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想伸手去抓三公主的手腕，卻被三公主輕巧地躲開了。

三公主迅速將袖口拉到手指尖，接著抬眼看了看獻嬪。獻嬪皮笑肉不笑，但礙著位份，還是得給安向春行禮。

早在五年之前，安向春就察覺到此人對自己的惡意，只是從未點破，兩人始終維持著莫名的和諧，如今也是一樣。她沖獻嬪頷首，而后摸了摸三公主的小辮子。

“三公主的小辮兒扎得真好看，改日讓你的嬤嬤來教教本宮。”安向春寒暄道。

豚豚不像其他的皇子公主，有無微不至照顧的嬤嬤，她的一應生活，都是由安向春一手包辦，包括扎小辮。但她的手藝實在欠缺，再加上豚豚天天在外面瘋跑，至多兩個時辰，那小辮子就全散了，好在豚豚頭發多，即便散了，也不會亂蓬蓬的。唯一的不好就是入不了太后她老人家的眼，只要見到，必會羅嗦兩句。

三公主展顏一笑，有著超出年齡的穩重，卻一點都不諂媚，“若四妹妹不嫌棄，兒臣也可差梳洗嬤嬤每日去給四妹妹梳頭。”

豚豚垂著頭，完全沒聽她們的話，而是躍躍欲試，還想去拉三公主的手。她剛伸出手去，還沒碰到三公主，獻嬪的手便突然插了進來，一把拉起三公主，動作生硬。

“該回去學女工了。”她仍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但眸子中帶了些許的優越。在這個年代，女子最重要的還是知書達理，精通女工。

這也一直是獻嬪引以為豪的事。

安向春什么都沒說，拉過豚豚，給她們母女讓開路：“豚豚，別擋路，等改日三公主空了，你再去尋她玩。”

豚豚的眼神從直勾勾盯著三公主，轉向獻嬪臉上，然后猛地打了個哆嗦。

她不明白，獻嬪明明是低頭看著三皇姐的，怎么眼里一點感情都沒有呢。

獻嬪走出兩步，忽然想起什么來一樣，轉頭沖著豚豚笑笑，神色倨傲：“四公主今年也五歲了，該要學些女工了，可不能天天在外面玩了。”

這下輪到安向春皮笑肉不笑了。她單手摟過豚豚的肩膀，歪著頭一笑：“這不勞獻嬪費心。陛下說了，等豚豚過完六歲生日，就讓她跟著皇兄們一道去上課。”

獻嬪的面色一僵，隨即顯出幾分嘲弄：“那可真是恭喜四公主了。將來還能成為一代文士呢。”

說罷，她繃緊了唇角，輕輕推了推三公主，催她往前走。三公主被她看似輕緩的力道推了個趔趄，堪堪站穩之后，紅著臉朝安向春露出一個尷尬的笑。

回宮的路上，豚豚一直悶悶不樂。安向春只以為她是因為不想上課，剛要開解兩句，就聽見豚豚小聲說：“娘，三皇姐受傷了。”

安向春一愣：“傷哪了，你怎么看見的？”

豚豚停下腳步，邊說邊比劃：“手上，好幾道呢，她不讓我看。”

她從小沒挨過打，頂多挨安向春幾句責罵，而安向春也從不罰手下的宮人，是以這樣的傷痕對她來說分外陌生。

安向春沒穿過來時，曾有個當幼師的表姐信誓旦旦跟她說，小孩子最會撒謊，她們分不清想象跟現實，總會信口胡謅，還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但安向春從來沒懷疑過豚豚的任何一句話。

她蹲下來，雙手搭在豚豚的肩頭，平視著她，認真問：“豚豚，你說的是真的，對嗎？”

豚豚也認真點頭，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真誠：“豚豚親眼看到的！”

安向春站起身來，垂眸片刻，已經有了主意。

隔日，姜予年又來她們母女用午膳，豚豚狼吞虎咽，而安向春卻有些心不在焉。

她放下筷子，突然對姜予年說：“豚豚這幾日老跟三公主玩兒，我看她整日拘在寢宮，也怪無趣的，不如喊她一塊過來？”

姜予年不疑有他，點頭應允。

福瑞受傷未愈，他身邊傳旨的換成了他徒弟，名叫福安，是個見誰都笑瞇瞇的小胖子。每次差他去各宮娘娘那傳些什么事，總讓她們以為是在諂媚，但實際上，這只是這小子的手段之一。

獻嬪也被他的笑給迷惑，歡天喜地應了旨，拉起三公主就要往外走。福安笑瞇瞇攔住了她：“皇上知道娘娘忙，因而只讓公主自己過去，您把公主放心交給奴才就行。”

獻嬪“啊”了一聲，面露不安，但她自視清高，可不會像那安妃娘娘一樣纏著皇上。

“去吧去吧。”她晃了晃頭上的珠釵，閉上了眼。

在豚豚住回宮里之前，姜予年是不愛天天泡在后宮的，見到幾個孩子，也是威嚴大于慈愛。姜青鸞多少有點怕他，進了屋之后，徑直就跑去挨著豚豚坐下，眼睛只敢盯著面前的菜，不敢亂瞟。

豚豚扒著碗里那片白菜許久，始終不肯塞進嘴里。恰好這時候三公主來了，她如看見了救星一樣，趕緊把自己的碗推給三公主，“三皇姐，吃飯。”

“父皇、四妹妹，兒臣用過膳了。”三公主垂眸。

安向春慢慢走過去，一邊跟她說話，一邊試圖往她手上看，卻發現她將自己的手腕和胳膊捂得死緊，什么都看不到。

屋里燒著地龍，根本沒有冷到那個程度。這下，安向春更確定三公主身上有傷，而且三公主還在為傷她的人掩飾。她頓時火大。

但三公主畢竟不是她生的，她是心疼，卻也不能來硬的。這時，宮人把豚豚那只老虎放進來玩了。

過了這幾個月，老虎已經長得頗大了。三公主也見過它多次，卻還是怕它。

安向春趁著豚豚跳下桌去捉老虎的時候，跟她說了兩句。豚豚一愣，雖然不太理解，卻還是照做了。

三公主不知道父皇叫自己來到底要干什么，就隨便問了自己幾句之后，徹底沉默了。還在坐立不安之際，那老虎卻突然發了狂，朝她的方向跑了過來——

這是小暖閣，屋子不大，就算是躲都沒地方躲，那老虎眼看著就沖到了她的面前，朝她張開了血盆大口。

可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