,上面用某種蘊含著雷霆氣息的朱砂繪制著繁復玄奧的符文,正是他的師父得知他的處境后,不惜代價讓座下弟子日夜兼程送來的“千里天雷引遁符”。
一旦激活,便能引動天雷之力,強行撕開空間,瞬間將目標傳送至萬里之外的師門庇護所。李玄風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符箓的邊緣,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的眼神銳利如鷹隼,死死鎖定著擂臺上的影寒。什么狗屁晉級賽規則!什么光明教廷的狗屁禁令!只要臺上那人出現一絲生命垂危的跡象,他會毫不猶豫地撕碎這張符箓!讓那些高高在上的裁決者嘗嘗天雷符的滋味!師門的怒火,足以讓任何膽敢追擊的鬣狗灰飛煙滅!
就在這時,擂臺上空的電子屏障光芒流轉,開始匯聚更強的能量,將狂暴的風雪徹底隔絕在外,形成一個相對清晰的空間。比賽即將開始。影寒艱難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透過紛飛的雪沫,死死盯向擂臺的另一端。
當那個身影在風雪漸歇后清晰地映入眼簾時,影寒瞳孔驟然收縮,身體猛地一僵,仿佛被一道無形的閃電擊中!難以置信的驚愕如同洶涌的潮水,瞬間淹沒了身體的劇痛和精神的疲憊,讓她幾乎忘記了呼吸!她甚至懷疑自己因為傷勢過重出現了幻聽——剛才播報員念出的那個名字,怎么可能?!
風雪徹底停息在屏障之外。擂臺中央,一個身影清晰地佇立著。
游衣。
他穿著一身素雅潔凈的月白長衫,寬袍廣袖,衣袂飄飄,在這冰天雪地的擂臺上,竟不染絲毫雪跡塵埃,仿佛有一層無形的氣韻將其隔絕。他的面容依舊清俊溫潤,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令人如沐春風的淺笑。那雙明亮的眼眸,溫和而深邃,如同蘊藏著星光的古井,平靜地穿透了空間的阻隔,直直地落在影寒身上,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寧靜。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懷中依舊抱著一只雪白的兔子。但這只兔子與影寒記憶中驚鴻那只純粹而妖異的紅寶石眼兔子截然不同——它的眼睛是藍色,如同兩顆上等的藍寶石,閃爍著非人的、靈動的光芒。
更詭異的是,當影寒的目光與那藍寶石般的兔眼對上時,兔子那毛茸茸的三瓣嘴竟然向上彎起,露出了一個極其人性化的、帶著幾分狡黠和玩味的笑容!那笑容的弧度,那眼神中的神采,竟與驚鴻本人有著驚人的相似!
此刻的游衣,身姿挺拔如松,氣息圓融內斂,仿佛與這方天地融為一體,散發著一種超然物外的寧靜與深不可測的強大。他站在那里,月白長衫與冰晶擂臺相映生輝,宛如風雪中傲然獨立的謫仙。
這與影寒的狼狽、破碎、傷痕累累、氣息紊亂形成了天壤之別的鮮明對比。影寒感覺自己像一塊被隨意丟棄在冰原上的、沾滿泥污的破布,而對方則是纖塵不染、價值連城的玉璧。
“影寒仙子,許久不見。”游衣溫潤平和的聲音響起,清晰地穿透了擂臺上殘余的寒意,如同暖玉相擊,又如一縷溫煦的春風拂過冰封的大地,帶著令人心神安定的力量,穩穩地落入影寒的耳中。
這熟悉的聲音,這超然的態度,讓影寒緊繃的神經幾乎要斷裂。喉嚨劇烈地滾動了一下,仿佛堵著千鈞重物。千言萬語——疑惑、震驚、重逢的復雜情緒——在胸口翻騰沖撞,最終卻只化作一聲干澀至極、帶著顫抖的低語,艱難地從她干裂的唇間擠出:“…驚鴻?游衣你…你怎么會在這里?”她的大腦一片混亂。她從未在晉級賽的選手名單上見過游衣或驚鴻的名字!他們是如何出現在這殘酷的淘汰賽中的?這完全不合邏輯!
更深的困惑隨之而來。在影寒的印象中,游衣和驚鴻(無論是以人形還是兔形出現),更像是遠離塵囂、追求天地大道、逍遙自在的隱逸修士。他們身上有種不食人間煙火、超脫于世俗紛爭的氣質。
影寒無論如何也無法將他們與眼前這個充斥著血腥、殺戮、陰謀與欲望的城市聯盟賽聯系在一起。這巨大的反差,讓她感到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甚至比身體的傷痛更讓她眩暈。
游衣并未直接回答影寒的疑問。他只是向前優雅而從容地踏出了一步。這一步,仿佛蘊含著某種天地至理。隨著他足尖輕點冰面,一股無形無質、卻沛然莫御的溫和靈力,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漾開的漣漪,無聲無息卻又無比堅定地以他為中心蕩漾開來。
霎時間,以游衣為中心,半徑三丈之內的空間發生了奇異的變化!狂暴的能量亂流、刺骨的寒意、甚至空氣中飛舞的冰晶塵埃,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瞬間撫平、定住!一個絕對寧靜、溫暖如春的領域悄然形成。腳下的冰層不再是死寂的寒冰,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煥發出溫潤如玉的柔和光澤。
更令人震撼的是,能量屏障外那百萬觀眾山呼海嘯般的喧囂——加油聲、咒罵聲、議論聲——如同被一只巨大的消音罩徹底隔絕,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整個擂臺,或者說游衣身周的這片小小天地,陷入了一種絕對的、令人心安的靜謐之中。只有影寒自己急促而沉重的呼吸聲,在這片突如其來的寧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游衣的目光落在影寒身上,那眼神純粹而專注,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欣賞和發自內心的喜悅,仿佛在欣賞一件歷經磨難終見光華的美玉:
“影寒仙子,恭喜。”他的笑容真誠而明亮,如同穿透厚重陰云的冬日暖陽,驅散了影寒周身的寒意,“我感受到了…金丹初成,氣韻初凝。雖如風中殘燭,搖曳不定,然其光華,已破繭而出。”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掃過影寒身上那些連異能都來不及修復的猙獰傷口,掃過她蒼白如紙、布滿疲憊與痛楚的面容,那溫和的眼底深處,閃過一絲極其細微卻真實的心痛,如同玉璧上微不可查的瑕疵:“…過程想必艱難兇險,九死一生吧?”他微微蹙眉,那份關切自然而真摯:“但終究是踏出了這至關重要的一步!此乃叩問長生、登臨大道之基石,當真是可喜!可賀!”他的語氣中帶著由衷的贊嘆,仿佛影寒此刻并非身處生死擂臺,而是剛剛完成了一場偉大的悟道。
金丹?!影寒心頭如同被重錘狠狠擊中,劇震不已!游衣竟然一眼就看穿了她體內那剛剛凝聚不久、在重傷和劇痛的持續折磨下幾乎被她自己忽略、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般的金丹雛形氣息!
那團微弱而灼熱的能量核心,在她混亂的能量場中如同暴風雨中的一點螢火,連她自己都尚未完全熟悉其存在,更遑論掌控!她甚至以為那不過是瀕死體驗中的錯覺,或是某種能量紊亂的異象!沒想到,竟被游衣如此敏銳、如此篤定地捕捉到了!而且聽他的語氣,似乎對影寒即將結丹一事,早有預料?!這背后的深意,讓她不寒而栗!
游衣似乎完全沉浸在這場“重逢論道”的氛圍中,全然忘記了這里是生死相搏的角斗場。他的姿態,更像是在山間幽谷偶遇故友,興致勃勃地探討修行心得:
“影寒仙子,”他微微歪頭,眼神帶著一絲探究:“結丹之刻,心魔劫關想來是兇險萬分吧?我觀你氣息雖已凝聚成核,然其外煞氣隱現,如黑云壓城;內里氣血虧損,似涸澤之魚;根基更是搖搖欲墜,有崩裂之虞…”他輕輕嘆了口氣,那份關切更加明顯:“看來此番際遇,當真是兇險異常,在鬼門關前走了不止一遭啊。”話鋒一轉,他的語氣又變得充滿肯定和期許:“不過,能在如此絕境逆境之中,破開萬難,破繭成丹,足見你心志之堅毅卓絕!實屬難得!待他日尋得安穩之地,悉心溫養,穩固道基,化去煞氣,補足氣血,前途必將不可限量!”他仿佛已經看到了影寒未來的光明坦途,眼中閃爍著真誠的祝福。
影寒徹底懵了。游衣這突如其來的、純粹的“道賀”和“論道”,像一陣溫暖的、帶著花香的春風,將她緊繃的、準備迎接狂風暴雨的神經吹得七零八落。
她蓄積的所有力量,凝聚的所有殺意,在這平和如水的氛圍中,竟感到一絲無所適從的茫然和巨大的荒謬感。她下意識地張了張嘴,喉嚨里發出一個干澀模糊的音節:“…我…”卻不知道該說什么,能說什么。質問?感謝?還是繼續戒備?所有的情緒混雜在一起,讓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游衣看著影寒臉上那復雜到極點的表情——震驚凝固在眼底,茫然占據著瞳孔,戒備如同繃緊的弓弦深藏于肌肉之下,而那深不見底的痛苦則像底色般彌漫開來。
他臉上的溫潤笑容漸漸斂去,化作一聲帶著無盡惋惜的、溫和的輕嘆,如同玉石相擊的余韻:“影寒仙子,你我故交重逢,本應尋一幽靜雅舍,溫一壺清酒,觀云卷云舒,共論天地大道。奈何…”他微微抬頭,環顧了一下四周冰冷刺骨的擂臺環境,目光再次落回影寒那只在殘余寒意中依舊微微顫抖、仿佛隨時會散架的單薄身軀上,眼神中的惋惜被一種清晰的決斷所取代。
“此地非敘舊之所,此身…”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影寒身上那些猙獰的傷口和蒼白的臉色:“…更非論道之時。”
他抬起手,修長的手指在空中極其隨意地劃過一個玄奧的軌跡。隨著這個動作,那籠罩著他們、隔絕了外界喧囂的寧靜領域如同水波般輕輕蕩漾了一下,隨即悄然消散。外界的聲浪——那被壓抑了片刻的百萬觀眾的噪音——如同積蓄已久的洪水,瞬間以更加狂暴的姿態洶涌而至!
“此戰……”游衣的聲音清晰而平靜地響起,不再局限于影寒的耳畔,而是通過擂臺的擴音系統,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剛剛恢復嘈雜、此刻又因他的話語而驟然陷入死寂的競技場:“我認輸。”
認輸?!
這兩個字,如同兩道撕裂蒼穹的九天神雷,在寂靜的擂臺上轟然炸響!隨即引爆了能量屏障外,那百萬觀眾組成的、早已被各種情緒和賭注填滿的活火山!
整個競技場,陷入了短暫的、令人窒息的絕對死寂!時間仿佛被凍結。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荒謬至極的轉折驚呆了!無數張臉上寫滿了錯愕、茫然、難以置信!那些押注在游衣身上、期待著看到影寒這個“異端”被狠狠教訓甚至當場格殺的觀眾;那些純粹為了觀賞強者對決而來的觀眾;那些對影寒抱有復雜情緒的人…此刻全都石化了。
有太多人,從影寒第一次踏上這個擂臺開始,就在等待著這一刻——等待著她被更強者擊敗,等待著她凄慘地倒下,等待著她生命的終結!他們渴望用她的失敗和死亡來印證自己的“正義”,來宣泄內心的恐懼或不滿。
游衣的出現,那超然的氣度,那瞬間撫平風雪的神通,無疑給了他們巨大的期待!勝利似乎唾手可得!影寒的滅亡就在眼前!
然而,期待中的狂風暴雨沒有來臨。沒有驚天動地的碰撞,沒有炫目華麗的異能對轟,甚至連一招試探性的攻擊都沒有!只有這輕飄飄的、如同兒戲般的兩個字——認輸!
這巨大的落差,瞬間點燃了所有人心中被愚弄的怒火!
短暫的死寂之后,是山呼海嘯般的、足以掀翻整個競技場穹頂的狂暴嘩然!
“什么?!認輸?!這就認輸了?!開什么國際玩笑!”一個粗豪的漢子猛地站起來,揮舞著拳頭怒吼。
“那個游衣!他剛才那是什么手段?!明明那么強!強得離譜!為什么一招不出就投降?!”一個戴著眼鏡、看起來像是分析師的觀眾滿臉的不可思議,手中的記錄板掉在地上都渾然不覺。
“黑幕!絕對有黑幕!他們認識!他們是一伙的!這是赤裸裸的打假賽!!”一個尖利的女聲尖叫著,充滿了被欺騙的憤怒。
“廢物!那個影寒連站都站不穩了!一陣風都能吹倒!他的對手居然直接投降?!這比賽還有沒有底線了?!還有沒有公平了?!”一個穿著考究的中年男人氣得臉色鐵青,指著擂臺大罵。
“靠!靠女人和伙伴犧牲才茍延殘喘晉級!現在又靠熟人打假賽保送?!影寒!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作弊者!垃圾!滾下去!你不配站在這里!”污言穢語如同毒箭,精準地射向擂臺中央那個孤立的身影。
“游衣!你他媽的收了多少錢?!你的強者尊嚴呢?!你的武道精神呢?!你對得起我們這些買票的觀眾嗎?!這種勾結異端的敗類,就該被千刀萬剮!”有人將矛頭指向了游衣,憤怒的聲浪幾乎要將他淹沒。
“退票!光明教廷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嚴查假賽!!”
“取消影寒的參賽資格!剝奪她的所有積分!把她關進異端裁判所!!”……
聲浪一浪高過一浪,如同憤怒的海嘯,瘋狂地沖擊著擂臺的透明能量屏障。無數光腦手環、能量飲料罐、應援旗幟、甚至堅硬的金屬硬幣、小型電子設備,如同狂風暴雨般被狂怒的觀眾砸向屏障!砰砰砰!咚咚咚!密集的撞擊聲如同戰鼓擂響,在屏障上砸出無數漣漪和刺耳的噪音!整個競技場徹底沸騰了,混亂、憤怒、失望、被愚弄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形成一股毀滅性的洪流,幾乎要將一切都吞噬!安保人員的呼喝聲、維持秩序的警報聲都被淹沒在這滔天的怒潮之中。
擂臺上的空氣仿佛都被這外界的狂暴聲浪所震動,殘余的寒意似乎又加重了幾分。
影寒徹底僵在了原地,如同被這突如其來的驚雷劈成了焦炭。游衣的認輸,比游衣的出現本身更讓她震驚百倍!她的大腦一片空白,思維完全停滯。
看著游衣那張依舊溫潤平靜、仿佛置身事外的臉,聽著能量屏障外那如同億萬只毒蜂同時振翅、充滿了最惡毒詛咒和唾罵的狂暴聲浪,影寒只覺得一股冰冷的血液猛地沖上頭頂,讓她眼前發黑,隨即又沉入無底的冰冷深淵。羞愧!如同滾燙的巖漿灼燒著她的內臟!憤怒!既是對游衣這看似“善意”實則將她推入更深淵的舉動,也是對那些不明真相卻肆意踐踏她尊嚴的觀眾的滔天恨意!茫然!她完全無法理解游衣的意圖!還有一種被剝光了衣服、架在百萬人的目光和唾罵之火上灼烤的、令人窒息的灼燒感!這感覺比任何物理攻擊都更痛苦百倍!瞬間將她徹底淹沒!
“為什么?!”她幾乎是拼盡了全身的力氣嘶吼出來,聲音因為極度的激動和喉嚨的傷勢而撕裂破音,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她的眼睛死死盯著近在咫尺的游衣,布滿血絲的眼球幾乎要瞪裂眼眶!那只完好的、包裹著粗糙金屬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抬起,帶著憤怒和屈辱,顫抖地指向游衣的臉,關節因過度用力而發出刺耳尖銳的金屬摩擦尖鳴!
“我不需要你的憐憫!更不需要這種…施舍!”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從燃燒的胸腔中硬生生擠出來的,充滿了被徹底踐踏的絕望和憤怒!影寒感覺自己的尊嚴,連同那只早已失去的手臂,一起被這輕飄飄的“認輸”二字,在百萬人的唾罵聲中徹底碾碎成了齏粉!
游衣面對影寒歇斯底里的質問,面對能量屏障外那如同實質般的滔天怒浪和砸落的雜物暴雨,神色依舊平靜如古井深潭。沒有解釋,沒有辯駁,甚至沒有向那沸騰的觀眾席投去一絲多余的目光。仿佛那足以讓普通人精神崩潰的百萬唾罵,于他而言,不過是過耳的微風。
他只是再次向前邁出一步,步履從容,瞬間拉近了與影寒的距離,近到影寒能清晰地看到他溫潤眼眸中自己那狼狽、憤怒、扭曲的倒影,近到能看清影寒眼中那蛛網般密布的血絲和深不見底的痛苦。
然后,他伸出了手。那只手修長、干凈,帶著一種玉石般的溫潤光澤。他沒有去碰影寒指向他的那只手,也沒有去觸碰她的身體。只是虛虛地、懸停在影寒胸前——那里,是幾道最為猙獰、深可見骨的傷口,以及她體內那團微弱而混亂的金丹氣息所在。
下一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極其溫和、精純到極致的能量,如同初春解凍時最溫暖的山泉,又如同母親最輕柔的撫慰,無聲無息、卻又沛然莫御地悄然注入影寒的身體!
這股能量是如此的神奇!它并非粗暴地灌輸力量,而是如同最高明的醫者,精準地撫平了影寒體內因憤怒、屈辱而劇烈翻騰的氣血和躁動的精神!更令人震撼的是,它所過之處,影寒身上那些深可見骨、皮肉翻卷、甚至還在滲血的傷口,如同被按下了時光倒流的按鈕!
斷裂的肌肉纖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連接、愈合;翻卷的皮肉迅速收口、平復;灼燒的焦痕褪去,露出新生的、帶著淡淡粉色的肌膚;就連體內那些因強行催谷、過度消耗而受損的能量回路,也被這股溫和而強大的能量緩緩梳理、滋養、修復!
深入骨髓的幻痛和真實的脹痛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久違的、近乎新生的溫暖和力量感!僅僅幾個呼吸之間,影寒的狀態竟然恢復到了前所未有的最佳狀態!甚至比受傷之前更加精力充沛、能量充盈!仿佛剛才那個搖搖欲墜、傷痕累累的身影只是一個幻覺!
這神乎其技的手段,讓影寒徹底呆住了,連憤怒都暫時被這巨大的驚愕所取代。
“影寒仙子。”游衣的聲音壓得很低,如同情人間的耳語,只有近在咫尺的影寒能清晰地聽見。那聲音依舊溫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磐石般的堅定力量:“你的路,才剛剛開始。你的金丹,初生如嬰孩,脆弱無比。它需要的是靜心溫養,是天地靈氣的滋養,是時間的沉淀。而非在這里…”他目光掃過周圍冰冷的擂臺和狂暴的觀眾席:“…無謂地消耗、透支,甚至…徹底崩毀。”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影寒已經恢復紅潤、卻依舊殘留著驚愕的臉上,眼中是純粹的、不摻雜質的惋惜,如同藝術家看到一塊即將被毀壞的美玉:“此戰于我,不過是一場…興之所至的游戲,一場無足輕重的消遣。”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低沉而鄭重:“但于你,卻可能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保重自己,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他人的目光、世間的毀譽…不過是過眼云煙。百年以后,你站在世界之巔之時,豈會記得此刻之辱?”他的話語如同醍醐灌頂,帶著一種洞穿世事的智慧:“先把自己活好,活得像個人。才有資格去想其他。”
說完,游衣深深地看了影寒一眼。那眼神中包含著太多影寒此刻根本無法理解的復雜情緒——有關切,如同長者看著迷途的晚輩;有鼓勵,如同對璞玉終成大器的期許;更有一種…仿佛在等待某種必然結果的、深邃的期待?
然后,他不再停留。甚至沒有再看一眼那依舊在瘋狂咆哮、試圖沖破屏障的百萬觀眾。轉身,月白長衫的衣袂在殘余的寒意中劃出一道飄逸的弧線,步履從容而堅定地走向擂臺邊緣那象征著離開的出口通道。只留下一個溫潤如玉、卻又透著無限神秘的背影。
還有一句如同驚雷般,讓影寒心神劇顫、瞬間忘記了所有屈辱和憤怒的話語,清晰地傳入她的耳中:
“影寒仙子,你好像有個朋友…受了很重的精神創傷,魂魄離散,識海瀕臨枯竭?”游衣的聲音平淡,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了然:“…恰好,驚鴻的異能天賦,便是專精于此道——溯魂歸源,溫養識海。走吧。”最后兩個字,如同帶著魔力的鑰匙,瞬間打開了影寒心中最深的渴望和絕望!
“選手游衣認輸!勝者:影寒!”冰冷、機械、毫無感情的電子音,在依舊混亂不堪的競技場中無視眾人的不滿和咆哮下強行響起,如同在滾沸的油鍋里又潑進了一瓢冷水,充滿了諷刺的意味。
擂臺上,刺目的聚光燈如同審判之光,重新聚焦在影寒身上,將她臉上那混雜著極度震驚、尚未褪去的痛苦屈辱、以及被那最后一句話語徹底點燃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巨大茫然和難以置信的表情,纖毫畢現地投射到全場每一個角落,投射到無數塊巨大的屏幕上!
觀眾席的怒罵和抗議瞬間被這“最終宣判”推向了瘋狂的頂峰!“假賽!”“黑幕!”“作弊!”的聲浪幾乎要撕裂耳膜!各種雜物更加瘋狂地砸向能量屏障,發出密集如雨的爆響!安保人員的能量護盾紛紛亮起,強行隔開試圖沖擊擂臺的暴怒人群。醫療組的懸浮擔架閃爍著藍光,緊張地在觀眾席上空穿梭,不斷有因情緒過于激動而暈厥或發生沖突受傷的人被抬走。場面徹底失控!
除此之外只有一人長舒了一口氣,捂著心口為影寒感到高興,正是司徒泠鳶。
“你說什么?!”此刻的影寒像是被一道更強的閃電劈中,身體猛地一顫!觀眾席那足以淹沒一切的辱罵聲浪,她此刻竟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了!
游衣最后那句話如同驚雷在她腦海中反復炸響——治療精神創傷!溯魂歸源!溫養識海!云姝姐!是為了云姝姐!巨大的希望如同狂暴的洪流,瞬間沖垮了她剛剛建立起來的屈辱和憤怒的堤壩!她甚至來不及思考這信息的真假,來不及去想游衣為何會知道云姝的狀況!
“等等我!”影寒嘶啞地喊了一聲,再也顧不得什么勝利者的姿態,顧不得什么百萬人的目光,甚至顧不得自己剛剛恢復的狀態,像一支離弦的箭,跌跌撞撞卻又無比迅猛地朝著游衣離開的通道口追了過去!她的眼中只剩下那個月白色的背影和那唯一的希望!
擂臺下,一直緊盯著局勢的李玄風,此刻臉上布滿了如同見了鬼一般的、極度震驚的表情!她的目光死死鎖定在游衣消失的通道口,嘴唇微微張合,無聲地喃喃自語:“剛才那是……隔絕內外、自成領域的……靈陣?!是上古失傳的靈陣吧?!他…他到底是什么人?!”游衣那舉重若輕、瞬間撫平風雪、隔絕聲音的手段,在他這位正統道門傳人眼中,簡直如同神跡!那絕非尋常異能!那是觸及天地法則、引動空間之力的陣法神通!
“影寒!”看到影寒不顧一切地追出去,李玄風猛地回神,低喝一聲,再也顧不上心中的驚濤駭浪,身影化作一道凌厲的青色電光,緊隨著影寒的身影,沖入了那條幽深的通道!他的任務,是保護影寒!無論前方是陷阱還是希望!
與此同時,在競技場另一側相隔遙遠的擂臺上。這里的戰斗風格截然不同,充滿了原始的血腥和暴力。
代號“屠夫”的高大身影,如同亙古矗立的黑色礁石,沉默地佇立在擂臺的中央。他身上穿著特制的、布滿暗沉血漬的沉重合金甲胄,裸露的虬結肌肉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可怕傷疤,每一道都仿佛訴說著一段慘烈的廝殺。他根本沒有在意自己的對手——一個全身覆蓋著流線型赤紅裝甲、如同人形烈焰的戰士。那戰士已經將能量催谷到極限,周身燃燒著近乎白色的高溫烈焰,腳下的合金擂臺都被灼燒得微微發紅軟化,發出滋滋的聲響。他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整個人化作一顆人形隕星,帶著焚盡一切的毀滅氣息,朝著屠夫的后背悍然發動了最強一擊——“赤隕星爆”!
然而,屠夫的視線,自始至終都落在遠處影寒和游衣離開的那個擂臺方向。他粗糙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仿佛眼前這足以將鋼鐵瞬間汽化的致命攻擊,不過是拂面而過的微風。就在那赤紅隕星即將撞上他后背的千鈞一發之際,屠夫才像是剛剛察覺到什么,極其緩慢地、如同慢動作般抬起了他的左手。
但在對手、在觀眾、甚至在高速攝像機的捕捉下,那看似緩慢的動作卻快到了極致!快到留下了一片模糊的殘影!快到突破了視覺的極限!
沒有炫目的光芒,沒有狂暴的能量外泄。只有一聲沉悶到令人心臟驟停的“砰——咔嚓嚓——!”
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朽木之上,又伴隨著密集的骨骼碎裂聲!
那氣勢洶洶、如同烈焰隕星般沖來的赤紅身影,以比他沖來時更快的速度倒飛了回去!他身上的赤紅裝甲如同被巨力碾過的蛋殼,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然后轟然爆碎成無數燃燒的碎片!裝甲下,戰士的身體呈現出一種極其詭異的角度扭曲,胸腹部位更是肉眼可見地塌陷了下去!鮮血如同噴泉般從他口鼻和破碎的裝甲縫隙中狂涌而出!他甚至連一聲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像一袋破敗的垃圾,重重地砸在擂臺邊緣的能量屏障上,發出沉悶的巨響,然后軟軟地滑落在地,一動不動,生死不知。
戰斗,從開始到結束,只維持了不到一分鐘。
屠夫緩緩放下抬起的左手,仿佛只是撣了撣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塵。他甚至連視線都沒有完全從影寒離開的方向收回,仿佛剛才只是隨手拍死了一只聒噪的蒼蠅。他那雙隱藏在濃密眉毛下的、如同深淵寒潭般的眼睛,依舊漠然地望著影寒離開的方向,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光明教廷專屬的一間奢華休息室內。
封陽懶洋洋地斜倚在鋪著昂貴異獸皮毛的寬大沙發上,手里端著一杯剔透的水晶杯,里面盛著如血般粘稠的昂貴酒液。他面前的巨大全息屏幕上,正清晰地分割播放著幾個擂臺的畫面。其中一個畫面,定格在影寒追出游衣離開通道的瞬間,以及李玄風緊隨其后的身影。
封陽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帶著幾分邪氣的笑容,輕輕晃動著杯中的酒液,猩紅的液體在杯壁上掛出妖異的痕跡。他對著空氣,仿佛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畫面中那個漠然矗立的屠夫說話:
“屠夫,真有你的。我都快替影寒那丫頭愁死了,琢磨著她這副殘軀怎么熬過這一關…沒想到,你居然用這種方式給她‘送’過去了?嘖嘖…”他抿了一口酒,眼神中閃爍著洞悉一切的精光:“…這盤棋,越來越有意思了,我都開始慶幸自己,能夠成為你手中的棋子了!我想我在這個故事里,一定有著自己最精彩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