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酒醒
- 國師大人今天分裂了嗎
- 咖啡不加糖t
- 4419字
- 2025-07-10 00:01:04
早飯時,蘇晚捧著碗粥,眼神總是不由自主地往謝驚鴻那邊瞟。他正慢條斯理地用著早飯,指尖捏著玉筷,姿態從容,仿佛昨夜那個與她擁吻的人只是她的幻覺。
“多吃點?!敝x驚鴻忽然夾了塊桂花糕放在她碟子里,“看你魂不守舍的,莫不是還在想昨夜的事?”
蘇晚手一抖,粥差點灑出來,慌忙低下頭:“沒、沒有?!?
謝驚鴻低笑一聲,也不拆穿,只道:“今日天氣好,后園的荷花開了些,要不要去看看?”
蘇晚愣了愣,抬頭見他眼底帶著真切的笑意,心里那點慌亂忽然淡了些,輕輕應了聲:“好?!?
兩人并肩往后園走,石板路兩旁的青苔沾著晨露,空氣里滿是草木的清香。走到荷塘邊,果然有幾朵粉白的荷花已悄然綻放,荷葉上的露珠滾來滾去,映著天光格外清亮。
“好看嗎?”謝驚鴻站在她身側,聲音被風吹得很輕。
“嗯,”蘇晚望著荷塘,唇角不自覺地彎起,“去年這個時候,我家后院的荷花也開得這樣好?!彼f著,忽然意識到什么,轉頭看他,“謝公子怎么知道我喜歡荷花?”
謝驚鴻望著荷塘深處,眸光悠遠,像是透過眼前的景致看到了別的什么:“猜的。”他頓了頓,轉頭看她,“三百年前,有個人也最喜歡荷花,說荷花開時,日子就過得格外清甜。”
蘇晚心里莫名一動,像是有根弦被輕輕撥動了。她看著謝驚鴻的側臉,忽然覺得他眼底的溫柔,熟悉得讓人心慌。
“三百年前的人,謝公子也認得?”她忍不住問。
謝驚鴻收回目光,落在她臉上,笑了笑:“算是……故人吧?!彼焓?,替她拂去落在肩頭的一片荷葉,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頸側,“和你很像?!?
蘇晚的心跳又亂了,她往后退了半步,避開他的觸碰,臉頰卻又開始發燙。荷塘的風帶著水汽吹來,拂動她的發梢,也吹動了謝驚鴻眼底那抹藏了三百年的繾綣。
有些記憶,或許不必刻意去想,總有一天,會順著風,順著荷香,一點點回到心里來。
荷塘邊的風忽然大了些,吹得荷葉沙沙作響。蘇晚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鬢發,眼神有些閃躲:“謝公子的故人,想必也是位很好的姑娘?!?
謝驚鴻望著她,眼底的笑意里藏著幾分深意:“是很好,就是有時候太倔,認定的事八頭牛都拉不回來?!彼D了頓,聲音輕得像風拂過水面,“當年她總說,等荷花開滿塘,就陪我去泛舟??上А?
“可惜什么?”蘇晚追問出口,才發覺自己太過急切,臉頰又熱了幾分。
謝驚鴻卻搖了搖頭,轉而指著塘中央那朵開得最盛的荷花:“那朵開得最好,像不像你昨夜……”
“謝公子!”蘇晚慌忙打斷他,生怕他又說出什么讓她無地自容的話,轉身就想走,“我、我突然想起還有事要做,先回去了?!?
剛走兩步,手腕就被輕輕攥住了。謝驚鴻的指尖微涼,力道卻不重,帶著不容拒絕的溫柔:“別急著走?!?
蘇晚回頭,撞進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映著滿塘的荷花,也映著她慌亂的身影,像盛著一整個夏天的光。
“三百年前沒做成的事,”謝驚鴻的聲音低下來,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或許這輩子,可以試試?!?
蘇晚的心猛地一跳,像是有什么東西要破土而出。
她張了張嘴,想問他這話是什么意思,卻見謝驚鴻松開了手,往后退了半步,又恢復了平日里那副溫和的模樣:“走吧,回去了,不然太陽該曬得厲害了?!?
他轉身往回走,蘇晚望著他的背影,忽然發現他的步伐里,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輕快。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里似乎還殘留著他的溫度,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漾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荷塘里的荷花還在靜靜地開著,風過時,送來陣陣清香。蘇晚站在原地,忽然覺得,這個夏天,或許真的會有不一樣的故事。
自那日后,蘇晚總覺得謝驚鴻看她的眼神變了些。往日里帶著幾分疏離的溫和,如今添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像荷塘深處藏著的月光,亮得讓人心頭發顫。
這日午后,她在書房整理舊籍,忽聽窗外傳來幾聲輕響。探頭一看,竟是謝驚鴻搬了架梯子,正往院墻邊的老梨樹上爬。
“謝公子!您做什么?”蘇晚嚇了一跳,慌忙跑出去。
謝驚鴻坐在樹杈上,手里還攥著剛摘的青梨,沖她笑得眉眼彎彎:“這樹頂的果子熟得早,嘗個鮮。”他揚手拋過來一個,“接好。”
蘇晚慌忙接住,青梨帶著晨露的涼,在掌心沉甸甸的。她仰頭看他,陽光透過梨樹葉的縫隙落在他肩頭,竟比三日前荷塘邊的光景更晃眼。
“快下來吧,太高了危險?!彼鲱^喊,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關切。
謝驚鴻卻沒動,只望著她笑:“昨夜你是不是又做噩夢了?聽見你在屋里嘆氣?!?
蘇晚手一抖,青梨差點掉在地上。她確實夢到了些模糊的片段——古戰場的廝殺、染血的嫁衣,還有一個看不清臉的人,在火海里朝她伸手。
“……是有點魘著了。”她低聲道。
謝驚鴻忽然從樹上跳下來,動作輕得像片葉子。他走到她面前,抬手替她拂去落在發間的梨花瓣:“三百年前,你也總愛做這樣的夢?!彼曇舻拖聛恚澳菚r候我總說,有我在,別怕。”
蘇晚猛地抬頭看他,心跳得像擂鼓。三百年前、噩夢、別怕……這些碎片在腦海里撞來撞去,竟拼湊出一點模糊的暖意。
“謝公子,你……”
“叫我驚鴻吧。”他打斷她,眼底的溫柔幾乎要溢出來,“以后都叫我驚鴻?!?
風拂過梨樹梢,落了兩人滿身花瓣。蘇晚捏著手里的青梨,忽然覺得那點模糊的暖意,正順著指尖,一點點往心里鉆。
有些事,或許真的像他說的那樣,不必急著記起,只要此刻的溫暖是真的,就夠了。
蘇晚正被那句“叫我驚鴻”說得心頭發燙,忽聽他話鋒一轉,語氣里竟裹了點酸意:“方才你走神那刻,是在想謝明淵?”
她一愣,抬頭見謝驚鴻眉梢微挑,眼底那抹溫柔里摻了些促狹的緊繃,“”像被人碰了逆鱗的貓。這才反應過來,他竟在吃自己的醋——還是吃另一個“他”的。
“我沒有……”蘇晚慌忙擺手,臉頰更燙了,“只是突然想起你前幾日說的話,有點亂。”
謝驚鴻卻往前湊了半步,兩人距離瞬間拉近,他身上清冽的草木香混著梨花香漫過來,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亂什么?”他低頭看她,睫毛在眼下投出淺淺的影,“亂謝明淵是誰,還是亂……三百年前到底是誰抱著你說‘別怕’?”
蘇晚被他問得啞口無言,攥著青梨的手指都泛了白。她確實分不清謝驚鴻和謝明淵,就像分不清那些涌上來的記憶碎片,到底該歸給哪個名字。
見她抿著唇不說話,謝驚鴻忽然低笑一聲,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語氣軟下來:“逗你的?!彼闷鹚掷锏那嗬妫门磷硬亮瞬粒f回給她,“謝明淵那家伙,性子悶得像塊石頭,哪有我討喜?”
蘇晚被他逗得“噗嗤”笑出聲,心頭的慌亂散了大半。她咬了口青梨,酸甜的汁水漫開,倒真壓下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悵惘。
“是挺討喜的?!彼÷曕洁?,說完又覺得不妥,慌忙別過臉。
謝驚鴻看著她泛紅的耳根,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知道她心里那道坎還沒過去,可沒關系,三百年都等了,還怕等不到她徹底分清、徹底奔向自己的那一天?
他撿了片落在她肩頭的梨花瓣,捏在指尖轉了轉,輕聲道:“以后不許想他了,要想,就想我。”
陽光穿過葉隙,在他眼底投下細碎的光斑,亮得像三百年前桃花樹下,他第一次牽起她的手時,眼里的光。
蘇晚望著謝驚鴻,心頭那點剛冒頭的暖意忽然被冷水澆透。她猛地后退一步,避開他撫在肩膀上的手,指尖攥得發白。
“謝公子,”她刻意拉開距離,聲音冷得像換了個人,“方才是我失言了?!?
謝驚鴻的手僵在半空,眼底的溫柔瞬間褪去,染上幾分錯愕:“晚晚?”
“您是謝驚鴻,也是謝明淵,”蘇晚垂著眼,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那點刻意筑起的防線被他眼底的情緒沖垮,“可不管是誰,都該有自己的歸宿。”她頓了頓,聲音輕得像嘆息,“您的歸宿不是我?!?
謝驚鴻的眉峰猛地蹙起:“你在說什么?”
“我說,我們該保持距離?!碧K晚抬起頭,努力讓自己的眼神看起來平靜,“三百年前的事我記不清了,就算記起來,也該是上輩子的塵埃了。您有您的路要走,我也該守好自己的本分?!?
她轉身想走,手腕卻被他死死攥住。謝驚鴻的力道大得驚人,指尖幾乎要嵌進她的肉里:“本分?蘇晚,在你心里,我給的溫柔,就只是該守的本分?”
蘇晚的眼眶忽然有點酸,她用力想掙開,聲音卻帶了點顫:“不然呢?謝公子,您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該被這些兒女情長絆住腳。”她知道自己在說違心的話,方才書房里那片刻的心動是真的,被他抱住時的暖意也是真的,可越是真,就越該推開。
他是謝驚鴻,是謝明淵,是注定要站在更高處的人,他的身邊該是能與他并肩的女主,而不是她這樣一個只想躲在回憶里的過客。
謝驚鴻盯著她泛紅的眼角,忽然低低地笑了,笑聲里帶著說不出的澀:“保持距離?蘇晚,你以為三百年的牽絆,是你說保持距離就能斷的?”他猛地松開她的手,力道之大讓她踉蹌著后退幾步,“好,我成全你?!?
他轉身就走,背影挺得筆直,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落寞。
蘇晚看著他消失在院門口,才捂著胸口蹲下身,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酸梅湯的甜香還在鼻尖縈繞,可心里卻像被掏空了一塊,冷得發疼。
她知道自己做得對,卻為什么……這么難受呢?
第二日清晨,蘇晚剛推開房門,就見廊下立著一道身影。
玄色朝服襯得人愈發清瘦挺拔,烏發用玉冠束起,側臉冷硬如刀削,正是許久未曾露面的國師謝明淵。他手里捏著一卷竹簡,指尖蒼白,周身的氣場冷得像結了冰,與前幾日那個會爬樹摘梨、會紅著眼眶說“讓我抱會兒”的謝驚鴻判若兩人。
蘇晚心頭一緊,下意識地后退半步。
謝明淵抬眸看她,眼神平靜無波,像是在看一個再尋常不過的下屬:“庫房那批舊籍,今日需清點完畢,送進宮呈給陛下?!彼曇舻统?,沒有一絲溫度,“午時前我來取?!?
說完,不等蘇晚回應,便轉身走向書房,玄色衣袍掃過廊柱,帶起一陣冷冽的風。
蘇晚站在原地,指尖微微發顫。這才是謝明淵,那個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國師,冷靜、克制,永遠將公事擺在第一位。昨日謝驚鴻眼底的痛苦仿佛是一場幻覺,如今只剩下這拒人千里的冷漠。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那點莫名的失落,轉身去了庫房。
一上午,蘇晚都埋在舊籍堆里,指尖沾了墨塵,額角滲著薄汗。謝明淵始終沒再出現,書房里偶爾傳來翻動書頁的聲響,規律得像鐘擺,敲得人心頭發悶。
午時將至,她剛將清點好的舊籍捆扎整齊,謝明淵便推門進來。他目光掃過堆疊的書卷,淡淡頷首:“辛苦了。”
這三個字客氣得生疏,蘇晚垂眸應道:“分內之事?!?
謝明淵彎腰去搬最上面的一捆,手指不經意間擦過她的手背。他的指尖冰涼,蘇晚卻像被燙到一般縮回手,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謝明淵的動作頓了頓,抬眸看她,眼底依舊沒什么情緒:“怕我?”
“不敢。”蘇晚低頭盯著地面。
他忽然放下書卷,走到她面前。兩人距離極近,她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與謝驚鴻身上的梨花香不同,這味道清苦,像他這個人一樣,帶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
“三百年前,你從不躲我?!彼曇艉茌p,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那時候你總說,明淵的手再冷,也能暖熱我的茶。”
蘇晚猛地抬頭,撞進他深不見底的眼眸。那里面似乎藏著些什么,像冰封的湖面下涌動的暗流,可不等她看清,便又被一層寒冰覆蓋。
謝明淵收回目光,重新抱起書卷:“我先回房了?!?
他轉身離去的背影挺直如松,沒有一絲留戀。蘇晚望著那扇敞開的庫房門,陽光刺眼,心里卻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悶得發慌。
謝驚鴻的熾熱、謝明淵的冰冷,像兩把交替揮舞的劍,反復切割著她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線。她到底該躲的是哪一個?又或者,不管是哪一個,她其實都躲不掉?