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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險象環(huán)生

陳昕言的聲音剛落,周遭柳城衛(wèi)士兵的目光便像淬了火的鋼針,齊刷刷扎過來。空氣里頓時凝滿了酒氣與戾氣,那群丘八本就帶著幾分醉意,此刻見了陳昕言清秀眉眼,眼里頓時冒出餓狼似的綠光,靴底碾著泥地圍攏上來,甲胄摩擦的哐當(dāng)聲里,混著幾聲不懷好意的嗤笑,像生銹的刀子在石頭上刮。

陳霧舟脊背猛地一挺,不動聲色地將陳昕言和縮在她身后的淼淼護(hù)在肘彎里。右手悄悄探進(jìn)懷里,指尖觸到那柄三寸匕首的冰涼鞘身——那是他在路邊廢棄的兵器堆里撿來的,刃口還沾著暗紅的銹跡,此刻正隨著他擂鼓般的心跳輕輕顫動,像頭蓄勢待發(fā)的小獸。

“幾位官爺,”他臉上勉力擠出幾分溫和笑意,聲音卻穩(wěn)得像塊浸了水的青石,“在下是進(jìn)京赴考的書生,這兩位是隨行的家眷,趕路至此天色已晚,想在這里歇腳,還望行個方便。”

“喲,還是個狀元郎胚子?”一個歪戴頭盔的兵痞怪叫著,靴尖踢飛腳邊的石子,石子“啪”地砸在破屋的門上,驚得梁上積灰簌簌往下掉,“這窮山溝溝里藏著金鳳凰呢,大哥你瞧這小娘子,細(xì)皮嫩肉的,比醉春樓的姑娘還俏……”

話音未落,那絡(luò)腮胡子首領(lǐng)已搖搖晃晃走了過來。他三角眼瞇成一條縫,目光在陳昕言臉上黏了半晌,像蒼蠅叮著蜜,突然伸手就要去捏她的下巴。

陳霧舟手腕一翻,看似隨意地拉了陳昕言一把,自己的肩膀恰好擋在中間,那只沾著泥污與血漬的臟手擦著他的衣袖落了空,帶起的風(fēng)里裹著股酸臭的酒氣,嗆得他喉間發(fā)緊。

“公子……”陳昕言的聲音發(fā)顫,指尖死死攥著陳霧舟的胳膊,指節(jié)都泛了白。她能聞到兵痞身上的酒臭混著汗味,像打翻的泔水桶,那些目光像黏糊糊的蟲子爬在身上,讓她渾身發(fā)冷,后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別說話。”陳霧舟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不容置疑的鎮(zhèn)定,尾音卻微微發(fā)顫。他反手拍了拍陳昕言的手背,掌心的溫度透過布料傳過去,目光卻始終鎖在絡(luò)腮胡子臉上,“各位爺,將來在下若能有幸入仕,與各位便是同僚。這點(diǎn)薄禮不成敬意,權(quán)當(dāng)給弟兄們買杯茶水。”

說著,他從行囊里摸出個沉甸甸的布袋。銀子碰撞的脆響“叮鈴”一聲,讓兵痞們的眼睛瞬間亮了——那是陳昕言在醉城繡坊里,就著油燈一針一線熬了半年才攢下的工錢,絲線磨破了十根手指,原是想留著到了京城租間小院,和打點(diǎn)用的。

絡(luò)腮胡子掂了掂袋子,嘴角咧到耳根,露出黃黑的牙:“五十兩?狀元郎倒是大方。不過嘛……”他突然壓低聲音,唾沫星子噴在陳霧舟臉上,帶著濃烈的酒氣,“把這小娘子留下陪我?guī)兹眨@銀子我分你一半,如何?”

陳霧舟的指尖在匕首柄上捏出了紅痕,指腹都被硌得生疼,臉上卻依舊掛著笑,只是眼底的光冷得像冰:“官爺說笑了。實(shí)不相瞞,”他突然提高音量,故意讓周遭兵痞都聽見,“這位姑娘是天山劍宗的弟子,路過此地探親。您看,是不是得給劍宗幾分薄面?”

“天山劍宗?”有個歪戴頭盔的兵痞臉色一變,趕緊湊到絡(luò)腮胡子耳邊嘀咕,聲音發(fā)飄,“大哥,那可是修仙界的頂尖宗門,聽說門里弟子能御劍殺人,連陛下都得讓三分,咱們?nèi)遣黄鸢。 ?

絡(luò)腮胡子的三角眼瞬間瞪圓了,捏著銀子的手緊了緊,指節(jié)發(fā)白。他狐疑地打量著陳昕言,見她雖面帶懼色,眉宇間卻藏著股清冷氣,像冰水里泡過的玉,倒真有幾分仙門弟子的模樣。“空口白牙誰不會說?拿證據(jù)來!”

陳霧舟早有準(zhǔn)備,從懷中摸出塊玄鐵令牌。令牌巴掌大小,正面刻著蒼勁的“天山”二字,邊緣泛著淡淡的靈光——那是十年前,他在一片焦土上撿到的。那天山搖地動,修真者的法寶撕裂了蒼穹,火光染紅了半個天,陳昕言的家鄉(xiāng)就在那場大戰(zhàn)中化為灰燼,她爹娘倒在血泊里時,手里還攥著這枚令牌,像是要遞給誰。

絡(luò)腮胡子接過令牌,指尖剛觸到冰涼的金屬,就覺一股微弱的靈力順著掌心竄上來,像被細(xì)針扎了下,嚇得他趕緊松手。令牌“當(dāng)啷”落在地上,靈光閃了閃。

這令牌是真的!他額角滲出冷汗,順著絡(luò)腮胡往下滴,趕緊雙手捧起令牌遞回去,腰彎得像只蝦米:“誤會,都是誤會!我們這就走,這就走!”

一聲令下,兵痞們翻身上馬,馬蹄聲“噠噠”地撞在土路上,連滾帶爬地撤出了村子,揚(yáng)起的塵土里還裹著幾句罵罵咧咧,在暮色里越去越遠(yuǎn)。

直到塵埃落定,陳霧舟才松了口氣,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貼在身上涼颼颼的。他轉(zhuǎn)身看向陳昕言,見她眼圈通紅,像只受驚的兔子,便將那袋失而復(fù)得的銀子塞回她手里:“沒事了,他們走了。”

陳昕言攥著銀子,指腹蹭過布袋粗糙的紋路,突然想起什么,抬頭看向他,聲音帶著顫:“公子,你怎么會有天山劍宗的令牌?”

陳霧舟望著遠(yuǎn)處殘陽如血,把半邊天都染成了紫黑,喉結(jié)動了動,終究沒說出那句藏了十年的話——是她的家鄉(xiāng)被修仙者毀滅那天,他在她死去的父母身邊撿到的,令牌上還沾著沒干透的血。

“路上撿的,”他輕聲說,聲音有些發(fā)啞,“沒想到今日倒派上了用場。”

“快走!他們醒過神來必定折返,再耽擱就真成了砧板上的肉!”陳霧舟的聲音里帶著未散的驚悸,他一手攥著陳昕言的胳膊,一手牽著踉蹌的淼淼,腳步急促得幾乎要飛起來,草鞋踩在石子路上,硌得腳底生疼也顧不上。

晚風(fēng)卷著村口的血腥味掠過鼻尖,像打翻的血缸。路過老嫗身邊時,陳霧舟的目光像被針扎似的頓住了。

昏暗中,老嫗蜷縮在地上的身子早已冷透,花白的頭發(fā)凌亂地貼在蠟黃的臉上,像一蓬枯草覆在朽木上。

可那雙枯槁如柴的手,卻死死摳著懷里那袋癟塌塌的稻種——麻袋被攥得變了形,幾道深深的指痕陷在粗布上,幾粒瘦癟的谷子從指縫里漏出來,混著地上的塵土,像極了老人干瘦的眼淚,又小又澀。

陳霧舟的眉頭擰成個疙瘩,喉間涌上一股腥甜,像有血要涌上來。他別過臉,抬腳時帶起的風(fēng),吹得老嫗額前的碎發(fā)顫了顫,像極了他小時候聽村里老人們念叨的“等來年下了種,就能收新米了……”。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落進(jìn)風(fēng)里,他拽著兩人的手又緊了緊,指節(jié)都泛了白。

“哥哥,”淼淼突然停下腳步,小手指著老嫗的方向,聲音軟軟的帶著怯意,像只受驚的小獸,“那個奶奶一直趴在那兒,夜里會有蟲蟲咬她嗎?我們把她抱到屋里好不好?”

陳霧舟的腳步猛地頓住,后頸的筋突突直跳,像有錘子在敲。他沒回頭,只是將淼淼的手攥得更牢,指腹蹭過孩子掌心的薄繭——那是一路上摸爬滾打磨出來的。

陳昕言趕緊蹲下身,把淼淼圈進(jìn)懷里。她的下巴抵著孩子毛茸茸的頭頂,能聞到小家伙頭發(fā)里的汗味和草木氣,聲音輕得像羽毛:“淼淼你看,天上最亮的那顆星星,就是奶奶變的呀。”她抬手飛快抹了把眼角,指尖沾著濕意,“天堂里有暖烘烘的太陽,有軟軟的棉花被,還有好多好多人陪她說話,一點(diǎn)都不冷呢。”

“那……”淼淼的小奶音頓了頓,睫毛上掛著的淚珠啪嗒掉在陳昕言手背上,燙得她心尖一顫,“奶奶在那里能吃飽飯嗎?……”

“能的。”陳昕言的聲音突然哽住,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才讓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些,可尾音還是發(fā)飄,“那里有吃不完的白米飯,還有蜜餞、糕點(diǎn),比姐姐在醉城見過的所有好吃的都多。”

“真的嗎?”淼淼的眼睛亮了亮,像蒙塵的星星被擦了擦,可下一秒,她突然把臉埋進(jìn)陳昕言頸窩,聲音悶悶的,帶著不屬于孩童的沉重,“可是姐姐,我看見那些穿盔甲的叔叔,用刀……”她小手攥成拳頭,指甲都嵌進(jìn)了陳昕言的衣襟,“奶奶是被他們殺死的,對不對?”

陳昕言抱著孩子的手臂猛地收緊,眼眶瞬間紅透,像浸了血。陳霧舟背對著她們站在前面,肩頭微微聳動,抬手在眼角狠狠抹了一把,指尖蹭過皮膚,帶來一陣刺痛。晚風(fēng)穿過空蕩蕩的村口,嗚嗚咽咽的,像誰在墳前哭,把最后一點(diǎn)暖意都卷走了。

“走吧。”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像被砂紙磨過,率先邁步朝北走去,背影在暮色里拉得很長,像根快要被壓斷的蘆葦。

陳昕言抱著淼淼跟上,孩子的臉貼在她胸前,溫?zé)岬臏I水濡濕了衣襟,順著布料往皮膚里滲,涼絲絲的。三個身影在暮色里拉得很長,身后那座死寂的村莊,煙囪里沒有煙,田埂上沒有牛,只有風(fēng)卷著塵土,漸漸被夜色吞了進(jìn)去,連一點(diǎn)輪廓都不剩。

不知走了多久,鞋底磨得生疼,像是要裂開,腳底板燙得像踩在火炭上。天邊泛起魚肚白時,前方終于出現(xiàn)一片黑黢黢的林子。晨霧像紗幔似的纏在樹梢,濕漉漉的,隱約能聽見林子里的鳥叫,嘰嘰喳喳的,帶著點(diǎn)活氣。

陳霧舟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眼氣喘吁吁的兩人。陳昕言的鬢角掛著汗,幾縷碎發(fā)粘在臉頰上,嘴唇都有些發(fā)白;淼淼趴在她肩頭,睫毛上還掛著淚痕,小胸脯隨著呼吸輕輕起伏,已經(jīng)沉沉睡去,眉頭卻還皺著,像在做什么不好的夢。

“昕言,”他聲音放輕了些,指了指那片樹林,晨光透過葉縫落在他手背上,泛著點(diǎn)暖黃,“我們?nèi)チ肿永镄_。”他頓了頓,喉結(jié)動了動,補(bǔ)充道,“村里不安全,縣城也是亂的很,林子里至少能藏身。”

他沒說出口的是,剛才路過的幾處田埂上,都插著柳城衛(wèi)的腰牌——那些兵痞根本沒走遠(yuǎn),只是在村子外圍布了暗哨,像群等著獵物落網(wǎng)的狼。

他們兩個手無寸鐵,帶著個孩子,如今連“天山劍宗”的名頭都未必能護(hù)得住周全。

陳昕言點(diǎn)了點(diǎn)頭,抱著淼淼跟著他走進(jìn)樹林。晨露打濕了褲腳,冰涼的水汽順著布料往上滲,帶著清冽的草木氣,終于壓過了一路追著他們的血腥味。

林子里的光線暗了些,樹葉的影子落在地上,像鋪了層碎銀子,踩上去軟軟的,終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而不是馬蹄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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