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洋醫療投資項目的簽約儀式定在周五下午。程微意站在公司休息室的落地鏡前，調整著深藍色套裝的領口。自從那晚高燒坦白后，她與商景琛之間的關系微妙地改變了——更親密，卻也更加小心翼翼。

“程總監，這是剛送來的簽約文件?！傲皱崎T而入，眼神在她身上多停留了幾秒，“您今天氣色真好?！?

程微意接過文件，嘴角微揚：“項目組辛苦了。對了，醫院那邊的參會名單確認了嗎？“

“確認了?！傲皱_平板，“商醫生會作為技術顧問出席?！?

程微意的手指在文件邊緣輕輕一顫。自從發現那個存滿她資料的U盤后，她還沒見過商景琛。那些照片和報道，最早的可追溯到他們分手后不久。八年，他一直在默默關注著她。

“程總監？“林妍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趙總說簽約前想跟您單獨談談。“

程微意皺眉：“關于什么？“

“他沒說?！傲皱麎旱吐曇?，“但我聽說...他查了商醫生的背景?！?

一股寒意順著脊背攀升。程微意不動聲色地點頭：“我知道了。十分鐘后我去他辦公室?！?

林妍離開后，程微意立刻撥通了商景琛的電話，卻轉入了語音信箱。她發了條簡短信息：「小心趙明遠，他可能在調查你。」

簽約會場設在泰和金融38樓的觀景廳。程微意提前半小時到場檢查布置，落地窗外城市風光一覽無余，初夏的陽光將整個空間映照得明亮通透。

“布置得不錯。“

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程微意轉身，商景琛站在門口，一身深灰色西裝，白襯衫的領口挺括，金絲眼鏡后的雙眼沉靜如水。陽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輪廓，在地板上投下修長的影子。

“你來了。“程微意聲音不自覺地柔和下來，“我正想問你——“

“程總監?！摆w明遠的聲音突兀地插入，他從側門走進來，目光在兩人之間逡巡，“能借一步說話嗎？關于簽約細節?！?

程微意給了商景琛一個安撫的眼神，跟著趙明遠走到角落。

“我直說了?！摆w明遠遞給她一個文件夾，“你那位商醫生，背景可不簡單。“

程微意翻開文件夾，里面是商景琛的學術履歷和幾篇媒體報道的復印件。她快速瀏覽，沒發現什么異常：“這些我都知道?！?

“翻到最后?！摆w明遠意味深長地說。

最后一張紙是一份電子郵件打印件，日期是兩個月前，來自瑞士一家知名醫學中心，內容是邀請商景琛擔任客座教授，為期一年。郵件的末尾有一個手寫備注：“已婉拒——S“。

程微意心跳漏了一拍——這不正是她在U盤上看到的那封邀請函嗎？

“所以？“她合上文件夾，聲音刻意保持平靜。

“他拒絕了這個難得的機會。“趙明遠瞇起眼睛，“而時間點恰好是你們重逢后不久。你不覺得蹊蹺嗎？一個前途無量的醫生，為什么甘愿留在市級醫院？“

程微意將文件夾還給他：“趙總，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微意，“趙明遠突然靠近一步，聲音壓低，“我只是提醒你，別被過去的情感蒙蔽判斷。八年前他能為你放棄哈佛嗎？如果不能，為什么現在能為你放棄瑞士？“

這句話像一把小刀，精準地刺入程微意最脆弱的地方。她深吸一口氣：“簽約儀式要開始了，趙總。公是公，私是私，我想我們都很清楚?！?

簽約過程異常順利。商景琛作為技術顧問解答了遠洋團隊的所有疑問，他專業而克制的表現贏得了在場所有人的尊重。程微意不時偷瞄他的側臉，思索著趙明遠的話和那封郵件背后的含義。

儀式結束后，醫院方提議舉辦小型慶功宴。程微意本想推辭，卻聽到商景琛已經答應了邀請。她只好跟著眾人來到預定好的酒店露臺餐廳。

夕陽西下，香檳杯碰撞出清脆的聲響。程微意端著酒杯站在欄桿邊，眺望城市漸次亮起的燈火。八年前，她替商景琛做了選擇，推他去追逐更好的前程；而現在，他似乎主動放棄了類似的機會。這個認知讓她胸口發緊。

“躲在這里想什么？“

商景琛的聲音近在耳畔，伴隨著熟悉的雪松氣息。程微意沒有回頭，只是輕輕晃動著酒杯：“想你為什么要來參加這種無聊的應酬。“

“你知道為什么?！八穆曇艉艿?，卻字字清晰。

程微意轉身，發現他站得極近，金絲眼鏡后的雙眼在暮色中深邃如海。她突然注意到他眼角有極細的紋路，那是八年時光留下的痕跡，卻讓他看起來更加成熟迷人。

“那封瑞士的邀請函，“她直接問道，“為什么拒絕？“

商景琛似乎并不驚訝她知道這件事：“因為這里有更重要的東西。“

“你的職業生涯...“

“我的職業生涯由我自己定義。“他打斷她，“八年前我不知道真相，現在我知道了?！?

這句話像一塊燒紅的鐵，烙在程微意心上。她移開視線：“景琛，我不確定...“

“程總監！“遠洋的張教授在不遠處舉杯，“來拍張合影吧！“

慶功宴持續到晚上九點。程微意喝了兩杯香檳，臉頰微微發燙。當人群開始散去時，她發現商景琛不見了蹤影。服務員告訴她，那位戴眼鏡的醫生去了西側的觀景陽臺。

程微意猶豫片刻，還是朝那個方向走去。觀景陽臺空無一人，只有滿城燈火作為背景。她正要轉身，卻看到商景琛從陰影處走出來，手里拿著兩杯水。

“以為你走了。“他遞給她一杯。

程微意接過水杯，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一股微小的電流似乎從接觸點蔓延開來：“我只是...需要透口氣。“

夜風拂過她的發絲，帶著初夏特有的溫柔。商景琛突然伸手，輕輕將她一縷散落的頭發別到耳后。這個突如其來的親密動作讓程微意屏住了呼吸。

“你頭發上沾了東西。“他低聲解釋，卻沒有立即收回手。

月光灑在他的輪廓上，勾勒出完美的側臉線條。程微意突然想起大學時他們在操場看星星的夜晚，他也是這樣，溫柔地幫她整理被風吹亂的頭發，然后...

“微意?！吧叹拌〉穆曇舯绕綍r低沉，帶著一絲她熟悉的沙啞，“這八年，我...“

他的手機突然響起刺耳的鈴聲——醫院急診科的專用鈴聲。商景琛皺眉看了一眼，是心外科值班醫生的號碼。

“必須接?！八敢獾卣f，按下接聽鍵，“商景琛?！?

程微意看著他接電話時瞬間切換的專業表情，眉頭微蹙，眼神銳利。那個在月光下幾乎要對她吐露心聲的男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手術臺冰山“商醫生。

“急性主動脈夾層？準備手術室，我二十分鐘到?！八麙鞌嚯娫?，歉意地看向程微意，“抱歉，必須馬上回醫院?！?

“去吧?！俺涛⒁饷銖娦α诵?，“病人更重要?！?

商景琛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上前一步，將她拉入懷中。這個擁抱短暫而有力，程微意能感受到他胸膛的溫度和心跳的節奏。

“我們還沒完?！八谒叺驼Z，隨即松開手，大步離去。

程微意站在原地，懷中似乎還殘留著他的溫度。她慢慢走回餐廳，發現大部分人都已離開，只剩下幾個醫院的人在收拾東西。

“程總監，“護士長叫住她，“商醫生讓我轉告你，他辦公室有些項目資料，你可以自己去取。鑰匙在門框上?！?

程微意愣了一下：“現在？“

“他說你知道位置?！白o士長意味深長地補充，“他還說...抽屜沒鎖。“

市一醫院夜晚依舊燈火通明。程微意輕車熟路地來到心外科辦公區，商景琛的辦公室門緊閉著。她在門框上摸到鑰匙，輕輕打開門。

辦公室整潔得近乎苛刻，每樣東西都有其固定位置。程微意徑直走向書桌，上面果然放著一個標有“遠洋醫療“的文件夾。她拿起文件，目光卻被書桌最下方的抽屜吸引——那里微微露出一角紙片。

“抽屜沒鎖“——他是什么意思？

程微意猶豫片刻，還是蹲下身拉開了抽屜。里面整齊地放著幾個牛皮紙檔案袋，每個都標注著日期。她打開最近的一個，倒吸一口冷氣——里面全是關于她的剪報和打印資料，最近的甚至是上周她在金融論壇上的演講報道。

手指微微發抖，她翻開另一個更早的檔案袋。里面除了資料，還有幾封手寫信件，信封上寫著日期，卻從未寄出。程微意小心翼翼地打開最早的一封，日期是他們分手后三個月：

「親愛的微意：

今天在《財經周刊》上看到你的照片，你瘦了。哈佛的秋天很冷，我總想起你總愛把手塞進我口袋的樣子...」

淚水模糊了視線。程微意一封封翻閱這些從未寄出的信，每一封都記錄著他這八年來對她的關注和思念。最后一封信是兩個月前寫的，只有簡短幾行：

「親愛的微意：

今天又在醫院見到你。八年了，你看向我的眼神依然讓我心跳失控。這次，我不會再讓你逃走?！?

一張照片從信封中滑落——是慈善晚宴上他們共舞時的抓拍，照片上的她仰頭看著他，眼中閃爍著連自己都未察覺的柔情。

程微意將信件小心放回，關上抽屜。她坐在商景琛的椅子上，環顧這個充滿他氣息的空間，突然注意到墻上掛著的日歷——下個月15日被紅筆圈出，旁邊標注“瑞士-最后確認期限“。

所以那封邀請函他還沒有最終拒絕？

程微意掏出手機，想給商景琛發消息，卻又放下。他現在正在手術室，與死神賽跑。而她，需要時間消化今晚的一切。

走出醫院時，夜已深沉。程微意站在臺階上，望著手術樓依然亮著的燈光，知道他在那里奮戰。八年過去，他們各自成為了更好的自己，卻依然無法抗拒彼此的吸引。

但這一次，她是否敢跨出那一步？而他，是否真的愿意為她放棄國際舞臺？

手機震動起來，是商景琛發來的短信：「手術結束。病人穩定。那些信...你看了嗎？」

程微意深吸一口氣，回復：「看了。為什么留著這些？」

他的回復很快：「因為從始至終，只有你。」

短短八個字，卻讓程微意站在深夜的醫院門口，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