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辦公室內,氣氛凝重如鐵。厚重的窗簾緊閉,只余下辦公桌上幾盞射燈投下冷白的光束,照亮攤開的平板電腦屏幕和幾張關鍵證據打印件。林薇、周凱、陳哲肅立一旁,臉色都很難看。
“情況比預想的更糟。”林薇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憤怒,“被竊取的‘微光’數據模型雖然是初版,但架構和核心算法思路非常清晰。李薇那邊的團隊只要不是太蠢,完全可以在短時間內模仿出一個低配版,甚至…搶先注冊專利概念!更致命的是這些被篡改的數據支撐文件,”她指著屏幕上標紅的部分,“一旦在提案時被對方拋出,我們整個方案的邏輯根基和可信度會受到毀滅性質疑!客戶最忌諱的就是數據造假!”
周凱補充道:“技術部那個內鬼王明(王海侄子)已經被控制住了,他承認是王海指使,通過一個未公開的漏洞后門繞過了新防火墻,拿到了權限。篡改文件也是他做的,用的是之前從江總監電腦里偷偷復制的加密密鑰模板。”他語氣懊惱,“是我們疏忽了,沒想到他們連這種老手段都用上了,還保留了江總監以前的密鑰…”
沈硯坐在寬大的皮椅里,身影幾乎融進背后的陰影。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發出沉悶的叩擊聲,眼神銳利如鷹隼,掃過每一份證據。怒火在他胸腔里翻騰,但越憤怒,他的頭腦反而越加冰冷清醒。
“李薇和王海的目標很明確,”沈硯的聲音低沉,帶著金屬般的質感,“第一,在最終提案前搶先發布相似概念,污蔑我們抄襲或剽竊,打亂節奏,降低客戶期待。第二,在提案現場拋出篡改文件,制造‘數據門’丑聞,徹底擊垮我們,讓‘寰宇’項目易主。一石二鳥,夠狠。”
他猛地抬眼,目光如炬:“陳哲,李薇團隊最近的活動軌跡和專利申報動態,盯緊了沒有?”
“24小時監控。”陳哲立刻回答,“他們目前在城東的‘創智’孵化器包了一個保密級別很高的區域,人員進出頻繁。專利方面暫時沒有公開申報記錄,但內部消息顯示,他們聘請了頂尖的知識產權律師團隊,動作很快。至于他們會在提案前多久‘引爆’…很難預測。”
“王海呢?”沈硯轉向周凱。
“老狐貍很安靜,照常上下班,甚至主動詢問項目進展,裝得跟沒事人一樣。”周凱咬牙切齒,“但技術部那幾個和他走得近的,今天都有些躁動不安。”
沈硯冷笑一聲:“讓他們躁動。林薇,你親自負責,立刻組織最核心、最可靠的骨干,成立‘涅槃’小組。任務只有一個:在現有方案基礎上,以江晚的‘微光’情感引擎為核心,進行緊急升級和深度優化!我要一個脫胎換骨、讓他們剽竊都跟不上的最終版!所有數據推倒重來,用最新的、多重驗證的原始數據源!時間,”他看了一眼腕表,“48小時!做不做得到?”
林薇眼中燃起斗志:“48小時?拼了命也給你做出來!”她深知這是唯一的生路。
“周凱,你配合林薇,技術層面全力保障,調用一切資源!同時,盯死王海和他的人,他們任何風吹草動,立刻報告!”沈硯下令。
“是,沈總!”
“陳哲,”沈硯的目光最后落在特助身上,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你負責最關鍵的環節:證據鏈和反擊預案。第一,拿到王明、王海與李薇資金往來、通訊記錄的鐵證,坐實商業間諜和破壞的罪名,要經得起法庭檢驗!第二,準備好我們數據被竊取、文件被篡改的所有技術證據鏈,時間戳、入侵路徑、操作日志、原始文件與篡改文件的司法鑒定對比報告,一樣都不能少!第三,聯系好我們信任的媒體和行業觀察機構,預案啟動時,同步發布!這一次,我要讓他們身敗名裂,永無翻身之日!”
“明白!”陳哲肅然領命,他知道這將是雷霆一擊。
命令下達,三人迅速離開執行。辦公室內只剩下沈硯一人。巨大的壓力和責任如同山岳般壓在他肩上,但他眼中沒有絲毫退縮,只有一種近乎偏執的堅定。這不僅是為了公司,為了項目,更是為了…江晚。
他走到窗邊,拉開一絲縫隙。寒冷的夜風灌入,吹動他額前的碎發。樓下,江晚辦公室的燈還亮著,像一個在風暴中倔強燃燒的孤島。
他拿出手機,翻到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指尖懸停在撥號鍵上許久,最終還是頹然放下。她現在不想見他,更不會想聽他的聲音。任何解釋,在這種時候,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需要行動,需要結果。只有用一場徹底的勝利,摧毀那些傷害她的敵人,或許…才能在她死寂的心湖里,投下一顆證明他心意的石子。
***
江晚的辦公室。
蘇禾最終還是拗不過她,被強行“趕”回家休息了。偌大的空間里,只剩下江晚一人。她關掉了主燈,只留一盞小小的臺燈,在桌面上投下一圈昏黃的光暈。
電腦屏幕上,是“寰宇”方案的最終PPT框架。那個名為“微光·歸途”的核心創意頁面被放大,溫暖而充滿力量的設計元素,與她此刻冰冷死寂的內心形成荒誕的對比。
她試圖集中精神修改一個數據圖表,但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那個緊閉的底層抽屜。鋼筆就在里面。沈硯的臉、李薇得意的笑、趙伯嘆息的神情、還有沈硯在天臺上那句被打斷的“爸…”…各種畫面不受控制地在腦海中閃現。
“犧牲…保護…”她喃喃自語,指尖冰涼。
趙伯的話再次清晰回響:“…沈少爺當時把自己關在書房三天三夜…出來時像換了個人…他簽了對賭協議,背了天文數字的債…他讓我轉告你…忘了他,好好活…”
“好好活?”江晚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澀到極致的弧度。這三年,她活得像個行尸走肉,在恨意和自我懷疑中掙扎。而他,背負著巨債,在家族和敵人的虎視眈眈下斡旋,還要承受她的恨意。
她理解了他的絕望和別無選擇。那種被家族責任和上千員工飯碗壓垮的窒息感,她能想象。但理解,不代表認同,更不代表原諒!
“為什么…不告訴我?”她對著冰冷的屏幕,發出無聲的質問,眼淚毫無預兆地滑落,滴落在鍵盤上,“沈硯,你憑什么替我做決定?憑什么認為我承受不了真相?憑什么覺得推開我就是保護?你知不知道…并肩作戰,也好過被蒙在鼓里像個傻子一樣被拋棄!”
那三年獨自舔舐傷口的黑暗時光,那些被摧毀的信任和對愛情的憧憬,不是一句“為你好”就能輕易抹平的!他選擇了最殘忍的方式,自以為是的保護,卻把她推入了更深的煉獄!
她恨他的不信任!恨他的獨自承擔!更恨自己…竟然在知道真相后,還會為他當年的處境感到心痛!
這種愛恨交織的撕裂感,比單純的恨意更讓她痛苦萬分。她猛地合上電腦屏幕,將臉深深埋進臂彎里,肩膀無聲地聳動。壓抑的嗚咽在寂靜的辦公室里低徊。
就在這時,她的私人手機屏幕亮了一下,不是電話,是一條加密信息提示。發件人是一個陌生的加密代碼。
江晚抹掉眼淚,警惕地點開。信息沒有文字,只有一個加密云盤的鏈接和一個動態密碼。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輸入了密碼。云盤打開,里面只有一個文件夾,命名為:【真相的重量】。
她點開文件夾,里面是幾份高分辨率掃描文件:
1.**三年前李氏注資協議關鍵條款**:明確寫著“沈硯需配合李家制造與李薇的穩定聯姻公眾形象,并放棄(或令其失敗)由江晚負責的‘晨曦’項目(該技術涉及李氏核心商業機密)”。
2.**沈硯簽署的對賭協議**:金額觸目驚心,失敗條款苛刻到近乎賣身。
3.**沈硯父親病危期間的授權委托書及后續追認文件**:顯示沈硯是在父親失去意識、家族企業瀕臨破產的絕境下,被迫簽署了上述文件。
4.**幾封未發送的郵件草稿**(時間跨度三年):
*第一封(三年前雨夜后不久):**“晚晚,對不起。我不是不愛你,是我沒有資格了。忘了我,好好活。沈硯。”**
*第二封(一年前):**“晚晚,看到你升職的新聞了,真好。對不起,還是我。債快還清了,但好像…更沒臉見你了。”**
*第三封(三個月前):**“晚晚,我回來了。看到你…還是很難過。這次,換我來守護你,哪怕遠遠看著。對不起。”**
*最新一封(未標注時間):**“晚晚,所有真相都在這里。我知道,再多的解釋和道歉都彌補不了對你的傷害。我不求你原諒,只求一個…親口告訴你的機會。對不起,還有…我愛你。沈硯。”**
郵件草稿的措辭笨拙、痛苦,充滿了無法言說的悔恨和卑微的守望,與沈硯在人前冷峻強大的形象判若兩人。
江晚死死地盯著屏幕,手指顫抖著劃過那些冰冷的文字和殘酷的文件。協議上沈硯的簽名力透紙背,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郵件草稿里那些從未發出的心聲,字字泣血,砸在她的心上。
遲到的真相,帶著千鈞的重量,轟然降臨。
淚水洶涌而出,不再是無聲的嗚咽,而是壓抑到極致后的崩潰。她為當年那個被逼入絕境的年輕沈硯而痛,為他獨自背負的沉重枷鎖而痛,為那些未能發出的、飽含痛苦愛意的郵件而痛,也為他們被命運和錯誤選擇碾碎的三年時光而痛!
恨嗎?依舊有。但此刻,那恨意被更洶涌的心疼、理解和一種深沉的悲哀所淹沒。
她終于明白,他們之間,沒有贏家。都是被命運捉弄、傷痕累累的困獸。
“沈硯…你這個…笨蛋!”她對著空氣,哽咽著罵出聲,聲音破碎不堪。
手機屏幕再次亮起,還是那個加密代碼,這次只有短短一行字:
**【等我回來。這一次,換我站在光里,等你審判。】**
江晚看著這條信息,又看看屏幕上那些沉重的文件,淚水模糊了視線。她緩緩抬起頭,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城市的燈火在淚水中暈開,一片迷離。
沈硯,你終于…敢把一切都攤開在我面前了嗎?
無聲的戰場上,硝煙彌漫,敵人磨刀霍霍。而在這片狼藉的情感廢墟里,遲來的真相如同穿透烏云的微光,微弱,卻不容忽視。它照亮了滿目瘡痍的過往,也照亮了前方那條更加崎嶇、卻不得不面對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